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2/2)
柳儿在晾晒一块花布,冯丰也不管她,独自悄悄往禅房走去。
门依旧是虚掩的。
这次,她不敲门,悄悄推开走了进去。
她穿软底的绣花鞋,走得毫无声音,然后,她看见伽叶打横盘坐在一个蒲团上,背对着自己,聚精会神地研究经卷。
她又悄无声息地走得几步,却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小丰,你有事情吗?”
她吓了一跳,只见伽叶头也不回,要是没有如此真切地听得他叫自己的名字,还真要怀疑刚才究竟有没有人说过话。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见伽叶不可思议地从蒲团上下来,站直:“小丰,你有什么事情?”
她惊醒过来,笑嘻嘻地道:“我想来看看经卷。”
“你想看什么?”
《易筋经》、《道德经》、《法华经》、《金刚经》,这又不是少林寺,自己又没法练成绝世武功,看什么经文呢,自己是来找一个帅哥聊天就对了。
她眼珠子一转,见他手里那卷经书上弯弯曲曲的怪文字,问道:“这是什么文字呢?”
“这是梵文。”
梵文自己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身边是一个蒲团,用棕叶晒干了编织而成,素洁而清新。
冯丰坐了上去,盘着腿,双手合十:“伽叶,你为什么要出家啊?”
伽叶也在另外一个蒲团上坐了:“我自生下来就是在寺庙中度过的。”
从未接触过红尘?好,肯定是处男,而且是正派善良的处男,加三分。
“你今年多少岁啦?”
“二十七岁。”
只比自己大一点点,可是却比自己成熟稳重多了,再加两分。
“你从来没有爱恨情仇、痴嗔杂念?”
“出家人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心理平和,没有变态,再加两分。
“你为什么长这么帅?”
“这个……肉身不过一具皮囊,没有美丑之分……”
身为超级帅哥而不自恋,再加三分。
好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十全十美,他都具备了。
“十分”男人耶,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人耶!
她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转头看天色已经不早,不好再逗留,笑嘻嘻地道:“伽叶,我走啦。”
“嗯。”
连续几天,冯丰都跑到禅房和他聊天。两人或天南海北地胡侃,或冯丰听他讲解经文妙义佛教小故事,冯丰也搜索起自己知道的后世的一些佛教典故和他神吹,有时也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两人越谈越起劲,不觉日子过得飞快,冯丰的身子也慢慢好了几分。
这天从禅房里出来后,看看傍晚的天色还很明亮,冯丰忽然看见桌上的一本医书。这书是她从伽叶那里借来的,却一次也没有翻阅过,准备明天还给伽叶。
她随手翻了翻,倒来了点兴趣,最初记载的好几种病,都是现代的感冒、高烧之类的医治妙方。
再往下看,她发现其中记录的一种“阴毒病”,竟然跟自己的症状完全吻合。从上面的医治方法来看,倒不纯粹是肺结核。而是另外一种病菌侵入引起的寒毒病症。冯丰细细一看,上面的方法除了辅以药物外,要根治必须用“阴阳调和法”。什么是阴阳调和法呢?她翻阅下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病需要的阳气是“男子精水滋润”,也就是说,吃了很多药后,还需要和成年健壮的男子ooxx,才能被彻底治好。
她想起伽叶的“阳气”输入法,本质上,也是一种“采阳补阴”,但却是走了另外一条途径,刺激穴道。她忽然想起,若是用了这本医书上记载的方法,自己的病会不会好得更快一些呢?她想着想着,头脑一阵发热,自己也觉得面红耳赤的,赶紧合上书籍,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第二日一早,冯丰又来禅房。伽叶坐在一个独立的蒲团上,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张长方形的,约莫一米宽两米长的洁净光滑的席垫,垫上还有一个同样光滑柔软的蒲团。这是禅房的主人准备了在这里读书的,这样可坐可卧,随兴而为,十分舒适。
冯丰像往常一样,舒适地在那张长席上的蒲团上坐了,随手拿起经卷翻阅,伽叶抬起头,看着她,微笑道:“今天这么早?”
冯丰这才意识到还没到中午,自己就跑到这里来了。
她看他沧冷而俊秀的面孔,想起昨晚看的“治病良方”,脸上无端一红,低了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伽叶见她不似往常一般嬉笑和高谈阔论,有点奇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冯丰心里一惊,更是面红过耳,好一会儿才发现伽叶是抓了自己的手摸摸脉搏而已。她暗骂自己自作多情,这一沮丧,神情倒立刻自然了:“伽叶,我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啊。”
“脉息还有点沉,但已无大碍,只是要痊愈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你好生将养就是了。”
要痊愈,得和谁谁ooxx才行。她胡思乱想着,脸又红了起来。
伽叶见她神情一再变化,有些奇怪,以为她的病情有所反复,又抓起她的手摸摸脉搏,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才道:“今天傍晚再诊治一次就差不多了。”
“哦,我要好了吗?”
“对,快好了。小丰,明天我要走了……”
冯丰一惊,失声道:“你要走了?”
“对,你的病已经无碍了,我明天就走。以后,你只需要静心休养,注意冷暖,要尽量避免发烧咳嗽等……”
冯丰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见他口开口合,却根本就无心听他讲些什么。她这些日子天天和伽叶在一起,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在古代最亲近的一个人,如今,他竟然要走了,自己又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难道,今后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老去?
伽叶见她不再若往日一般谈笑风生,也不好说什么,只温言安慰她:“小丰,你好好养病,病好了还可以回宫的……”
她打断了他的话:“伽叶,如果我说我并不是什么冯昭仪,你相不相信?”
这下轮到伽叶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因故误入皇宫。因为长得像冯昭仪,所以被她们误当成了冯昭仪,其实,我跟冯昭仪毫不相干……”这样说,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总比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未来人强吧?
果然,伽叶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你,究竟是谁?”
她看见他惶惑的神情,眨眨眼睛:“我也许是借尸还魂哦,我是妖精,是白骨精,你怕不怕?”
他见她闪动的睫毛,笑了起来:“你不是妖精!”
“我当然不是妖精了。”
“你的家人呢?”
冯丰黯然摇摇头:“他们都在一次意外中死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回家。”
她明亮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迦叶心里有一缕极其陌生的奇怪的情绪,仿佛是悲悯,又仿佛是怜惜:“我能帮你吗?”
冯丰眼前一亮,咯咯笑了起来:“只有你能帮我了!可是,我要回去,必须去寻找泾水和渭水之间的一片牧场,在那里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泾水和渭水之间?距离长安城不远啊。我很熟悉那一带的地形,我可以给你画一张地图。可是,你一个女子,怎么离开?小丰,你先在这里养好病再说,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到时看能不能帮你……”
说了这么久,他明天还是要走。
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回家”是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的家在潼关那边而已。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自己也没法向他解释清楚。
她有些沮丧,不再开口,静静地握着一卷经书发呆。他也没法安慰她,又聚精会神地研究起了经卷。
已是中午了,柳儿送来两份素斋。
冯丰拿起筷子,看看对面的伽叶,伽叶也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和女子同桌吃过饭。
冯丰狡黠地眨眨眼睛:“伽叶,色即是空哦,六根清净,众生平等,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都一样哦……”
她胡言乱语,说什么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伽叶却连连点头:
“色即是空!”
他微笑起来,这些日子,他天天和冯丰相处,谈古论经,相处愉快,不知不觉早已对她十分亲近,他看她一眼,坦然拿起筷子,端了饭碗。
饭后,两人便各自拿了经卷坐在一边看起来。冯丰眼里盯着经卷,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经卷上。偷眼看去,伽叶心无旁骛、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明天就要离开了!
相处近半月,她心里渐渐对他有了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似乎只有这个和尚才是自己在这陌生的古代唯一灵魂相通的人。有些她不敢让柳儿、刘氏知道的事情,比如自己的身份,她都可以坦然地告诉他。他对于“她来自一千多年以后”也不会大惊小怪,而是接受、倾听并帮她分析——虽然他不过以为她是来自很远的外地人,而不是“外时间”人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若走了,自己怎么办?
她越想越惶惑,不由得轻轻靠在席垫背后的一个软枕上,微闭了眼睛,心里又失落又惆怅。
快到傍晚时,天空忽然下起瓢泼般的大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和闪电,屋子里顿时黑得厉害,半明半暗的看也看不清楚了。
已经到了为冯丰诊治的时间了。
伽叶起身,看半明半暗里,一双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地凝视着自己。他心里一跳,在冯丰身边坐下,手放在她的背心,柔声道:“我再替你看看。”
感觉到那种舒适的习惯的暖意,冯丰低声道:“伽叶,明天我就看不见你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奇怪,有些闷闷的,伽叶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手一松,然后又加了点劲,没有做声。
约莫十五分钟,他缓缓将手收回。
伽叶正要起身,感觉到面前的那个娇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此时,一阵隆隆的雷声响过,接着又是刺目的闪电。有那么一瞬间,借着闪电的光芒,他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
伽叶心里一震,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子已经完全靠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一双柔软的手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腰。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伽叶……伽叶……”
她细声呢喃,他有些清醒,想伸手推开她,却被她抱得更紧。
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他低了头再次想推开她,她却抬起头,一下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样滚烫的嘴唇贴在自己唇上,那是生平从未有过的心灵的战栗。他的脑海里忽然变成一片空白,浑身燥热不安,似乎有某一种强烈的情绪要冲出胸腔。那是一种陌生、是一种异样,是一种恐惧,更是一种强烈的让人堕入地狱的致命的诱惑。
他不是唐僧,不是受惯了女妖精挑逗已经懂得防御的老手。他才第一次接触到女子,生命里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明知是毒药,可是仿佛却被人扼住了咽喉,只好吞下。
她也不是惯于诱惑唐僧的女妖精,她只是从最初的惶惑开始,在雷声隆隆的夜晚,在陌生的不能把握的异时空里,希望能够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陪着自己。到稍微清醒时,已经完全失控了。
又是一道雪白的闪电,她忽然睁开眼睛,看见了他沧冷的面颊变得不安或者说是热切。
她浑身一热,笨拙地亲吻他,紧紧地抱住他,除此之外,似乎不知道该继续做什么了。察觉到他的身子变得异样,她忽然害怕起来,正想起身,他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她,异常笨拙地回吻着她,嘴里重重地喘息起来。
外面的雷电风雨越来越猛烈,纠结在那具温暖的怀抱里,冯丰的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悄悄伸手到他的僧袍里,轻轻抚摸着他坚硬的胸膛。火一般柔软的抚摸,彻底摧毁了最后一丝防线,伽叶重重地呼吸着,两人一起倒在了光滑柔软的席垫上……
恼人的束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除去,两具年轻的身子已经纠缠在一起。他从来不懂红尘情事,但是,这是无师自通的原始本能,不需要任何人指教;她虽然莫明其妙地成为皇帝的妃子,可是,在前世今生的记忆里,也从来不曾有过男女暧昧。可是,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指教,报刊杂志、电影电视上曾看过,而且本能也在冥冥之中指导着,完全地无师自通。
他的嘴唇已经贴在了她柔软的胸口上,她只觉得双腿间一阵灼热,似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进入,然后,是一阵轻微的疼痛。可是,这疼痛很快变成了莫名的快感,他年轻有力的身子急切而狂野地撞击着她的身子,胸口似要窒息过去,可偏偏又觉得无比愉悦,她张了口,不由得呻吟出声……
外面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伽叶滚烫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来,只有双手还紧紧拥抱着那个娇小的身子。她柔顺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不动,汗涔涔的脸轻轻摩挲着他同样汗涔涔的脸。
许久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
渐渐地,从开着的窗口已经看到雨后朦胧的月色了。冯丰翻了一下身,那双有力的手却仍然将她紧紧抱住。她笑了起来,贴在他唇边低声道:“伽叶!”伽叶没有回答,只是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身边这张清瘦的面孔,和她脸上促狭的笑容,似调皮,又似妩媚,心口又一阵发热。
她不再翻身,还是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轻轻摸摸他光光的头皮,他云游的冠冕方巾早已掉了,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俊秀。他的眼睛晶亮得如夜空的繁星。
“伽叶……”
“小丰!”
他更紧地抱住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惶恐和害怕,她的手火热地从他的头上滑落到脸颊,又再落在脖子上。月光下,他的脖子是淡淡的褐色,柔软而坚毅,是那种纯洁的少年人所特有的,清新到了极点。她的手停留在这里,好一会儿,才到了他的胸膛。
胸口一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身子又是一阵紧绷,年轻而强健的身躯如吸毒一般重新燃烧起来,似乎要拼命自暴自弃一般滑向地狱。
冯丰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再次被压在柔软的席垫上,她开口,似要说什么,可是,微微张开的嘴已被他狂热的亲吻封住。这一次,他再也不若先前那般笨拙和不知所谓,他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此后便变得异常的熟练而灼热。一阵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之后,两具身子又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世界似乎要就此毁灭一般。
两人再次分开时,彼此身上都汗湿得似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可是,似乎没有人怕热,依旧在这样夏日的夜晚紧紧拥抱着。
窗外,有虫子和一些夜鸟的啾啾之声,身子异常的疲乏又有种解脱的舒适,心里更是满满的愉悦。冯丰躺在他的臂弯里,背对着他,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羞涩,而是平静,一种异常的平静!似乎这个人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两人在一起,是如此的天经地义。
她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情怀,也不想细细去追究,只是将手伸开抓住他的手,和他的手十指胶结着紧紧握在一起,闭了眼睛,许久才低声道:“伽叶……”
他没有做声,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她见他一直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伽叶,我故意害你犯戒……我是故意的,我一直都想害你破戒……你恨不恨我?”
挣扎、惶恐过后,是巨大的虚无,他紧紧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心里无所谓恨与不恨,怕与不怕,而是一种天崩地裂后的信马由缰,多年的坚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得是如此的彻底。
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她翻了下身子,侧躺在他的怀里,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低声道:“伽叶,再多陪我两天好不好?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
黑夜中没有任何的声音,她却准确地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一安,一阵倦意袭来,她听得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她微笑着,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躺在他怀里,闭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如此安宁,没有辗转反侧、没有半梦半醒,而是一直处于那种最好的深度睡眠之中。
窗外,清晨的鸟儿发出第一声轻啼。
冯丰睁开眼睛,周围的气息温暖而又腻腻的甜蜜,她看见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深切而又充满柔情。
伽叶生平从未靠近女子,可是经历了昨晚的疯狂,现在,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原本就如刚刚染上毒瘾的人马上就要发作了,偏偏又得到如此深刻的诱惑,明知是毒药,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头扎了进去……两人对视一眼,又忘情地拥抱在一起,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般。
在最狂热的喘息声里,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滚到眼里,眼里涩涩的,和着汗水一起滴下的,似乎是泪水。伽叶翻身抱住她,她的眼泪大颗地滴在他的胸前。
“小丰?!”
她伏在他的怀里,声音哽咽:“伽叶,你走吧,你明天就走吧……”
他沉默着,只是抱住她,好一会儿才道:“小丰,你若要回家,我会帮你的。”
“嗯,你先做完你的事情再来找我。我短时间内还不会离开家庙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擦拭着她身上的汗珠。她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干净而清新的气息,心里难以压抑的悲凉,自己和他,终究是这般尴尬的身份。自己不顾后果诱惑了他,只因为在这里没有熟悉而亲切的人,就如误入沙漠里的旅人,总想拼命找到一个同伴,有份心灵的依靠。
可是,这不计后果,带给他,带给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自己这不是害他吗?她慢慢坐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赤着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一阵刺疼,终于还是掉头往门边走去。
伽叶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怀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幽香。脑海里没有佛祖,没有经卷,只有她的哭泣的脸和调皮的嬉笑……他脑海里一片茫然,前方的路途也是一片茫然……
与此同时,侯府乱成一团。因为长乐侯病逝了。
皇后冯妙芝刚流产,按照俗习不能回家,皇帝正好出巡,就顺便来吊祭了老丈人。皇帝女婿上门还是头一遭,而且要在冯家住一晚上。冯家上下受宠若惊,由公主嫡出的长子陪伴款待。
皇帝吃了晚饭,冯家大小问了些皇后冯妙芝的情况,听得一切安好,上下人等便松了口气。这一夜安寝,自是无话。
第二日早上,候皇帝吃过早点,刘氏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见皇帝绝口不提女儿妙莲,心里又难过又焦虑。女儿如今病已痊愈,可是,因为皇后有旨说她是不吉之人,就连长乐侯的丧事也不许她参加。如果得不到皇帝的恩准回宫,难道就要这样青灯古佛在家庙度过余生?
临行前,皇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刘氏:“妙莲在家庙养病,现在身子如何了?”
刘氏喜不自禁地立刻跪下:“回皇上,娘娘身子已经痊愈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皇帝面露喜色:“已经全好了?真是太好了。”
“臣妾马上派人接娘娘回来参见皇上……”
皇帝喜道:“不用了,朕去瞧瞧她,给她一个惊喜。”
刘氏大喜过望,立刻意识到女儿翻身的机会来了。
马车在家庙外面停下,皇帝屏退左右,慢慢地往那座最清幽静谧的院子走去。春日的阳光斑斓地洒满窗台,窗外,是新绿的藤萝花架,窗口,金红的阳光将伏案在书桌上的女子的倩影涂抹了一层绚烂的色彩。这木屋素雅,窗明几净,屋中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卷书,有时眉头微皱有时又微微一笑,一笑时,睫毛就往上轻轻一掀,整个人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病容?
皇帝饶是见惯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此刻,见到自己曾宠爱了几年的女子如此近在咫尺,喉头也不觉一阵发干,浑身忽然似着了火一般的急迫。
他悄然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抱住,冯丰吓了一大跳,蓦然回头,头却被一个坚硬的下巴顶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耳边、面颊:“……妙莲……爱妃……”
“柳儿,有色……狼……”
“狼”字尚未落口,忽然听得“爱妃”二字,这一惊吓,简直是魂飞魄散,她猛地挣扎一下,想坐起身来,却哪里挣扎得脱?
他见她满面惊骇,更是觉得分外有趣:“妙莲,是朕,朕来看你了……”
他的手略微松开一点,冯丰总算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看着他色迷迷的满面笑容,脑子里“嗡”的一声,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皇帝以为她是见到自己惊喜过度说不出话来,就又伸手来扶她。他的手快要触摸到她时,她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了一步。
他一点也不着恼,笑着又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肩膀:“爱妃,你生病期间,朕可是一直挂念着你……”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要挂念着,冯昭仪病了那么久,他会不来看看?他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立刻又道:“爱妃,你的身子如今已经痊愈了,明日就随朕进宫去吧,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冯丰侧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愿进宫了……”
“爱妃,你的昭阳殿朕一直替你保留着,你可是在怪朕?”
“没有!你已经有那么多美人了,少我一个也不少,何况,我已经根本不想进宫了!”
从未有女人敢如此拒绝君王的要求,何况,她本来就是自己的“昭仪”!他紧盯着她,声音还是柔和的:“妙莲,你可是还在怪朕?进宫后,朕一定好好宠你,决不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冯丰看着他色迷迷的急切的眼神,虽然在说软话,可是,眼神里已经有了君王的狠毒和不耐。她忽然笑了起来:“我若进宫,你能如何宠我?让我做皇后?我可不愿做谁的小妾,被皇后欺负……”
他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又记起一些事,面有一丝愧疚之色:“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妙莲,上次皇后那事,是朕不对,朕没有查清楚就怪你……”
刘氏曾带来消息,冯妙芝流产失宠,皇帝新宠了一名高丽贡献来的美女崔美人。想必是那些宫女嫔妃见她失宠,也趁机踩她,将她诬陷一事抖搂了出来。冯丰冷笑一声,皇后也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而已,得宠时错的也是对的,失宠时对的也是错的。
丫鬟仆妇忙碌着为冯丰收拾东西,冯丰不得不陪着皇帝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坐得好一会儿,倦意上来,便打起了瞌睡。
鼻端闻得一阵异香,她睁开眼睛,已是黄昏,左右人等已经全部被屏退,只见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仔细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坐了起来,皇帝立刻伸手抱住了她:“妙莲,这是你最喜欢的西域贡香……朕给你点上了……”
这种香是西域进贡的一种香料,十分名贵,这种香一着身体,香味浓郁,一月不散,且香味富于刺激,极能助情。冯丰不知道以前“冯昭仪”是不是很喜欢,反正,这香一入鼻端,只觉得舒适异常,不一会儿,便浑身燥热,又轻飘飘的,满心是炽热的亢奋。
皇帝的头俯了下来:“妙莲,你喜欢不?”
她清醒过来,这香是春药一类的啊——是迷香啊!武侠小说里,那些采花淫贼用的“五鼓迷魂香”就是这种啊!她又气又急,皇帝已经笑着侧躺在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然后,吻住了她。
浑身越来越软绵绵的,想抗拒却又变成了期待,她颓然闭上眼睛,嘴唇已经完全被皇帝的大口封住了。接着,她感觉一双大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胸部,然后,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一件掉在了地上,然后,一个滚烫的身子便压了下来……
皇帝是风月老手,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调动她的情欲,那样的亲吻、抚摸,她胸口一阵郁闷,浑身却如着了火一般,不由得娇喘出声……
在明灯里看下去,身下的女子双颊红彤彤的,口里娇喘吁吁。这时,她再也不是古怪的暴躁和厌恶的漠然,可是,也绝非自己熟悉的“冯昭仪”的表现。皇帝不由得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迷蒙的眼睛。
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安静,她在他身下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脱身离去。这一挣扎,他心里对她渴望多时的情欲终于彻底爆发,情欲山洪一般将二人彻底淹没了……
两人平息下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了。
她闭着眼睛,皇帝的手还覆盖在她柔软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妙莲,朕好久没有如此轻松了……”
眼前忽然浮现伽叶的身影,想起自己和伽叶在一起的那个彼此都很笨拙的夜晚。迷香所带来的情欲潮水一般褪去,浑身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气愤得几乎要光脚跳下床去:“昏君,你好无耻,居然用迷香毁我清白……”
他更是吃惊:“冯昭仪,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朕的昭仪,朕怎么无耻了?”
“你这无耻淫贼,居然用迷香害我……”
“这不是迷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香……”
“我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也不是什么冯昭仪……我不去京城,我要回家……”愤怒和羞愧几乎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挣脱他的手,立刻就要下床去。
她的身子刚离开,他猛一伸手,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抓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眼神变得又愤怒又疑惑:“你说什么?你不是冯昭仪?那你是谁?”
“我不是冯昭仪,我不是……我是冯丰……”
他紧紧抱住挣扎得如一只疯鸟一般的她:“妙莲,你病中朕还听信谗言打你,也难怪你生气。朕向你赔不是。可是,今后再也不许说自己不是妙莲了!记住,不然,朕真的要生气了。”
“你气死最好……”
她的辱骂被他用舌头封住,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夜深人静,皇帝鼾声均匀,早已睡熟。
冯丰偷偷溜下床来,穿了鞋子悄悄走了出去。有种奇怪的感觉,前面仿佛衣袂一闪。她心里一动,悄然跟了过去。
禅房深处,月光清冷。她低低惊呼:“伽叶,你没走?”
伽叶一把拉住她,递给她一张地图:“小丰,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泾水和渭水之间的地图,和此去的便道……”她接过,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迦叶,他留下,原是担忧着对自己的承诺,要送自己回家。
“小丰,我看见皇上……”他神色焦虑,满面愤怒,他画好地图,来想送她,却见了皇帝来到冯丰的房间,并且“留宿”。
“伽叶,我想回家,我想走……”她低低的哭泣和焦虑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点点头:“好的,我送你,我一定送你回家。”
两人从家庙的侧门出去,奔得一程,闪进一条巷子,早已有一匹马等在旁边。伽叶看她:“小丰,你会骑马吗?”
在旅游景点时骑过几次,这算不算会骑?
她看着那匹高头大马,心里有点害怕,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怕伽叶担心,自己倒是一走了之,伽叶以后怎么办?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要是伽叶也一起穿越回去,那该多好啊!自己在21世纪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啊。
她看伽叶平静的面容,这话几番在喉头终是说不出来,他要是不能回去,跟着自己离开就是死路一条啊,何必害他呢!她掩饰住心里的悲伤和迷乱,强笑道:“伽叶,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伽叶点点头,她不敢再看伽叶的脸,一拉马缰,马跑了起来。伽叶看着她的身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这一别,就是永别了!那些强行压抑的情绪冲出胸腔,那张温柔的促狭的笑脸,今后,就永远见不到了!
如被搅乱的涟漪,沉静许多年的心忽然失去了防备,他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小丰,我送你一程,我总要见到你平安回家……”
皇帝睁开眼睛,床上空空如也,冯妙莲不见了。他起身,直觉有些不妙,却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只有寥寥几行字:
我是狐狸精附身了的冯昭仪!
真的冯昭仪早已死了!
你们不用找我!
皇帝暴怒,一把撕碎了纸条:“这是什么鬼话?”
丫鬟仆妇侍卫等闻声赶来,皇帝扫视四周,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盯着柳儿:“柳儿,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儿见得皇帝一脸严霜,头在地上咚咚磕出血来:“奴婢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要敢有丝毫隐瞒,朕诛你九族……”
柳儿受这一惊吓,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看出一些可疑之处,更是怒不可遏:“大胆奴婢,再不说,朕即刻下令诛你九族……”
柳儿颤抖着,从伽叶大师来家庙开始,到冯昭仪的彻夜不归……柳儿说得断断续续,皇帝听得眼中冒出火来!
“快传伽叶……”
过得一会儿,侍卫跑进来:“回皇上,伽叶国师不见了……”
如同一场最荒唐的梦,皇帝颓然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逐渐理出了头绪:冯昭仪和一个和尚私通并且私奔了!自己被戴了一顶巨大的最耻辱的绿帽子!
满腔的愤怒,满腹的羞辱,他腾地站了起来!一支装备整齐的御林军连夜出发,皇帝扬鞭催马,心乱如麻,巴不得立刻抓住那两个“贱人”,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能消除胸中这口恶气。
黎明和黄昏的交替变得异常的迅速,仿佛只是眨眼之间。两人赴在马背上亡命奔逃,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到第三天上午,两人终于来到了渭水边上。再有得半天路程,就会到达那片牧场了。
到了那个牧场,就能穿越回现代?还需不需要什么契机?冯丰心里一片慌乱,只知道要先逃离皇宫再说,如今逃离了,却更是害怕。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伽叶勒马,抱了她跳下马背,两人倒在一片草地上,口里直喘粗气。
马跑到水边喝了点水,啃了点青草,两人也喝水啃了点干粮。好一会儿,冯丰才回过神来:“伽叶,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
“我总要看到你平安离开!小丰。”
他还是不放心的,尤其,她是这样潜逃出来的。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如果她一定得离开,他就希望能陪着她走多远就陪着她走多远。
冯丰坐在他身边,虽然倦极、累极,却笑了起来,声音如蜜糖刮过一般沙沙的,一开口,仿佛舌尖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甜的:“伽叶,要是我们能一起走,该多好啊!”
伽叶浑身一震,抬头,眼神里竟闪过一丝期待,只是,很快,这一丝期待就变成了恐慌。他还来不及开口,身后,隐隐的马蹄声传来,他面色大变,拉了冯丰就翻身上马。
“伽叶,是追我们的吗?”
“不知道!”
这个时候,两人一点也不敢心存侥幸,不管是不是追兵,打了马,死命飞奔起来。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冯丰在伽叶怀里侧了身子往后看去,只见后面扬起巨大的烟尘,映入眼帘的人穿戴装束花箭雕翎,可不正是御林军!
隐约中,密密麻麻的张弓搭箭和浓郁的死亡的气息。仿佛一片羽毛,要坠入无底的深渊,连恐惧都变得麻木。她只是伸手紧紧搂住伽叶的腰,等待着厄运很快很快地到来。
她的恐惧变成微微的战栗,伽叶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是追兵近了。他的惶恐更甚于她,可是,她的战栗反倒激发了他从未有过的豪勇,下意识地用整个身子护住了她,低声道:“不要往后看,不要害怕,小丰,有我呢……”
她忽然很想微笑,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渴望回去,如果能和伽叶在一起,即便死亡,又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了!她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将头更紧地贴在伽叶怀里,能听到伽叶咚咚的激烈的心跳,还有耳边强烈的呼呼的亡命的风声。
马长嘶一声,前蹄一扬,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射人先射马,皇帝亲手先射杀了奔跑的快马!
二人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下来,冯丰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脑门生疼,伸手一摸,全是热乎乎的血迹。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再看伽叶,他因为拼命护着自己,所以整个身子着地,几乎无法直起腰来了。
她挣扎着起来去扶他:“伽叶……”
“小丰,你快走,快走……”
他用力一推,她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前面,是一片广阔的牧场,碧草青青,天高云淡,空气里带着青草微微的腥味与甜香。
远远地一片朴白色的石板,那么熟悉,仿若千年不曾变化,自己就是上次旅行时,从那里跌到这个古代来的。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她心里一阵欣喜,却听得一声闷闷的惨呼!她猛然回头,是伽叶,伽叶挣扎着的身子摇摇晃晃倒下,身上,插着三支利箭。他的一只手抓住左肋的一支箭,想拔下来,却疼得麻木,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呆呆地再看前方,追来的御林军已经四面八方散开围住了二人。为首的人骑在马上,冷酷地看着她,他的箭法高妙,那是他从小修炼的、是御驾亲征几次磨炼出来的,他孔武有力,善于骑射,所遇大小叛乱,无不碾平。只可惜的是,冯丰来皇宫时,已经是平息了几场叛乱后的太平盛世,她虽然阅读了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历史,但终究以为他不过是一个风月皇帝而已!
此刻,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低估!
伽叶的面色白如一张金纸。心里破碎成一个大的窟窿,能听到血和骨肉的碎裂,她奔过去跪在他身边,用尽全力抱住他:“伽叶,伽叶……”
“小丰,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去……我只是希望……”伽叶的声音那么微弱,“小丰……你现在回不了家了……可怜的小丰……”然后,他的眼睛大睁着,再也没有了一丝气息。
“伽叶……我不回家了,我陪着你,我不回家了……”
回不回家,又还有什么关系?
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冰凉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哭泣。
她抬起头,薄而利的刀锋在她的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迹。她看着皇帝满脸的愤怒和残暴之色,闭上了眼睛,心底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想,死就死吧,就这样和伽叶死在一起吧!
伽叶死不瞑目啊,自己即便能活着回去又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持刀的手都在颤抖,只要手腕再用力一点,这个女人,这个带给自己屈辱的女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了。
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却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如此肆无忌惮,竟然连害怕都忘记了一般。
眼前忽然浮现起她花样年华进宫时的烂漫,她喜欢穿吸附花瓣的纱衣,喜欢拨弄丝竹,喜欢对自己盈盈浅笑,喜欢素手燃那令两人愉悦的西域香;她还是他最好的倾听者,是他后宫的三千专宠,是他一心要立为皇后的女人!可是,一场大病就改变了一切,再次醒来后,她变得忤逆、凶悍、陌生、粗野、难以驯服——甚至爱上了别人!
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她求饶!
如果!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只抱住那个该死的和尚哭得浑然忘我?
一个身子和心灵都已经彻底背叛的女人,又留她何用?怒火重新燃烧,她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了,自己怎能饶恕她?他眉毛一挑,加大了力道,她的脖子上已经有血迹渗出,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她的咽喉,就要被割断了!
她还是浑然不觉,只抱着伽叶,哭得双眼迷茫,一点也没意识到死亡和疼痛的袭来。
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快感,可是,另一种巨大的悲痛却袭上心底,几乎要完全淹没这种快感。他看着她麻木的神情,满脸的血迹,微一用力,手却抖得厉害,“咣”的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敲得他自己的脚背一阵生疼。
“来人!”
他手一挥,两名侍卫上前拉过伽叶的尸体。怀里一空,冯丰被拖得身子踉跄倒在地上,伸出的手什么都挽留不住,好一会儿才翻身爬起来,众人已将伽叶拖得远去了。
皇帝的手伸了过来,仿似要拉起她。
像见到了致命的凶器和剧烈的毒药,她骇然转身爬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速往那片牧场跑去。
“妙莲……”
她势如疯虎,奔跑得那么急。
他愣了一下,匆匆追了上去。在那片石板前,她的脚步沾满了血迹铺陈,一步一步,触目惊心,也不知这些血迹是伽叶身上的还是她自己受了伤。
他更加快了脚步,她的身子,已经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了。
忽见得白光一闪,晴天霹雳一般,她小小的身子直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掉下去。
“妙莲……”
他骇然地伸手拉住她,却只拉得一幅衣襟,“哧”的一声,他的身子完全失去了重心,也跟着急剧往黑洞掉下去……
一众御林军追上来,偌大的牧场空空荡荡。他们一点也没有看见什么白光,更没看见什么黑洞,周围马嘶牛鸣,绿草如茵,广阔无限,平静得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是,他们的皇帝和冯昭仪,的确平白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