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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双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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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世丰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自己没这么倒霉吧,正好碰见银止川?

然而待他转身,真的看见银止川那张嚣张俊朗的面容时,简直差点腿一软,就地摔倒。

“你你你……”

他不住后退,一下撞到粥棚的柱子上,脸色犹如活见鬼。

银止川神色可亲地望着他,温声道:

“有什么话方才朱公子不是想当面同我讲么?怎么,现在见我来了,反倒有些紧张起来了?”

朱世丰看到他就觉得身上痛。

——讨厌银止川是真的,想说他坏话是真的,但是想当面骂他……不是真的……!

他不过就只敢趁着银止川不在场,趁一趁口头上的痛快,哪里敢真的当面骂他。

朱世丰无助地抱着粥棚柱子,可怜得像只即将被剐的大猪崽儿。

众人看着这前后犹如两个人的朱世丰,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赞他能屈能伸。

在地上踌躇半晌,总算也意识到这样再孬下去不够体面。

朱世丰怀抱圣谕,战战兢兢站起来,死盯着银止川,道:

“你不要乱来啊……我跟你讲,这可是大庭观众!我我我有圣谕的!!”

银止川根本懒的理他,他就地一踩,蹬住脚下的一截断木棍,木棍凌空跃起,银止川抓在手中。

“朱公子,我记得我已经告诫过你了。”

他道:“背后说人坏话,是会被打掉牙的。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再之后,自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混战。

银止川一个人单挑朱世丰带来的所有家丁,战到最后,银白的袍子和长靴上都尽是血迹。

他将最后一个挡路的仆从也掀翻在地时,周遭躺着一圈哀叫呻吟的残兵败将。

他用靴尖微微抬了朱世丰的下巴,让他鼻青脸肿地看着自己。

然后就在这仰视的目光中,一脚踩到了他柔软肥胖的肚皮上。

“不要惹你银哥儿。”

银止川擦了一把凝在下颌上的汗珠,低哑笑道:“你银哥儿说过的话挺多,但句句必践。”

他一把拉过朱世丰窝在怀里的圣谕,拍了拍,塞进了自己袖中。

方才乱斗的时候西淮就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站在旁侧静静地看着银止川。

银止川笑望着他,漫不经心朝西淮走过去。

西淮耳边有一丝碎发落了下来,他伸手,想替西淮绾到耳后。

然而抬手,才见自己指上沾着血污,便略微一笑。慢慢地将那血迹在手上的护腕处擦干净了,再去触碰西淮纤细白皙的脖颈和耳廓。

“回府里等我。”

他说:“待会儿回去。”

……

朱世丰一状将银止川告到了御前。

惊华宫内,朱世丰蜷着胖阔的身躯,袍子上尽是泥土污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新帝沉宴哭诉:

“王上,臣什么也未做,就站在那城头传了您的口令,这银止川,他他他就突然冲上来,将臣痛打一顿!!”

银止川站在旁侧,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臣说了,是传您的圣谕,是为了少阁主的病才驱散那群流民的……但银止川,根本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这么冲上来,毫无缘由地踢踹臣!这……这都是有证人在场的,您不信,可传人作证!”

沉宴从楚渊的无暇台匆匆赶来,一进殿,就见朱世丰耍赖一般躺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着“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

沉宴道:“这。”

他看着朱世丰鼻青脸肿的模样,目光朝银止川转过去,问道:“这真是你所为?”

银止川略一点头。

“……放肆!”

沉宴压低声:“当朝大员身份显贵,你怎可无缘无故地殴打!”

“无缘无故?”

银止川轻笑了一下,他转动着手腕上的护腕,目光如狼一般瞥到朱世丰身上,轻轻抬脚往那胖胖的身躯上一踹:“你说说,我是不是无缘无故打你。”

朱世丰登时又给惊吓了一遍:“你你你怎么不是无缘无故——”

“我揍你,从来都是师出有名。”

银止川蹲下身,手搁在膝盖上,掐着朱世丰的脸左右看了看:“你对我父兄出言不逊,我早说过,再有下次,你就会失去你的牙,是不是?”

“……你你你这是恐吓!”

朱世丰登时转头去找沉宴,哭着要抱沉宴的腿:“……陛下,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沉宴一掀袍角,避开了这巨大爬行动物的黏贴,头痛地看着这二人。

银止川根本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微微抱臂冷笑着,朱世丰则完全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哭哭,当街骂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哭?”

银止川冷睨着一个劲儿流眼泪的朱世丰,骂道:“有种辱骂英烈,没种挨打?当初你们同燕启做买卖发家的时候,是谁守着边关,叫他们不敢肆意妄为,规规矩矩地和你们做生意?放下碗就骂娘的东西!”

“英烈?”

朱世丰扯着嗓子喊道:“我盛泱没有弃城丢铠的英烈!”

“没有丢城弃铠的英烈?”

银止川问:“好啊。那当初早知道护着的是你们这帮烂心烂肝的商贾,何必拼死拼活?我银家就该打开了城门放燕启人进来,将你们抢个干净!”

“你你你……”

朱世丰登时惊呆了,没想到银止川会说出这等狂语,倒退着去拉沉宴的袍角:“陛下,您看他——”

沉宴也瞳孔略微缩紧,骤然呵斥:

“银止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然而银止川略微喘息着,他手指尽数握紧,每一根指骨骨结都泛着白。手背上鼓起暴起的青筋。

似乎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很久了,一忍再忍,直到今日终于宣之于口。

银止川低低地笑了一声,道:

“知道。”

他抬头望着沉宴,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执念和光芒,一字一句地低哑说:

“陛下终于肯与我谈及此事了么?那我也将这句早已想说的话说出来。”

“——早知会受着不属于自己地冤屈死去,那我银家不如从一开始就当个彻头彻尾的佞臣。这样起码死得明白。”

……

宫门外,天空慢慢飘起了雨。

西淮原本已经随马车回到了镇国公府,但眼看雨已经愈下愈大了。

“少将军未拿伞。”一名小厮道:“我给他送伞去。”

西淮想了想,对那小厮道:“给我吧。我去一趟。”

小厮眼睛略微睁大了些,似乎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从来对银止川不怎么上心的西淮公子会愿意给他送伞。

但随即又笑起来,道:“哎,我就知道西淮公子是关心少将军的。辛苦西淮公子了。”

镇国公府离惊华宫倒不是很远,毕竟是当初御赐的宅子,选址就在最繁华无匹的玄武大道上。

西淮乘着马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闲杂人等,宫门前一律下轿!”

守在门前的侍卫挥枪吼叫,雨水打在他们的铁甲衣上。

“这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有人道:“我们在这儿守着少将军回去!”

“那也得下轿!”

守卫道:“留下一人,其余的,都回去!”

“……”

镇国公府的仆从还欲再喊,西淮却掀开车帘,自己走下了马车:“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就是看少将军不在。”

仆从嘟囔道:“要是少将军人在这儿,他们不得三跪九叩地求着我们留下?那又是另一幅面孔。”

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也不过是等一会儿的事。”

雨泼天盖地地落下来,仆从赶着车,只得先行离去。

马蹄扬起,踏在地面上,溅起许多水花。

西淮撑伞,等候在宫门前。

有一只狸花的小猫也蹲在宫门口的檐下,缩着爪子躲雨。

西淮走过去,将伞撑到了它头顶。

……

从银止川上书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沉宴就料到他们必有这样一天。

银止川不是寻常的公子哥,他身上始终有一种锋芒和意气。

他是星野之都无人不知的狂狷纨绔,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寻常的君臣之道很难束缚住他,一再压抑,终有一日会生出反意。

沉宴记得父王告诉过他的那道谶言:

盛泱将会亡在一个星宿对应为“杀破狼”的人手上。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杀破狼”是“七杀,破军,贪狼”这三个星宿的合称,亡盛泱的人,必出自他们其中之一。

司辰监的官员们曾非常怀疑,银止川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毕竟,他是和公子隐,楚渊,顾雪都并称“明月五卿”的少年将军。

这也是沉宴始终不敢将他逼太狠的最大原因——

杀破狼生于绝境,且命格非常硬。非一般杀机能够灭亡他们,且稍有不慎,反倒会激出其杀性,彻底反叛,让事情陷于无可挽回的境地。

最好的处理方法,唯有“养废”他们。

钟鸣鼎食,黄金馔玉,最蚀英雄骨。

沉宴注视着面前青年的眼睛,静了静,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他问:

“你知道么,凭你刚才这一句话,朕就能治你死罪,银止川。”

银止川微一勾唇,浑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

“那陛下治吧。”

沉宴没有开口,只默然地看着他。

半晌,他将目光投向殿中央另一侧跪趴着的朱世丰,说道:“你先下去。”

朱世丰不可置信:“陛下……!?”

“朕有些事要同银少将军谈。”

沉宴轻轻叹息,道:“待会儿自会召见你。你先去偏殿的茶水房内等着。”

朱世丰满腹委屈,但又不敢违抗。

他磨磨蹭地爬起,如一个抱屈的小媳妇儿,一步三回头走向殿门。沉宴却始终不曾看他。

直到殿门关合上了,沉宴才开口,道:

“朕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银止川不应声,沉宴道:

“——你父兄的罪责不再追究,你依然是镇国公府浪荡风流的少将军。沧澜的事自此翻页,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你银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你为何还不满足?”

“罪责。”

银止川咀嚼着这个词,反问道:“我父兄根本从未背叛盛泱之意,陛下不肯彻查,现今何来罪责一词?”

沉宴注视着青年冷锋一样的眼睛,许多字句在心中翻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负着手,想了片刻,银止川却一笑,道:

“陛下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我来说。”

“朝中势力复杂蟠扎,你方登场我方唱罢。作为新承位帝王,纵然有种种雄心,也有受困其中的时候。不能立时实现。”

银止川朗声道:“陛下定然要说,你心中自然知晓我银家是有冤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候时机,待你羽翼丰满,手握权柄之时,自然替我银家雪去冤恨。是么?”

沉宴站在高位上,却被银止川这一番话堵得一塞。

——这正是他想说的,只是方才尚在构思语言,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讲出口。

“你如何知道?”

沉宴挫败地一笑,干脆也不想洗脱之词了,就这么走下大殿台阶,问银止川。

银止川讽刺地一勾唇,轻声说:

“因为七年前,先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他年事已高,且多病缠身。已无力为我审查沧澜之事。但若我等到新帝登基,陛下将会比他有本事,一雪我银家之辱。所以……先帝驾崩,陛下在惊华宫等待勤王军到来的那段时间,是我与禁宫都统李斯年守在宫门外,使世家高门不敢轻举妄动。”

“……”

银止川看着沉默的沉宴,面上讽刺更甚:“我早已识破了。”

他一字一句道:“这种种所谓的理由……都不过是你们帝王家的骗局!!”

君臣纲则,阶级之分,从中陆出现国家的概念时,就开始深入人心。

这是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护卫自己的疆土,创造出“忠义”的准则来麻痹人心。

为他们肝脑涂地者,被称为良臣;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被称为“反贼”。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有的只有永无止尽的权力的游戏,有的只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与决心……!

“我父亲年近七十,还在为陛下提枪上战场。”

银止川说:“我最小的哥哥死时只有十六岁。是,他们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他们是我的血肉之亲。他们蒙冤死了,也有人愿意舍命去证一个公道。”

“……银止川。”

沉宴听着那话中的含义,骤然色变:“你这是在威胁朕么!?”

然而银止川静默站着,并不回答。

他只回忆着,想每次开战前,最紧张的那个夜晚。

哥哥们总是并肩一起坐在雪地上。烤着炭火,看天上皎白的月亮。

“去做英雄的事。”

他们说:“男子汉当守国门,当为百姓社稷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

而后尽力拼杀,不问生死。

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有时候只是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是不够的,还要背负万千冤屈的骂名。

“陛下,我已经累了。”

银止川极缓呼出一口气,有些疲倦地哑声说:“您这些托词与理由,我都不再相信分毫。在您拿出更有诚意的佐证之前,我都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洗脱父兄的冤名。”

“你可知你做的都是杀头重罪!”

沉宴寒声。

“我曾无比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在沧澜的战场上。”

银止川转身,沉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听他说:“我是银家最顽劣的小儿子。我不懂君臣礼仪,祖训规矩。我想守护朝堂百姓,但总得有人值得我为他提起枪。”

“现今既已经不再有了,那我死不死,也没有所谓。”

西淮等在宫门口,遥遥地,他听见有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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