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武昌鱼(2/2)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小屋门缓缓开启,门外悄无声息掩进一人,黑巾蒙面,背上一柄长刀在月色映照之下泛出淡淡的青光。此时月色明亮,此人慢慢伏下身子,在地下匍匐前行,显是不想让身体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来到柔铁床边,侧耳倾听,柔铁依然,鼻息如雷,身上的散发的酒气在秋夜之中分外刺鼻。此人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阴森森冷笑露出一口白牙,将手一探,已将背上长刀抽在手中,那刀并无刀鞘,所以抽刀之时不发出半点声响。
刀光闪动,如一道闪电般斩向柔铁腰间,其时柔铁侧身而卧,几乎是无可躲避。柔铁虽然平躺假寐,但此时也觉得刀身上森森的寒气直砭肌肤,当下身子不动,左手微微上抬,中食二指如剪子状,向上叉起,已将长刀夹住,只觉手指微凉,不由暗吃一惊。但他的惊奇却远不及行刺那人,那刺客显是江湖阅历老头之人,眼看刀锋已及柔铁腰间,心中大喜,知道此时便是大罗金仙必被拦腰斩断。哪知电光火石之间,刀身及腰之时突然顿住,竟斩不下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呆得一呆,将刀往回一抽。柔铁以脚一绞,已从床上跃下地来,右手出手如电,手背打在刀把之上,那人手臂剧震,酸麻难当,长刀已脱手被柔铁夺去,柔铁复又抬腿,将此人一脚踢翻。此人知道不妙,今天遇上绝顶高手,当下口中一声呼啸,只听咔咔数声,几扇落地长窗同时被人从外面震落,十来个蒙面人从窗中跃入,手中有长刀有短刃,还有人手挥九节钢鞭,一齐向柔铁袭到,柔铁哈哈大笑,挥动手中夺来的长刀,穿入众人之中。只听得当当之声不绝,那些人不多时便已不支,有三人被当场斩杀,其余人发一声喊,作鸟兽散。那领头的长刀蒙面人吃了柔铁一脚,落在最后,一拐一拐来到矮墙之下,纵身跃上墙头,眼看便要越墙而去。柔铁喝声:“哪里跑!”右脚轻挑,已将适才有人掉落的一支九节软鞭接在手中,轻轻甩出,已卷住墙头那人双脚,那人正向墙外跳下,不期双脚被套卷住,一个狗抢屎,趴在墙根,数颗牙齿被撞落,嘴中鲜血长流。柔铁快步抢上,一把抓住他头发,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知府派你们来的,到底为什么要杀我”那人牙关紧咬,嘴角鲜血不住淌下,眼睛瞪着柔铁道:“你跑不了了,知府大人他已......”话说得一半,柔铁只觉得他脖子向后仰得一仰,再看他时,嘴吧张得老大,却没有了声音,柔铁一探他鼻息,已然气绝。柔铁正惊奇间,月色之下,只见南边回廊旁一棵桂树下有个白影一晃,柔铁定睛细看时,除了清风吹叶,便是淡淡的桂香。哪里有什么人影。细细察看这长刀刺客,只见他颈中大动脉处有一滴细细的血珠滴落。柔铁知他中了极小的暗器,便撕下一幅衣襟,裹在手上,在那人颈中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短短的针尾,两指微一用劲,抽出一枚细细的三棱钢针,月光之下,闪出淡淡的蓝光,柔铁认得这针,竟时云南蒋氏的蛇信针。
柔铁知此地不可久留,生怕惊动了官军难于脱身,离开知府衙门。连夜出城,在城外一座破庙中落脚。
柔铁心知,这次暗杀,无论是否是知府主使,虽说是针对胡三,但其中必有重大隐情。知府衙门中死了这么多人,城中必定严查自已。当下细观其变,过得数日,问一个进城的贩茶老客,城中可有什么异常。那人笑道:“客官是外乡人吧,城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柔铁心中暗笑,自思这么大的事,自已不但知道,而且自已是主角。当下佯作惊讶道:“哦,什么大事”那茶客道:“武昌知府那狗官,不知何故,于三日前弃官而逃,不知去向,武昌城中百姓知他不日便要高升,早已制作了一顶连万民伞要待他离任时赠他,竟也没来得及送出,这狗官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据府内衙役透出的话,狗官走得匆忙,只捎了些细软金银,竟连老婆孩子也没来得及带上。”柔铁心念一动,三日之前的夜晚,正是自已在府中那晚,这么说来,这知府大是可疑,估摸那晚他也在暗杀现场,见自已武艺极高,知道遇上硬手,长刀人又将他供出,便下手毒针杀了长刀人,怕自已闯入府中寻杀他,便连夜逃走了。因他原来以为事事皆已在掌握之中,哪知事出意外,仓促之间只身逃脱,竟连老婆孩子也顾不上了。
柔铁道:“那知府既是狗官,百姓为何还要送他万民伞呢,难道是他刻意强迫,百姓不得不送。”老客道:“这倒不是,你想,他职司既离,便管不了当地百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既然如此,百姓还怕他做甚。”柔铁笑道:“正是,然则却又为何呢”那老客道:“这顶万民伞有个名堂,叫作‘有天没日头’,你想,这伞打开来,青天还在,可是日头却被遮住了,这不是‘有天没日头’么。便是要告诉这狗官,他在任之时,贪污舞弊,公堂之上,昏天黑地。货贿公行,衙门之中,有如互市。对百姓而言当真是暗无天日,有天没日头。”
柔铁笑道:“原来是这样一把万民伞,倒也是闻所闻,别出新裁了。”心中却想,原来这狗官果是个昏官,那日没有趁势除掉他,当真是便宜了他。但他如何会有云南蒋氏的蛇信针,难道他竟是蒋氏门中之人,这样推究下来,那日宴间的被下了毒的武昌鱼,其毒无色无味,和那天林间蒋召风的毒如出一辙,十有八九也出自蒋氏蛇毒。
次日,柔铁再次入武昌城中查看究竟,依然戴了那顶白范阳宽边笠帽。沿青石街随人流来到衙门之前,见衙门前头警卫森严。严禁人员私自进出。便悄悄退回。
这时只见一人,快步从衙门侧边门进去,似乎甚是眼熟,柔铁忽然想起,此人正是那日晚间一晃而没的白衣人,当下佯装在树下小憩。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分,那白衣人依然从边门出来。柔铁悄然跟在他后边,只见他出门后拐入一条小巷子。柔铁怕跟丢了,但也紧随其后,果然,那人走到巷子中间一家门前,轻叩了几下,门呀地一声开了,此人闪入门中。屋中灯影摇晃,柔铁在窗边,看到里面似有数人,正自谈话,但听不真切。似乎在说“......少主......护送蒋大人......”不一会儿,那人从屋中出来。
那人一路出了城向东南方向而去,柔铁轻功卓越,跟在他后面,那人丝毫不觉。来到一个客栈之中,客栈中早已有人。此人进屋后不久,与里面一人争吵之声。忽听得里面一人啊了一声,显然二人动上了手。
果然,里面灯光一黑,一人夺门而出,身材似有些臃肿,柔铁仔细看时,原来此人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刚出得房来,忽然旁边窜出一人,也着白衣。只是身材矮小,似乎是个侏儒。这侏儒一跳老高,向此白衣人迎面就是一掌,那人似乎,吃了一惊,黑暗之中不及细想,也是一掌相对,只听他哟一声,似遇到了鬼一般。那侏儒更不理会他,另一听手掌,向他眼上按去。接着一声惨呼,双手同时按眼。那侏儒欺身而上,一把扯下包袱,也背在背上,一纵起,便越过屋顶。那白衣人就地翻滚,似杀猪般嚎叫,柔铁上前看时,只见他双目之中鲜血长流,两个眼眶已陷了下去,原来适才那侏儒竟将他眼珠生生抠去。
柔铁从未想到竟有人手法如此之狠,如此之快。当下身子掠起,向那侏儒的方向急急追下。那侏儒上窜下跳,攀枝悬岩,灵动如猴。要换作旁人,早已被他走脱。但柔铁的轻功当真了得,追了三四十里,来到一个山谷深处,那侏儒忽地不见。柔铁,极目四扫,并未发现他的身影,正奇怪间。只听得山峰上有人,呼啸一声,那啸声清亮激越。柔铁一楞,只见边上藻木丛中一动,一道白色闪电,激射而出,向那啸声方向而去。正是那侏儒。
柔铁哪能放他走脱,也向山峰上疾奔。那山陡俏无比。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上了山峰。眼看那侏儒就在眼前,柔铁大喝一声,哪里去,左手探出,已抓住那侏儒的衣衫,突听呼一声响,一条白条长鞭,远击而来,离柔铁手腕不过数寸,柔铁如不放手,便要被鞭打中手腕,当下左手疾缩,长鞭打了个空,呼一声,圈转回去了。
此时天色微明,柔铁抬眼看时,只见那侏儒已站在山顶,边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女。这少女身材娇小苗条,面色微黑,一双眼俏媚无比。一头长发披在肩上。
那少女看到柔铁,娇喝一声:“什么人,竟敢追吓我家通灵。”柔铁道:“什么通灵”话刚问得半句,不由笑了,原来,这个侏儒根本不是侏儒,竟是一只大白猿!
柔铁道:“你又是什么人,郎郎乾坤,竟敢纵畜行凶,抓瞎人家双眼。”
那少女笑道:“关你什么事,难道是抓了你的双眼么,难道是你亲戚朋友么,你多管什么闲事,别惹了姑娘,叫你也做个瞎子。”柔铁笑道:“是么,那就来试一下。”那少女口中一声轻喝。白猿猛然纵起,向柔软扑到。柔铁冷笑一声:“你个孽畜,想来老吃酥糖,你家相公可不是省油灯。”右手一指向白猿肚子刺出,那白猿极是灵动,身子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倒翻一个筋头,已到了柔铁背后,一蹲身,便要钻入柔铁裤裆,柔铁也不转身,左脚反踢,正中那白猿当胸,那猿骨录录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双脚一蹲,一窜,已上了树,在树上不住揉胸,显然刚才柔铁那一脚踏的不轻,那猿再也不敢下来。
那少女见柔软武功极是厉害,料来不敌,双足一飘,向旁窜出。竟上了两峰之间一道石梁,柔铁见她要溜,一个箭步也上了石梁,那少女轻功显是不弱,这石梁宽仅半尺,下面深不见底,只有枭枭雾气不断从谷中飘上。追了有十来丈远,那少女隐入雾中,竟寻她不见。柔铁回首看时,但见四周皆是云雾,前面路不知通向何方,当下停步不追。转身便要掠回。只觉得脚下一沉,那石梁从中折断。柔铁似一个纸鸢般向谷底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