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爸爸就是你爸爸(1/2)
宋凌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个温和如春风拂柳一般的声音:“凌霄这话在理。”
说着,宋郢披着一件素锦披风,手中拎着一只“气死风”灯笼,优雅从容地走进客厢。
众人屏息行注目礼,目光追随着这位深宫权宦的身影移动,恨不能多看几眼,看看这位神秘的幕后实权掌控人,替皇帝批奏折的男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宋郢放下灯笼,轻轻一吹,防风灯“噗”地熄灭。
哇,真不愧是宫里行走的礼仪牌,司礼监秉笔大太监,连吹个灯都那么高贵。
宋郢直起身,凤眸低垂,瞥向坐了一地的凌霄书坊员工,微笑道:“你们继续聊,不必管我,今日来的仓促,未曾好好准备,怠慢了大家,改日请大家再来家里吃饭。”
宋郢无差别的关怀,令人感到春风般的温暖,宋凌霄自己也倍儿有面子,至少他爹没有当众批评他半夜聚众喧哗,而是很支持他的工作。
对了……以他爹的情报网,应该已经知道大理寺的事儿了吧?
诶,坏菜。宋凌霄一阵蛋疼。他本来想,不管书坊经营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把他爹牵连进来,一来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二来他爹牵连进来就真的是事情搞大了。
可是,他爹现在就站在这里,让他怎么避着他爹说?
“咳咳,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坚持一个原则:不惹事,不怕事。”宋凌霄开始上价值,必须上价值,在打官腔中阻止他爹掺和进来徇私枉法,同时给员工们指明一条通向法治社会的康庄大道,“咱们出版的书,绝对不是反书,咱们绝对不会越过这个界,所以,按照大兆律,也轮不到大理寺来抓咱们,这叫咱们不惹事。但是大理寺违反常理来抓咱们了,这是他们主动找事,咱们也不怕他们,要跟他们当庭对峙,这是不怕事!”
尚大海弱弱地举起手。
“尚大海,你有什么想法?”宋凌霄点他说话。
尚大海问道:“那我们晚上为什么要逃走?”
宋凌霄撇嘴,你也不用当场拆穿我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当时天色已晚,在那种情况下被抓,咱们只能被关进大理寺狱里呆一晚上,对于澄清真相没有任何帮助。咱们必须找一个公正公平公开的场子,和大理寺当庭对峙,这样才算是有意义的行动。”
陈燧微微颔首,这一点宋凌霄倒是没说错。
不过,以宋凌霄一个人的能力,恐怕很难找到那样的场子,要不要帮他找一找呢?
陈燧的目光扫过宋郢,也是,应该用不着他帮着找了,宋郢自然不会让宋凌霄吃亏。
“我的意思是,咱们把礼部的审核备案文件拿上,先去礼部一趟,请求礼部支援,再一起去大理寺,趁着天亮的时候,就把这个事儿说清楚了,天黑之前回来,那就不用睡在又冷又黑的大理寺狱了。”宋凌霄说道。
陈燧本来用手撑着上唇,想听听宋凌霄的计策,没想到就说了个这,陈燧的脑袋从手上滑开。
他正要说话,就听宋郢开口了:“倒也不必那么麻烦,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你们可以歇下了,明天一早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
众人屏息,眼神都往宋凌霄那边瞟,意思是,你要觉得行,咱们现在就散了。
宋凌霄最怕这个,他爹说运作一下,指不定又在结党营私的道路上走深了几步,等到五年后窟窿越捅越大了怎么办,绝对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就把事情甩给他爹!
而且,还有一个皇室间谍、阴阳怪气翻脸怪在旁边坐着呢——没错,就是陈燧。
如果当着陈燧的面违法乱纪,让陈燧知道原来他的家庭氛围和其他贪官家庭没什么区别,要不了多久,他们宋家父子就要被双双推出菜市口。
“爹,您想怎么处理?”宋凌霄神情严肃地问道,“如果合理合法,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可行性,毕竟,这件事是我们凌霄书坊的事情,我们的资料比较齐全,可以给您提供更强有力的论据支持。”
宋郢微微一笑:“你在担心什么,爹还能不知道?你尽可以放心,爹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宋凌霄一点都不相信,真的!看看书坊经营系统里600万两的赤钱,还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去(当然,还到第五年还没还完,宋凌霄就嗝屁了,这里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爹你还好意思说你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陈燧则是把脸偏到了一边,仿佛在看门外的月色。
宋凌霄看见陈燧这嫌弃的姿势,忍不住又火大起来,他爹只有他能嫌弃,陈燧你算老几?!
“爹,那你能先给我透个信儿么,我好准备和举报我的人对簿公堂。”宋凌霄坚持道。
对,公开对峙,这个环节一定要有,必须要有,一方面,他要为《银鉴月》正名,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机会宣传一下凌霄书坊的出书理念,为将来全面进军通俗小说领域做铺垫。
宋郢听到此处,才透出些疑惑的神色来,听起来,宋凌霄是打定主意要对簿公堂了,可是,宋凌霄那本什么月的书,根据下面人呈上来的线报显示,确实是一本秽书,如果对簿公堂,宋凌霄肯定不占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这个当爹的发挥点作用,直接把大理寺一锅端了呢?
“小公子啊,宋伯看您就别问了,主子做事一向有分寸,而且这里面干系甚多,也不方便跟你还有这么些小朋友面前多做解释。”宋伯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
“是啊,既然你爹能处理,你就让他处理呗,我爹就从来不会给我擦屁股。”尚大海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打着呵欠说。
“若是有伯父来解决此事,那么梁某就可以放心了,唉,凌霄弟弟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孩子。”梁庆一瞬间变幻了n种称谓,用十分蹩脚的手段跟宋郢套近乎。
“小老板,你就别多问啦。”连苏老三都跟着劝宋凌霄。
此时此刻,大家一定觉得宋凌霄非常不识好歹,但是他一想到宋郢最后那个结局,他就忍不住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让自己变强,能把宋郢从权力的泥沼中拉出来,至少,不要成为把他推下去的无数双手里的一个。
“好吧,那大家散了吧。”宋凌霄板着脸说道,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宋郢披上披风,跟着宋凌霄来到他的卧房,反手将门关上。
宋凌霄转过身,看见他爹的脸色,他知道,宋郢生气了。
宋郢生气的时候,一张脸拉的老长,本来就偏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像假人一样,宋凌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他爹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看,就是让人感觉到,再不去哄哄你爹,你爹就自己恢复正常了,机会稍纵即逝,还是你爹亲自送到你面前的,快来哄他!
宋凌霄也在生气,生自己的闷气,但是在生气这方面,当然是爹的脾气排在前面。
所以,宋凌霄从善如流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和一只枕头,放在紫檀木大床上,给他爹铺好。
宋郢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他仍然没有消气,他站在卧房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嘴上却说:“凌霄这么不喜欢爹插手凌霄的事,那爹也就不在人前招嫌惹烦的了,这就走了。”
说走?当然是连脚跟都没有挪动一下。
“爹,我错了。”宋凌霄走下床来,软面条似的缠在他爹胳膊上,将人缠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你能听我解释吗?”
宋郢连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是爹看着长大的,爹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爹用非常手段,整治了大理寺,今天得势,借势压人,明天失势,墙倒众推?”
宋凌霄小声道:“那我担心这个还错了吗?”
“错了,”宋郢终于抬起眼来,凤眸中尽是坦荡之色,“我在宫里过了二十年多年,见过的人事变迁不知有多少,我还能比你这个连仕途都不敢进的小嫩雏懂得少?你今天让爹生气,主要在两点,一点是你不相信你爹办事的能力,一点是你想和你爹撇清关系,凌霄,爹告诉你,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换,唯独父母和子女是不能换的,所以,这辈子,爹跟定你了,你别想把爹撇开。”
宋凌霄一把抱住宋郢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爹,我也只要你一个,只要你好好的,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去海边找一个富庶的小镇子,在那里定居,什么朝堂斗争、权势纷争,咱们都不要理了,就在屋前院后种种花,养养鱼,好不好?”
宋郢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宋凌霄的脑袋,其实他不大明白,为什么凌霄心中好像一直很恐慌,总是用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口气说着消极避世的话,是因为身体病弱、曾经又经历过濒死边缘,所以才这样如履薄冰么?
“爹,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宋凌霄忍不住将心声吐露出来,“我梦见爹因为国库亏空,被抓走了,被判了……很重很重的刑罚……”
“傻孩子,”宋郢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实证,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爹答应你,等你挣到了钱,咱们爷俩就搬到海边去,什么朝堂斗争,权势纷争,全都不理,到时候给你娶一个媳妇儿,生两个大胖娃娃,爹给你带着……”
宋凌霄本来还处于激动和忧伤的两种情绪之中,突然听到宋郢的这个熟悉的催婚辞令,顿时冷静下来了。
“爹,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睡吧。”宋凌霄面无表情地滚到了床里,拉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进去。
宋郢也躺了下来,对着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宋凌霄说:“怎么,还生气呢?方才那么多人,爹也没法跟你透底啊。你可知道在大兆律里,要把一本书定性为反书,是必须经过御笔批复的,可是,爹当值这半个月,一封相关的呈奏都没看到。”
宋凌霄翻了过来,一脸的恍然:“他们竟然没有呈奏?那这叫——”
“僭越。”宋郢冷笑道。
……
有时候宋郢真想试试权势遮天、徇私枉法的快感,奈何对手太废物,自己身上的漏洞多得跟筛子似的,还敢来招惹他家的心肝小宝贝,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翌日清晨,又是一个没有早朝可上的早晨,苟玉书拉着伺候更衣的丫鬟玩乐一番,弄得丫鬟哭个不住,他感到十分扫兴,让管家把丫鬟赶出去,换一个听话性子软的进来伺候。
“对了,那本书叫什么来着?《银鉴月》是吧,拿过来,让本大人看一看。”苟玉书吩咐道。
管家一怔,怎么大人竟然想看书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将《银鉴月》从旁边书房捧进来,送到苟玉书面前,苟玉书拿过书,翻开第一页。
说实话,苟玉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看书的,他讨厌那么多字,一大篇一大篇的,绕来绕去,里面全是骗人的沟沟壑壑,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倒不如将这些写字的人全都抓了,上上刑,他们喜欢罗里吧嗦的毛病就都能治好。
但是,今天,苟玉书准备好好看看这《银鉴月》。
不为别的,就为把那个什么……哦对,阴谋造反的罪名给落实了。
昨天,苟玉书本来以为自己布的局,万无一失,一定能把凌霄书坊的人一网打尽。谁知道还没冲上二楼,就被两个忽然跳出来的黑衣人给拦住了。
现在想来,也是心有余悸,当时那两个黑衣人身形如同鬼魅,不知道怎么出的手,冲在前面的差役就倒了一大半,苟玉书见势不妙,忙带人退出达摩院。
而他同时派到后院去包抄凌霄书坊后路的那一队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与他败兵汇合。
那两个黑衣人不疾不徐地下了楼,走出大堂,就站在大门前,眼睛像野兽一般直直地盯着苟玉书。
苟玉书虽然也练过功夫,但是多年来喝酒应酬,早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他只能虚张声势地喝问了几声,你们凌霄书坊的人竟然敢拒捕,可见是真的想谋反,你们等着,一个都跑不了。
接着,苟玉书就回大理寺官邸睡觉了。
有时候实际情况就是挺尴尬的,大理寺并不是军队,在抓捕犯人归案的执行力上甚至不如刑部,更赶不上缇卫,有时候还要问京州府衙门借差役——谁让大理寺是个审判为主的机构呢,听起来是三法司之一,其实只有个虚名。
吃瘪之后,苟玉书反思了一下,他感觉到这个凌霄书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他的预想中,凌霄书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作坊,编书的,能有多厉害,还不是一吓唬就什么都招了,他根本就没把凌霄书坊放在眼里,只想着别有漏网之鱼,另外要把这件事儿办得隆重一些,至少让沈冰盘看着觉得大理寺有用心在办事,所以苟玉书才事先踩了点,布下天罗地网,要把人犯全部捉拿归案。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全是文弱书生和小孩的地方,竟然有两个武功不凡的黑衣人守门,只是区区两个人,就把他们一队差役全给赶了出来。
恐怖如斯!
练武这个事儿不能全靠天分和吃苦,很大程度上要看师承,除了山林高手以外,京州供职的高手们都不是一般人家养的起的,所以,在京州出现这么数个武艺高超的神秘人物,要么是凌霄书坊背后有一个神秘的富家大族,要么是它背靠某个暴力机构。
苟玉书之所以想傍上清流派,也是因为他最怕这个——对手也有背景!
对手有背景,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苟玉书没法使用物理攻击,直接摧毁对方的身体和精神,而是必须开始讲道理,讲法律,引经据典地折服对方,这对于苟玉书来说实在太难了,他先找他的幕僚们研究了一番沈冰盘的举报材料,发现人家举报材料写的确实好,但是压根没提到“谋反”这样的字眼和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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