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克雷塔罗,1866—1867(1/2)
一 落入陷阱
1866年,一系列的动乱、革命和战争使得欧洲诸国焦头烂额。巴黎的 patrie 1 报断言巴勒莫的起义、干地亚的暴乱、奥斯曼帝国的动荡、希腊的持续不安定以及墨西哥华雷斯派的节节胜利等事件只不过是针对即将爆发的对德战争和全面欧战的国际大阴谋罢了。面对普鲁士的威胁和美国的压力的法国已经自顾不暇,所以马克西米利亚诺不可能再对路易-拿破仑有所指望,身在欧洲的卡洛塔早就对他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一切全都白费。”英国和西班牙这两个起初曾经参加过三方会议和入侵的国家更不打算再去理会墨西哥及其皇帝了。在整个66年当中,英国人一方面要对付牙买加黑人群众的暴乱,另一方面又必须面对另外一个与他们的疆域及观念关系更为密切的事态:美国的南北战争结束后,所有参加了那场战争的芬尼亚分子2 全都回到了爱尔兰秘密地并经常以恐怖手段掀起了反对联合王国的独立运动。而四十年来一直拒绝承认秘鲁独立的西班牙正忙于同那个南美国家的战争:1864年,海军上将平松攻占了钦查群岛,又叫鸟粪群岛;66年,西班牙舰队炮轰了卡亚俄港以及同秘鲁结盟的智利的瓦尔帕莱索港。
至于 patrie 报提及的华雷斯派的胜利,在1866年确有其事而且还接连不断。这一年一开始就出现了对风雨飘摇中的墨西哥帝国来说极为不祥的朕兆:1月5日,里德上校和克劳福德将军指挥着近五千多美国黑人士兵侵入了当时在帝国军队控制下的塔毛利帕斯州的边境港口巴格达德并大肆抢掠了一番;没过多久,外国军团的三百人马在帕拉斯城附近的圣伊莎贝尔庄园受到重创,遭到了卡马隆之役式的惨败;几天之后,杜埃将军想要报复,可是占了便宜的一方却在马皮米沙漠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法墨联军的另一次débacle3 发生在三月,是在圣赫尔特鲁迪丝。那次失败成了马塔莫罗斯落入华雷斯军队之手的前奏。布朗肖上校在其《回忆录》中引用了一位法国国王在听到说巴黎市民没有面包吃之后说的一句名言:“既然没有面包,那就吃点心好啦!”随后,布朗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道:奥尔维拉将军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既然他的部队没有水喝,那就该让他们喝酒啊。那支连续四十八小时滴水未沾的部队是被华雷斯的部将马里亚诺·埃斯科维多击溃的,可是他们押解的辎重竟然是四万瓶波尔多红葡萄酒。奥尔维拉将军若是头脑能够稍微灵活一点儿……一人一瓶chateau aux4 ,布朗肖说,准保会大获全胜。
然后,喝了酒也好,没喝酒也好,总归是华雷斯的人得了手。继圣赫尔特鲁迪丝和圣伊莎贝尔之后,共和军又连续几个月不断取胜。与此同时,法国军队在撤退的过程中也在陆续放弃一些地盘,这就使得马克西米利亚诺在宣布退位搭船返回欧洲和保留皇位并尽早回归帝国首都之间做出最后决定成了当务之急。这期间风传波菲里奥·迪亚斯正在逼近奥里萨巴。如果说,有理由对此存疑的话,那么,那位墨西哥将军的部队在卡尔博内拉大败卡尔·克里克尔指挥的一个奥地利军团的支队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正是这位军官在寄给在维也纳的哥哥尤利乌斯的信中曾经说过身在奥里萨巴的马克西米利亚诺“完全陷在亡命之徒和吹牛大王们的包围之中”。比利时军团司令范德施密森的遭遇和卡尔·克里克尔颇为相似。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建议马克西米利亚诺建立一个师团并亲自挂帅,同时又建议创组一个奥地利-比利时旅由他督统和另外一个旅交给马克西米利亚诺的又一个“干亲家”米盖尔·洛佩斯上校指挥。参谋长的职务后来给了梅希亚将军。
还没过一个月,范德施密森就在伊克斯基尔潘被打得丢盔卸甲,据他自己讲——他在uvenirs du xie 5 中就是这么说的——是由于低估了与之交手的自由党人的力量。科尔蒂指出:奥地利军团里的墨西哥籍士兵一见到敌人就纷纷开了小差。当年的年底,范德施密森再次惨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也提到了,当时第六骑兵营在撤离图兰辛戈的时候反水投敌了。然而,背叛帝国事业的不只是墨西哥人,还有法国人、比利时人、奥地利人和埃及营的努比亚兵也都在逃跑,尤以外籍军团为甚,布朗肖本人曾经讲到有一次驻扎在边境的八十九名外籍军团官兵就集体逃到美国去了。
一些从前的帝制鼓吹者们如今开始逃亡,据说有几个著名人士正在收拾家当准备跟着法国军队一起撤向韦拉克鲁斯,然后再前往欧洲。许多老朋友也在抛弃皇帝,伊达尔戈-埃斯瑙里萨尔就是其中之一。马克西米利亚诺委派胡安·内波姆塞诺·阿尔蒙特将军接替他担任了驻巴黎大使而将他召回准备委以国务大臣的重任。伊达尔戈回到了墨西哥,这是事实,不过内心却充满了恐惧,于是很快就又满怀恐惧地找机会悄悄地潜回了欧洲。
事实上,在一些人相继逃遁的同时,也有人回到墨西哥来投身于帝国事业,米拉蒙将军和马尔凯斯将军就是。他们的突然回国使国防大臣塔维拉将军极为恼火,因为他们都是在未经准许的情况下擅离职守的。但是,在请示马克西米利亚诺之前,塔维拉又不敢逮捕他们(实际上也始终没有逮捕他们)。然而,当时马克西米利亚诺身在奥里萨巴附近的哈拉皮亚庄园里,其处境形同处于费舍尔神父的劫持之下。其时位居副国防大臣之位的布朗肖上校在其回忆录的第三卷里讲到,决定马克西米利亚诺是否禅位的代表大会于11月26日在奥里萨巴召开了,只有十八人参加,其中四人是帝国内阁大臣。许多官员没有出席是因为他们不愿冒险穿越华雷斯的游击队时常出没的三四百公里地段。据布朗肖说,十人投了维护帝制的票,其中包括了四位大臣。另外一些作者,比如科尔蒂,则说根本不是什么“代表大会”,只不过是一次大臣会议而已,按理巴赞应该出席,但他借故回避了。科尔蒂说,十一位大臣支持退位,“另外一些人反对,其余的人则希望等到拥护帝制的好处得到保证之后再做决定”,可是英国公使斯卡利特在写给伦敦的报告中却说,会上十九票支持维系帝制、两票反对。不论会上的情况到底如何,事实上看来在11月28日上午马克西米利亚诺是打定了一去了之的主意并且起草了几封致欧洲国家驻墨西哥大使的辞别信。然而,就在11月28日当天的下午,他又变了卦,宣布不打算退位。
同一天,来自纽约和哈瓦那的萨斯奎哈纳号轮船到了韦拉克鲁斯。随船抵达的有著名的威廉·谢尔曼将军和美国派驻华雷斯政府的新任公使刘易斯·坎贝尔先生。后来听说谢尔曼将军是取代拒绝陪同坎贝尔赴墨西哥上任的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的,但是永远都没能搞清楚的是:当华雷斯在两千多公里之外的奇瓦瓦的时候,新上任的美国使节留在韦拉克鲁斯都干了些什么。看样子,两位yankees原想一有马克西米利亚诺退位的消息就立即登陆。由于事态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萨斯奎哈纳号后来也就驶回新奥尔良了,而马克西米利亚诺在听说美国人来了以后派到那个港市去的代表也就未能同他们有所接触。
马克西米利亚诺在写给首相特奥多希奥·拉雷斯的一封信中说内阁成员所表现出来的“忠诚和爱戴”使他深受感动并表示自己愿意做出“一切牺牲”。作为他留在墨西哥的条件,他提出了必须颁布征兵法、断绝同法国人的一切关系、继续努力争取同美国签订协议、废除《十月三日法令》和军事法庭只能审理刑事案件等项要求。12月10日被选定为向墨西哥全国宣布马克西米利亚诺关于不打算丢下帝国不管的决定的日期。
马克西米利亚诺于1866年12月12日墨西哥和美洲保护神瓜达卢佩圣母节那天离开了奥里萨巴。头一天晚上,他的大臣们举行了丰盛的酒宴以庆祝皇帝起驾。费舍尔神父因为饮酒过量而没能在第二天陪同皇帝一起登程。大队人马穿过了水眼镇,驻跸于普埃布拉大主教的乡间别墅索纳卡庄园。在那儿,据蒙哥马利·海德在xican epire 6 一书中说,马克西米利亚诺仍然没有忘记采集花草和昆虫标本。巴施大夫却告诉我们说,皇帝先是以默画望海城堡和拉克罗马修道院的方式消磨时光,午饭后又去练习手枪射击,不过,这时候彼利梅克却去休息了,因为他受不了枪声。在索纳卡庄园,皇帝总算是接见了卡斯特尔诺将军,陪同他一起被接见的还有法国驻墨西哥公使阿方斯·达诺。
卡斯特尔诺将军并没有对路易-拿破仑隐讳其对马克西米利亚诺的看法。海德在其著作中引用了刊登在1927年8月号revue de paris 7 上的那位将军写给法国皇帝的信的片断。墨西哥所需要的,卡斯特尔诺写道,“是一位具有常人见识和魄力的人物”。而马克西米利亚诺,他补充说,二者皆无。卡斯特尔诺认为,马克西米利亚诺也许只不过是位“艺术爱好者”而已,除了其固有的缺点之外,“还沾染了那种使其掩饰自己的真正用意的非常墨西哥式的狡黠”。当时,法国皇帝在知道马克西米利亚诺已经决定留在墨西哥之后于盛怒之下拍发给其助手的电报已经公之于世,电报中,路易-拿破仑指示卡斯特尔诺立即遣返所有想要回国的法国人员。那封电报同时也导致了奥地利和比利时志愿兵部队的解体。
达诺和卡斯特尔诺的使命是尽一切可能说服马克西米利亚诺禅位,所以他们就在他面前把局势描绘得一团漆黑。然而,一方面,马克西米利亚诺身边的人一直都在朝相反的方向使劲儿,而最终还是他们的说辞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另一方面,当时巴赞的态度显然极其含糊:当达诺和卡斯特尔诺对马克西米利亚诺说退位是唯一出路并指出这是法国皇帝本人的观点的时候,马克西米利亚诺却把放在桌子上的一封电报递给了他们。在那封头一天晚上发出的电报中,巴赞元帅告诉马克西米利亚诺千万不要放弃皇位并承诺将尽最大努力来支持帝国。这似乎和路易-拿破仑的最新指示恰好针锋相对。
布朗肖认为那封电报或函件是由费舍尔神父伪造的。不过,归根到底,巴赞的举止令人起疑。有些历史学家认为元帅想留在墨西哥,因为这是佩皮塔·佩尼亚的愿望。也有人说,巴赞曾经幻想成为墨西哥的贝纳多特8 ,一旦马克西米利亚诺大公让出皇位,他就可以在那儿建立起一个像瑞典的查理十四那样的光辉而持续的王朝。埃米尔·奥利维耶写道:马克西米利亚诺看到达诺和卡斯特尔诺的惊讶神态之后非常开心,并说他很清楚元帅在耍两面派,他也知道阿希尔·巴赞就在对米拉蒙和马尔凯斯做了各种承诺的当天还跟波菲里奥·迪亚斯共进过午餐。迪亚斯将军后来承认,巴赞通过一个中间人提出可以卖给他六千支步枪、四百万发子弹以及大炮和火药,不言而喻,得等到他成了墨西哥的军事、政治领袖的时候才能成交。然而,奥利维耶指出:不事先得到国防部长的认可,任何一位军官都不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否则将会被推上军事法庭。
其实,达诺和卡斯特尔诺对巴赞的怨怒根本就无须别人来挑唆。当时法国的军政要人们之间已经在公开或隐蔽地相互攻击了,巴赞是主要矛头所向,尤其是在写给在巴黎的妻子的信中把元帅贬得一文不值的杜埃将军的阴谋活动的主攻目标。杜埃非常清楚那些信件会落入路易-拿破仑的手中,因为他的老婆是杜伊勒里宫卫队司令勒布雷东将军的女儿。而巴赞,科尔蒂告诉我们,设法弄到了卡斯特尔诺写给法国皇帝的报告的一份草稿。他看到报告中对自己的指责以后非常生气,于是就写信给巴黎请求让他转入预备役。路易-拿破仑的新任国防部长尼尔元帅只好竭力抚慰。
回到墨西哥城以后,马克西米利亚诺起初没有住进帝国宫和查普特佩克城堡。可能是由于这两处地方都差不多成了空的了吧,倒不只是因为皇帝已把大量的个人财物运往了韦拉克鲁斯,还因为于他不在期间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不单纯是洗劫,而且还有以一切可能想象得出来的方式进行的变卖和交易。比方说吧,据卡斯特洛特讲,马克西米利亚诺在离开查普特佩克城堡的时候没有把门窗的铁栅栏锁死,由于皇帝忘记付给城堡厨师工钱了,所以这位厨师就只好变卖炊具和库藏食物。马克西米利亚诺在离首都只有几公里之遥的特哈庄园里安顿了下来。他原先的属于自由党观点的大臣们拉米雷斯、罗夫莱斯和埃斯库德罗就是到那儿去向他辞行的。米拉蒙和马尔凯斯以及梅希亚将军也已经赶到那里同皇帝会合了。这些人认为局势的确艰难,但却也还没有到完全没有希望的地步。这三位军人的追随者们也都陆续赶到:克芬许勒上校负责组建了一个墨西哥轻骑兵团,哈默斯坦男爵中校搞了一个步兵团,威肯堡伯爵则创立了宪兵队。在那些日子里,墨菲先生提出了一项建军计划。根据这项计划,三军将一共拥有一千九百一十三名军官、两万九千六百六十三名士兵、六千六百九十一匹马和十个半炮兵中队。正如科尔蒂所说,那份报告的目的是想让马克西米利亚诺相信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很快就可以装备完毕,而且,如果真的像墨菲本人估计的那样对方的兵力也只不过为三万四千左右,那样双方的实力也就基本持平了。然而,这并非事实,永远也没有能够变成事实。
也在那同一时期,马克西米利亚诺收到了维也纳方面的报告说卡洛塔皇后在身体和精神两个方面都已完全康复。这也并非事实,而且几乎立即就又收到了一份更正的电报。总之,赌注已经下了,似乎已经根本不可能再让马克西米利亚诺回头了。于是马克西米利亚诺决定再进行一次表决。这一次巴赞元帅倒是参加了会议,不过后来好像又有点儿后悔,因为他把那次会议说成是演戏,事实上马克西米利亚诺早就打定了主意:留在墨西哥。
说马克西米利亚诺主意已定,首先,鉴于不可能召开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于是他就同意由一个内阁成员加上几名著名的墨西哥籍保守党人的“会议”来决定帝国的命运;其次,哪怕是拥护帝制的意见只占一票的优势,他也会欣然接受表决的结果。关于出席会议的人数,似乎有多种说法。汉纳-汉纳在其《拿破仑三世与墨西哥》一书中说是一共为三十五人。据美国的历史学家们讲,其中二十四人投了拥护帝制的票,六人反对,五人弃权。汉纳-汉纳说,弃权的是教会人士,借口政治不属于他们的职权……可是另外一些提供不同数据的历史学家们却断言给了费舍尔神父以投票的权利并且恰恰是他的那一张赞成票决定了表决的最后结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可以说墨西哥帝国的命运和哈布斯堡家族的费尔南多·马克西米利亚诺的命运是在那一天由前德国新教牧师决定的。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结果是马克西米利亚诺接受了会议的决定并留在了墨西哥。
然而,法国人却走了:
法国人已经全都在开拔,
直奔那圣胡安-德乌卢阿;
上好的雪莉美酒多得是,
足喝以后还可以往家里拿;
哨声伴着军鼓连天价响,
酒杯相碰清脆悦耳开心花……
这是人们为他们编的歌谣,和那首《永别啦,母后卡洛塔》一起,已经成了关于法国入侵的民间文学的组成部分。
但是,在法国人最后撤离之前,马克西米利亚诺和巴赞彻底决裂了,起因是一篇登在《祖国》报上的咒骂法国人——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的文章。巴赞下令查封了那家报纸并逮捕了文章的作者。与此同时,马尔凯斯则命令逮捕了据科尔蒂讲一直为巴赞效力的墨西哥人佩德罗·加顿。法军司令莫西昂要求释放加顿,未能如愿,于是就下令逮捕墨西哥警察司令乌加尔特将军。马克西米利亚诺认为这种干预是难以容忍的。最后,巴赞收到了特奥多希奥·拉莱斯的一封信,除了其他一些事情之外,信中提到,在进攻特斯科科镇的战斗中,墨西哥帝国的军队没有得到法国军队的任何帮助。元帅在回信中声称,鉴于那封信的口气,他将拒绝再同拉莱斯的政府发生任何联系。他还把这一决定函告了马克西米利亚诺。函件当天就被退了回去,并附有一份由费舍尔签署的照会,照会说,除非巴赞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否则陛下今后也不愿意再同他保持直接联系。
事情就此结束。马克西米利亚诺没有再见到过巴赞,就连元帅要当面辞行的请求也被拒绝了。1867年2月5日,马克西米利亚诺站在帝国宫的一个窗口透过虚掩的窗帘目送了法国军队的离去。队伍于上午九点钟穿过阿拉梅达,随后沿着圣弗朗西斯科和银匠大街一直走到中心广场并列队从帝国宫前走过。
一队spahis——也就是土耳其骑兵——作为巴赞元帅的前导。紧随其后的是:卡斯特尔诺将军,参谋部,卫队和法国轻骑兵队,万塞讷的轻骑兵,卡斯塔尼将军,第七○和第九五○步兵团,炮队,第三○阿尔及利亚团的一个营,辎重队和第三○阿尔及利亚团的殿后部队。队伍朝着圣安托尼奥哨所的方向开去。
据说,马克西米利亚诺自言自语地说道:
“现在我总算自由了。”
这句话使人想起欧仁妮当初在西班牙军队和英国军队撤离韦拉克鲁斯的时候也曾说过:“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是摆脱了盟军!”
法国人在离开墨西哥之前销毁了所有无法随身带走的武器和弹药。莱昂斯·德特鲁瓦亚就曾经援引了nord 9 杂志以十分惊讶的语气提出的问题:巴赞在撤退的时候怎么能下令把一千四百万发子弹沉入水底而不留给马克西米利亚诺呢?然而,尽管在巴赞和马克西米利亚诺之间有着许多误解,到了最后关头,这位法国元帅还是开始可怜起那位奥地利大公了。所以,到了阿库尔金戈以后,他拍了一封电报请法国公使达诺转告马克西米利亚诺,就说他仍然可以帮助皇帝离开墨西哥去欧洲。马克斯自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后来,元帅又在奥里萨巴滞留了一些日子,仍然幻想着皇帝会改变主意。
出于默契,法国军队在撤离的途中没有受到华雷斯的军队的骚扰。华雷斯的军队只是远远地跟着并逐个接管法国人接连放弃的城镇。
巴赞元帅是最后一个离开墨西哥土地的法国人。
那是1867年3月12日。布朗肖上校讲了一个颇有意味的插曲:元帅搭乘的uvera10 号已经起锚了,这时候带着邮件从圣纳泽尔驶来的客轮france11 号开进港湾。人们以为巴赞会命令客轮停下来并派艇把寄给将校军官们的邮件送到旗舰,因为很可能会有杜伊勒里的重要指令、凯道赛的文件、朋友和妻子的书信……然而,巴赞却视而不见。也许,就在那一时刻,他的脑海里回响起了阿劳霍-埃斯坎东先生在大臣会议上对他喊出来的、同时也正是一位教皇曾对吉斯公爵12 说过的那些话:“你走好啦,你的所作所为对国王很少帮助、对教会微不足道、对你本人的名望更是绝无裨益。”客轮扬长而过,隐没于圣胡安-德乌卢阿台地的背后,而uvera号及其他军舰刚在地平线上消失,取道佛罗里达海峡和直布罗陀海峡,驶向土伦。
回到法国以后,巴赞没有受到一位元帅应得礼仪的欢迎:总得有人为在墨西哥所遭失败当替罪羊。早在六年前德·拉·格拉维埃曾经断言用六千人马就可以称霸墨西哥。然而,五万精兵却未能如愿。到了后一个时期,欧仁妮也许已经意识到需要三十万才能征服那块辽阔的土地:卡洛塔的外祖父路易-菲利普就用了十万之师才制服了比墨西哥小十倍或十五倍的阿尔及利亚。
米拉蒙的一次辉煌胜利让马克西米利亚诺高兴了好几天。随着法国军队的撤离,贝尼托·华雷斯逐渐逼近国家的中心地带。途经杜兰戈的时候,曾经拥戴过马克西米利亚诺的居民所给予他的热情欢迎使他发出了慨叹:“走了总督,来了总督”,意思大约是“国王该死,国王万岁”。就在那一天,华雷斯对自己的人民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其实和世界上所有的人民差不多。从杜兰戈南下到了萨卡特卡斯,就是在那儿,正如墨西哥历史学家贝拉德斯所说,总统在决定去视察城市防线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军人。米拉蒙发动了突然袭击,而华雷斯却跨上马背一溜烟儿地跑了。据说,米拉蒙以为华雷斯是乘车逃走的,于是白追了一场,让他从手边滑脱了。华雷斯躲进了赫雷斯,可是,除了那只漂亮、贵重、价值两千比索的手杖,感谢上帝,没有丢掉之外,他的全部行装都落入了米拉蒙之手。保皇党人想起了另一次——65年11月当巴赞攻打奇瓦瓦的时候——让华雷斯总统骑马逃走的事来并取笑说:那个萨波特卡族的土人活到五十岁都没能学会骑马,但是,如果老是这么让马克西米利亚诺的人跟在屁股后头追得仓皇出逃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学会。皇帝喜不自胜地写信给米拉蒙说,如果华雷斯及其部长们落入他的手中,他会立即进行审判,但是,未经他的许可,却千万不可处决。他的这一指示被华雷斯的人劫获了,几天之后,共和派将军马里亚诺·埃斯科维多的部队从侧翼包围了向萨卡特卡斯挺进的米拉蒙,并在圣哈辛托庄园对之发起攻击、将其打败。米拉蒙丢掉了帝国的资金和二十二门大炮,他的一千五百名部下当了俘虏。这些俘虏中,有近一百名欧洲人,大多为法国人,被枪决了,因为华雷斯认为:既然路易-拿破仑的军队已经撤退,任何仍然留在墨西哥并被发现手持武器混迹于入国篡权的强盗的队伍之中的法国人都应该被看作是强盗。米拉蒙的兄弟也做了俘虏并被处决了:听说,他因为双腿已经断了,被人用椅子抬到刑场,而且是在烛光下被枪毙的。
马克西米利亚诺大约就是在那几天里收到了母亲的那封信(科尔蒂曾经提及、现存于维也纳国家档案馆)。信中,除了表示赞成马克西米利亚诺留在墨西哥之外,女大公还对他讲述继正式的圣诞活动后于12月26日en faille13 共同过节的情景、她的孙女和孙子吉泽拉和鲁道夫跟他们的小表妹及小表弟们玩得有多么开心、弗兰茨·约瑟夫皇帝如何用雪橇哄小胖子奥托以及最后,在随后的星期天,当大家聚在一起吃早点的时候,马克斯的那架奥尔米茨钟打来,于是泪水模糊了索菲娅女大公的眼睛:“泪水涌入我的眼睛,”她写道,“仿佛是你从远方给我送来了祝福……”索菲娅还告诉马克斯:有一次在吃午饭的时候,古斯塔夫·萨克森-魏玛说他以一笔钱做赌注担保皇帝直到五月份仍然还会待在墨西哥。
1867年5月,马克西米利亚诺的确是还在墨西哥,只是不在首都,而在克雷塔罗城,身陷三万共和军士兵的重重包围之中。
很多历史学家都说是马克西米利亚诺自己钻进陷阱的,因为克雷塔罗城是个不折不扣的陷阱。不过,也有人认为放弃墨西哥城而去迎击共和军的决定不无道理。当时,华雷斯的将军埃斯科维多、科罗纳和里瓦·帕拉西奥正统率着两万七千人马从全国的四面八方向首都方向聚拢,而地处北方和西方好几条交通要道交会点的克雷塔罗却居于极其有利的位置。此外,特奥多希奥·拉莱斯极力主张应该尽可能使首都免受围困和攻击的“灾难与恐怖。”
据说保皇派将军托马斯·梅希亚在戈尔达山拥有大批追随者,与此同时,奥尔维拉将军估计也能从那儿拉起两三千“山野土人”的队伍,而戈尔达山恰恰又一直绵延到克雷塔罗盆地和圣胡安-德尔里奥盆地:这也是到克雷塔罗去的理由。墨西哥历史学家胡斯托·谢拉认为,从军事上来看,拉莱斯的计划并非考虑不周,因为保皇派的军队在抵达克雷塔罗之后的第八天本可以一举击溃科罗纳将军的人马,但是,由于犹豫不决而没能采取任何行动这一事实导致了马克西米利亚诺及其拥护者们的失败:等到埃斯科维多的部队同科罗纳的人马会合到一起以后,再想取胜就已经绝对不可能了。得出这个结论的不是胡斯托·谢拉,而是替谢拉的那部关于华雷斯的著作补写了最后两章《克雷塔罗》和《里奇蒙》的墨西哥历史学家卡洛斯·佩雷拉。作为公共教育部长,谢拉真是忙昏了头,那本书出版的时候,竟然忘了对佩雷拉的贡献做出必不可少的说明。然而,华雷斯却有所预感并且意识到时间本身就会把禁锢在克雷塔罗城里的大公拖垮。他把自己的这一看法写信告诉给了女婿桑塔希利亚。不过,值得指出的是,有些历史学家并没有把全部责任归结为皇帝的犹豫不决,而是认为克雷塔罗城的人民也起了作用:似乎当帝国军队准备采取主动前去迎击共和军的时候,克雷塔罗市民恳请马克西米利亚诺不要将该城弃之不顾,于是皇帝也就心软了。
阿尔贝特·汉斯在《克雷塔罗:马克西米利亚诺皇帝麾下一名军官的回忆录》一书说道,确切地讲是赞叹道:“那位恺撒和日耳曼族的高贵传人是多么高尚和伟大啊!”汉斯很可能是对的,而已经接任军队最高统帅并穿上墨西哥将军制服的马克西米利亚诺,以其向两边分开的金色长髯、头顶的宽檐儿白呢帽、脖子上的墨西哥之鹰勋章绶带以及胯下那剽悍骏马奥里斯佩洛,看起来一定像是金羊毛武士或者新大陆的吉诃德。顺便说一句,为了把秘书勃拉希奥变成一个桑丘·潘萨,在前往克雷塔罗的途中,他竟然让那个年轻人从马背上下来:“秘书是文人,不是军人”。他说,并令其换乘一匹温驯的骡子,此外,这样一来,他还可以一边款步行进一边口授指令。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而勃拉希奥只好拿起那支变色铅笔——完全可能——记录在案。
马克西米利亚诺是于1867年2月13日清晨五点钟离开墨西哥城的,身边带着一千五名文武官员和士兵以及五万比索的现金。人们都说皇帝是个迷信的人,他本人也坦然承认,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挑选13日那一天离开墨西哥城。不过,卡洛塔也是13日启程去欧洲的。内阁秘书阿古斯廷·费舍尔和博学多识的彼利梅克没有跟随皇帝前去克雷塔罗,但是,在随行人员中,除勃拉希奥之外,有传令官普拉迪约、奥地利籍侍从安托尼奥·格里尔和匈牙利籍厨师蒂德斯,还有墨西哥籍将军维道里和德尔·卡斯蒂约以及属于德意志重要王室家族之一的费利克斯·萨尔姆·萨尔姆亲王。萨尔姆·萨尔姆家族的一位成员在利奥波德之前曾是比利时王位的候选人,这是事实。不过,这位萨尔姆·萨尔姆在国内债台高筑,是一个亡命之徒,参加过荷尔斯泰因战役14 (普鲁士国王为其表现而奖给他了一把“佩剑”)和美国的南北战争,甚至还当过北佐治亚的军政长官。似乎他起初并没有给马克西米利亚诺留下好的印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博得了皇帝的绝对信赖。作为职业军人,萨尔姆·萨尔姆认为克雷塔罗是世界上最难固守的城市,因为,据他说,这座当时只有三万居民、以其教堂和修院(有些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碉堡)而被人称之为“利未人15 的城市”的小镇的每一幢房屋都暴露在来自四周山上的火力之下。
“ajest&228;t sd nicht alle”(“陛下并不是孤家寡人”),据哈丁讲,萨尔姆·萨尔姆这样对马克西米利亚诺说道。是的,马克西米利亚诺并没有完全被遗弃。跟他走的还有马尔凯斯、米拉蒙、梅希亚和门德斯将军。巧的是他们的姓氏的头一个字的声母全都一样,由此生出了字母是皇帝的不祥之兆的传说,因为,除了那四位将军的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名字马克西米利亚诺的、米拉马尔城堡16 和墨西哥的,最后是“蒙难”一词的。这还不够,当然不应忘记在克雷塔罗背叛他的干亲家洛佩斯上校——黄头发、蓝眼珠、英俊、潇洒、穿着镶有黑穗的大红轻骑兵制服、佩戴着荣誉团军官十字章、极其优雅地陪伴着卡洛塔骑马驰骋的皇后警卫团团长——的名字米盖尔的。
皇帝的坐骑奥里斯佩洛在前往克雷塔罗的途中曾经失过蹄。仿佛这一凶兆还不够似的,队伍前进到莱切里亚的时候曾遭到一伙自由党人的袭击,一名司号员受伤后就倒在了马克西米利亚诺的脚边。后来,他们在卡尔普拉尔潘又看到一名帝国军队的士兵被人拴住脑袋吊在树上,躯体已经让人用刀砍得稀烂。那天上午,有许多许多的蝴蝶,黄花白蝴蝶,黑花黄蝴蝶,橘红蝴蝶,而不是绿豆蝇,在尸体的周围飞来飞去,差不多糊了满满一层。也是在卡尔普拉尔潘,匈牙利籍厨师蒂德斯的嘴上挨了一枪,被打掉了好几颗牙。
然而,克雷塔罗城是那么美……那一百三十年前修筑的、如今仍然将卡尼亚达峡谷那清凉的溪水源源不断地导引入城的高拱红石水渠是那么重要,那环绕全城的盆地是那么辽阔、那么恬适、那么肥沃,那教堂和修道院——其中如圣罗莎(有着几近东方风格的塔楼和见棱见角的扶垛、外部装饰和起伏变化的圣罗莎·德·维特尔沃教堂)和圣克拉拉(有着威严的门廊和金碧辉煌的精美讲经台的圣克拉拉教堂)简直就是殖民时期、洛可可和丘里格拉艺术的精品——是那么雄伟壮丽,那阳光明媚的街道是那么清秀光灿,那天空是那么湛蓝,那诸如有着绿叶覆盖的拱门的荫凉庭院的彼亚尔侯爵夫人宅第或有着令人赞叹的金属装潢的埃卡拉公馆等著名建筑的外观和内饰是那么绚丽,那由天才的瓜纳华托建筑师、特雷希塔教堂和修道院的设计者特雷斯·盖拉斯营造的海神喷泉是那么典雅……正是由于这一切以及其他数不胜数的迷人之处,为了克雷塔罗,不只是应该举办弥撒而且还值得大战一次乃至千次、值得英勇搏击、值得拼死夺得最后胜利或者干脆就一败涂地。克雷塔罗,巨石所在的地方(“克雷塔罗”这个名字源自塔拉斯语的“克伦达”——意思是“巨石所在的地方”),确实是个造就功名的城市:不论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在奇纳坡受到克雷塔罗城大部分居民欢迎的墨西哥皇帝正是这么想的和这么做的。不过头几天里马克西米利亚诺并没有住在城里而是在郊外的一个叫做钟山的土岗上安下了营盘。据说那个土岗上有几块石头或者巉岩,只要一敲,就会像钟鸣一般发出噹噹噹的响声,故此得名。山梁的顶部有一个殖民统治时期的碉堡的遗迹,站在那儿可以俯瞰整个盆地那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小片树林以及通向圣路易斯、塞拉亚和墨西哥城的公路的辽阔平川。马克西米利亚诺在那儿过了好几个晚上,有时住在帐篷里,有时干脆就身上裹起斗篷和苏格兰毛毯睡在露天地里。在包围圈开始收缩以后,他才把自己的大本营搬进了十字修道院,并且又挑了个13日:1867年3月13日。两天前共和军破坏了一段水渠以期切断城里的水源。但是城里有几处水塘,居民、部队以及牲畜的用水也许还可以维持几个星期。此外,还有一条小河穿过部分城区,不过河水很快就被腐烂的尸体污染了。
据把十字修道院描绘成为“一个由台阶和无数过道连接到一起的庭院、回廊、拱顶过厅、礼拜堂及密室的大杂烩”的卡斯特洛特讲,修道院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当年当地土人在向白人征服者们缴械投降的时候看见天空出现了一个大十字。看来,那儿注定是个兵败之地,因为它也曾经是于墨西哥取得独立的1821年6月28日向起义军缴械投降的西班牙部队在克雷塔罗的最后据点。
3月13日,也就是马克西米利亚诺住进修道院的当天,共和军的大炮朝那儿开起火来。皇帝安顿在一间小小的禅房里。房间里有一个行军床,一张放银脸盆和个人卫生用具的铁腿桌子,一把扶手椅和挂在墙上的两幅画:费尔南多七世的肖像和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城风景。就是在那间禅房里,马克西米利亚诺全面担负起了墨西哥帝国军队最高统帅的责任。当时共有九千人马——比墨菲估计的数目要少两万——和四十门大炮集中在克雷塔罗。莱奥纳尔多·马尔凯斯统领参谋部。米拉蒙掌管步兵。梅希亚指挥骑兵。门德斯将军负责后备队。雷耶斯任工程兵司令,而萨尔姆·萨尔姆则为工兵营长。
尽管有些历史学家对克雷塔罗之围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他们似乎都有点儿急于叙述那悲惨而荒诞的结局),但是,如果他们愿意铺陈的话,手头的材料是很丰富的,当事人及过来人的大量日记、回忆录、纪事、函件和大事记等都可资参考。这些当事人及过来人中,有共和派的索斯特内斯·罗恰和马里亚诺·埃斯科维多两位将军、胡安·德·迪奥斯·阿里亚斯等,有保皇派的阿尔贝特·汉斯、萨尔姆·萨尔姆亲王、萨穆埃尔·巴施大夫和秘书何塞·路易斯·勃拉希奥等。此外还有new york herald 17 派驻克雷塔罗的代表的文章。这位先生已经感到大公注定要失败。战争将继续下去,他说,直至这只“奥地利鹰”的羽毛全部被拔光,甚连一根用以“签署遗嘱”的都不给他留下。鉴于这里不宜详述从1867年3月10日开始到六十一天后的5月15日凌晨结束18 的包围战的全部经过,而只能列举其间的重大事件及某些结论和评论,外加一个边注:在克雷塔罗包围战期间的大多数日子里,马克西米利亚诺的疾病有所加重,特别是痢疾和疟疾;而梅希亚将军的风湿病也几次急性发作,使他不止一次地被迫卧床休息。
即使马克西米利亚诺与克雷塔罗得手也不一定就表明帝制必然胜利。不过,事实上似乎是他的部队错过了好几次本可以压倒敌人的时机。这种未能有所作为的状况得归咎于一系列相互矛盾的命令,而指挥上的混乱则是起源于最得马克西米利亚诺宠信的将军们之间的对立和恩怨。比方说吧,3月17日米拉蒙将军本来准备带领自己的人马去攻下圣巴勃罗和圣格雷戈里奥两个山头,可是马尔凯斯却下令撤销那项计划。米拉蒙大发雷霆,把帽子朝地上一摔,眼泪汪汪、“面无血色”——至少有一位目击者是这样说的——地让维道里告诉马克西米利亚诺说他打那以后只管执行命令而绝对不再参加任何军事会议。
马尔凯斯显然是妒忌米拉蒙打过了一个又一个胜仗,但是他当时提出的理由却是不能让十字修道院没有足够的守备力量。几天前,14日,敌人曾经攻打过修道院并迫使马尔凯斯放弃了修道院的教堂、墓地和花园。同样跟马尔凯斯势不两立的萨尔姆·萨尔姆在日记里把那次失败归因于他所说的马尔凯斯的“愚蠢或居心叵测的疏忽”。而在那同一天,3月14日,萨尔姆·萨尔姆却因独自一人夺得了一门架在圣塞瓦斯蒂安桥对面对被围在城内的人造成严重危害的膛线炮而大出风头。
3月20日,米拉蒙找到了报复马尔凯斯的机会,只是为了找那位参谋长的别扭而反对他所提出的保皇派部队“集体突围”的计划。当时整个城市已经处在三个方向都被堵死的境地了。
然而,马尔凯斯很快就退出了舞台:3月22日至23日夜里,他口袋里揣着帝国摄政的新头衔、率领一千二百名骑兵离开了克雷塔罗,奉命于二十天后再带着增援部队掉过头来从背后攻击埃斯科维多。突围很顺利,但是马尔凯斯却再也没能回来。共和派将军波菲里奥·迪亚斯已经接连在特维金戈、特拉夏科、洛德索托、瓦华潘、诺奇斯特兰、卡尔博内拉和瓦哈卡等处取得了胜利。在这一长串名单中,很快就又增加了普埃布拉城。
波菲里奥·迪亚斯是在4月2日攻占普埃布拉的。马尔凯斯通过强行征募的办法使自己的兵力增加到了六千人,其中有许多原本就是罪犯,然后挥师普埃布拉,结果却在圣洛伦索败在迪亚斯的手下。有些作者——如吉恩·史密斯——说,马尔凯斯的部队在撤退途中不得不把整整一车皮的黄金抛撒在路上以吸引共和军的士兵们去捡拾才最后得以逃脱。马尔凯斯退守墨西哥城,直到帝国垮台,他才装扮成为脚夫偷偷地逃了出去。
这只塔库瓦亚猛虎差一点儿没能离开克雷塔罗城,就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彼森特·里瓦·帕拉希奥将军统率四千人马到了奇纳坡,最后完成了合围之势。那是3月23日的事情。24日,发生了卡萨勃兰卡之战。在这次战斗中,拉米雷斯·德·阿雷亚诺上校表现突出,击退了科罗纳将军的进攻,作为奖赏,当天就晋升为将军。那一天,田野里丢下了两千具共和军士兵的尸体,但是,马克西米利亚诺却差点儿丧命,因为有一颗手榴弹就在他的跟前炸开了花。
26日,克雷塔罗的一名管道工疏通了一条水道,于是部分城区就又有了活水。除了水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开始紧张起来,制作炮弹用的铅和锌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接替马尔凯斯当了参谋长的塞维罗·德尔·卡斯蒂约将军下令拆下了伊图尔维德剧院顶部的金属板材。卡斯特洛特说,这一做法起初甚至能够保证每天供应八百公斤铅。再后来就开始熔炼澡盆乃至于印刷厂的铅字了。
与此同时还被迫强派债款和征收战争税,横征暴敛的事情接连不断。卡斯特洛特就讲到了西班牙派驻克雷塔罗的领事的遭遇:他除了被抢去了八千法内加19 玉米之外,居所的房梁还让人拆走拿去为皇帝修筑工事了。卡斯特洛特也提到马克西米利亚诺还增设了门窗税:每扇门窗每个星期一个皮亚斯特拉20 ,每开一次再加收一个皮亚斯特拉。德尔·卡斯蒂约发布了一个告示:凡藏匿玉米及其他粮食者,一经发现,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处以极刑。
3月30日,马克西米利亚诺在十字修道院举行了一场晚会,出人意料的是,在晚会上,他本人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获得一枚他自己的军队的勋章。
第二天,米拉蒙将军曾经试图收复圣格雷戈里奥高地,但是没有成功。他的其他一些尝试,如4月11日收复墨西哥哨所的行动,也都以失败告终。到那时候,门德斯和米拉蒙之间的不和以及米盖尔·洛佩斯上校对萨尔姆·萨尔姆亲王(刚刚被马克西米利亚诺任命为副官并且立有从敌人手中夺得六门大炮的战功)的妒忌都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4月22日,马克西米利亚诺知道马尔凯斯失败了,但却对人民和军队隐瞒了这一军情。塞维罗·德尔·卡斯蒂约开始发布假战报,不时地公布胜利的消息并以鸣炮、吹号的方式大肆庆祝,然而事实上墨西哥城和克雷塔罗或者克雷塔罗和墨西哥城之间似乎已经完全断了联系,因为经常可以在清晨看到有帝国的信使身上挂着“皇帝的联络员”的牌子被吊死在城郊的立竿或木桩上。与此同时,马尔凯斯在墨西哥城里也采用了同样的策略以稳定民心。换句话说,在克雷塔罗就宣传首都的形势一片大好,而在首都则鼓吹克雷塔罗城里事事如意。事实上,在两个地方,首都和克雷塔罗,帝国的事业都处在无可挽回的崩溃之中。
就在4月22日当天,共和军方面的一位代表(科尔蒂没说是谁、卡斯特洛特说是林孔·加亚尔多上校)来到克雷塔罗城里并提出:如果该城不再抵抗,“可以允许皇帝按照战争的礼仪撤离”。卡斯特洛特说,那位代表提出的主要条件是大公必须在韦拉克鲁斯港登船离开墨西哥。马克西米利亚诺拒绝了这一建议。
就在那几天里,人们看到了一辆由四头骡子拉着的黄色马车在奇纳坡的方向驶进了埃斯科维多的营地。于是,克雷塔罗城里纷纷传说华雷斯来了。后来知道,车里坐的不是总统本人,而是一位女士:萨尔姆·萨尔姆公主。
当时,马克西米利亚诺经常冒着枪林弹雨到战壕里去,一心希望能有一颗“仁慈的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从而导致结束对城市的围困。到那时候为止,他不仅拒绝了敌方谈判代表的提议,而且也拒绝了好几项保皇党人自己提出来的护送他突围的建议:他的荣誉,他说,不容许他抛弃知己。不过,正如马塞拉斯在un essai d’epire au xie 21 一书中所说,他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于是就请求他的将军们起草一份文件为他在历史的审判面前辩白。突围的日子定在4月27日。那一天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由米盖尔·米拉蒙在希马塔里奥高地方向发起进攻,皇帝可以乘机带着行装和卫队冲出克雷塔罗城。
希马塔里奥战役是克雷塔罗围城战中的又一个载入史册的战事,对马克西米利亚诺及其军队来说,既是胜利又是失败,二者兼而有之。
说是胜利,因为米拉蒙的成功突袭赶跑了一万名“惊恐万状”的共和军士兵,帝国军队缴获了二十一门大炮、数千支步枪以及粮食和数十头牛、骡、羊及辎重,此后还捉住了六百多名俘虏。
说是失败,因为帝国方面为了庆祝胜利而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好几位历史学家在这一点上看法完全一致),从而使得共和军得以重新集结并夺回了希马塔里奥高地。阿尔贝特·汉斯在其关于克雷塔罗的回忆录中谈到了他的失望心情,因为他发现相当一部分帝国军队的士兵和“红胡子”(人们对所有共和军的称呼)们相比纯粹是些“绿胡子”(人们对缺乏经验而又组织涣散的军队的蔑称)。不过,汉斯本人也发现并非所有的自由党人都是“红胡子”,而最后打退米拉蒙的第二次进攻的加莱亚纳的轻骑兵确实是一支善战的队伍。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因素:美国造16号步枪和“远胜于我们的”——汉斯语——仇恨。所以,当军号传出了加莱亚纳的冲锋命令以后,望风而逃的可就是保皇派军队了。
希马塔里奥战役过后,克雷塔罗斯城里就已经再也没人相信帝制能够取胜了。5月10日的所谓的卡耶哈之战也许可以说是最后一仗。先是共和军强占了卡耶哈庄园,随后保皇军接到将其收复的命令。深受马克西米利亚诺宠幸的军官之一,像洛佩斯一样黄头发、蓝眼珠的霍阿金·罗德里盖斯上校那天早晨奉命带队去执行这一任务的时候对皇帝说道:“今天陛下将晋升我为将军……否则就是我已经死了。”罗德里盖斯将军永远也没有当成将军,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心脏,使他陈尸克雷塔罗的原野。
5月5日,共和军用音乐、礼炮和烟火庆祝了普埃布拉战役的周年纪念日。
在克雷塔罗城里,点燃了无数处焚尸的火堆,许多尸体已经严重腐烂,是用铁钩子从河沟里捞出来的。
曾经负责建立硝石厂和火药厂(为此征收了克雷塔罗城里所有药房里的硫黄和岩盐)的拉米雷斯·德·阿雷亚诺将军在其《帝国的最后时刻》一书中讲到马克西米利亚诺在克雷塔罗的力量到这时候已经减少到了几乎只及起初的一半:首先是马尔凯斯带走了一千多人,其次是战死的、被俘的以及为数众多并且还在与日俱增的逃兵。
此外,炎热的天气、恶劣的卫生条件和食品的匮乏也在加速临时凑组起来的医院里的伤员的死亡。坏疽在蔓延,黄热病在肆虐。伤口和断肢全都生了蛆。
跟这类长期围困战的情况一样,就连床垫里的谷草也全都掏出来喂了马和骡子,然后这些马和骡子只好开始去啃树皮,最后士兵们再把马和骡子宰了吃掉。
萨尔姆·萨尔姆亲王在其回忆录中问道:那些成群的墨西哥野狗怎么会闹得彻夜不宁呢?
回答这个问题倒也无须太多的想象力:要么是狗在争食人的尸体,要么是人在宰狗充饥,二者必居其一。
马克西米利亚诺于5月13日至14日夜里召开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会议决定皇帝于14日凌晨带领卫队再做一次突围的尝试。卡斯特洛特指出,马克西米利亚诺打心眼儿里是不愿意接受这一逃跑建议的。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突围计划被推迟到二十四小时以后再开始执行,尽管梅希亚也希望暂缓采取那一行动。
就在1867年5月14日至15日夜里,洛佩斯叛变了。这位上校举着白旗潜入埃斯科维多将军的营地并谈妥了交出十字修道院和他的干亲家皇帝本人的条件。然后,他把共和军的部队一直领到由其同伙雅勃隆斯基中校把守的修道院门口。
那天夜里,马克西米利亚诺直到深夜一点半钟才勉强入睡。但是,没过一会儿,剧烈的腹痛又把他弄醒了。巴施大夫赶去为他诊治,陪了他一个多小时,然后才退回自己的房间。皇帝睡着了。
清晨四点半钟,洛佩斯上校冲进萨尔姆·萨尔姆亲王在十字修道院里的房间把他喊醒:“快去救皇帝,敌人已经进了修道院。”
洛佩斯上校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萨尔姆·萨尔姆的房间。这时候,被雅勃隆斯基叫醒了的勃拉希奥已经跑到马克西米利亚诺的房间去报信了。萨尔姆·萨尔姆亲王随后赶到并催促皇帝赶快离开修道院。
马克西米利亚诺穿上了便装,由四名亲随簇拥着离开了修道院。华雷斯军队的士兵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但是带队军官林孔·加亚尔多上校说:“放他们过去……是老百姓。”
皇帝步行到了钟山顶上,立即发现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派人通知埃斯科维多准备投降。
埃切加赖将军来到山上,下了马,走到马克西米利亚诺跟前说道:“陛下,您被俘了。”
据勃拉希奥讲,马克西米利亚诺似乎已经骑上了安特希罗,一名马夫牵着奥里斯佩洛,可是一位共和军士兵从马夫手里夺过缰绳,把马放了。
埃贡·德·科尔蒂伯爵说,马克西米利亚诺告诉埃切加赖说自己已经不是皇帝了,退位诏书在国务院手中。随后,马克西米利亚诺被带到了埃斯科维多将军的面前,并且交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位墨西哥将军转手把佩剑交给了手下的一位军官并且说道:
“这把剑属于国家。”
二 cix dostic eretari22
一把剪刀和两面镜子(一面是椭圆形的、固定在桌子上,一面是圆的、有一个玳瑁柄、可以拿在手里):这是眼下能够给予马克西米利亚诺的最佳馈赠了。梅希亚将军原以为,既然连餐叉都不给他们,就更不可能给他们剪刀了。人们是怎么想的呢?以为他们会用餐叉自杀?或者以为他们会用餐叉袭击卫兵然后再杀上戈尔达山?
好啦,重要的是又给了他们餐叉、对剪刀没有提出异议、再加上巴施大夫送来的梳子和刷子也就有了修剪胡须的全套装备。
毫无疑问,这得归功于他——马克西米利亚诺——个人的那种能够让周围的人为其做任何事情的本事。比方说吧,萨尔姆·萨尔姆公主就曾经说过,只有皇帝能够把那个斜眼的、一个大字不识的鲁莽上校帕拉西奥斯调理得像只绵羊似的(现如今帝国的命运就看这位上校做何打算啦)。此外,很多人都对他极好。鲁维奥先生每天都把在自己的庄园里烧好的可口饭菜送到皇帝的餐桌上。克雷塔罗的夫人太太们给他准备了大批急需的床单并供应家制甜食——水晶梨、蜜饯无花果——和甜橙。这些甜橙,她们对他说,是蒙特莫雷洛斯产的,是世界上最甜的,于是他就微微一笑,然后答道:
“噢,女士们,如果我对你们道出、道出心底的甘苦的话,我就会告诉诸位,我这一辈子吃过的、也许哪一天可能会再吃到的最甜的甜橙是阿约特拉的,当然了,那也是世界上最苦的甜橙。”
他没有对这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做出解释。不过,可以肯定,那些可爱的克雷塔罗的女士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阿约特拉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那可怜的现如今已经精神失常并独自一个人远在大洋彼岸的妻子、他那可怜的cara, carissia car23 的地方……
他照了照镜子。那镜子就在脸盆的旁边,不过脸盆却已经不是他在十字修道院的房间里用的那个银的了:那个脸盆同他的望远镜、其他物品及文件一起被人拿走了。那些人什么都不放过,甚至把床垫也给豁开了。难道他们以为皇帝会把积储藏床垫里吗?天哪!
这是一只常见的普通白瓷脸盆,上面有些手工描画的花儿。这也是克雷塔罗的夫人太太们的礼物。
他对着镜子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胡须。没有了胡子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先生们,让我剃掉胡子?”临近围困快要结束时的一天夜里他对自己手下的将军们吼道:“让我剃掉胡子,然后再乔装打扮一番,像个逃犯似的偷偷离开克雷塔罗?快饶了我吧,先生们!”
他松开了胡须,拿起刷子轻轻地修饰起那缕缕长长的金丝……
“让我剃去这金色的长须,乘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十字修道院,可是打扮成个什么模样呢,先生们?书记员?牧师?破落庄园主?或者是像拿破仑三世逃离阿姆要塞时那样装扮成木匠,腰间系条蓝围裙、头戴黑色假发、肩上扛块板子?饶了我吧,先生们!”
他用梳子在胡须中间划开一条缝,将其分为两半儿,然后又再次操起刷子。
“看在上帝的份上,米拉蒙将军!看在上帝的份上,也看在您那弟弟唐·霍阿金的份上,他可是在军乐队演奏的波尔卡舞曲声中的蜡烛光下被人枪毙的呀:不能让他的血白流!”
他把刷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双手捋了捋胡须,将一半儿向右拉了拉,将另一半儿向左抻了抻……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您的弟弟霍阿金·米拉蒙的份上,也看在所有那些像罗德里盖斯上校那样为了帝国的事业而英勇献身的人们的份上。也许是你们已经把他们的英雄气概忘了吧?”他问道。
“他用标准的法语——我是说纯正的法语——高喊着‘en avant, s chasseurs’,‘冲啊,我的轻骑兵们’,冲到了阵前,共和军的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心脏,使他猝然倒下了,难道你们把这一切全都忘了吗?”
他随后理了理唇髭:有点儿长了,喝巧克力和汤的时候沾湿的部分比平时要多就是证明。啊,可怜的蒂德斯居然还有心思为他烧汤!
“看在罗德里盖斯上校的份上,先生们,多亏了多梅上尉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的尸体拖回来,我们才得以将他体面地安葬在天主教会的教堂里……看在多梅上尉的份上,先生们!”
当然,还得看在蒂德斯的份上,看在所有还活着的、仍然忠于他、追随他的人们的份上。看在那些没有像莱奥纳尔多·马尔凯斯和洛佩斯上校那样背叛他的人们的份上。
桌子上放有一罐糖水。巴施大夫让他每天都得喝上几杯,以免会因为腹泻而造成脱水。他揭掉盖在罐口防苍蝇的餐巾,倒了杯水,然后对着镜子举起了杯子,就像是在给自己祝酒,就像是在说:“祝你健康……”
“还有勃拉希奥,门德斯,德尔·卡斯蒂约……”
他以糖水代酒喝了下去。他想起了那次也是临近围困快要结束时喝酒的情景。当时,人们已经纷纷在打狗、逮耗子充饥了,但是却突然在克雷塔罗城里的一个商家里发现了一个藏有好酒的地窖……
“祝您健康,费利克斯……”
他对萨尔姆·萨尔姆说道。
“也祝您健康,米盖尔。”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名字来称呼米拉蒙。但是米拉蒙却坚持先为皇帝的健康干过一杯之后再来领受这份荣幸。然而,马克西米利亚诺说什么都不答应,最后还是先为这位墨西哥将军干了杯,不过将军的固执劲头使他想起了(现在是想起当时想起了)三月份的那个荣耀的日子,那一天整个十字广场张灯结彩,皇帝要在那儿给几位将军和士兵授勋以表彰他们的英勇顽强,米拉蒙突然走出人群,将自己得到的铜质“军功章”授给了马克西米利亚诺,因为,他说,马克西米利亚诺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该受到奖赏……就在当天,人们还交给了他一张证书,上面写道:“从来都不曾有过哪位君主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下金銮宝殿来和自己的士兵们分担——正如我们在这儿亲眼所见——非同一般的艰险和困苦……等等,等等。”
这是事实。他在脖子上围了一块白手帕。他从来都没有躲避过战斗的风险。他把左边的唇髭朝下梳了梳。他甚至还把危险——就像其他许多事情一样——拿来当笑料。他把唇髭修剪掉了几毫米。
“我恳请,”他说,“恳请诸位作证:炮弹从窗口射了进来……”
炮弹从窗口射进了十字修道院的钟楼……
“那是一颗十二磅重的炮弹,打到了对面的墙上……”
的确是一颗十二磅重的炮弹,也的确打到了对面的墙上并且在墙上穿了一个窟窿,扬起了一片尘雾……
“咱们所有的人全都从头到脚变成了土人啦!”
其中米拉蒙将军简直就像是个磨坊老板……
“……刚刚从磨坊里钻出来!”
皇帝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由于他做出了榜样,所有的人也就都跟着笑了起来。任何战争都不是滑稽戏,但是,在所有的战争中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他把右边的唇髭朝下梳了梳。比方说吧,共和军给他们送过来了一头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的牛,身上还挂着个牌子写着:“希望你们补充点儿营养”。他举起剪刀,把唇髭修掉了一点儿。于是,他们就回敬了对方一匹也是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的马,牌子上写的是:“等我们突围的时候,就请你们用此良驹来追吧。”
有一边被剪得略微缺了一点儿……是左边。于是他就又把剪刀伸向了右边……谁能够否认有些小打小闹颇带幽默色彩呢?共和军占领了十字修道院的墓地以后,埃切加赖上尉搞了点儿小计谋就缴了他们中好多人的枪:他们刚把枪管伸进墙洞,上尉一把就给夺了过来。他下剪子剪了唇髭。就这样,埃切加赖一共弄到了二十多支步枪。
现在嘛,两边齐了。至于那颗把墙穿了个窟窿的十二磅重的炮弹,落地之后居然没有爆炸,于是马克西米利亚诺就让人把所有在场的人的名字写到了那颗炮弹皮上,准备以后送到望海……
“是的,先生们,送到望海的战争博物馆去,总有一天那儿将展出所有的战利品,其中当然也包括塞瓦斯蒂安桥的大炮……”
他发现忘记把糖水罐遮起来了,如果继续修剪胡须,免不了会有胡子茬儿落进去。于是就将其遮了起来。他取下围在脖子上的手帕,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那么子弹呢,将致我于死命的子弹将送到哪儿去呢?我要不要在遗嘱里写明请他们将其送到望海?要不,送到维也纳?送到哪儿去呀,卡拉?送到哪儿去呀,我的上帝?
在他说出——或者是想到——“我的上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银质十字架。
随后,他拿起那面圆镜子从侧面来看看自己的胡须、他那长长的金色胡须怎么样,先看右边。很好。再看左边。不错。是我自己修剪的,相当可以啦。他把镜子放到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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