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是否值得(1/2)
医院里, 陆芸坐在椅子上包扎伤口。
她耳朵上依旧带着那个隐形的耳机,但是电话已经挂断。她此时正拿着手机和傅屿扬进行着文明人的文字互殴。
“我错了,真的。”傅屿扬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不靠谱的提议, 决定强行甩锅, “这都怪菲特啊!”
“怪他?”陆芸活动了一下手臂,感受可能有点肌肉拉伤。
“对, 他不按套路出牌。”傅屿扬沉痛地道,不愿相信是自己的问题。
陆芸翻了个白眼, 嘴上嘟囔着,“这跟菲特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刚刚冯云亭都说要给我挂精神科了?”
但想着刚刚的殊死搏斗要是没了傅屿扬,她可能连三分钟都撑不过去,陆芸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她打字道, “好的,都怪他。”
傅屿扬看着那个久违的气泡,竟不知道还有点想念。
似乎陆芸如果哪一天突然不这样了, 他还会不习惯。
傅屿扬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受|虐体质, 被怼还怼出习惯来了。
傅屿扬和陆芸又聊了一会儿,就见冯云亭和一位警察一起走了过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她的脸上有了血色, 刘海也稍微拨上去了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起来不那么阴郁。也许是一直担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她嘴角难得的挂着笑, 步伐都轻盈了很多。
想起刚才闹出的乌龙, 陆芸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剧院的门口, 冯云亭花了好久时间才和那个结巴警察解释清楚,陆芸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好人。缓过力气来的陆芸也将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说她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走进了剧院,便跟了进去,谁知道竟然被他们盯上差点被灭口。
至于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跑进剧院,陆芸自然而然的解释是和多年前院长失踪一案有关。现在老秃和栾琛已经被分开拘留,证据还在收集之中。
陆芸没有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毕竟这牵扯了太多关于事情,她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了解到了那么多。好在江古镇因为地方小,案件少,所以一旦出了什么大事儿,全镇上下的人都在关注,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之下,想必真相不需要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思考间,警察和冯云亭已经走到了陆芸面前。冯云亭看了一眼她略显狰狞的伤口,想着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半蹲在陆芸身边问道,“疼不疼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陆芸笑着摇了摇头,傅屿扬也许是出于歉意,这次都不需要系统提醒就特别积极的给她买了初级止疼药。而且她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是因为运动过于激烈导致的肌肉拉伤,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只要看护的稍微仔细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说你呀,看你长得那么那么漂亮,做事怎么那么莽撞。见义勇为是你这样当的嘛?”年轻的警察越看陆芸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恬静而又优雅,真想不通她是怎么敢一个人跑进一个黑漆漆的废弃剧院里的。
想起刚刚在剧院里捞出来的两具尸体,警察自己都觉得一阵后怕。他这次来除了慰问一下陆芸以外,还有就是要严肃地批评她这种找死行为。
陆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有一个外挂级别的帮手先生,陆芸绝对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跑进去。
不过这话没法解释,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批评。警察走后,冯云亭才坐在了她的身边,悄悄地说道,“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情已经真的过去了。”
“是嘛?”陆芸好奇地问,“从哪里感觉到的。”
“人设呀。”冯云亭揉了揉头,“好像束缚我的东西越来越弱了。也许再过几年,剧院的事情对我而言就是很远很远之前的故事了吧。”
她说着说着,又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对了,你知道我去报警的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儿嘛?”
“什么?”
“我找了一家便利店,没想到是我们之前一不小心撞到了的那个老伯开的。”冯云亭说到这儿还有点气,“他拦下我不让我报警,我花了好半天时间,最后还是靠着揪头发搞定了他。报警的时候,我让他们把他也抓了,总感觉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芸愣了愣,莫名联想到了在观众席上碰上的那个逻辑零分的老人家,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她早知道老汉对于剧院的态度很是狂热,却没想到狂热到了杀人的地步。她的思绪绕了一圈,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呢。”冯云亭摊了摊手,“不过老秃要求见你,你知道吗?他说只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其他人来都不交代。”
陆芸思忖了一秒,“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刚。”冯云亭委婉地劝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去听听?我也知道这件事本身与你无关,你能来帮我我已经很感动了,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你先跟我说说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陆芸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
冯云亭挠了挠头,觉得这件尘封在她心底多年的往事到了现在似乎也不再是一个不能提起的禁题,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那天的遭遇告诉了陆芸,包括她后来收到的那个“圣诞礼物”。
冯云亭从诞生开始,日子就是单调的。
栾琛带着陆芸去的酒楼是他们原来的食堂。也许是因为人偶变成了人之后,也逐渐开始拥有人的需求,又或许是因为院长不希望让外人看出这群演员并非人类,他们一天的三餐都会在食堂里解决,厨师也是一个只会做饭的人偶。
除了食堂宿舍和剧场,冯云亭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她很少会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排练永远不迟到,妆造赶在第一个,因为她知道院长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怕自己如果不听话,也会死在院长手里。
就像那个院长“最喜欢”的孩子一样。
但那天,她却难得的没有在表演结束后立刻回家。因为她发现栾琛在谢幕之后就消失了。
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并且听到了他和院长的争吵。
也许院长一开始的设计就是错误的。如果他希望自己的人偶全部乖乖听话的话,他就不应该创造栾琛这样性格的角色。因为从剧本里到剧本外,栾琛都是一个极有反抗精神的角色。
他注定不可能一辈子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受主人胁迫每日唱着凄厉的歌谣。他总有一天会打破这个困着他的牢笼,所有的礼貌友善都只是暂时的妥协。当他找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露出利爪。
那一天就是机会。
栾琛带着一如平常的笑容走向院长,衣服上还带着没有卸完的特效妆,红色的燃料和院长真实的鲜血混在了一块儿,在他白色的衬衫上绽放出死亡的花朵。他的动作快很准,一刀下去后,又泄愤似的多捅了几下,直到院长彻底没了呼吸。
确定院长死后。他将刀擦干净,换成了一把道具刀,随后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冯云亭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她当然也想摆脱院长,却没想过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她吓得不敢动弹,心砰砰直跳,躲在废纸箱后面,感觉院长的鲜血似乎要顺着地面流淌到自己的脚边。
没过一会儿,栾琛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了。他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扛着院长离开了。冯云亭忍着害怕跟了上去,就看到他进了那间道具室。
陆芸拖着下巴道,“你最后见到的那个应该是老秃。而栾琛离开,估计就是准备给他的圣诞树,也就是院长搞装饰去了。”
冯云亭听到“圣诞树”三个字后,脸色略显苍白,她呼出一口气,似乎要将对栾琛的恐惧和人设中的喜欢一同摒弃一般,点点头,“怎么会有人把人比喻成圣诞树呢,好在他没有成功,否则我会做一辈子的噩梦。至于老秃的事儿,我刚刚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早知如此,我当初也没必要隐瞒了。”
“也不是你的问题。”陆芸并没有责备她,而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可是老秃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个道具间的密室呢?你知道那个女孩埋在那里吗?”
“怎么可能?”冯云亭否定了这个说法,“那个道具间就像是禁区一样,我们都没资格去的。而且当初她死的时候,剧院还没有建成呢,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老秃肯定是去过道具间,但是他跟院长的接触很少,又怎么会……”
“奇了怪了。”陆芸吸气,将口袋里的购物清单拿出来递给了冯云亭,“这事儿你知道吗?”
冯云亭接过清单一看,彻底傻了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老秃和栾琛知道这事儿吗?”
陆芸将清单拿了回来,说道,“我觉得老秃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他会出现在道具间也许也是跟这件事有关。老秃在剧中是很重要的角色嘛?那个剧本后面都讲了什么?”
冯云亭压下满肚子的吃惊,将被撕掉的那部分剧本告诉了陆芸。
主角找到了卖花的小姑娘,问她车祸的事情是否和她有关,小姑娘否认了。她有理有据的解释这一切不可能和自己有关系,但是主角却并不信。
在车祸之后,主角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在和他约会的女友便提出要一起去看看,他同意了,却没想到那又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在路上,主角的自行车刹车忽然出了问题,两个人一起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主角安然无恙,女友的头上却扎进了一颗钉子,当场死在了主角面前。主角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友跑到医院,得到的却是父亲也已经离世的消息。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主角根本无法保持理智。他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在那个凶手头上,而女孩也迟迟不敢交代凶手已经被自己误杀了的事实,两人便争执了起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老秃所扮演的主角女友的父亲,也就是主角的岳父也赶到了现场。他本身就是女友的后爹,成日不正经的喜欢吃喝玩乐,空有一肚子学识但是却用不到正地方,还经常找女友借钱。他听说女儿出事儿了,所以敢过来看看。
他和女儿并不亲厚,再加上喝了两碗小酒,就把卖花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对着主角大肆调侃,甚至又要借钱。主角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他的话,一刀下去送他去见了阎王。
杀了人之后主角也懵了,这并非他想要的结局。他的双手一直是用来写字的,却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而杀了人。
卖花的小姑娘看到他有刀,立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澄清凶手并不是她。主角冷静下来后,自然而然的想要灭口,刚巧卖花的小姑娘也是她认定的仇人,于是他便快刀斩乱麻的结果了对方。
卖花的小姑娘死前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于善意的帮助了一个人,怎么却不仅仅把自己变成了杀人犯,甚至还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她的好心,最终也没能给她好报。
连续杀了两个人的主角冷静的处理了尸体,自我催眠着一切都还没有出问题。他将他们打扮的干干净净地,打了报警电话让人来给他们收尸。随后准备一个人离开城市,将一切都掩盖下来。然而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踩到了地上的晴天娃娃,直挺挺地倒在了卖花的小姑娘身边。
整个故事中的所有角色,最终没有一人存活了下来。
“其实并不是个很好的故事,好就就好这个故事对我们而言就是自己的过去。”冯云亭讲完,叹着气道,“栾琛每次都能演出主角从幸福到整个世界天崩地裂支离破碎的感觉,那也是观众们最喜欢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在演这些的时候,我们自己又有多么难过。”
陆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膝盖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走路了。冯云亭贴心地扶住她,刚打算问她了解这个有什么目的的时候,就听她道,“看来老秃在剧里的角色很边缘咯?”
“可能是吧。”冯云亭挠了挠头,“其实这个故事里除了卖花的小姑娘和主角以外,其他人都是边缘的。他们的死都是为了突出那两人的悲。”
“如果你是院长的话。”陆芸思忖着道,“我只是说如果,你要换一批人偶当演员的话,你会先从主要的角色下手,还是次要的角色下手呢?”
“当然是配角了。”冯云亭道,“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配角的事儿好补救,主角可就比较难了。”
她说到这儿,惊讶地捂住嘴巴,“你的意思……老秃可能已经……”
“不。”陆芸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并没有被替换掉,毕竟替换人偶的计划是在院长死前一段时间开始有的,如果他已经被替换了,估计替换后的没两天剧院就解散了,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和你们相处的细节。”
“那你想说什么。”冯云亭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觉得按照她的逻辑推就找不出老秃的问题了,因此不解地问。
陆芸发散思维,开玩笑似地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要准备被替换而带到了道具间,发现了那个密室呢?”
冯云亭“啊”了一声,“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说就旧的一批人偶要被……销毁嘛?”
她说每个字都觉得很艰难,承认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获取名利达成目的的工具是一件难事儿。需要的时候她被摆在橱窗里吸引客人,不够好了的时候她又被轻易的抛弃甚至销毁。虽然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真的要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受到了一阵难过。
“这就得问他了。”陆芸也很好奇,便道,“我们现在去警局吧,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审讯室,老秃看到她进来,露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嗨。”
“笑那么开心干嘛,你不是要交代吗?交代啊。”陆芸双手抱胸,半倚靠在椅子上。
“这个椅子硬吧,连个坐垫都没有。”老秃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跟她吐槽着被关押的日子,“就被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被五六个人问了。他们对我强硬一点我都无所谓,你要是也这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陆芸看他到了这会儿还没个正形,一边感叹他老不正经的人设不崩,一边摇了摇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看到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是不是还得大哭一场啊?”
“那倒也不至于。”老秃笑着摆摆手,“但是这么多年的上下级了,我自诩除了刚刚那会儿,其他时候对你也不薄吧。你起码问问我在这里过得舒不舒坦吧,毕竟也有一半是你努力的结果。”
“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陆芸蹙起了眉,“我很累了,我知道你也很累了。”
老秃收了收笑容,抱怨,“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不过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
“恩?”
“其实只要能活下来,被关起来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大碍。”老秃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到最后也是赢家。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不亏嘛。”
“真的吗?”陆芸戳破了他故作的强硬,“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地倒戈了。”
这句话击倒了老秃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脸终于还是彻底垮了下来,压抑着声音中的怒火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离开剧院做了多少努力!为了自由我做什么都愿意。他要销毁我们啊陆芸,他要杀了我们,他创造了我们,却又这样对我们,如果我不是我稍微聪明一点,早就死了。”
“你果然是因为人偶替换的事儿进过道具间。”陆芸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秃冷冰冰地笑道,“我把我自己和那个新创造出来的人偶调换了一下。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既然他要替代我,不如就先替代我去死吧。”
“然后呢?”陆芸平静地问。
“就是这样了。”老秃说着说着又笑了,他想去拿口袋里的巧克力,但是手却被拷住动不了。发泄完怒火,他又变了一副面孔,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摸不着巧克力,又祈求地看向陆芸,“你有巧克力吗?我想吃一个,我现在有点紧张,也许吃一个心情会好一点。你知道吧,这可能就是那个剧院留给我最深的影响,当我吃着那个巧克力的时候,我总能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他说着说着,拱了拱鼻子,诡异的兴奋了起来,“你看,我在吃着他给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才会准备的巧克力诶,我肆无忌惮的吃,随意的享受着那些他给自己最喜欢的孩子的东西,那我是不是就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了呢?我都是他最喜欢的孩子里,他一定从没想过要销毁我,对吧,所以都是假的。”
“你可真是逻辑大师。”陆芸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伪逻辑,“你该清醒一下了。他创造了你们,但没有肩负起响应的责任。他不配被你这样记着,挂念着。我本来以为你是所有人中最洒脱的那一个,却没想到你竟然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
“巧克力,给我块巧克力再说话吧。”老秃听不进去她的话,而是一直道,“给块巧克力我什么都交代,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