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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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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左亭芳道:“素闻鬼谷书院里的学生文武双全,剑术尤其卓绝,不如李大人舞一场剑,为陛下助兴,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如何?”

李在看了他一眼,起身对着圣上行礼:“剑为兵戈,动辄伤人。今日是陛下寿辰,不宜舞刀弄剑。臣斗胆献丑,借歌姬长琴一用,为陛下弹奏一曲如何?”

“哦?爱卿还会抚琴?”圣上兴味盎然,“准!”

一首琴曲恢弘壮阔引人入胜,使得圣上龙颜大悦,连道三声“好”字。宴席毕,特命李在留下来,陪着他一起沿宫墙散步浏览皇城。

二人登上了皇城城楼,举目望去无所遮拦,远处是辉辉千家灯火,煌煌万里河山。

圣上负手而立,身形挺拔气势威严,“满朝文武,有人当官为名,有人当官为利,有人当官为财,有人当官为权。”他转头看向李在,一双龙目倒映着灯火星辉,其中无数精光内敛。“爱卿,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在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和长安坐在后山观月台饮酒,讨论此生理想志愿。他想周游列国观遍天下山河,了解诸国民情之后开办私学,发挥所长极尽所能,利用十数年的学识教书育人开化愚昧,使得这天下间人人有书读,人人会读书。

长安呢?长安是怎么说的?

李在头一次在圣上面前挺直了脊背,眼中同样倒映着星辉灯火,声音清朗有力,在这城楼之上回音不绝:

“前朝贤者有云,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臣入朝为官不为青云仕途,不为权势名利,只为辅佐君王,肃清奸佞邪小,为百姓社稷谋福。

终有一日,臣愿这王土之上再无饿殍,愿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愿我大庆国富民强繁荣昌盛,威名远扬四方来朝!”

圣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朗声大笑,笑声如雷霆震动余音绕梁,末了抬手按住李在的肩膀:“爱卿,谨记今日所言。”

朝中局势依旧诡谲险恶,李在独自支撑无所依靠,便越发显得艰难。

每日最轻松的时刻便是安寝之后,因为只要睡着了,他就有可能见到长安。

长安不是每天都会入他梦中,但通常每隔半旬总能见到一回。

梦里长安还是当初书院中的模样,年轻,俊朗,神采飞扬。

或是背着他从后山观月台一步一步往回走,一边仔细放稳脚步一边抱怨道“你这酒量也太差劲了些,以后三杯就被人放倒可怎么好”;

或是冬日里提前醒来,悄摸摸靠到床边将一双冰凉的手往他脖子里塞:“快点起来温书,你要是躲懒不用功,以后头名可就都是我的”;

或是和他一起在竹林当中练剑,等到精疲力竭后躺在地上,歪头冲着他笑:“你瞧,这世上除了我们俩,还有谁能把剑舞得如此默契好看”。

李在从睡梦中醒过来,枕巾上有些凉。没有人躺在身边,没有人同他抵足而眠,片刻前的欢声笑语全部消失,卧室内一片寂静,只留帐外满地清冷月光。

小厮轻手轻脚走进来,不出意外果然看见李在睁开了眼睛:“爷,您醒了。”

李在盯着帐顶看了会儿,起身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跟往常一样,丑时刚过一刻。”小厮有些担忧:“距离上朝还早着呢,爷您再多睡一会儿吧。”每晚都是这样,身体哪能吃得消。

李在摇摇头:“把袍子递给我,然后将书房的灯点起来。”

长安娇气得很,每晚顶多来梦中一趟,只要醒过来再想见到他是不可能的。横竖也睡不着了,不如将这功夫用来处理公文。

朝中最近事多,西北蝗灾,数万亩才长出稻苗的良田被啃了个精光,青黄不接饥荒成灾,陛下派人押了米银前去救济,去年才收上来的数千石上等白米,等到了灾区后竟有一多半成了发霉的陈谷子。

李在一边翻阅地方官员呈上来的灾情奏折一边气得发抖,抬头往书桌对面看了一眼:倘若长安在这儿,定要咬牙切齿狠狠骂一句“狗贪官”。

心中琢磨了一下长安的神态语气,学着他的模样将眉头拧紧倒竖,小声骂道:“狗贪官。”

然后掌不住自己笑起来。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弹指一挥间。

李在用十年时间,围着“清流”一派极耐心地编制出一张看不见的网,而如今,终于等到收网的时候了。

贪污枉法,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辩无可辩。

当年陷害长安往温府送入银两的户部员外郎,提议搜查温府的礼部尚书,暗中串通一气盗取赈灾银两的通政司副使、泽州知州、泽州守备……

还有指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吏部尚书,内阁阁老,左亭芳。

眼见这些人一个个跪在金銮大殿上泣不成声抖如筛糠,李在眸色漆黑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波澜。

圣上雷霆震怒,所有罪证由刑部彻查属实,判决很快就出来了。

涉案要员一律处斩,死后剥皮填草;财产全部抄家充公,主犯九族连坐,男子刺配充军,女子贬为奴籍,子孙三代以内不许赎买;从犯三族连坐贬为奴籍,子孙十代以内不许入仕。

温平危沉冤昭雪,追封“清勇候”昭告天下,因其无子,牌位入青龙寺享万民香火。

李在跪于御阶之前:“臣请监斩。”

圣上道:“准。”

行刑时已是冬季,李在向圣上兑现了那个十多年前的恩典,将处斩日期定在了温平危的忌日。

都城内连天大雪,天寒地冻雪厚数尺。

李在穿着靛青色绣云纹祥兽官袍,外罩一件暗灰色披风。等到行刑时辰,从监斩台上走进漫天飞雪,走到预备行刑的刽子手跟前:“你退开。”

然后从腰间抽出那柄自从长安过世之后,十几年不曾出鞘的青峰长剑。

砍人头颅比预想中要容易些,刀锋入肉,血花四溅,头颅骨碌碌沿着台阶滚下去,很快就裹在积雪中消失不见。

他将左亭芳留在了最后,往日大权在握的左阁老穿着单薄囚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大约是被无可避免的死亡激发出几分勇气,回头看着李在笑:“好一个……”

“噗……”

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头颅维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喷洒着炙热的血浆滚进了雪地里,余下的躯体抽搐片刻,很快就彻底没了声息。李在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雪越下越大,堆积在李在的官帽上,披风上,衣服上,染出通身纯洁柔软的白色,远远望去就像是穿了件白袍一般。

他忽然抬起剑,擦去剑锋上已经凝固干涸的血迹,然后在漫天飞雪中舞了起来。

急时如雷霆骤雨,缓时如流云清风,翩若游鸿矫若惊龙,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十多年过去,他的面容历经风霜,眼角生出了细纹,连鬓发都显出几分斑白,但此时此刻,分明与当初那个竹林中凛然起舞的少年别无二致。

雪幕遮挡住了视线,模糊之中,在他身旁似乎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袍、同样拿着长剑的少年。

两人一黑一白,动作整齐划一,招式默契相合,腾挪闪转间剑光如虹,宛若曜日初升夺人心魄。

最后一招势尽,彼此相对立于飞雪之中。那少年冲着他笑:“你瞧,这世上除了我们俩,还有谁能把剑舞得如此默契好看。”

李在也笑:“嗯。”

一滴清泪自眼角刷然而落。

银幕上的画面逐渐暗去,伴随余火那一滴砸进积雪里的眼泪,整部电影到此结束。

放映厅内的观众早就泣不成声,尤其是粉丝,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比一个哭得惨:“好虐啊……虐死我了……班长……墨哥……你们俩太惨了……”

要不是剧组早有准备,每个座位上都提前放了纸巾,这时候估计一大部分人都得被鼻涕眼泪呛死。

导演杨涛站起来:“大家别着急,还有彩蛋的!特别甜!”

卧槽?特别甜的彩蛋!

观众们立刻将鼻涕眼泪全吸了回去,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大银幕。

一长串的演员名单、出名人名单、投资方名单过后,暗下去的银幕重新亮了起来,很快有人认出了画面中的场景:“是庙会!是当初书院放假,李在和温平危去逛庙会那次!”

影片中只播放了李在进入大殿烧香祈福的片段,对于温平危到底去哪做了什么却半点没有说明。原来是单独剪出来做成了彩蛋。

仍是少年时的温平危与李在分别后,绕着寺庙闲逛,逛到后山时发现还有几座侧殿,因为位置偏僻些少有人来。四下打量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拎着袍子抬脚走了进去。

弯腰点了三炷香,温平危面向佛像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青烟缭缭梵音阵阵,原本的张扬不恭全部收敛起来,神色温柔沉静,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虔诚:

“菩萨在上,信男有三愿:

一愿国长盛,

二愿民长乐,

三愿在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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