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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薄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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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还堵在自己的身体里,池烈费劲地推开他的肩膀,他才不疾不徐地从后`穴里抽出。池烈时隔许久终于恢复了自由,呼吸里隐约闻到了腥味。

他不耐烦地蜷缩起腿,又被雁回拉着进浴室里清理身体。按摩浴缸非常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池烈倚靠在边缘,任由雁回手指再次伸进来搔刮,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想赶紧完事回床上躺着。

雁回摘下花洒,把水温调到合适的度数,冲着冲着,忽然冲池烈的脸上摇了几下,让他条件反射眯着眼躲开,恼怒地甩了一巴掌水花过来,“有病啊。”

可能是皮肤薄的原因,在闷热潮湿的浴室里被水汽一蒸,池烈的脸非常容易透出一层红,看起来像微醺的状态。他白`皙的脖子上有好几块樱红色的吻痕,全是雁回的杰作,一直连结到凹凸有致的锁骨,对此他全然不知,雁回当然也只字未提。

直到他披着毛巾出门无意瞄了眼镜子,发现自己的脖子居然变得鲜血淋漓,红一块紫一块的,顿时目瞪口呆,果断以为自己感染了什么严重的病毒。

池烈慌得手都迟钝了,摸了摸那几处看似伤口的地方,不疼也没流血。雁回在外面换备用床单,这么明显的印记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但却没有告诉自己。

脑回路在这一刻搭上了正确的方向,池烈忽然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

……至少自己不会死也不用变成丧尸了呢。

池烈今晚流失了大量体力,几乎刚闭上眼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精神才后知后觉地亢奋着,而且稍一扭动就浑身酸痛,尤其是与雁回结合过的地方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空虚,这是最坏的兆头。

他洗漱完,听到雁回上楼的声音,于是又栽回了床上,裹紧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装作还在睡。

雁回的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在自己身边停下。

“起来,吃东西。”

池烈被他揉了一把头发,睁开眼看到雁回端着餐盘,歪脑袋盯着自己,只好悻悻地爬起来。雁回把餐具放到床头柜上,瓷碗里装着热腾腾的黑米燕麦粥,是他刚才顺手做的。

反正桌面离自己也近,池烈索性就趴在床上,他刚抿了一小口粥,就听到雁回冷不丁地嗤笑一声道:“你现在是不能下地了吗?”

被烫了嘴,池烈把勺撂下,边舔唇边反驳他:“我懒得动不行啊?!”

雁回充耳不闻,还是自顾自地调笑他:“嗯,床现在算得上是你的朋友了吧。”

“算你大爷!”池烈连忙拍了几下床垫,“还不跪下给你大爷磕头。”

雁回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温言道:“快点吃,一会儿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你很需要的。”

池烈听他还在这跟自己卖关子,便忍住不去接话,不然感觉像是小孩子盼着收到礼物一样。但吃饭的速度还是不自觉加快了,最后勺子落入空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瞥了眼雁回,沉默地表示自己吃完了。

他看到雁回去翻带来的包,趁这空当他思考到底什么东西是自己现在需要的,难道是围巾吗,这样就正好可以把自己脖子上丢人现眼的痕迹遮住了。

雁回拿出了那样东西后,淡笑着递过来——正是那身体如天空般湛蓝、印字如寒梅般红艳的《天利38套》。

真他妈精美极了。

池烈愣了一下,立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狗吧!”

他夺过来一把塞进纸篓里,“滚!”

雁回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了另外四册,和蔼可亲地说:“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池烈难以置信:“你不嫌沉吗?!”

雁回泰然自若:“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足足瞒了自己好几天,池烈对他简直哑口无言。不过自己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他三言两语哄骗的,尤其是写作业这种事——他上了十二年学就没在休息日写过作业!对于寒假里用一次笔都是屈辱的池烈来说,毕业前最后一次假期更不能破例。

“反正你现在下不来床,至少脑子还能用吧。”雁回说得有理有据。

池烈听他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腔调就恼火,他直接掀开被子踩到地上,“你说谁下不来床?我今天还要出去呢。”

“外面下雪了,很大,不方便出门。”

“那……那也不写作业,你死心吧。”

“给你奖励也不写吗?”雁回问他。

“不写,滚!”池烈快被烦死了,“再说了,你能给我什么奖励。除非一道题一百块,我今天能给你写到破产。”

雁回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两秒说:“也行。”

池烈当他顺口跑火车,接着又听到雁回说:“你开学前把这些都写完,我房产证上的名字都能改成你的。”

挑衅谁呢,敢赌这么大的真以为他写不完?他只是不想写而已,要真能把房子送他肯定立刻就动笔。但谁会真疯到为了五套《天利38套》就押上自己一套房啊,雁回这种信口开河式的玩笑池烈都懒得理。

于是他无视了那句胡言乱语,说:“一道题一百块,你先打钱我再写。”

没想到雁回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半分钟后池烈这边有消息震动的提示,打开一看是雁回的转账信息,连着好几条。

“等、等等等一下,”池烈压住他的手臂,底气减弱了大半,“太多了我写不完……”

更何况“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池烈现在嘴都快失去掌控权了,总不能再出卖自己身上别的器官。他连忙把钱转回去,难得妥协了一次:“妈的,我写行了吧!你赶紧消失。”

雁回临走前又亲了他一口,彻底把池烈的嘴当自己的所有物了。

等人一离开,池烈把地上的练习册又捡起来摊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但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反正是假期作业,随便抄抄交差就是了。

池烈心安理得地掀开练习册的最后一页。

“我`操。”条件反射骂出脏话。

参考答案全被雁回这婊`子撕干净了!

池烈没想到自己浑身酸痛的同时,还有心思打开练习册。他笔速飞快地写完了选择题,反正都是随便蒙的,这样看上去像写了点东西,也省得听雁回再跟自己啰嗦。他现在能明显听见雁回在楼下玩xbox的声音,简直像是故意调大音量让自己发现似的。

雁回真的好混账……池烈在心里抱怨着,但要说真怨恨也不至于,顶多是情绪上的不满。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脖子,今天看到上面的痕迹好像更深了,乍一看像被打了一样。

不知道是所有大人在床上都这个德行,还是只有雁回整天这么浪得难受。池烈蜷缩着栽在被子里,眼前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昨夜的种种画面,雁回胸口的匕首刺青、雁回额头前垂下的发丝、雁回扫过自己脸颊的睫毛、雁回的身体与自己牢牢嵌合在一起……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压垮理智,池烈光是稍一回忆,浑身都像是快融化似的软了下来。

他发现比起雁回对自己得寸进尺的掌控,自己对雁回日益增多的在意才是最令人堪忧的。有时候连“拒绝雁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干脆利落地办到,他怕自己只要多给了否定答案,雁回下一次就不会再对自己有要求了。

虽然只是各取所需,但在自己还没满足之前,就不可避免地期待对方主动给予,同时也不希望自己被索取太多——这样的想法或许自私,不过池烈明白,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样就是最平衡的状态。

池烈拿过手机,深思熟虑后给雁回改了个更适合他定位的备注——

“免费鸭子”。

过了一段时间,聊天框弹出了新消息。

[免费鸭子]:写完了吗。

[免费鸭子]:我过去检查一下。

雁回上楼后,见池烈背对着自己趴在床上,他就自然而然地欺身压了上去。池烈又不能直说自己身上疼,只好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他侧过脸,看到雁回捧着练习册煞有介事地看了会儿,悠悠地问:“解题过程呢?”

“啊?”池烈迟疑了一下,“要什么解题过程,我心里想的答案。”

“想了这么多题,你心还真大啊。”

又开始跟自己阴阳怪气了。池烈不接话,在雁回身下玩手机,他偶尔抬眼瞄几下雁回,发现对方似乎还在认真地检查自己的作业。他感觉怪怪的,把册子从雁回手里抽回来了,“你瞎看什么啊。”

雁回笑笑,“有什么不能看的,你在上面写日记了吗?”

……还不是因为答案全是乱写的。池烈把练习册合上了,拱他肩膀,“你赶紧走。”

雁回不为所动。

“看什么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还盯着自己,池烈感到不自在,“别在这碍事,我还要继续写呢。”

雁回沉声道:“要我教你吗?”

池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在随口开玩笑还是真对自己的《天利38套》产生了兴趣,或者干脆是在以一个音乐老师的身份挑衅自己。于是池烈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你教我?你第一道选择题写得出来吗你就敢教我?”

雁回的下巴放松地杵在池烈的肩窝里,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试试吧。”

“试什么——喂!”池烈腰上忽然一凉,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然后睡衣和内裤就被拉扯了下去。雁回用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肩膀,膝盖抵住腿关节,轻而易举地将池烈完全压制住了。

池烈背对着他,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所以也干脆不白费力气了,免得身体紧绷更酸痛。大概是有了昨天的经验,雁回找到了最适合池烈身体的扩张方式,几乎没有让对方感觉到拉扯的疼痛,性`器摩擦着穴`口顺利挺送了进去。

后入的姿势让雁回最大程度掌控着池烈的身体,他低下头紧紧扳住池烈的下巴,贴在耳边慢声细语地说:“你错的题太多了,我慢慢教你怎么改。”

池烈还没反应过来他要怎么教自己,后`穴就猝不及防地被雁回用力顶了进来。池烈不自觉地叫出声,浑身上下都因这一次插入瞬间酥麻。

雁回伸手把练习册掀开,缓缓推到池烈面前,按住他脑袋向下看。

“第一道选择题你就写错了,”雁回垂着眼睛,慵懒的语气里有些意外,“重新做一遍吧。”

池烈咬紧牙关,被雁回威胁似的顶弄了几下,让他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呻吟。然而强烈的快感刚涌现,雁回就停下了抽送,这让他身体里的热度不得不失落地退散。

“你他妈要弄就快点……别他妈……”池烈刚一开口,后`穴立刻迎来一次剧烈的摩擦,两个脏字还没等说完就逸散在了空气里。

雁回揉捻起池烈的耳朵,另一只手仍然钳着他的脸,不疾不徐地问他:“第一题到底选什么呢?”

池烈心脏急促地跳了几下,“不知道,滚!”

他将性`器送入最深处,让池烈哪怕是呼吸这种小幅度的动作都能被磨蹭到敏感地带。温暖的肠壁本能地紧紧吸住能带给它满足与欢愉的器物,穴`口瑟缩着渴求更多炙热。池烈猛烈地甩开了头,然而又被雁回按住了后颈,轻柔的吻落了下来,痒得他肩膀止不住颤动。

雁回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学习的时候要认真一点。告诉老师,第一题的解题思路。”

池烈现在简直连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操`你妈的……画图……”

雁回“嗯”了一声,伸手把床上的笔拾起来塞进池烈的手里,“画吧。”

下笔的力道几乎要把纸张划破。因为顺从命令,雁回终于开始在他身体里抽送了起来,池烈接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快感,使劲捏着笔画了一条七扭八歪的坐标轴,可是大脑无论如何也无法读取题目,白纸上的字体排列组合成诡异的阵型,在眼前飘忽不定。

“怎么停下了?”雁回轻轻咬着少年白`皙的脖颈,也跟着减慢了速度,“题目看不懂的话,念出来就好了。”

热烈的快感如春潮般减退,池烈知道雁回是铁了心想折磨自己,只有按照他说的方式出声才能解脱。

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池烈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视死如归地盯着那些字,艰难地读出来:“若集合a等于x……啊……”

雁回逐渐加快速度,轻拍了两下池烈的脸,“继续。”

他深深地咬了下嘴唇,接着气息不稳地念道:“负、负二,小于……x小于一……”他差点又因身体内的舒爽而呻吟出声,凭借最后一点不想输给雁回的理智,硬生生把那些字眼咽了回去,“b等于x……x小于负一或……x大于……”

池烈皱紧眉毛,忽然闭上眼,埋头在床上喘息起来。

他耳朵里全是两人身体交欢的声响,每一下都有强烈的快感疯狂钻进身体,从雁回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是如何一点一点从白`皙变得绯红,听到他的声音是如何从故作坚定再败下阵来。

“雁回,”池烈急促地呼吸,手指攥起那一页练习题,直接撕烂,“我要杀了你。”

男人不知好歹地轻笑着,扳过他的脸接吻,另一只手在他腰窝周围按揉。池烈觉得自己仅剩不多的力气在被他夺走,于是照着雁回的嘴唇示威般咬了咬,半睁开眼睛对应上他暧昧的视线。

这样一直偏头,脖子很快就酸痛了。池烈挣开雁回的手掌,把脸重新埋在被子里,一想到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池烈心里总算找回了些平衡。

……

直到雁回按着他的胯骨射了出来,池烈浑身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趴在床上感觉到有液体从后庭缓慢地流下腿根,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还有没有备用床单可换。

等自己有力气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雁回活活掐死。

他这么想着,抬起胳膊捏住练习册的边角,试图甩到地上。不想再看到白纸黑字了,尤其是数学符号,以后全他妈是心理阴影。

一抬眼,池烈看到落地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花纷乱,不知道一楼的积雪该有多厚了。这样纯净的景色让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恍惚,好像明天、后天、大后天,每一天躺在床上都能无所顾虑地望向窗外,嗅到安稳的檀木香味。

这是他最没有力气抓住的错觉。

太阳升起于这段旅程的最后一天,阴凉处的积雪还没融化,踩上去松软清脆。干洗店的门窗玻璃全都结上了水雾,池烈伸出手划了两笔,破坏了那一整块雾蒙蒙的和谐。他转眼看到雁回把干洗后的大衣换上,那件更薄的装在了行李箱中。

到机场,池烈以冷为借口去买了条围巾,然后把脖子上有吻痕的地方全遮住了。他上网查了才知道痕迹要好几天才能消散,在这之前自己恐怕得小心翼翼地见人。对此,雁回没有任何歉疚,反而还饶有兴趣地扯开他围巾,向里张望着问他:“要是被你哥发现了,你该怎么跟他解释?”

池烈甩开他的手,把自己再裹紧,“什么‘怎么解释’,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不仅仅是池钰,所有人都不会发现的。池烈有信心能瞒住所有人他们两个的关系,只要雁回记得有分寸。仔细一想也觉得微妙,池烈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没分寸的形象,如今自己却因为雁回的关系不得不学会谨慎——没办法,谁让他比雁回更要脸呢。

到了该各自回家的时候,那个不知廉耻的男人又环着他的腰,扒开层层缠绕的围巾,对准他的脖子俯下头。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任凭池烈怎么推,对方都不为所动地继续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吸`吮着,将白`皙的皮肤添上新的樱红色痕迹。

池烈被痒得身体颤了颤。

大概是因为发现池烈相当在意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他越是遮遮掩掩,雁回就越恶劣地想让他更为难。池烈深呼吸,从雁回手里夺回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门打了辆车离开了。

他暂时没有回家,因为白天他不能确定家里有没有人,所以先找了间网吧歇一歇。直到半夜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行李箱回去,这样免得引起怀疑。躺在最熟悉的床上,池烈却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对自己产生了疏离感,好像是自己不告而别后,房间里这些属于他的东西也都恢复了自由身。

池烈慢慢地把围巾摘下,这是几天以来,除了记忆以外唯一能证明自己与雁回亲密接触过的证据。它用来遮住最见不得人的地方,维持自己最后的自尊心。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今年严禁燃放烟花炮竹,于是新年的街道比起以往要显得冷清。

每次过年除了看似丰盛实则不合口味的年夜饭、冗长枯燥的节目、网络抢红包等事情之外,最让池烈反感的就是串门拜年。一整天要跟着池裕林蹿好几个地方,见到完全不熟的亲戚还要开口套近乎,他一向嘴不甜,除了叫一句称呼加上“过年好”,就不会其他的花样了。面对长辈们的关切目光,他偶尔扯几下僵硬的嘴角,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问到考试排名。

他考什么成绩关这些人什么事啊……池烈悄悄剜了他们一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旁边吃水果。

这样憋屈了一天,他总算回家解脱了。

客厅里的电视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池烈没兴趣跟他们一起上演阖家欢乐的戏码,自己把卧室门锁上后开始玩平板游戏。

手机响了两声提示音,池烈看到雁回又给自己发了红包,大概是作为压岁钱。真够麻烦……自己又不缺钱,轮得到他来充当长辈的角色?池烈原封不动发了相同的数额回去。

[免费鸭子]:记得开学时间吧。

“记得啊。”池烈回复他,“后天。”

[免费鸭子]:嗯,这两天多休息吧。

“休息什么,光拜年累都累死了。”

对了,雁回差不多是被亲戚们催问什么时候结婚的年纪了吧,池烈感觉在这方面完全可以问他解决方法,“怎么堵住这帮亲戚的嘴?”

[免费鸭子]:不清楚。我没拜过年。

“???”

[免费鸭子]:印象里我父母就没带我见过什么亲戚之类的东西。

“之类的东西”。

池烈无话可说地看着这句形容。

“那你以前过年岂不是只能拿到父母的压岁钱?”

[免费鸭子]:只要他们愿意,不需要过年也可以给我钱。

“……”

“哦。”池烈真是后悔问他了,合着这人压根就不过年。

“那你现在呢,在家?”

——难道不会寂寞吗。

[免费鸭子]:嗯。

[免费鸭子]:偷情随时欢迎,拜年就不必了。

“快滚吧。”

——看样子好着呢。

★★★

开学后,就意味着正式进入高考倒计时的阶段。

虽然池烈没写完寒假作业,但老师们还有更重要的教学进度,没空与他计较,只是点名稍微数落了他一下。基本可以预见,这剩下的一百多天里除了做题和考试就没有其他的闲事,听起来有点枯燥恐怖,不过黑板上挂了个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每度过一天就离最后的解放近一天,大家也算有盼头。

而对池烈来说,那个倒计时的牌子更像是个定时炸弹。

由于从小到大都是在重点学校读书,就算是一直吊车尾,池烈的成绩其实也还能摸得上历年的本科线。然而在别人看来,尤其是对自己仍旧抱有期待的家人看来,刚够本科线的成绩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到时候让他们失望恐怕是必然的。

这日大课间,池烈被语文老师留在办公室默写《醉翁亭记》,有两句话思来想去也没回忆起来,正巧这时候附近的一个老师还提着嗓门训话,烦得他迟迟没心思下笔。

他索性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老师是文科班的班主任,面前站了俩她班的学生,女的垂着头哭得梨花带雨,男的跟老师争辩了一会儿也安静了。旁人光看这三人的表情也能立刻了解个事情大概,无非就是文科班有对情侣偷偷谈恋爱被发现,老师苦口婆心劝导他们认真学习不要分心。

池烈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都什么年代了,搞不懂这些老师怎么还这么爱多管闲事,说什么觉得他们那样会影响学习,那现在硬生生把那俩人分开岂不是更影响他们学习的心情了?这么简单的逻辑连他都懂,果然代沟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

本以为这件小事最多就是那个文科班的插曲罢了,没想到传到年级组长那里后还为此开了个会,召集了高三文理科所有班主任,要求他们回去给学生做足思想教育工作,这届考生很有希望刷新七中近五年来的重本录取率,让大家在最后三个月务必全力以赴地备战高考。

班会课上,雁回给学生们简单概括了一下年级会的中心思想,然后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恋爱这种事,只有适合与不适合,哪里会有早或晚呢。在谈的就偷偷谈吧,不要让我发现就好;或者两个人吵架,高考之前能别分手就别分了,免得失恋影响心情。”

这些话怎么听都是站在学生的角度为他们着想的,不出意外赢得了同学们一片景仰的目光。池烈在底下看着他那道貌岸然装善解人意的德行就想翻白眼,而周围还有一群被雁回蒙在鼓里的天真信徒,真是替他们的单纯感到惋惜。

雁回手里有一沓纸,“现在我把这个表发下去,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认真填写,可以跟父母商量,明天交回来。”

同学们拿到手后,发现是一张高考志愿表,更准确地说只是模仿了高考志愿的格式,其中除了三栏目标院校以外,还要求填写自己现在的成绩分数。

“等你们正式填写高考志愿,这张表我会再还给大家。”雁回温声道,“到时候你们可以拿最后的成绩和现在进行比对,看看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有没有达到你们第一志愿的目标。”

池烈还没了解过那些大学专业,他也没有自我激励的兴趣,打算看运气能上哪个算哪个。

但是这张表一定会被雁回看到的,池烈不想被他说三道四,所以回家后他还是抽空上网查了一下大学的专业类别。光看名字有几个引起了他的兴趣,一查具体的录取分数线又立刻敬而远之。

够头疼的。

池烈本来就对“学习”这件事没动力,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越学越枯燥,现在如果对某个目标执念太深,未来不是落榜的遗憾,就是如愿以偿后的腻烦。

他浏览的半天,最后挑了个看起来很酷炫的名字给雁回发过去:“‘彩票研究专业’?我`操,这个听起来好叼!”

隔了几分钟,雁回消息发来了:“怎么还不睡。”

“填那个破表。”

池烈一边看着电脑网页,一边在手机上快速打字,打算把那几个听起来有意思的专业名发给雁回看。他输入到一半的时候,雁回的消息提示又弹了出来。

[免费鸭子]:随便填几个就行。

原本还在飞速打字的手突然顿住了,池烈犹豫两秒,长按住了删除键,把那一大段文字瞬间清空。

“嗯。”池烈觉得身子在缓缓下沉,见雁回那边不再有动静,他又问了一句:“那我写霍格沃兹怎么样?”

[免费鸭子]:你怎样都好。

池烈现在看雁回的新备注名真是合适极了,他除了被自己免费嫖以外,简直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不过转而一想,池烈也没有埋怨他的理由。

说到底……雁回只是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兴趣而已。

最近寒风停了,阳光和煦,教室里的暖气依然开得很足。池烈的座位刚好轮换到靠窗,一到下午,温度就烘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题刚读了一半就忍不住合起了眼皮。

再睁开眼时已经上课好几分钟,胳膊下的试卷被他刚刚压得有几道褶皱。纸张展平后还是有痕迹,相当难看,池烈立刻失去了继续写下去的劲头。

现在离高考还有一百零几天,那么这个‘零几天’就干脆用来进行最后的放松,从第一百天开始认真学习好了——池烈在心里定下了这个计划,来为自己的拖延症寻找个合适的借口。

他正愣神的工夫,数学老师忽然点名让他上黑板写题。池烈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着,一个简单的数列看了半天还写错了步骤,因此数学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又数落了他好几句,说什么“整天来这里混日子”“严重浪费教育资源”之类的话。

其实只是审错题目而已,如果再重新写一定不会出错的。池烈懒得跟老师辩驳,老古董这么大年纪了,心肯定一碰就碎,真跟他犟起来还得给自己加个目无尊长的罪名。于是池烈就悄悄冷哼一声,把粉笔丢进了黑板凹槽里,下台回座位了。

大概是他把今天仅有的耐心都用在了数学课上,轮到雁回又突然找茬时,池烈可就没那么乖顺了。

“不是你跟我说‘随便填就行’的?现在又让我大老远跑过来,你遛狗呢!”

不对,怎么脱口而出的话跟骂自己一样。池烈来不及改口,就看到雁回郑重其事地点了个头。

“是随便填,不代表空白着也能交上来。”雁回目不斜视地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百日誓师那天也要用,全年级的志愿都要印在横幅上。”

池烈不耐烦地叹气,“可我本来就没想考的学校,印的时候把我名字去掉不就得了。”

他就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雁回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也行,去掉你班里正好三十四个人,偶数排版看着还整齐。”

池烈哑口无言。

——去掉自己不仅人数会整齐,分数也会平均上涨不少吧。

脑子里由此蹦出来这个想法。

当然这并不是过度解读雁回的话,池烈只是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班里多余的那个人。上学期也出现过任课老师把他的分数去除再计算平均分的情况,那时候池烈完全不以为然。如今他却做不到完全忽视老师们的态度,尤其是和班集体挂钩的情况下,也意味着和雁回有关。

池烈从没听他说过每次考试的班级平均分,现在想来,恐怕很多次都是年级垫底,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拖后腿。

“晚上一起去吃饭吗,”雁回头也不抬地誊写着几张学生信息表,“我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那我也要跟着早退?”

“是啊。”雁回理所当然的口吻,“我给你开张假条就行了。”

池烈欲言又止,沉默几秒后答应他了:“那去吧。”

雁回抬手拿了个笔记本,随意撕下一页,假条写好后就放到了一旁。

池烈瞥到了桌面上的透明文件夹,里面几行字映入眼帘后,他发现这是班里几个优等生的保送申请书。也就是说一旦名额拿到手,这其中有的人就不需要再为高考忙得焦头烂额,可以极其轻松地毕业。

他早就不会对那些刻苦读书的同学再嗤之以鼻了,虽然有的人看起来像书呆子,但“努力”这件事本身不该被贬低嘲笑,更可况人家都是实打实的优秀,而自己连思考个志愿目标的力气都懒得提起。

不过与更多普通同学相比,池烈的压力还没有那么大,他能把所有基础题的分数拿到手就万事大吉。加上周末还有一对一补习班的辅助,只要他耐心地熬过这段时间,考上个普通的三本院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他一定要选个离家很远的城市,离池裕林他们远远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这个目标还不足以成为让池烈用功的动力,毕竟在人身自由方面他从来就没有过多被拘束的感觉。

真正让他想远离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池烈知道他们见不得人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尤其是对自己而言,总不可能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尽管现在他还没享受够雁回带给自己的刺激,但他琢磨着剩下一百多天怎么也该满足了,正好到毕业时可以自然而然地摆脱掉这份记忆。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去上课。”雁回抬头看到池烈还在原地待着,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怎么了,再不走我可就要锁门了。”

池烈回过神来,没再多看他一眼径直出了办公室。刚走几步心就开始怦怦直跳,一呼吸还胸口发闷。

不知道突然紧张个什么劲儿,甚至也不敢正视雁回的眼睛,仿佛自己不小心看一眼就会被石化似的。

夜幕将至,天空墨蓝。

池烈交完假条从传达室里出来,看到雁回的车正大光明地停在门口,丝毫没有避讳。他环顾四周发现人不少,于是果断选择无视雁回,直到车跟着自己缓缓开到了校门外的拐角,池烈才上去。

雁回抬手把车内的暖风调高了温度,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我不怎么饿。”

这个时间正是出行的高峰期,每过一个路口就堵上好几分钟。雁回点烟的工夫,看到远处商业街上有敲锣打鼓的舞狮队,红灯笼也亮了好几排,便偏头问池烈:“年不是已经过完了吗?”

池烈瞄了一眼窗外,“今天元宵节啊。”

“怪不得。”

池烈以为这么重要的节日是人尽皆知的,没想到雁回仍然游离在外,包括之前的春节也如此,便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不回家啊?”

雁回偏着头,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我不是一直在家吗?”

“可你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

雁回被池烈茫然的表情逗笑,“这不就够了。”

池烈有点迟钝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如果一个人住的公寓就算“家”的话,那无需任何节日也照样是“团圆”了吧。而自己向来喜欢热闹的节日气氛,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原来也有雁回这样的例外。

但至少……雁回现在的时间是与自己相连的。

池烈怔了怔,余光发现对方好像在盯着自己,他立刻不自在地把脸望向窗外,假装观察路灯。

不少热门餐厅排号都要等一个多小时,雁回便挑了家价格稍贵的泰国菜馆,里面环境幽雅,放眼望去只有两三桌客人。

菜夹到一半时,雁回想起来问他还要不要吃汤圆,一抬眼就看到池烈低头拿勺子小口地嘬汤。大概是这样的姿势省劲,池烈越喝脸越靠下,最后干脆连勺子都忘了,嘴唇贴着碗边开始吸。

雁回安静地笑起来,没去打扰他,等汤喝了一大半才提醒池烈多吃菜。

“今天晚自习是什么来着?”

池烈想了想,“英语。”

雁回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今年一模的时间有点早,你有空多背单词吧。”

一边带自己逃课还一边提醒自己学习,真是新的一年新的牌坊。池烈给了他一记白眼,闷声嘟囔起来:“单词成千上万,背了记不住,记住了也不一定会考。”

“你不用把眼光只放在考试,趁现在的氛围多学点以后也用得到的东西,这样对你来说更好。”雁回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抿了抿唇,丢到一边,“反正无论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池烈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勺汤,没再听清雁回的话就开口打断了他。

雁回手指缓缓蜷缩,把要说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淡笑着冲他“嗯”了一声。

吃完饭后两人上了电梯,商场顶层有一家琴行,雁回进去挑出几架合心意的试音色。他早就有换琴的打算,但又懒得把家里大件物品换新,正好今天心情好才想来看看。

池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歇息,他从没见过雁回上课的样子,但光是现在这样望着那个端正挺拔的背影,就能想象得到音乐课上那些学生们的心情。

他听不出钢琴音色上的差别,只知道都一样昂贵,本以为买乐器要慎重地考虑很久,然而雁回却以极快的速度选定了喜欢的那架。

销售员犹豫了一下,礼貌地问他:“先生您不再试试别的了吗?”

雁回轻轻摇头,“这台就是最合适的。”

在他付定金的空当,池烈悄悄按了两下琴键,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柔和,有点好听,趁没人注意他又敲了几下。

自己小时候被母亲逼着上过特长班,什么围棋绘画小提琴,但每次都学不过一礼拜就吵闹着回家了。池烈天生性格就爱三分钟热度,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培养出特殊的才能,也欣赏不来太艺术的东西。不过雁回在朋友圈分享的歌曲他都有点开听完,哪怕是节奏过于缓慢的音乐也挑了几首下载。

池烈印象里,雁回除了抽烟喝酒的不良嗜好以外,就基本没表达过什么别的兴趣,顶多偶尔再看看书和纪录片,恰好这些都是自己没意愿了解的,只剩下音乐还能不费脑子地听。

但是那些曲子可真无聊啊……催眠似的,写作业时播放很快就困了。

雁回结完款后走过来,自然地揽住池烈的肩膀,“要吃汤圆吗,我刚才看到四楼有卖。”

“我家里有。”池烈随口答话,接着转而一想,家里买的跟雁回买的又不一样,便立刻改了口:“那去看看吧。”

并非专门卖汤圆的店铺,不过是为了元宵节而临时加的卖品,口味很是单一。池烈现在没多余的胃口,要了一份只能打包带走。他怕汤洒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端着包装盒,雁回中途有几次故意急刹车,于是池烈那张表情紧绷的脸瞬间露出恼火的神色。

雁回因此笑容更深,还若无其事地跟池烈说:“放心吧,包装比你严实,什么都流不出来。”

池烈不懂他干嘛拿这个破盒子跟自己类比,过了半晌才琢磨出点含义,接着身体仿佛被唤醒了些糟糕的记忆,低头再看这一盒汤圆的颜色都没食欲吃了。

“怎么突然坐不住了。”雁回瞥了他一眼。

“你管我,”池烈卯足了底气,“我要是乐意还能在你车上蹦呢!”

“是吗。”雁回声音十分悠长,正好车子现在遇上红灯停下来。他慢慢朝池烈的方向凑了过去,嗓音轻得像是沙哑了一般:“怎么蹦的,我看看。”

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烟草的味道,池烈凝着眉往车门边缘靠了靠,“等你有坟头了我天天蹦给你看!”

雁回的手冲自己额头伸了过来,池烈下意识眯起眼,而对方只是拨顺了他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没再做多余的举动。

池烈忽觉喉咙一阵干燥,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转脸望着窗外。封闭空间里的暖风烘得他心里上火,莫名其妙地情绪变得焦躁。

过不久就要到家,雁回在小区外的路口停下。副驾驶的车门刚推开到一半,“嘭”的一声又被重重地合上了。

没等雁回开口,池烈就皱着眉把脸转过来,言简意赅:“我哥。”

再抬头就看到那辆灰色悍马从小区楼口缓缓驶出,雁回没有犹豫,继续踩油门开了进去。池烈心里一沉,惊愕地看着他,“你干嘛?”

雁回神色自若地解释:“要是他路过看见了我们停在外面,就更解释不清,还不如现在直接开进去大大方方打招呼。”

池烈无意识地“啧”了一声,车子慢慢开到悍马旁边停下,一声鸣笛。

两扇车窗同时摇了下来,雁回没有说话,看着池钰一副讶然的神色问自己:“你怎么在这儿?”

“噢,今天元宵节学校晚上停课,”雁回自然地露出笑容,“我有别的事正好顺路,就捎上池烈送他回来。”

池钰了然于心地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盯着雁回,徐徐笑道:“麻烦你了,没想到你们现在相处得挺好。”他视线稍稍移了一寸,看到副驾驶上垂头的少年侧脸,声音上扬:“池烈——”

对方极不情愿地应和了一声。

“记得跟老师说谢谢。”

“烦死了!”

雁回又笑了笑,对池钰道:“不用客气,都是看在你面子上。”

“我还这么有颜面啊。”池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提醒他:“路上人多,你开车小心吧。”

毕竟占用了公共车道,他们都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开车离去。等池钰的车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池烈才松了口气,“靠,太倒霉了……”

“刚刚你哥车上那个女的。”雁回冷不丁地开口。

“啊,我嫂子,怎么了?”

雁回停顿了几秒,说道:“挺漂亮的。”

池烈奇怪他干嘛没由来地表扬起别人来了,但说的也确实很对。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雁回又接着说了一句:“不如我去勾`引她吧。”

他话音未落,就偏头看池烈的反应。

少年的脸色迅速地冷了下去,眼睛不知所措还有些愤怒地望过来,有点语无伦次:“你别想打她的主意,我嫂子跟、跟我哥很多年了,不可能对你感兴趣……”

车子熄了火,雁回解开安全带,转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空气陷入了片刻凝重,雁回侧过身子靠近,手掌摩挲着少年白`皙的脸,沉声道:“紧张什么,我说着玩的。”

池烈皱了皱眉,垂下眼睛,“别他妈闲的没事就胡说八道,我嫂子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那你是吗?”雁回扳过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池烈一时语塞,喉结上下滚动,感觉自己头脑发热。他之前以为雁回的笑容最难懂,但现在发现雁回不笑的时候才真正陌生。

深呼吸后,池烈别开了脸,迅速解开安全带,“我上楼了。”

他手指触碰到车门的瞬间,肩膀感觉一沉。接着脖颈间多了雁回温热的气息,他的嘴唇好像无意识地蹭到了自己的皮肤,又痒又烫。

池烈被他这样抱着,心里原本淤积的躁怒很快消散了。

“放心,”雁回抬头舔了舔池烈发红的耳垂,“我只勾`引你。”

大脑紧绷的弦断得四分五裂,池烈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撞碎的声音,赶紧挣开雁回的手臂打开了车门。

冷空气让他恢复了理智与自尊心,又疾步进了楼栋坚决不回头再多看男人一眼。

——无论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都太他妈容易让他动摇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池烈吓了一跳,拿出来后,看到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小桃符]:今天你们学校真的停课了吗?

[小桃符]:你哥哥现在要过去看看。

雁回临下车前看到副驾驶上被遗落的袋子,刚要思考如何处理,池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还以为他一直没保存过自己的号码呢。

接通后,雁回率先告知对方:“你汤圆没拿走。”

池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件事,但眼下也提不起胃口了,“哦,那你趁热吃吧。”

“嗯。”雁回握着手机应了一声,下车后随手把袋子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他听得出来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有点低落,问道:“怎么了?”

原本要说的话忽然堵在了喉咙,池烈开始犹豫还有没有必要提醒一下雁回。反正陶芙已经装作肚子疼转移了哥哥的注意,帮他逃过了一劫,如果这时候再跟雁回诉说担忧,说不定对方会干脆利落地处理掉这个隐患。

池烈心里的念头很清晰,那就是在自己认定他们的关系是负担之前,坚决不想轻易破坏这份隐秘。

“后天我要请假,”池烈随便扯了个理由来回答雁回,“明天半夜去看电影首映,早上肯定起不来。”

他想着,要是雁回下一句问“什么电影”,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若无其事漫不经心以“老子就随口一问”的口吻问他“你要去吗”。

然而雁回并没有那种好奇心,平静道:“请假可以,不过只有上午。”

池烈冷哼一声,“你小气什么,准我整天的假就不行?”

“不行。”

“你这人——”

“因为下午我想见你。”

池烈顿时没话讲了,短暂的沉默后他悄悄舒了口气,全身放松地趴在绵软的被子里,低声跟雁回说:“明天晚上见不就得了。”

他听见雁回那边极轻的笑声,仿佛贴在自己耳边一样懒懒道:“晚上敢见我,胆子挺大啊……你该不会是有别的打算吧。”

“我只是看见买两张票能打折!”

“嗯,好好好。”

这敷衍的语气听着就是故意气自己的,不过雁回总归是答应了,池烈也因此提不起着急的力气。直到他选完座位购票成功,才忽然醒悟过来——打电话的最初目的不是要提醒雁回记得提防池钰吗?

算了……

至少哥哥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池烈很清楚他做事的性格,就算再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寻找事实,只要还有反驳的余地,他就不会轻易做出判断。换句话说,哥哥在某些方面有很深的强迫症和使命感,前者让他爱钻牛角尖,后者让他爱多管闲事。

还好,他们所剩的时间也不多,只要这三个月里别被池钰抓到把柄就行。

池烈松口气,又趴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写作业了。

★★★

第二天放学后,池烈在教室里磨蹭了半天才拎着书包离开,这时候出校门的人已经很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坐进雁回的车里。

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影院等开场,电影是池烈期待已久的超级英雄系列第四部,他之前都为了避免被剧透来熬夜看首映,凌晨散场后没有出租只能去宾馆或网吧打通宵。幸好这次带上了雁回,至少交通可以不用担心了。

影院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影迷,从片头字幕开始就能感觉到满场兴奋的气氛。池烈最先也是处于精神抖擞的状态,但小半场看下来,情绪逐渐趋于平静。原因是他发现雁回好像一直游离在电影外,看到紧张或搞笑的情节都毫无反应。

池烈意识到他好像对这类型的电影不感兴趣,如果自己继续在旁边情绪高涨会显得很尴尬吧,早知道这样就提前问清他的喜好了。

于是后半场池烈都尽量安安静静地看,偶尔出现精彩的情节才会忍不住发出感叹的语气。正片结束后几乎没有人离场,池烈也心安理得地等完了几个彩蛋。影厅的灯光亮起时已经凌晨两点多,等大部分拥挤的人群散开后,他们两个才起身徐徐离开。

深夜凉意十足,池烈刚呼吸到室外的空气,肩膀就被雁回揽住了。

“没戴围巾?”他的声音压在头顶。

“忘教室了吧。”

雁回抬手把池烈外套的衣领向上提了提,免得冷风吹进去。去停车场的路上很黑,勉强可以借到一些店铺橱窗的光亮。走了一段路他们发现不久前好像下过雨,地上随处可见浅浅的水洼,空气也有点潮湿。

明天大概会是好天气。

“要回家吗?”雁回问。

池烈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谁知道接下来雁回却若无其事地说:“那你路上小心。”

“……”

——不送他吗?!

——混账东西!

——不过……毕竟也这么晚了啊。

池烈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查找附近的宾馆。他一边走路也没看清,指尖不小心点开了语音系统,偌大的街道上立刻响起了机械般的女声。

他仓促地按了几下屏幕,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关掉。雁回伸手直接把他的手机锁屏,让这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拿起来丢进了池烈的口袋里,悠悠地说:“去我家。”

池烈默许了他的这个决定,心情因此放松了起来。他忍不住问起来关于电影的问题:“前几部你看了吗?”

“没。”

显而易见的答案。池烈确定了他是真的没有兴趣,只好补充了一句:“第二部最好看。”

“嗯。”雁回偏过脸,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抬起来揉了揉他软茸茸的头发,“我有空再看。”

这下池烈心情爽朗起来,正琢磨着怎么解释这些系列电影的时间线和观看顺序,雁回的脚步忽然停下了。他朝周围的方向望了一圈,然后视线移到了池烈的脸上。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水珠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他们心照不宣地什么话都没再说。阴暗中四目交接,池烈看到那张英俊的脸蒙上黑影时更显邪气。

雁回的唇瓣有些凉,池烈下意识蹭了蹭,然后由着他探了进来。大概温度令人嗅觉不那么灵敏,今天雁回身上的香水味极淡,让池烈难以满足地又悄悄贴近了他几分。

黑夜是欲`望的保护伞,轻易地让人把平常的羞耻抛在脑后。池烈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抱得更紧,于是也轻轻搂住了雁回的腰,不自觉地加深这个绵长的吻。

等两人嘴唇分开时,池烈连呼吸都温热无比。他抿了抿嘴,犹豫着要不要撒开手,然而下一秒雁回就把自己拥进了怀里。

胸膛结实又温暖,池烈如愿以偿找到了那份檀香与烟草混合的冷冽香味,熟悉而安定。

他忽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自己以前有被雁回这样抱过吗?

不是胳膊随意地缠上自己,而是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

池烈没再犹豫,手臂慢慢向上抱住了雁回的背,把沉重的呼吸埋进了他的胸口。

就算明天不是好天气,也不值得惧怕了。

到雁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多,由于书房已经很久没住过人,折叠床早就收了起来,池烈只好在雁回的房间里将就一晚。他冲完澡后还是不停地打哈欠,趴在床上刚合眼皮就陷入了沉睡。

雁回边擦头发边进了屋,看到床上的人几乎是把脸朝下埋在了枕头里,便过去轻轻地帮他翻了个身,调整好舒服的睡姿。他本想着去拿吹风机,但噪音说不定会把对方吵醒,于是只好用两条新毛巾按压吸干头发上残留的水。

他倚靠在床边感觉到有了一点点困意,不过身边多了个大活人,就算睡得再安静也没办法让他忽视这个存在,所以干脆清醒几个小时直接去上班。

池烈的生物钟虽算不上正常,但睡眠一定是够了八个小时才有自然醒的可能。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好像还出现了半夜看过的几个电影片段,大脑因此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是光亮一片。他辨认出雁回家特有的厚重窗帘,阳光只能从缝隙钻出,漏到地板上。

屋子里极其安静,直觉告诉自己雁回已经不在家了。池烈抬眼看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拿起来看到时间将近十二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学校上课吧,反正一个人在雁回家里待着也无聊。

洗漱完下楼打了辆车,路上将就吃了点东西,赶上了学校中午开校门的时间。池烈趁着午休看网上的影评分析,一个扒彩蛋的帖子正让他读得不亦乐乎,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影响了浏览。

是哥哥的短信。

“我请了个司机高考之前接送你上下学,你今晚几点放?看到快回。”

好心情一扫而空,池烈脑子呆滞了两秒,立刻打字说:“不用了!”

发送出去后,他眼神回到了帖子上,半晌却也没读进去一个字。池钰的消息很快又回过来:“已经联系了,十点之前就能到。”

池烈暗自骂了句脏话,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没过多久,池钰又问起另一件事:“昨天半夜去看电影了吗?”

这让他背脊发凉,想起自己之前每次去看超级英雄系列电影时,都会在朋友圈晒会员海报,唯独昨天没有。而池钰相当了解自己的喜好,知道他是不可能错过首映的。

池烈不想过多揣测哥哥的心思,只明白最好别在他面前撒谎,就如实回答:“看了。”

“晚上没回家?”

“住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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