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我若有阴谋,又岂会三年都没在你面前出现?」黄龙主佯作无可奈何之状,「玄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疑了。」
「朕不能死,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他缓缓地道,「朕的孩儿年纪尚幼,若是朕死了,江山落于异姓之手,顷刻便是天下浩劫。」
黄龙主正想着将他打包带回龙宫岛,听到他忽然发此惊人之语,不由问道:「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江山换给姓王的坐就不成?」
「王崇义纵容子孙,在自己家乡敛财买地,逼得无数人背井离乡,成千上万的人都知道王家丧尽天良,却没有一个臣子敢去查他!」
李玄闭了闭眼,像是万分疲累,「连年灾害,百官尸位素餐,他们贪墨也就罢了,却是无一个可用之人。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朕就是想做中兴之主,却是如此艰难。」
黄龙主一怔,方才的欲念竟似淡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出言安慰,却是不知从何安慰起。
难道要说百姓若是流离失所,龙宫岛会收留?龙宫岛再大,也收留不了这许多人,何况龙宫岛再是有钱,中原大乱之时,龙宫岛的弟子想吃猪肉牛肉也不容易了,总不能买些小猪小牛放在仿佛仙境一般的龙宫岛到处乱跑吧?
他正沉思之时,李玄已缓缓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踱步到书桌前:「你刚才给我吃的,究竟是甚么毒药?」
「我若是想杀你,又何必用药?」
李玄点了点头,手抚摸着一只水晶镇纸,轻声道:「你的来意,朕已经明白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明白他的来意,的确是冰雪聪明,难怪连安乐王提起他都气哼哼的。
黄龙主不由得微笑:「如此甚好……我们也能少浪费些时间。」
他还想多说,却听无数的脚步声急促响起,齐齐在御书房外停住。
他抬头一看,箭光凛然,已有无数弓箭手瞄准了这间御书房。只有一行人涌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围住了皇帝。
「你这是在做甚么?」黄龙主待要上前箝制皇帝,已是来不及。皇帝踱步之时,已迈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水晶镇纸,面色有些熟悉的苍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无比冷静地吩咐:「把这刺客给朕拿下!生死不论!」
黄龙主这才知道又被他摆了一道,不由得怒极反笑:「下次再拿住你,便该像上次那般,把你衣裳剥光了绑起来,省得搞七捻三地让人不省心!」
他话音未落,人已穿窗而出,弩箭纷纷向他射去。
李玄手中的水晶镇纸正是一道机关,三百弓箭手即刻就能同时赶到,构成合围之势,任他背部能生双翼,也飞不上天去。
过不多时,便有护卫来报:「启禀陛下,刺客身中两箭,向西逃去,却是被他伤了十余人。」
李玄抬了抬手,缓声道:「罢了,穷寇勿追,把队伍收拢了吧。让弟兄们好好养伤,每人赏赐二两银子,伤者多十两。」
护卫应声谢恩,当即退下,地上先前被点了昏穴的太监也已被人扶了出去,换了几个宫女太监来值守。
李玄沉思着,面色有些阴郁难测。
会对这人动了杀心,是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帮手的意思,还无意中在他面前表示,和他之后又有了无数人……更让他觉得,曾经相信前世今生种种无稽之谈的自己是个蠢货。
对一个皇帝来说,最可怕的事就是变成傻子,最可怕的人则是让他丧失判断力的那个人。
这个少年二者兼有,已是不能容了。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是有真本领的吧,能在大旱之时求到及时雨,能在三年之后容颜未改……
他也看得出,这个少年是当真对他动了欲望。
但,那又如何?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有半分不该有的感情。一旦有了,便毫不留情地斩断。
即使对方有通天彻地的能力,他也并不担心。只要会中箭,会受伤,他防范足够严密的话,绝不可能给那人可趁之机。
至于这一次会被欺身,只不过是因为久别重逢,他的心防在瞬间失守罢了。
他喝了一杯茶,便觉得迷迷糊糊地有些困倦,这种困意只在深夜时才会涌现。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揉了揉眉心,那种困意却似乎更为浓厚。
此时的确快到了三更,若是不眠一眠,又要到早朝了。他对身边的小宫女说,只睡一炷香的时间,于是伏在桌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男子又向他行来。依旧是黄衣锦珠,华贵绚丽,但神情却似乎有种难以形容的淫邪:「你这黑寡妇,连自己男人都杀!当真下得了手?」
他张口欲言,却发现又变成了在对方面前无法出声的样子,只能浑身酸软地躺倒在地上。
那人轻笑一声,伏在他身上,猛地将他的衣裳扯了下来,顷刻间剥得干干净净。
惶急和无助同时涌来,他几乎从未像这么恐惧过,不由得浑身抽搐,仿佛痉挛似的颤抖。
「陛下,陛下!」少女的呼唤在耳畔响起,似乎由远而近一般,慢慢近到他耳边。
他猛地睁开双目,骇然惊醒,才发现这竟是一场梦。
那小宫女双目莹莹,像是已被吓到。
李玄柔声道:「朕刚才怎么了?」
「陛下……陛下刚才出了好多汗。」
妄自揣测皇帝是大罪,纵是明知他好似做了个极为恐怖的噩梦,也不能多说。
李玄勉强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汗,小宫女连忙将帕子递给他。他伸手接过,顿了一顿,说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秋兰。」小宫女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满含红晕。
他却是浑然不在意,问她名字,只不过是想要人看住她,别让她把自己做噩梦的事到处乱说。
「以后朕睡觉时,你就留在身边值守吧。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对第二人说。听到没有?」
她打了个寒噤,跪倒在地:「奴婢知道。」
他定了定神,让宫女给他更衣。
这个怪异的梦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平时他都睡得不多,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做梦,可是这个梦……
秋兰看他似在沉吟,小声地道:「陛下,卯时已过,该上早朝了。」
「好,走罢。」
他心绪不宁地准备去上早朝,却在早朝前收到一份线报,突厥可汗率兵十万,攻打南天关,现已连破两个大城。
将此事在早朝上宣布后,朝臣议论纷纷,竟有不少人主张求和。李玄面色不豫,一反常态地将求和的大臣怒骂了一顿,众人相顾失色,他才神色渐缓:「本朝自开国起,从来许战不许和,虽国事堪忧,连年灾祸,但我国中之民,绝不惧来犯之兵。有谁愿出战?」
朝臣从来只见这个皇帝性格柔和,今日初次见他暴怒,一时摸不准风向,整个大殿文武百官,竟是鸦雀无声。只有王崇义神色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他这个小舅子。
有不少武将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领兵作战,李玄都是摆了摆手,叹息道:「尔等忠君体国,朕十分欢喜,只是诸位俱都年轻,无甚经验。若是有人曾经和突厥打过仗,知道他们底细,或是征战沙场多年,朕便无后顾之忧矣。」
他话已说得这么满,又是意有所指,几乎所有朝臣都看着王崇义,王崇义心下冷笑,却是只能站出来道:「臣愿前往。」
李玄脸上现出喜色,连声赞叹王崇义忠心为国,王崇义谦让了几句。
以往都是王崇义有什么谏言,群臣一番应和,皇帝只好答应,如今却是形势大变,朝臣一时摸不清风向,都是默不作声。
当太监询问三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时,大殿中竟是再也无声,只有王崇义的声音道:「臣想在发兵之前,和陛下商议一番,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沉默许久,玉冕半遮他的容颜,看不出他的喜怒,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个字:「准。」
等到退了朝,朝臣鱼贯而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