第三十三章 小雀降生(2/2)
他双眼撑至最大,瞳仁里写满惊恐,“孩子还在吗?”
俞医生点头,安抚性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不过情况不算好——严重早产,虽然女性怀孕七个多月生产不少见,但你是男子身,各方面都比较特殊……”
“它现在在哪里?”闻言,他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
“在监护室。”俞医生坦诚道:“情况不太乐观。”
他紧捏着双手,胸膛因为哽咽而大幅度起丨伏。
泪眼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那个身影走近,他分明听见俞医生说——柏先生。
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到近旁,他感到血液像是起了潮,被牵引着翻涌呼啸,向那遥远的月亮匍匐朝拜。
柏先生的手放在他没有血色的脸颊上,继而移动到额头。
他每一寸肌肤都绷得痛了起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柏先生将食指压在他唇上,示意他不用说话。
那食指上有粗糙的茧,甚至能闻到浅淡的硝烟味——都是常年扣动扳机所致。
柏先生眉心浅浅地皱着,眼中酝酿着寒冬的风暴。
他害怕了,不明白柏先生想做什么。
时间变得漫长,柏先生的手掌终于捂住了他的双眼,分明的掌纹摩挲着他的眼皮,他情不自禁地颤抖,溺毙在这突然出现的黑暗里。
意识又不清晰了,他甚至忘了问——柏先生,您为什么来了?您都知道了吗?
身体里的所有感知被抽离,骨骼被冰雪炙烤,他痛得想要叫出声来,声音却被堵在胸膛中,和心跳一起喑哑下去。
剖腹之后的第三十三天,秦轩文终于睁开了双眼。
也终于知晓,自己差一点死在手术台上。
“轩文!”俞医生像突然老了十岁,“你到底挺过来了。”
他转动着眼珠,嗓音嘶哑,“孩子……”
“孩子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是个男孩。”俞医生说:“过几天等你能下床了,我们就去看他。”
他的头痛得似要裂开,梦境互相碰撞,他望着俞医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不是仍在做梦。
梦里,柏先生来看了他,被抚摸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触感仿佛还依稀留在脸上、唇上、眼睑上。
“柏先生……”他轻声说:“柏先生知道了吗?”
俞医生摇头,“你放心。”
他视线缓慢转移,看向窗户,喃喃道:“是吗。”
俞医生絮絮叨叨地告诉了他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诸如他的生命体征一度降到临界值,心脏数次停跳,又譬如孩子也是九死一生,多次病危,但每次都和他一样坚强,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
他听得恍惚,又问了一次,“柏先生没有来过吗?”
“没有。”俞医生说。
他疲惫地闭上眼,视线好似被柏先生的手掌遮住。
一周后,他在监护室见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小小的婴孩躺在保育箱里,正在安睡。
“小雀。”他小心地碰触箱壁,害怕稍一用力,就将戳破一个美梦。
俞医生道:“你可以抱抱他。”
他眼睛闪烁着温柔而欣喜的光芒,“真的?”
“他是你的孩子,现在已经平安了。你当然能够抱他。”
他没有抱过小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当俞医生将孩子抱到他面前,他仍有些茫然。
“抱抱他吧。”俞医生说:“你醒来的那一天,他也刚好脱离生命危险。你们……你们一直互相陪伴着。”
他鼻腔一酸,颤巍巍地将孩子接过来。
小雀轻极了,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忽然动了动,嘴里发出细小的嘟囔声,小脸在他胸膛上蹭。
“看来他很喜欢你。”俞医生笑了,“这大概就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他眼中泛起一片泪光,而小雀给予他的却是咿咿呀呀的笑。他低下头,含泪亲吻小雀的额头,“宝贝,谢谢你。”
单於蜚来了,神色与那晚出现在他房间里时无异。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一时竟不知应先问哪一个。
倒是单於蜚先开口,“孤鹰不知道。”
他瞳孔微缩,完全看不透眼前的人。
“记得你的承诺吗?”单於蜚问。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脆弱,“记得。您让我答应您一件事。”
单於蜚俯视着他,缓缓开口,“效忠于我,永不背叛。”
他微张开嘴,手指渐渐抓紧被单。
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单於蜚道:“回答。”
他别开视线,几次抬眸,却都再次垂了下去。
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柏先生把我送给您,我当然,当然会听您的话,为您办事。”他神色万分挣扎,“但是您说的‘永不背叛’,我……我做不到。”
单於蜚不惊不怒,“为什么?”
“您不是柏先生。”他心中像是催生了一团火,将眼神也烧得炽烈,“我这一生,都属于柏先生。如果有朝一日,柏先生需要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您。”
须臾,单於蜚的唇角竟是扯出了一丝笑。
这笑容与任何情绪都无关。
“孤鹰会回应你吗?”单於蜚问。
这话也问得毫无情绪,可他望着单於蜚的眼,却莫名看出一丝悲伤。
那悲伤太深沉,犹如感同身受。
可单於蜚怎么会与他感同身受?
他脑中纷乱,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思考这古怪的问题,反问:“您若是向神祷告,神没有没有回应您,您就从此不再信神了吗?”
“我没有神。”单於蜚淡然道:“我从未信过神。”
他沉默了,想起梦里柏先生来看他的情形,心中涌起巨大而温暖的伤感。
柏先生是他顶礼膜拜的神,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
否则为什么,只是昏迷时梦见了一回,那些触感就转移到了现实中,日复一日地安抚着他?
“你不必考虑太多,我与孤鹰没有利益冲突。”单於蜚道:“你不会有陷入两难境地的一天。”
他思考着这句话,慢慢捂住了额头。
是啊,单於蜚与柏先生没有利益冲突,因此,他才会被如物品一般被送出。
许久,他抬起头,已经平静下来,“我明白了。”
单於蜚没有多的话,转身欲离开。
他仓促喊道:“单先生!”
“嗯?”
“您为什么帮我隐瞒?”
单於蜚眼眸深邃,“我是商人,我的判断基于是否于我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