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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路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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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也不想死………………

思绪到此刻断了线,陷入了黑暗之中。

向滕夫人眼看着陈生没了呼吸,正在轻叹,不料身后一把剑飞来,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脖子,狠狠地穿过她的身体。

未曾料到的情况让向滕夫人惨叫一声,她捂着脖子,身上的伪装在此刻散去,露出了满是烧伤的身体。

剑伤到了她的本体,令那具伤痕累累的尸身在此刻好似一块正在燃烧的木炭。熊熊烈火包围着惨叫不止的人,等着火光熄灭,身子焦黑的向滕夫人往前倒去,摔倒地上的那一刻变成了一把黑灰。

紧抿嘴唇,一缕黑发落入唇缝之中。萧疏皱着眉一把拉出陈生,意外瞧见京彦的身体上布满了金色的纹路。小小的人族皮囊似乎无法容纳金色的血脉,皮肤上出现了裂痕。

京彦的皮囊下似乎藏着什么金光强盛的东西。

那东西即将撑破京彦身体。

萧疏冷着一张脸,探了一下陈生的脉搏。

男人躺在哪里,如今已经没了呼吸。只不知害他没了呼吸的到底是那只眼睛,还是这缸井水。

眼中出现一丝慌乱,曲清池的脸在这一刻出现,带给人无穷压力。

萧疏把陈生放下来,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伸手按了按陈生的身体。他本想逼出陈生喝进去的水,却不小心逼出了金色的人形。

他的手刚按下去,千万金线从京彦皮肤上金色的裂痕中出现,金线如水似云,轻灵柔和的组成一个金色的人影。

那人影立在上方,身上不时飞出红色的火星。人五官虽是模糊不清,但看状态应是平和的闭着眼睛。

等完全脱离了京彦的身体,影子的头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半透明幻影。幻影是倒着的井,井口之上有一个亮橙色的三角形。

“路标?”萧疏看到这一幕眉眼一动,他很快懂得了金影要做什么。在金影入井之前,萧疏扔开手中的盏目,化作与金影相同的一道光,直接并入金影之中,随着金影一同冲进井口。

橙色的路标在影子消失后不见。

很快,河边只剩下了京彦的身体,和那把再次暗淡下来的盏目。

四百年前

大景,京都。(前文提到的被推翻的前朝)

白玉汤匙放入碧玉碗中。

纤纤玉手拿起丝帕,轻轻擦拭沾着药汁的淡色嘴唇。

帮小主子掖了掖被角,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装的女子对着床上的人影轻叹了口气,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愁绪。

十二月初,寒冬握着树梢,催动着枝杈轻动,在暖窗上印着属于冬日的萧条,偶尔也会填上几笔雪色。

北风萧萧,雕着花纹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冷风顺势进入房中,不多时便与暖意相融。

关上房门,一位穿着深紫色衣装,梳着高髻的妇人走进房中,动作轻柔地脱下身上占了雪花的大氅,柔声问道:“二郎醒了吗?”

守在床边的少女摇了摇头,瞧见小主子如今病弱,难免心生怨语:“大郎君也真够心狠。”她说到这里眼中含着泪,表情愤慨却不忘压低声音:“明明二郎才是他的亲弟,怎就对那个野种要比二郎好上许多?”

她说着说着,悲从心来,拿着手帕按住发红的眼睛,哭道:“阿娘,府中阿郎大娘去后大郎君当家,二郎平日要看他的脸色也就罢了,日子将就着怎都能过。可如今二郎不过是不慎绊倒了那个野种,大郎君便在这冬日罚二郎跪祠堂,他也狠得下心!经此二郎在府中地位更是……”

妇人听到这里也有些心烦,她厉声道:“行了!少说两句,别又传出什么话给二郎惹麻烦。”

少女听到这虽是收了声音,但仍是气闷难忍,当时跺了跺脚,恨到:“他们就是欺我二郎痴……”她说到这里,那个“傻”在妇人的怒视下咽了回去。

二郎心智不全。

这件事情府中人心照不宣,不过知道是知道,说出去可是不行。因此平日无人敢提。

房中的妇人名叫傅娘,是沈家二少爷的奶娘。(沈家,前文提到过,是前朝世家大族,后出了一个沈贵妃祸乱朝纲。妖妃与昏君的搭配导致前朝灭,后才有了如今的应国,以及县主这群皇族。)

沈家是世家大族,已去的沈老侯爷一共有四个孩子,其中傅娘所照顾的二郎是老侯爷的嫡妻所出。只可惜造化弄人,侯爷唯一的嫡出子生来心智不全,现今十一岁了,连话都说不完整。而除了嫡妻所出的二郎,府中还有三个孩子,一个是庶女,如今已经入了宫,成了那宫中最受宠的娘娘。庶长子就是如今沈小侯爷,他与宫中的沈娘娘同母,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最小的孩子四郎与二郎同年出生,四郎的身份特殊,其实算不得是沈府的孩子,但他却最得沈小侯爷的宠爱。

而因为嫡子痴傻,庶女得宠,侯府当家的自然就是庶长子,因此二郎的日子并不好过。

前些日子,十一月底,二郎与身体不好的四郎在府中相遇,不知怎么的,四郎跌倒,人摔在假山上磕破了头,一连病了几日,只说是二郎绊了他一脚,惹得沈小侯爷罚了二郎。

二郎在祠堂跪了一日,出来的时候寒风入体,一连病了三日。

傅娘对此多有怨言,但说不得还是说不得,毕竟她比女儿拎得清,知道如今府中到底是沈小侯爷做主。因此她就是心有不满,也不敢过多提及。只是绕过女儿,去看了一眼床上紧闭着眼睛的沈端。

沈端的脸色比起前两日要好看许多,刚才被婢女哄着吃完药,此刻他正睡得极香。

怕吵到他,傅娘拉着女儿离开房中。等着她们走后,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几分呆傻的憨态,醒来也不吵不闹,只是对着床幔,嘴巴一动一动,不知在干什么。

陈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在极少的时候能够拥有短暂的清醒,至于其他的时间,他脑子都会被一件事占据,分不出心神。

等到房间里只剩自己,小小少年坐在床上,表情木讷,淡色的嘴唇微张,嘴巴动了半天,缓慢地从口中吐出一根金色的线。

那根线上带着温柔的光,瞧着十分漂亮。在小小少年身体里的陈生吐出金线,接着他移动双手,从腹部的位置取出了一个金色的蛋壳。

那个蛋大概有巴掌那么大,顶部缺了一块,陈生一只手拿着金线,另一只手拿着蛋,小心地把金线放在蛋上,一点点绕着手中的金蛋,缓慢地修补着缺口的地方。

其实陈生也不知他吐出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每次给蛋缠上金线,陈生都会觉得身体疲惫不堪,会变得很虚弱。他专注地补了许久,可那看似不大的缺口却一直没有补好,直到累到吐不出金线,他这才收到了今天的任务到此结束的信号,老实的躺了回去。晚间傅娘拿着饭走了进来,将饭一勺一勺喂给他,喂好了饭,傅娘帮他整理好被褥,又端着碗筷离开了房间。

其实她走的时候陈生一点也不困,陈生似乎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只是他知道这件事不可以让旁人知道,因此他按时吃东西睡觉,表现的自己像是一个人一样,每日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把蛋补好,到时他就不用装人了……

次日一早,退了烧,傅娘见他神情如旧,眼神多少有些沮丧。她拉过陈生坐在镜子旁,想要给小主子好好整理一番,抬手解开陈生的黑发,对着镜子中呆愣到好似没有灵魂的小主子说。

“院中腊梅开了,等一下奴带二郎去院中看看梅花可好?”她一边梳着头,一边说:“那梅花可好看了,大郎君前日还画了一幅寒梅图,那幅画得了陛下的赏识,从宫中送来的赏赐多的人眼花……若我家小郎也能像大郎君一般,想来如今府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说话不停手,正低着头梳着陈生的发尾,却忽闻几声:“镜、镜……”

那声音低不可闻,声调也不准。

傅娘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时她慢慢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说话的二郎指着镜子,磕磕巴巴,十分艰难地说:“镜、镜子里——有、人。”

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傅娘瞪圆杏眼,手中的木梳落在地上。她嘴唇轻颤,此时不知是在惊讶陈生所说的话,还是惊讶于陈生竟然愿意开口说话。

她上一次听到二郎的声音还是在两年前!

想到这里,傅娘惊喜地拉着陈生,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陈生的话,一边惊喜地抱住陈生,一边抬眸去瞧。镜子中确实有人,不过有的是小小的陈生,和半拥着他的傅娘。

傅娘见此一愣,随后又有些难过。她亲了亲陈生的额头,说:“镜子里是有人,不过这人是二郎。”

她说着说着,抬起白皙的手指点了一下镜子。在傅娘眼中,她点的是陈生的鼻子,却未曾注意到她给陈生梳头许久,陈生往年对着镜子并未说过有人的话。

陈生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镜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傅娘的手指落在镜中人的眼睛上,那人长得好看,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金色的眼眸,带着镂空的琉璃球耳铛。与沈家兄长一般,都是极为俊俏的儿郎。

镜中人这人是他?

——陈生并不认为这人是他。

相反,他不知不认为这人是他,还因为这人的出现而变得不安。

就像是自己领地被人侵占的野兽。喜欢独来独往的他不接受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陈生模糊的意识到,如果有人在,他就不能补蛋了。

而他生下来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补蛋,因此他拒绝这人的出现,固执地说:“镜子里有人。”

他很想告诉傅娘房间里的怪异之处,可惜他表情木讷,无论说什么都是一个态度,傅娘见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只觉得他是傻的更严重了,当时心中一酸,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沾湿了陈生的脸庞。

陈生张开的嘴慢慢闭上,他虽是很厌恶自己身边有了变化,但他也隐隐知道,他惹这个人伤心了,而这个人每天都会来给他喂饭理毛,他并不讨厌她,所以他闭上了嘴巴,忍了下来。

等着傅娘离去,镜子里那人张开嘴:“怪不得你保下的东西是最多的。原来你还有做路标的能力……也算你有本事。”

陈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如临大敌的瞪着对方。在他看来,他的敌意溢出了眼角,可在外看来,他的表情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身边多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陈生觉得,此情此景他应该问对方点什么,可不知为何,他想了想,又懒得问,最后只是盯着对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跟着陈生来到四百年前的萧疏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淡漠地说:“你看看你的身后?”

身后?

陈生一动不动,听到对方的话他是想看看,可他懒得转头,最后努力许久,只转动了一下眼睛。

“你这路标也算傻透了。”萧疏挑了一下眉,又说了一句:“你身后有盆水。”

这个陈生知道,他刚刚用那盆水洗了手。

萧疏又说:“你去。”

陈生:“?”

“把头埋进水中不要起来。”

陈生哑然,反应迟钝的人缓了好久,后知后觉地说:“那不就死了吗?”

萧疏平静地说:“就是要你死。你不濒死,我们回不去。”

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不想问对方我们要回到那里,他只知道对方想要杀他,所以他慢吞吞地抬起手,将镜子盖住,等看不到那人,像是蜗牛一样陈生捂住胸口。

“吓到了。”

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而人在受到惊吓之后会做什么?

陈生想了想,转身爬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死这一事陈生了解的不多。

死对陈生而言只有一个意义,就是无法补蛋。而他的蛋只剩一点就能补完,为了补好蛋,他必须要活着,所以他压根不理萧疏的话。

傅娘不知他为什么一直将脸埋在枕头中不起来,为了哄陈生,傅娘拿来了一个镶着宝石的银燕子,说是大郎君给的。她把银燕子塞入陈生的手中,陈生不感兴趣也不想看,他冷着一张脸,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晚间傅娘把银燕子放在他的枕边,他闭上眼睛,等傅娘离去,他悄悄坐起来,一脸认真地从嘴中吐出一根金线,双手张开画了个圆,刚想要从腹部取出金蛋,就感受到身旁有人再看他。

保持着双手放在肚子前的动作,陈生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银燕子上有一个倒影,里面装着一个卷发的男人。那个男人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而他还叼着金丝,做出捧蛋的姿势……

“……”

不知为何,陈生觉得有些丢人。

此刻嘴里的金线不上不下,他愣神许久,最后有些委屈的吸了回去。

“你在干嘛?”萧疏盯着他片刻,看他反复的检查自己的手心,不明白他看着掌心的原因。

陈生憨憨地说:“我想杀了你。”补蛋的事情不该被其他人知道。

陈生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继续翻看掌心。

萧疏问他:“这跟你看掌心有什么干系?”

陈生眯起眼睛,缺少自我意识的人说:“我记得,人身上有牙。”

他似乎并不了解人的解构,或者可以说,他什么都不了解,只是一个没有自我,只为完成任务而出生的傻子。

萧疏懒得纠正他的低级错误,只说:“你要牙怎么杀我。”

陈生眯着眼睛想了许久,说:“我记得,我有一口利齿。”

萧疏沉默片刻:“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陈生听到这里傻了,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牙会随着时日而消失吗?”

萧疏想了一下,“你很在意你的牙?”

陈生不知道在不在意的意思,他只是想问一下,也是难得的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他想要从这个人的口中得到答案,又懒得与对方交流。

而这个叫做萧疏的人似乎很了解他现在的心里,他说:“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牙去哪儿了?”

陈生眨了一下眼。

萧疏冷静的诱导床上的小少年:“我是可以告诉你。”

陈生歪过头,等着他往下说。

萧疏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只要你去死。”

陈生一怔,随后他与萧疏对视片刻,默不作声的拿起一旁的枕头,盖住了那个银燕子。

虽是失礼,但陈生真的觉得,对方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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