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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薄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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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没迟到吧。”

“没有。”

池烈等了几分钟,对方也没再回复新的消息,大概是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他有时候也难免会胡思乱想,比如“万一被别人发现自己跟雁回关系不正常怎么办”,也许自己会彻底成为学校的耻辱,也许会被家里人大骂一顿,但池烈从不惧怕,也不去考虑在这之后自己的选择。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选择。

只是现在才意识到,“顺其自然”这件事也有会被别人打扰的风险。

下午池烈笔速飞快地补昨晚的作业,写到一半时,班长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到楼道里排队集合。

他也没多想这是要干什么,反正不用上课就是好事。跟着队伍走到了大礼堂外,发现好像整个高三年级都在这里,各班依次排队进入室内。

池烈等在原地愣神,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一扭脸看见雁回。他今天一身正装,低头悄声说:“跟我过来。”

提前进到礼堂里,池烈迎面看到大屏幕上挂着“第七中学备考誓师大会”一行字。主席台上摆着一排座椅和鲜花,礼堂里的座位席也分好了班级区域,顿时了然今天要百日誓师。

雁回带他进到了后台,这间屋子比较狭小,导播台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池烈之前在礼堂里看到过这地方镶着一大块镜子,还奇怪过那是干嘛用的,现在才知道玻璃这边是半透明的棕褐色,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状况。

“我才知道这里还有间屋子。”池烈伸手敲了敲窗户,“外面真的看不见里面吗?”

“镀膜玻璃,一般都是单面的。”雁回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正在调试切换台和监视器,学校里每次有什么活动或是晚会需要录像,都是他跟艺术部的老师轮流待在后台操作机器。目前只有高三年级的师生提早开了学,会调控导播台的老师只有他一人。

雁回把几根线连接到旁边的台式电脑上,把池烈招呼到了身边,指了指导播台上的几个按钮吩咐道:“你一会儿只按这三个键就行了,要切换音乐的话就用电脑。”

池烈一愣,“那你干嘛?”

“你不是看见了吗,”雁回冲玻璃外的屏幕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地说,“我得参加誓师大会。”

“我`操,合着我就不用了?”池烈看他这种使唤自己还心安理得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用啊。”雁回挑起眉毛,“你之前不是说志愿的横幅上把你名字去掉吗,既然上面没有你,那缺席也没关系的,放心吧。”

这话成功地噎住了池烈,他原本升腾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没有了反驳雁回的理由。

但转而想到,那种右手握拳举到太阳穴宣誓的姿势看起来蠢到没边儿,所以独自待在这里也挺好的。他宁可在这里一个人闷声播放音乐,也不想跟着一大群人喊所谓激情澎湃的誓词。

池烈冲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滚出去吧。”

雁回走后,池烈忽然觉得这狭小的房间里更闷了,自己稍微挪动一下椅子都显得声音突兀。他瞧了瞧显示屏上的音乐播放器,都是什么《我的未来不是梦》《阳光总在风雨后》之类的励志歌曲,很适合今天这个日子要营造的氛围。

这里的隔音效果也挺好,外面的音响开到最大,池烈听着也是若有若无的。他隔着单面玻璃看到学生们已经陆续入场,自己原本该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此时却有种在暗中偷窥的感觉。

雁回正在远处清点人数,安排同学们在七班的位置上坐好。他今天的黑色正装相当合身,更衬出他身材骨肉匀称,金丝框的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微微蹙起眉时整个人都透着冷峻而文雅的气质。

池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忽然雁回在远处转过了脸,也盯住了自己的方向。池烈下意识低头移开视线,心跳快了好几拍后才想起来——外面明明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他完全不必紧张的。

于是池烈再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看到雁回已经把脸偏到了一边。单薄的嘴角好像扬起了一点弧度,不是那么明显,但自己隔着这么远也一定能发现。

礼堂里的人逐渐多了,包括校领导也开始坐到了主席台上。池烈百无聊赖地循环那几首歌,用鼠标到处点了几下,意外发现原来可以连上网。

他望着雁回的背影,心里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在播放器里点开了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偌大的礼堂里那句情绪昂扬的“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戛然而止,安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交响乐,气势磅礴,恢弘无比,令在场的师生猝不及防。

雁回皱起眉,快步离开观众席,讪笑着对主席台上的校领导颔首道歉,然后眼睛也不眨地朝后台方向走去。

门被人用很大的力道推开,池烈转头看见雁回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他把门关上,走到调音台前迅速切换了歌曲,又顺手扯下了池烈的耳机,冷声道:“幸好那几个年纪大的都不在,你要是把他们吓出毛病,负得了责吗?”

池烈察觉出雁回神色不悦,只好偏着头撇了撇嘴,悻悻地嘟囔起来:“还不是你让我在这儿待着的。”

言外之意是都赖你。

这埋怨似的语气倒是让雁回不怒反笑,“你一个人就寂寞得这么按耐不住?”

“……恶不恶心啊你。”池烈满眼厌弃地瞪他,但看到雁回没有真生气也算放下心,“你别在我面前晃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雁回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沉默后,心平气和地对他说:“站起来。”

池烈以为他是要把自己赶出去了,二话不说起立向外面走,没想到被他迎面掐住了肩膀。雁回另一只手捏住自己校服的拉链,“唰啦”一声把上衣扯开了,向外一翻迅速脱掉一大半。

“你干嘛啊?”池烈看他这熟练的动作就有点不祥预感。

“碍事。”雁回轻描淡写回答,把那校服外套脱下来丢在了桌子上。池烈“啧”了一声,自己校服里面只穿了件单衣,刚入春还有点冷。

雁回的手顺着池烈衣服下摆伸进去摸索,小腹被另一种温度触碰后立即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池烈微微弓起身子甩开他,仰脸怒道:“到底是你走还是我走?”

“我们就不能一起留在这儿吗?”

池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站直了身子,偏过脸看到玻璃外的人都快坐满了观众席,似乎誓师大会快要开始了。思考了几秒,池烈说:“你还是出去吧,你不在外面就太显眼了。”

雁回没有理会他。池烈接着又冷哼一声,不屑道:“可你又不教主课,这么多人百日誓师,誓的也不是你啊。”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雁回的笑声,反问自己:“主课?我不是只教过你吗——选择题第一道……怎么写来着?”

慢条斯理的语气勾起了池烈相当屈辱的回忆,伴随着脸色涨红,他的思维一下子就因此迟钝了。

雁回慢慢张开手臂,把池烈箍进怀里,揉玩着他蓬松微卷的头发,若有所思道:“班主任还算半个家长呢。”

他贴到池烈耳边,暧昧地沉声补充了一句:“不如我们现在乱伦吧。”

高三各班学生已经在礼堂内集合完毕,之前循环播放励志歌曲的扩音器此时也悄然无声。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大会上,大家的态度都不约而同地端正万分,国歌完毕后也安静地等待主席台上教师代表讲话。

他们谁都没有听见,离会场只有一窗之隔的狭小空间里,充斥着少年不堪入耳的言语。

“……操`你妈,放手!”

池烈的双手在背后角度诡异地扭曲着,上半身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轻松钳制住了。他前胸贴在冰凉的桌面,下巴被硌得生疼,偏着脸骂道:“光天化日的你他妈还要脸吗?你……你敢进来,老子出去宰了你!”

雁回置若罔闻,一只手压着池烈背后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尾椎骨四周轻轻抚摸打转,不以为然地说:“吵什么?你要是真不想做,完全有办法起来吧。”

池烈一时语塞,他红着脸,咬牙切齿地闷声道:“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雁回平静地笑了,“这里不就是只有我们两个?”顿了顿,他又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噢……你在担心外面的人会看到吗?你可真是个知廉耻的好孩子啊。放心,早跟你说过,玻璃是单面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手指在少年的穴`口边缘按揉,痒得池烈腿关节一软,险些跪下去。

雁回俯下`身子压在池烈的背上,这样正好腾出手扳起他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

“在台上讲话的是你语文老师呢,仔细听听她在说什么?”雁回一根中指探了进去,紧贴着后`穴内壁搔刮,逼得身下的人想要蜷缩起身体,“……她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是这样吧,池烈?”

池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身体里袭来的快感。后颈被覆上几下微凉的亲吻,柔软得让他脖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接着雁回磁性的嗓音蔓延在他的皮肤上:“我懒得扩张了。”

比起告知,这样的语气更像是任性的选择。池烈虽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如何,但只要能让雁回尽早罢休,什么要求他都任由对方决断。

——直到雁回刚插进来半寸,池烈立即后悔了,下意识发出一声闷哼。

“停……”感觉到雁回仍在继续向深处挺入,池烈忍不住开口止住他。然而雁回却完全无视掉了自己的话,亲吻脸颊的同时没有停歇地顶进他的身体里。

前所未有的饱胀感积压在后庭,池烈紧皱眉头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雁回暂时没有忙着抽动,就保持整根没入对方身体的状态,享受被内壁紧紧包裹住的温暖。他清楚即使自己一动不动,身下的人也敏感得能浑身软掉。

雁回手指划过池烈线条优美的脖子,掐住他下颚向上抬起,轻声命令道:“睁眼。”

池烈无动于衷,于是雁回又轻柔地安抚他说:“别怕,我在呢。睁眼。”

室外的声音若隐若现,池烈听到外面有男人用麦克风大声讲话的声音,接着是如鼓点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他眼睛半睁开,透过棕褐色的玻璃清晰地看到了礼堂内的情况,顿时无地自容般地扭开脸。

“怎么了?”雁回浅笑着。

池烈抿着唇,涨热的下腹愈发难受,只得催促着:“你倒是……快点啊。”

“刚刚不还是很抗拒吗?现在又变得听话了。”雁回鼻尖在他红透的耳廓上蹭,声音含糊不清地说:“池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想过……在学校里被我干?”

他似是不经意地挺动了下`身子,性`器直接重重地贴合到穴肉最顶端,令池烈不能自已地发出一声婉转的呻吟。

池烈喉结上下滚动,他屏着呼吸,艰难地开口:“其、其他的……”

雁回挑挑眉,“‘其他的’,什么?”

但是池烈却什么都没再多说,紧抿着嘴唇低下头,呼吸紊乱。

玻璃外的主席台上已经换了新的学生代表发言,雁回瞥了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回池烈身上,从他背后紧紧地抱住这具纤瘦的身体,性`器不疾不徐地在他身体里抽送起来。

几乎没有温柔的试探,池烈感觉到他顶入的每一下都相当任性野蛮,而自己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跟随他的频率发出淫靡的低吟。

雁回轻轻吮咬着他光洁的肩膀,双手从小腹探入抚摸至胸口,指尖触碰到少年的乳珠后便改用合适的力道揉捻起来。池烈彻底没了支撑身体的毅力,上半身的骨头像是被捏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调音台旁的桌子上呻吟,任由雁回压着自己操弄。

狭小的屋子里尽是情`欲涌动的声音,池烈努力地想忽略掉玻璃外的情况,雁回却一直扳着自己的下巴不松手,强迫他直视外面的老师同学,直视他们满脸的斗志昂扬与意气风发——而自己,却在玻璃这边狼狈不堪地与另一个男人苟合。

“还记得……我刚刚让你按哪几个按钮吗?”雁回紧贴着他的背脊,忽然又加快了嵌入的速度,刺激得池烈喉咙发颤。

池烈指尖微微抬起来,示意那几个按键的位置。

雁回赞赏般地亲吻他的嘴角,“那你知道……旁边那个红色的用来干什么吗?”

池烈发出的声音像是呜咽,想表达的意思在开口的瞬间就被呻吟掩盖,雁回便耐心跟他解释:“是连接话筒的。”

“只要我按下去,外面所有人都能听到……你叫得有多浪了。”

他说完,左手从池烈的上衣里伸出来,抬向了那个按键上方。

池烈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开,急迫地抓住他手腕,连忙收回自己怀里不撒开了。

雁回笑着吻他的耳朵,悄声哄道:“真乖。”

……

池烈以为只要顺从雁回的恶趣味,自己就可以尽早迎来解脱。然而令他断然没料到的是,当礼堂内的全体师生起立的时刻,雁回忽然搂着自己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原本只褪下一半的内裤连前端也被扯开,勃发的性`器暴露在空气里。

雁回没有去抚摸它,而是按着池烈的背脊,将他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半透明的落地玻璃上,以最赤裸羞臊的方式,极大限度地与外界贴合。

“雁、雁回……”池烈出于本能地扭开脸,拼命逃避眼前的人群,却被雁回攥着头发压了回去。

池烈闭上眼,忍无可忍地咬牙挤出几个字:“狗`娘养的。”

雁回继续加快抽送的频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池烈的咒骂,甚至对他的恼羞成怒陶醉其中,“我不是前天就告诉你了,我今天下午要见你。”

“我要是……啊,啊,知、知道你……”池烈每说一个字换来的都是对方更粗野的顶撞,他只能放弃辩驳,闭口不言。

外面的宣誓仪式已经开始,几百人一齐高声的那句“我以青春的名义起誓”像是嘲讽一般将池烈的自尊心磨灭了精光。

“我以青春的名义起誓。”

“我将用严谨的态度书写历史;我将用激昂的斗志奏响乐章;我将用拼搏的精神铸就辉煌!”

池烈身处在目不能视的黑暗里,却能听得到他们慷慨激昂的情绪,听得到他们甘愿披荆斩棘的志气,听得到他们一腔热血的万丈豪情。

更听得到,雁回在自己身体里肆意掠夺的声音,以及自己鲜廉寡耻的回应。

“告别昨日的颓丧,我扬起希望;告别昨日的散漫,我打造理想。”

——明明从一开始就该厌恶你。

“面对学习中的困难,我从容不迫;面对生活中的挫折,我勇往直前。”

——明明从一开始就该痛恨你。

“我发誓:不负父母的期望,不负恩师的厚望!”

——可是我。

“我承诺:不作懦弱地退缩,不作无益的彷徨!”

——却还是不可救药地。

“如火六月,决战沙场;日月可鉴,誓创辉煌!”

——需要你。

池烈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雁回……”

男人从背后握住了自己手,“嗯。”

池烈腿部稍有酸软下滑的趋势,雁回就用膝盖牢牢地抵住他的关节,促使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偏移到雁回的怀里,也让后`穴的抽`插更加深入。灼热的快感先聚积在小腹,再逐渐蔓延到全身,池烈呻吟得喉咙干痛,他只觉得像是有一团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性`器被雁回刺激得又涨又硬却得不到释放,手也被对方攥住了,没办法触碰任何地方。

视线凝固在了空气中的某一处,几乎要变得模糊,再看清时,玻璃外面的礼堂内已经空无一人。池烈总算全身放松下来,就连喘息也不自觉地比之前音量高了几个度,夹杂着青涩又撩人的情`欲。

这样的声音好像成功讨好到了雁回,他松开了池烈的手,在少年滚烫的腹股沟处用力摩擦几下,接着握住了旁边勃发的欲`望,毫无预备就以极快的频率搓动起来,同时发狠似的在对方身体里肆意顶撞。

前后夹击的快感犹如袭来的暴雨将池烈全部理智冲塌,嘴巴遵循身体本能发出缠绵入骨的声音。可刚没叫出几声,又被雁回另一只手捂住了,那些条件反射的呻吟只能压抑在胸腔。

池烈纤窄的腰突然痉挛起来,整个人从头顶到脚尖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舒爽里,携着理智轻飘飘地跌进云端。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跟随着雁回的频率轻微地颤抖起来。这样强烈的高`潮持续到他所有力气都被剥走的时刻,连眉头舒展开后都觉得有些酸痛。

雁回紧紧抱着他,就算已经射进他身体里也缓慢地碾磨许久才退出来。池烈没察觉到自己腿上有液体在流,他整个人都虚脱一般扶住了桌角,呼吸平稳下来后觉得脸上有点凉,抬手一摸发现整张脸都潮湿了,尤其是下眼皮周围擦不干似的。

他轻轻晃了下肩膀,有想要挣开的意思。雁回松开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到桌上,转身把门敞开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池烈被穿堂风吹冷了脖子,看了雁回一眼,垂下头没说话。

雁回解下自己的领带,折了几圈,蹲下`身子擦拭池烈的腿根。

那张英俊的脸离自己下`身很近,池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是什么念头一刹那冒了出来,他鬼使神差地侧了下`身子,刚软下来不久的性`器蹭到了雁回的侧脸。

雁回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池烈,二话不说含住了它。

四目交接的瞬间,池烈浑身皮肤又再次紧绷了起来,连忙按着雁回的额头把他推开,临分离前还被他故意吮`吸了两下。

担心自己平静时也会过多失态,池烈迅速提起了裤子,把温度压了回去。

“衣服拿好。”雁回站起身,唇角漾起不易被察觉的浅笑。

池烈抓起自己的校服,犹豫了一下,把雁回的外套也拿起来了。

虽然他自认为现在神色平常,但在雁回看来,他此时的样子根本见不了人,面色潮红,发丝凌乱,太容易联想到糟糕的方面上去。

“先去我办公室待着,”雁回低头把领带卷成团状,“大课间再回教室。”

池烈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跟着他出了门,礼堂内的灯已经熄了,光线昏暗。路过外面楼道的垃圾箱时,雁回随手把领带丢了进去。

这就仿佛抹掉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

雁回的下班时间比学生要早一些,他刚出校门,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却见到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容。

他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笑着说:“麻烦让一下。”

池钰一身警服挺拔地杵在原地,不为所动,“你多走两步不就得了,我又不碍事。”

“但是碍眼啊。”

这种久违的刻薄让池钰哼笑了一声,他稍一动身子,腰上别着的手铐就在路灯下闪着明晃晃的光亮。雁回吸了口烟,倒也不急着走了,等着听池钰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他们怎么还没放学?”

拐弯抹角的第一句。

雁回慢悠悠地说:“高三嘛,拖堂很正常。”

“哦。”池钰打量着他,“你今天没开车?”

拐弯抹角的第二句。

“限号。”

池钰立即问道:“这都十点多了,你早晨上班也该比限号时间早吧?”

雁回把烟掐了,心不在焉地笑着反问:“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怎么回家,不如顺个路送送我得了?”

他还故意把“顺个路”略微加重了音,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钰,这样子成功地让对方心里一阵不适。雁回把笑容收起来,懒得再多废话,便直截了当地告诉池钰:“有什么话就说,别总像是审犯人一样看着我。”

凉风轻轻吹起了池钰的制服衣领,他望着雁回那张与岁月融合得越来越完美的脸,有几秒钟恍惚。

他忽然想问雁回是不是仍然厌烦着身边的人,或者说这些年来也试着对谁敞开过心扉。然而这样的问题在池钰张开口后就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句语气强硬的“你什么时候跟池烈关系这么好了。”

池钰分明记得上学期开学不久池烈还说过讨厌他,自己听着没往心里去,反而还觉得理所应当。所以他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还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辆车上,甚至还是雁回主动对一个难管教的孩子示好,这画面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他越琢磨越心慌,可惜自己那天没空来学校亲自确认放学时间,这就导致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底气来盘问雁回,只能祈祷别从对方嘴里听到什么离奇的答案。

“我作为班主任,跟所有学生搞好关系不是应该的吗?”雁回从容地挑了挑眉毛,一脸淡然与无辜,“更何况你父亲花了不少钱才把池烈送进这么好的学校,我当然也要多照顾一下。”

池钰静静地听他解释完,沉声说道:“那你最好是真像你自己说的这样。”

“嗯?”雁回发现他现在说话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便大方地反问:“不然你以为我其实是怎样?”

池钰皱眉盯着他,闭口不言。

雁回继续问:“以为我对你弟弟图谋不轨?”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算是这么想的也没关系。”雁回说,“可是你觉得我自作多情就罢了,你难道还能怀疑池烈吗?”

池钰一时语塞,他发现雁回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的车子,于是说:“我觉得他一个人回家太耽误时间,路上总玩,所以找了个司机接送他。”

雁回点了下头,“嗯,挺好的。”

他不想再和池钰多交谈,干脆地说:“我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先走了。”

不等他挪开半个身位,池钰又叫住了他。

雁回没有抬眼。

“最后这几个月……池烈也多麻烦你了。”池钰以相当客套的语气开口,“他自控力不是很好,走着走着总容易歪了道,但其实也就图个新鲜,本身不是个坏孩子。”

雁回把他后半句话的每个字都听了个清,然后若无其事地礼貌笑道:“我知道。”

因为下午进行了振奋人心的誓师大会,全班同学的学习劲头比平时还要明显,到了晚自习最后几分钟大家都还保持着全神贯注的状态,连下课铃响后也没人提前收拾书包。

池烈没办法,自己困得眼皮合上好几次,还得装着精神的样子记笔记。老师一宣布放学,他是第一个闪出了教室的,就是怕耽误太长时间被池钰又被说教做事磨蹭。

出了教学楼拐弯就是学校正门,以防万一他先停下来往外面张望了一眼,结果却见到雁回跟自家哥哥聊天,但话没说多久俩人就散了。池烈看不清池钰的表情,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忙退后好几步把校服口袋的烟盒打火机掏出来,藏在了花坛后面。

这样才挺起胸膛往外面走。

池钰一见他先把书包接了过来,掂量着还挺沉,其实那都是池烈刚才故意多塞了好几本书。

“怎么不穿外套,晚上冷。”

池烈有点不耐烦,但上车后当着司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闷闷地答应几声。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池钰说,“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

池烈支支吾吾地回答:“看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你别总那么被动,给自己定个目标,现在每天不是也有动力嘛。”

“嗯。我周末有空再上网看看。”池烈敷衍回答,接着池钰又长篇大论给他讲经验和道理,他早就左耳进右耳出,心思飘忽到外太空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刚才雁回跟池钰说了些什么,最好别跟自己有关。也许是他多虑了,如果雁回真胡说八道了点东西,哥哥不可能还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

池烈大脑放空了半路,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是不是对雁回在意过多了?

过去总是接受着雁回主动靠近,大概是因此被牵着鼻子走腻了,现在他却有一种想要掌控对方的冲动。

这种冲动不是想让雁回对自己唯命是从,而是希望对方至少……也能被他牵动情绪。

周日晚上在补习班待到了九点半,池烈被老师逼着背完了基础的物理公式,一出门脑子都有点晕。夜晚的街道关了不少餐馆,他进便利店买了关东煮,然后坐在靠窗的地方慢慢吃。

池烈知道自己接下来自由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整天都会被大量的练习题和知识点埋没,但是他现在没有烦躁焦虑,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来临。只有三个月而已,这点苦还不至于让他犯怂。

他的手机下午就玩没电了,还忘记带移动电源,现在只能无聊得到处乱看,瞧见玻璃门上贴了张招工启事,薪水微薄,大概买几件衣服就能花光。池烈大脑放空了几分钟,再回过神时纸盒里的关东煮已经凉了,一下子失去胃口。

到底能做什么,到底喜欢什么,他没有确切的答案,甚至连大概的方向也还没确定下来。虽然时常认为学习成绩不代表一切,但每天在一群优等生周围坐着,他也开始怀疑分数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未来挂钩。

池烈拎起书包离开了商店,一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凉风,激得他鼻子痒痒的。

车站没有人,枯树的影子在昏黄路灯下摇曳出寂寥。没了手机打发时间,池烈百无聊赖地站了会儿,忽然觉得街上好空。

这里本来就不是人流大的地方,对面的一排店铺都黑着灯,马路上偶尔才有车辆经过,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像是被困在了异次元空间里,悄无声息地和这个世界拉开距离。

池烈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买杯饮料再走,喉咙不干燥,但就是渴。

时间过得很慢,公交车终于从远方缓缓驶来,总算把他接回了现实世界。到家以后迅速给手机充上电,像是给它续命一样。

池烈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软件,看到班级群里多了几条消息。

前排有个陌生头像,仔细一瞧是雁回把原来的图片换掉了,现在好像是白纸上画了一团黑色线条,乱七八糟的。雁回在提醒大家明天上午体检,不要吃早饭,也尽量少喝水。

池烈下意识点进雁回的头像,却发现个人相册里什么新动态都没有,低沉的情绪因此更加淡漠。他忽然想在家里悄悄抽烟,一摸口袋空荡荡的,想起来自己之前把它藏学校花坛里却一直忘了取。

忘记带电源,忘记买饮料,忘记拿回打火机……最近自己总是在各种小事上精神涣散,记忆力开始变差。池烈掰着手指从“一”开始数了几下,发现自己平均每天也就睡六个小时。

这也是没办法的,放学时间晚,作业量也大,哪怕他每天偷工减料也得写到零点。

但是自己的脑容量难道就那么一丁点,记住了物理公式就塞不下别的了吗?那未免也太笨了。

不仅仅因为记忆力才察觉出自己笨,池烈今天在补习班的时候也被辅导老师指出来,解题思路总是另辟蹊径,不按照平常标准找题目上的重点,于是经常要花上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答案写得也颇为复杂。

换句话说,就是不够敏锐吧。

池烈听到这种评价时缄口不言,随后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回应老师的话。

“不够敏锐”。

敏锐?

脑海里浮现了这两个字的模样,接着又想到,在作文里他只会写“机智”这个词。

无论语文课上抄写了多少漂亮的词汇,落到自己的纸上他还是小学生的水平。要是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就好了,他能多睡点觉,让大脑空间再扩大一点,把那些解题思路和优秀句式都记住。

并且原有的记忆也不会被挤出,他什么都不会忘掉。

★★★

体检之前有很多可怕的传闻,比如“大家要把衣服全部脱光”这件事。

在医院楼道排队的时候,有人悄悄去别的班级那边转了一圈,回来宣布脱衣服之类的只是谣言,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女生队列里有一小撮人叽叽喳喳不停,池烈漫不经心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正好跟其中某一个对视上,接着她们的音量明显下降,话说到一半也停住了。

——好凶。

女生们又重新排好队,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池烈刚才的眼神是在瞪她们。

气场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旦在别人心里留下固定的印象,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归结到那种态度上去。池烈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偷听到了她们聊天的内容,不然几个女生干嘛对自己忽然警惕了起来。

算了,女生本来就很难懂。

检查视力的时候,池烈听到外面有人喊了几声“没事吧”“是晕血吗”,接着自己身后排队的人都向外探出头看情况。他好奇地转过脸,又想起对面的医生还在等着自己,于是迅速把遮板盖回眼睛上。

“有点散光,少玩手机。”

池烈拿回自己的表单时听到这句忠告。

他到下一个检查室门口,抬眼看到雁回坐在里面,扶着旁边的瘦弱男生喂水。听说那人犯了低血糖,刚刚测完血压就眼前一黑摔到地上,因此接下来的检查需要老师陪同。

看起来真可怜。

队伍前面的几个人检查完离开,池烈得以向前看清情况,发现每个人的校服都敞开了拉链,到医生面前还要把里面的衣服撩起来。

……怎么雁回偏偏在这间屋子里。

轮到自己时,池烈干脆利落地解开了拉链,一低头发现自己今天的内搭不太适合在别人面前展示。

这是他之前逛商场时一眼相中的明黄色外衣,品牌在年轻人里甚是流行,这款更是刚上市时就在网上火了一阵。至于为什么会火,都是因为上面印满了各式各样表情丰富的——

小黄鸡。

与其在别人面前穿着这种可爱风格的衣服,池烈宁可脱光了接受检查。他偏着头快速把衣服掀起来,连余光也没有雁回的位置。结果被医生提醒还要掀高些,池烈又焦急地在心里读秒数。

终于能拿着体检表出去了,池烈松口气,校服重新把里面的衣服盖得严严实实的。他自始至终没看雁回一眼,生怕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

会不会有点太敏感了?也许雁回忙着照顾其他同学根本没发现自己刚刚进来了呢。

池烈走到门口,犹豫了半秒还是转头望了一眼,见到雁回果然在低头往纸杯里倒水,尽心尽力地关照着那个犯了低血糖的同学。

原来雁回也能看起来这么温柔啊。

池烈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快步离开了。

抽血安排在了最后一项,池烈坐下来伸出胳膊,袖子向后拽了半天也只露出小半截手臂,因为里面的衣服太厚了,连带着校服卷不起来。

又努力尝试了两下,依然如此。池烈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时间,心一横还是把校服脱掉了。卫衣完全露出来的时候那颜色实在扎眼,身后排队的人低声感叹了一个“嚯”字,接着就是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池烈清晰地听到其中有个人提到了“小黄鸡”三个字,那语气有几分轻浮随意,显然是笑着的。

有这么好笑吗?!

他皱着眉,胳膊上传来轻微的刺痛。血抽完第一件事是用棉球按压着针眼,池烈腾不出手把怀里的校服披上,只能硬着头皮让明黄色的卫衣在同学们面前博得存在感。

新的声音不是来自同班的女生,而是刚刚给自己抽血的护士,软着声音跟旁边的同事说:“那衣服好可爱啊。”

池烈意识到她是在评价自己,耳朵顿时就红了。

他低着头想赶紧走到个没人的地方,路过某间诊室的时候突然被冒出来的人拦住,差点让他重心不稳地摔倒。

“张嘴。”雁回单只手接过他怀里的校服。

池烈没有听他的话张开嘴,但雁回的另一只手还是朝伸了过来,把一小块东西塞进自己嘴里。口腔的温度让它立刻融化了,是甜腻的巧克力。

“去一楼大厅等我,”雁回把校服披到池烈的肩膀上,“带你去吃早饭。”

“哦。”

池烈刚想走,却看到雁回的手指还停在自己衣服上,戳了戳胸口那堆小黄鸡的其中一只,轻声说:“这个表情像你。”

“滚啊。”池烈低头看他说的是哪个,结果是那只表情愤怒眼睛冒火的,更来气了。

于是他把其他的鸡挨个指了一遍,念念有词道:“这个就是你,这也是你,这只蠢的还有这只丑的……”

话没说完,池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幼稚死了。

而且衣服上的“雁回”也太多了,全都挤在一起,把那只生气的小黄鸡包围起来,怪不得它不开心。

“还是这只吧。”雁回又伸手点了点。

没想到他竟然还挑选起来了。

池烈歪头想看那只到底是什么表情,接着雁回的声音就贴在自己头顶:“这只离你最近。”

无话可说。

这么久了,池烈明知道雁回总喜欢说话故意不给别人留退路,却还是没有办法招架住,只能沉默着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可雁回的这种心机不是什么值得学习或者羡慕的吧?池烈倒是不觉得自己哪里输给了他。

池烈系紧了校服拉链,把里面亮黄色的卫衣裹得严严实实。在一楼大厅待着会遇到不少同班同学,他挑时机偷溜了出去,打算给雁回发条短信报告一下自己的位置,一看屏幕发现已经亮了。

——这算是“默契”吗?

结果接通电话后只有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我还得等学生家长来,你先自己去吃吧。”

——原来是“巧合”而已。

池烈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的解释,毕竟班里有同学身体状况不太好,雁回作为班主任此时有推不开的责任。谈不上因这种小事失落,只是自己这边临时被放鸽子难免有一丁点的不爽罢了。

况且他们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啊。

池烈没再说什么,等他独自填饱肚子后,心情又轻松起来,可惜这晴空万里的天气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他挺想直接翘掉去玩的。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出了早餐店他还是老实地打车去学校。教室里竟然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没回来,其他人看到池烈这么早就出现也感到新奇。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池烈坐下后没多久拿出了一本练习册,在此时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安静地待在位置上写题。

十分离奇的三好学生画面,足以让平时不关注池烈的同学也意识到了些许违和感。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学习”这件事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仍然不会过多地在意池烈。

真正的话题讨论度存在于女生的小群体。

——我感觉他脾气也还行啊。

——谁?

——池烈。

——是欸。

——很会穿衣服吧。

——你是说今天那件吗?

——哈哈哈。

一开始,“留级生”“打架”“处分”之类的关键词在这种校风严谨的环境中实在引人注目。然而把这些标签集中起来的那个人,名字却又频繁出现在学校贴吧的校花校草提名贴中,导致女生们讨论起他时,都心照不宣地先扬后抑,常见句式如“长得还行可惜人品不怎么样吧”。

长得还行可惜脑子不聪明吧。

长得还行可惜性格太差了吧。

长得还行可惜……

最终都会定格在否定的态度上。

但少女们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一旦其中有人开始诚恳地转变说法,剩下的人就自愿随声附和,让之前的种种负面评价都变为明贬实褒,连“长得还行”也被她们不动声色地改成了“长得挺帅”。

而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对此一概不知。

池烈偶尔还会疑惑,为什么班里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总来后面画黑板报,她根本够不着最上排的字吧;为什么自己亲手交完物理作业后,课代表还要跟自己再三确认;为什么自己连续三天没交英语作文,老师那边却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丝毫没怀疑过别人的微小行为是有原因的。

近期最重要的考试就是一模,已经听不止一个老师说过一模的成绩最接近高考,两者难度上也不会相差太多。阅卷的效率比想象中要高,全市成绩录入后没多久,七中的校内排名就已经公布了。

成绩单贴在各班教室后方的墙上,拥挤过来的同学把池烈附近的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严重妨碍他移动。还好班长直接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级群里,大家这才散开。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一秒,接着有人哀嚎起来:“我就差一分上六百!”

“凉了凉了,这次家长会开完我妈会杀了我。”

“多少?”

“年级四十六。”

池烈把照片放大拖动到最底端,意外看到自己全班倒数第二。

四百出头的成绩,比班级平均分低了一百五十多——如果把倒数一二名去除掉再重新计算,数字还能提高不少。至于倒数第一的那位为什么会跟自己分数差不多,原因是他填错了英语答题卡的学号,所以选择题的分数没有计入。

英语课上,老师用大半节课的时间不留余力地打击了他们,等气消了,又改了脸色温言劝大家多重视英语这门学科,也许谁以后还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池烈这才想起来,自己高一沉迷哈利·波特的时候还真那么考虑过来着,不过很快又把这个选择忘却脑后了。现在也对此没什么想法,毕竟出国前还要经历更多的考试,实在麻烦。而且别人出国是为了学习,他出国只是为了方便看演唱会。

那么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只剩下越来越近的高考了。

听说七中去年理科高考平均分是598,而600分以上的同学占比71。

这都长了什么脑子啊……池烈现在很是服气这些人了,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简直就是送人头。

难道他们上课一分钟都不走神吗?

恐怕还真是的。

午间休息,池烈吃完饭就在没监控的角落里抽烟,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篮球场,那边正好有个以前还算熟的学弟。池烈下楼后不用多聊,很顺利地就加入了他们的活动。

体育在高三的课表里名存实亡,池烈很久没打过球了,稍微运动几下就像触碰了开关,眼睛自动锁定篮筐后就忘了其他,最后其他人累了,不得不喊他暂时休息一会儿。

池烈把篮球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这才几分钟啊,你们都还没伸展开呢吧。”

“随便打打呗。”有人随口回答,“反正也有人看。”

“谁看?”池烈问。

“学妹们看啊!”理所应当的答案。

池烈不明所以,一抬头发现操场草坪上还真坐了不少女生在聊天。他脑子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帮高一高二的男的女的是在这儿眉来眼去呢?

——什么出息啊。

池烈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有这早恋的工夫,你们有怎么不去多学习?”

很快有人回答:“老师都说了,谈恋爱只有对不对,没有早不早。”

池烈“嗯”了一声,是他自己刚才没把意思表达对,用错词了。他随口说道:“那你们老师还挺是个人的。”

沉默了两秒,又有人问:“有老师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说过啊。”

“谁?”

“咱们音乐老师说的。”

池烈眉头瞬间皱起来了,他怎么觉得说这种话的是某人呢。

“噢,怪不得,他上学时经常搞对象吧。”

“肯定的,你看他那长相。”

池烈这下百分百确定就是他了。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有那老师的脸,我就不学习了,找富婆包养我。”

——什么出息啊!

池烈把球推到旁人脚边,站起来整了整袖口和裤腿,“不打了,我回去了。”

午休的铃响过后,又进入了学生自习时间。雁回吩咐学委来办公室跟他一起把全班同学进行分组,旨在让学有余力的同学帮助中下游的讲解问题。

实话讲,雁回对他们大部分人的性格都不甚了解,所以这项工作大部分都交给了学委完成,把名单整理好后再给他看。

雁回接过纸先扫了一眼,找到池烈的名字后才继续看下去。看完,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给你自己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了?”

女生摇头答:“不会,我给别人讲题的时候,相当于自己也复习一遍了。”

雁回捻了捻着手里的笔,慢声道:“但可能有人讲几遍都听不懂。”

“没关系,我自己有很多学习方法,可以教给他们。”

话说得大方又得体,雁回也挑不出分组名单哪里不妥,便让她拿着回去通知大家了。

其实哪里都不妥。

把几十个人分成小组本来就是没有效率的方法,更何况优等生的时间更宝贵,在争分夺秒的复习阶段,谁还有闲心关心中下游的同学?只是最近年级开会频繁,为了顺利汇报工作细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雁回拿起一模成绩单,从上至下仔细看,有几个学生进步比较明显。他把这些人的名字罗列在家长会的提纲上,之后可以着重表扬。写到一半又觉得人数有点多,到时候这些家长又要给点阳光就灿烂地围着自己聊天,想想就头疼。

于是他随手转了几次笔,笔尖指向谁就把那位学生的名字划去,方法简单又省力。

果然当班主任没他想象中有意思。

或者是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很听话很认真,不需要自己再多去管教什么,这就让他丧失了许多刁钻的乐趣。麻烦的时候想过辞职,但考虑几秒又会发现自己貌似有点念旧,这所学校趁他不注意就悄悄禁锢住了他的记忆,目光所及之处总能发掘出值得回味的东西。

离开的话,总有一天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办公桌上摆放的杯子在上午被他不小心摔碎了,现在嗓子渴还要去一楼的贩卖机买。楼梯还没走完,雁回就听到有人在敲打机器,连续好几下沉闷又野蛮的声音。

当对方直起身子,明显有想直接踹过去的趋势时,雁回开口提醒他:“损坏公物要赔的。”

瞪过来的那双眼睛在见到自己的刹那,忽然又闪躲了。

雁回走过去,看到有罐可乐卡在了倒数两排的夹层,于是他买了瓶最上排的矿泉水,顺利地把那罐可乐撞了出来。

“怎么来这边买?”雁回弯腰把两个东西捡出来。

“楼下的卖完了。”池烈瞟了雁回一眼,又迅速把视线移开。

明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的声音就像心虚似的。池烈感觉到脸正被雁回盯着,表情都开始不自然了,心里烦得要死。

雁回把可乐递过来,池烈伸手刚要碰到,这人又故意缩回去了。

“啧。”干嘛把他当小孩逗。

还好池烈眼疾手快,直接抢过了雁回另一只手上的水,摆出一副想公平交换的架势。然而雁回直接无视了他的举动,垂下眼睛轻声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长高?生物老师说过这个年龄很快就要骨骼闭合了。池烈顺势低头看了眼新买的运动鞋,随口答:“没有吧,鞋的问题。”

跟鞋没有关系,的确长高了一点点,雁回能清晰地察觉到。

最近天气渐暖,没了厚重外套的包裹,少年的骨架线条很干净地呈现出来。肩膀也应该变宽了,只可惜脸颊还是有一点清瘦,气质总会因此显得尖锐冷漠。

这大半年内,是自己亲眼看着他身体慢慢成熟起来的。

雁回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自觉地恍惚几秒。

趁着他没防备的短暂空当,池烈把自己的那罐可乐掠回来,同时水也塞到对方怀里。可是雁回也没有迟疑,直接抬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池烈被紧紧地攥着,血液都快不流通了。

“行行行,都给你行了吧?”池烈懒得跟他计较,自己还得回去上课呢。只好无奈地把可乐丢给他了,却没想到雁回根本不接,易拉罐就这样重重摔到了地上,冒着碳酸气泡的液体瞬间从裂开的口子里迸发。

“滋啦——滋啦——”的声音挠得耳朵痒。

池烈一愣,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注视着雁回。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池烈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雁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沉默半晌,终于淡笑着开口说:“没什么,嫉妒青春期的小孩还能继续长高。”

“啊?”池烈先是诧异地皱眉,随后又嗤笑一声,“少来这套,我再能长也不可能比你高了,你这是故意冲我显摆呢?”

雁回嘴角的笑容敛去了,他望着池烈,轻轻松开了手。

“慢点长吧。”他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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