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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客青衫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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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盛泱王宫——惊华宫内。

和绝大多数望亭宴后还把酒行乐好几天,玩够了再归府的大臣不同,新帝沉宴倒是第二日宴一结束,就赶回了宫。

假山庭院,宫殿门前栽着两棵挺拔的松树。

再往里走,是一片竹林,气氛幽寂而安谧。来往的宫人手脚都轻轻的,统一穿着素净的白衣。

与惊华宫整体朱红庄重的格调不同,这里偏僻宁定,是作粉墙黛瓦的雕饰。合着一扇纸门前,甚至还摆着一座计时的竹漏刻。

如果不是水珠“滴滴答答”的从漏刻中落下来,记录时间的变化,在这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他今日醒来过吗?”

沉宴负手,站于纸推门前,问道:“药喝过没有。”

在他面前,是一个穿着素衣素衫的小童。小童发顶戴着一个细窄的桃木发冠,眉间点了朱砂,垂眉顺眼答道:

“少阁主辰时醒来过一次,言师兄给师父送药喝下了,而后和九九玩了会儿,就一直睡到现在。”

沉宴皱着的眉头略微缓了缓,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小童颔首:“是。”

——这里正是方才在望亭宴上,让沉宴为之发怒,甚至重惩了莫必欢父子的观星阁少阁主,楚渊的宫殿。

他原本应与沉宴同去望亭宴,但因久病不愈,仍缠绵于病榻,未能出席。

……也万幸他没有去,否则那些循规守旧的老臣子恐怕又要被活活气死。

——他参宴,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宴?

从朝堂的角度来讲,观星阁只属于君王一人,没有君令绝不可私自参与政事。自然也不没有参加朝臣们的望亭宴的道理。

从礼法的角度来讲,楚渊已是先帝废过的神侍,应当终身不可踏入星野之都一步。

而今他不仅踏进来了,住进了惊华宫里,还和新帝一同参加望亭宴——

那是什么道理……!?

岂不是将新帝想将他重新立为观星神侍的打算昭告天下?

礼法伦常全成了笑话!?

大臣们一直极力反对此事,却一直与沉宴僵持不下。

他对继承自己父亲的观星神侍有一种奇异的执念,如何也不肯退让。

此刻,连夜赶回来的新帝风尘仆仆,但他却不肯回去休息。

他守在楚渊的房门外,想趁他待会儿醒来喝药时,见一见他。

“陛下要不进去等罢。”

连掌灯的小童也禁不住说:“夜里风大,您莫受了凉。”

然而沉宴摇摇头:“不用。”

“朕一拉门,风就灌进去了。羡鱼仍在病中,对他养病不好。”

小童张了张嘴,想劝他那要不去一个书房等。怎么也比站在这门口吹风好。

但是想来沉宴也不会愿意错过楚渊醒来后的第一个瞬间,便又将话咽下去了。

四月的盛泱,日落后夜风还是有些寒冷的。

新帝的手在风中吹得凉浸浸的,像生冷的铁。

“言晋。”

稍时,一个低哑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很轻,但一下拨到了沉宴心上。

“羡鱼。”

他道:“我在这儿。”

走廊的拐角处,一个戴着银面具的少年端着托盘,原本准备如往常一般走过来。他手里小心翼翼捧着温好的药,但在见到沉宴的一瞬间,略微顿了顿。

“……陛下。”

他低哑地打了声招呼,但是声线中听不出什么遵崇敬仰的意思。只是礼节上的问候。

“交给朕吧。”

沉宴一颔首,意欲从银面具少年的手上接过托盘:“朕来喂羡鱼服药。”

银面具的少年却略微躲了一下,避开了,征询地朝房间的方向望过去:

“师父的意思呢?”

房内白衣人静了静,而后道:“天色已晚……陛下早些回宫里去吧。”

“呈药这种小事,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应当亲自动手。”

“……羡鱼!”

沉宴低咤出声。

他们二人静了静,隔着一扇纸门,半晌后,沉宴问: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楚渊不吭声,沉宴缓了缓,哑声道:

“即便……即便你不愿做我的观星神侍,我们也还是知己。”

“楚渊是废弃之身。”

楚渊道:“没有做陛下观星神侍的资格……也没有做陛下知己的资格。”

“我不在乎!”

沉宴怒喝道。

然而,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楚渊轻予溪疃对叹了一声,像一片云倏然被风吹动了,他叹息道:

“晋儿,你先下去罢。”

戴着银面具的少年不说话的时候,像一个冷郁而危险的小狼崽。但当楚渊一叫到他的名字,他身上的那种尖锐的敌意就很快缓和下来,悄无声息地掩藏了。

“嗯。”

他道:“师父记得喝药。”

求瑕台上方的夜空被云微微遮住了,月光撒不下来,显得有些暗。

沉宴站在夜风中,漆黑的发被吹的微微凌乱。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隔着一扇门,各自沉默着。

若放在数十年前,储君沉宴和观星阁少阁主还是挚交好友的时候,他们大抵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天。

那时沉宴还是在东宫如履薄冰,并不得宠的太子;楚渊还是灵力充沛,被誉为可“堪国运,定生死”的观星阁最负盛名少阁主。

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他们以为会与彼此做一世最好的挚友,直到那件事发生——

“不管你说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都不会介意。”

沉宴说:“楚渊……我在意的,只有你。”

然而楚渊却没有吭声。

我在意的,只有你。

大抵彼此都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楚羡鱼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他。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良久,楚渊道:“还有千千万万朝臣在意,我不是配再踏入星野之都的人,我已经……”

他已经被人触碰了。

身为帝王的观星神侍,需要和君王有身体之交,以更能够准确地勘测天命。

然而楚渊十二岁起被定为先帝的观星神侍,在眉间点了以证“忠贞”的十字朱砂印,应当直到弱冠之后,再被先帝亲手破除。

只是没有想到,在楚渊十九岁的时候,他眉间的朱砂印就散去了——

他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所触碰,并至今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先帝因此而废去了楚渊预作“观星神侍”的身份,而今沉宴想再钦点他为自己观星时,这也是来自朝堂的最大压力。

——已经与他人有鱼水之欢的观星神侍,灵力不再充沛,他们就像受到凡人染指的谪仙一样,不再有为帝王观星的资格。

沉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想逼楚渊告诉自己,他只是真挚地将楚渊放在心上,尊重他……也倾慕他。

求瑕台再次安静下去了。

沉宴久久没有等到楚渊的回应。他捧着手上的药,端立在寒风中。

良久,沉宴低低叹息了一声,将门推开一道极小的缝隙,侧身撇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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