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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客青衫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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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推命极耗人心力,楚渊本就极慧,能看到甚至一个国家的气运。

沉宴的印象中,总是觉得他病恹恹的,被人破身,灵气外泄之后,就更是长病。

现今已经说不到一会儿话,就时常昏睡过去。

沉宴静视着眼前人。

他还保持着沉睡过去之前,倚坐在软塌中的姿势。面容略微带些病气,容色苍白,但是看上去沉静而安宁。

仿佛身处权势中心的王宫,也犹如隐于深山。

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静与清隽。

他的头发长而黑,一直垂到了塌上。

沉宴走过去,慢慢将那乌发拾起。

“要睡……”他叹息:“也要将药喝完再睡啊……”

托盘搁到一旁,沉宴取了瓷碗,亲手拥住楚渊的肩。慢慢将他托起,小心翼翼把药汁喂进去。

大概是药汁太苦了的缘故,楚渊的手指搁在地面上,略微按住了一点新帝的衣袖。

尝到药汁味道的时候,他眉头微微蹙起,手指也将玄黑龙袍松松地揪住了。

“朕已经派人去将城外的流民安置好。”

沉宴道:“上次听巫人说,是他们的哭嚎和怨气影响了你的灵力。若出于安宁的氛围之中,将对你的病大有助益。”

楚渊无知无觉闭着眼,他的睫毛蜷长漆黑,阴影搭在瓷白的面颊上,就像一柄小扇子。

方才说话的时候,沉宴一直没有看到过他。

但是仅听他的声音,沉宴也能想象得出他在门内的模样。

大抵又是拥被坐着,眼睫微微低垂着。

虚弱又淡漠。

他缓缓俯身,有一瞬间,新帝有一种想趁楚渊沉睡亲吻他的冲动——

但是随即,他又忍住了,直起身,自嘲地笑了一下,将楚渊好好放回软塌。掖好被角。

“陛下。”

沉宴将药汤尽数给楚渊喂下,然后带好门,出去的时候,守着的宫人却立刻道:“……外头,有事禀告。”

“怎么了?”

沉宴皱眉,隐约有些不悦:“什么事。”“是朱大人。”

宫人道:“您散宴后派他去遣散城外流民的,刚才朱大人过来,坐在宫门前嚎啕……说是,给人打了。”

“……”

沉宴顿了顿,迈步朝殿外走去:“怎样一回事。”

……

这件事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一个时辰前,朱世丰去城外驱散流民。

沧澜城破后,许多城内百姓都死在了那个城破的夜晚。

但是也有极少一部分人侥幸逃了出来。他们一路南下,逃到星野之都,要为亲人的枉死讨个说法。

朝廷和稀泥,两头装聋作哑,不仅不理会银止川的上奏,也不许这群流民入城。

铁了心不肯调查此事。

然而即便如此,这群流民也不肯离开,就日日宿在这城墙底下,白天击鼓喊冤,夜里就合衣躺下。

有不少人放弃,回了老家,或另寻小镇重新过活了。

但更多的沧澜人仍魇在亲眼看着血亲遭受屠杀,痛苦死去的那一晚,迟迟无法走出来。

他们愿意用这侥幸存活的余生,为所爱之人讨一个说法。

长久以往这么下去,城外的怨恨之气就非常浓烈,早前有一个巫人禀告,说楚渊的病长久不好,就是灵力受了这怨气影响。

沉宴也因此下定决心,令朱世丰去将这些流民安置妥当。

然而好巧不巧,没有想到,朱世丰去城外的那一会儿,正碰上银止川从行宫回来。

“都让开让开——”

朱世丰带着一众家丁,骑马列队至城头,嚣张跋扈地巡视了一圈:“从今日起,城内外就不许集结流民了!”

流民们衣衫褴褛,或蹲或站地蜷在墙角下,呆望着这群提刀之人,目光微滞。

“什么味儿啊。”

朱世丰捏着鼻子:“酸臭死了。眼看这夏天就要到,天子脚下,王都之外,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流民们都无固定居所,又无处沐浴,集结过的地方,自然气味不佳。

“这都是哪儿来的粥棚?”

朱世丰审视了一圈,望着城头立着的几顶帐篷,道:“给我砸了。”

“哎——哎,使不得啊,大人!”

见他要动手,旁侧知情的商贩赶忙赶了上来:“这都是太傅府林大人设得粥棚,每半月施一次粥的,砸不得的。”

“怎么砸不得了。”

朱世丰道:“我这是给陛下办事,有什么人敢阻挡?”

“现在都传,少阁主久病不愈,是灵散气虚,受了恶邪染污圣体。”

他在粥棚旁边来回转着,神情中一副满满的傲慢之态:

“这流民整日在城外哭嚎,着实不吉利。此举此行,皆是为了陛下和少阁主。林大人这样又是给他们送冬衣,又是施粥的,他们怎么肯走?回头少阁主出了事……谁耽搁得起呀……!”

银止川在望亭宴上被西淮下过药后,半夜无眠。

今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吃过早饭之后就立刻乘了马车下山回府。

一路上都还算得上顺利,虽说在轿中与西淮两厢静对多少有些尴尬,但总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唯独走到城头的时候,马车倏然停了,车夫回过头来,说道:

“不好意思啊少将军,公子,前头有人在闹事……劳烦您等一等。”

银止川没想到在这盛泱的王都竟也有人会闹事,登时挑开了门帘,准备看看这思路清奇的人是谁。

——结果一掀帘子,就听老熟人朱世丰正骂道:

“即便有流民冻死饿死又怎么啦?那和陛下有何关系?”

“——总归是那镇国公府银家做的孽,银止川那小子都没有烂穿心肝,当街被马车撞死,小爷我怕什么善恶报应?!这粥棚,我非砸不可!”

此时朱世丰心里,满是对上次在赴云楼被银止川痛打的愤懑。

恨他让自己当众出丑,又恨他扭折了自己的胳膊。害得他连一年一度望亭宴也错过。

他不知道银止川正在离他不到五十米的城门口,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银止川都听在耳里。

骂起人来,就尤为阴阳怪气。大有叉着腰要骂个滔滔不绝的架势。

围观的众人一听他这么说,却登时都呆了。

只因银止川是出了名的谁辱没他亡故父兄,他就定要让谁好看。

朱世丰竟这样将话当街讲出来,他们呆愣之余,一时间都恨不得换一副没听过这话的耳朵,回头被他连累。

“怎么,还不敢说了?”

朱世丰见旁侧一众人都是怂儿吧唧,一副孬得不行的模样,恨道:

“你们还有没有点骨气——今日之事,我是为陛下分忧!”

“在下走到此处,看到这样多的流民离家失所,无处可归……我朱某虽不才,却也知道心痛懊悔……!”

朱世丰道:“银家那小子,却仗着自己跋扈放浪,父兄做的亏心事,提也不让人提!哪里还有一点天理!?”

周围的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朱世丰接着道:“要是我,本公子下回见到他,必定当众骂个痛快!”

“他那狗娘养的短命鬼哥哥,死在沧澜也就罢了,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他就应该跪下来,天天在这城头磕响头忏悔!……目无王法,不讲道理的东西!”

要非说朱世丰有什么毛病,他只有一个问题——

他这一辈子,不是正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银止川原没想在刚进星野之都第一脚就惹事,但朱世丰当真是个活宝,总是上赶着给他找乐子。

他昨晚本就没睡好,憋着一肚子气,当即一笑,将手中挂坠放到西淮手心。

走下车了去。

他慢悠悠走到粥棚下,一脚踩上镇城大石,朝那即将“求揍得揍”的朱世丰和煦问道:

“听闻有人在念本公子的名字。特地快快赶来,不知朱公子有何要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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