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郑九畴膨胀了(1/2)
胡博士吹胡子瞪眼:“尚大海,宋凌霄,你们两个到这来干嘛?”
尚大海咽了口唾沫,弱弱地说:“我的书……”
胡博士抽出戒尺,跳起来就要打尚大海,尚大海抱着头大声嚷嚷:“刚才还骂我看乱七八糟的书,博士您不也看得很欢吗?博士您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胡博士一跃而起,宋凌霄仿佛见到了陈燧□□时的英姿,眼看尚大海就要被就地正法,戴着乌黑小帽的精明老学究忽然出手,截住胡博士的去势,将他按回椅子里。
老学究站起身来,冲两人点了点头,尚大海本来都等着挨打了,突然被救,不由得向老学究投去感激的目光,老学究的目标却不在尚大海,而是——
“你就是宋凌霄?”老学究审视着面前清秀灵透的少年,“我是周长天,幸会。”
宋凌霄一个激灵,他想过一万种可能,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与这位江南教辅界扛把子相见,却没想过会在这么一种情况下……他偷瞟一眼胡博士桌案上摊着的《金樽雪》,完犊子,被抓个正着,这回可怎么收场?
“有几分小聪明。”周长天评价道。
宋凌霄迟疑,他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反正他们文化人说话都特别绕,咱不懂,咱也不敢问。
周长天回转身,对情绪激动的胡博士安抚了两句,接着说自己有事,下次再约。
周长天走后,隔间内就剩下胡博士和宋凌霄、尚大海三人。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在宋凌霄的明示暗示下,尚大海闭口不言,没有再主动去激惹胡博士。
胡博士的表情则阴晴不定,他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金樽雪》,他的目光低垂,停留在《金樽雪》封底上“凌霄书坊”的标记上。
良久,胡博士道:“放学来拿书,现在滚吧。”
尚大海惊喜万分,抬起头去看胡博士,正要说什么,被宋凌霄一拽,把要说的话给吞了下去,乖乖跟着宋凌霄出来明远楼前的小广场。
“宋凌霄,谢谢你。”尚大海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道。
他直到此刻仍然不敢相信,胡博士竟然答应把书还给他了,而且也没有让他叫家长的意思。
简直是死里逃生。
而其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这位宋同学,如果不是宋凌霄给他打气、陪他一起来讨书,或许他今天晚上就要挨罚了。
“没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宋凌霄兀自心神不宁,“可能胡博士心情好吧。”
胡博士方才跳起来打人的态度,完全说不上是心情好。
“不,不是胡博士心情好,”尚大海笃定地说,“是他发现了,《金樽雪》是一本严肃的书。”
严肃!
但凡尚大海用“精彩”“引人入胜”“悬念丛生”等词汇来形容《金樽雪》,宋凌霄也能接受,可是——严肃!
“用严肃的态度写成的书,就是好书,我爹说的。”尚大海道,“《山海经》《博物志》,也是如此,从创作态度上来讲,和四书五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成书形式不同。”
“……”宋凌霄很想说,你爹不愧是外交官,观念非常前卫,不过,《金樽雪》比起你说的那些书,还差着几百个《玉娇梨》。
“你不相信吗?那我就给你说说,这《金樽雪》好在哪里。”尚大海仿佛刚粉上一本书的狂热小读者,抓住一个人就想卖安利,胸中有无数讨论情节的冲动,无处发泄,宋凌霄正好在他旁边,就被他抓来当做倾诉工具人。
宋凌霄听了一中午疯狂彩虹屁,只是每隔一阵点头称是,尚大海却觉得他并不是随便附和的,他有认真在听,而且每次点头的地方都特别切中要害,正是尚大海自己发表独到见解的地方,经过一中午的单方面倾诉,尚大海已经将宋凌霄引为知交好友。
下午开课,是助教来讲会试流程,尚大海迫不得已与宋凌霄分开,一堂课都听得魂不守舍,恨不能立刻飞到宋凌霄身边,继续跟他哔哔这么多年间他藏在心里无人可诉的见解——对杂书的见解。
尚大海展开纸,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一幅笔势怪异的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写完,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如果给宋凌霄看的话,会不会太直白了,会不会吓到他?算了算了,还是稍微收敛一点。
尚大海烦躁地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书篓。
下午放学时,尚大海飞快地收拾东西,赶上和宋凌霄一起出学堂。
“宋凌霄!”尚大海兴奋地叫道,“和我一起去明远楼吗?”
宋凌霄回过头:“走呗!”
尚大海一阵欢欣雀跃,立刻冲过去,和宋凌霄并排走着,两人一路说,一路笑,来到明远楼,去胡博士那取回了《金樽雪》。
尚大海犹豫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宋凌霄,这本书先借给你看吧。”
宋凌霄诧异,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尚大海。
只见尚大海宽厚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你先看吧。”
“啊……”宋凌霄知道尚大海是非常想看结局的,他还没看完,竟然愿意借给自己,似乎,再瞒下去不大好了……
“走,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宋凌霄低声道。
两人从国子监出来,拐进一条小巷,宋凌霄对尚大海坦诚了制作这本《金樽雪》的书坊,就是他开的,《金樽雪》的故事,他早就已经看过了。
尚大海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宋凌霄:“你、你就是凌霄书坊的主人,宋凌霄!”
对,当时起名的时候图省事,把剧透都写在脸上了。
尚大海似乎非常震惊,看着宋凌霄的眼神,已经从初逢知己的狂喜,变成了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情怯。
接着,他问了三个问题,让宋凌霄有些为难。
第一个问题,他能不能和兰之洛面对面地见一次,哪怕不说话,光是看一眼。
第二个问题,他自己也写了一本书,能不能在凌霄书坊出版。
第三个问题,他能不能和宋凌霄拜把子。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有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但是看着尚大海憨憨的脸上真挚的表情,宋凌霄就不忍心一直瞒下去,可是——他们才刚开始交流半天啊!半天时间脑袋一热就拜把子,万一等热度过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宋凌霄是喜欢细水长流的人,不必一上来就承诺这承诺那,只要在某一天遇到过不去坎时,无声地伸出手去扶一把,这才是他习惯的交往方式。
看见宋凌霄在犹豫,尚大海忍不住沮丧起来,他果然操之过急了吗?因为他独特的喜好,怪异的行为,在任何集体之中都是被边缘化的一个,就算腆着脸想加入某个小团体,也会成为其中被捉弄取乐的对象,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理解他、并且比他还优秀几十倍的同龄人!他真的不愿意错过。
“实话跟你说,兰之洛有苦衷,他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不能给你引荐。”宋凌霄说道,他有些苦恼地歪着头,“还有你想出书,可以,你拿来给我看,但是我提前告诉你,在内容把关这块,我不会顾念任何人情关系,你懂吗?如果出一本不符合我们书坊出版计划的书,对于我们彼此而言都是浪费时间。”
尚大海听到宋凌霄开诚布公地跟他说明了其中的缘由,心里的那股冲动劲儿也渐渐平息了,他用力地点点头,也不再提拜把子的事,表示宋凌霄说的他都能理解,如果他有做的越界的地方,也希望宋凌霄随时告诉他。
“好吧……那你明天把你写的书拿来,给我看一看。”宋凌霄说道,“还有,非常重要,今天我跟你说的事儿,请你保密。”
“放心!”尚大海拍拍胸脯,“就是给我抓到诏狱里,我也不会透露半点消息。”
宋凌霄对尚大海的第一印象是,特别热情,说话夸张。
但是后来接触下来,他发现,尚大海说的都是真的。
……
翌日,尚大海果然带了一本厚厚的手写本过来。
这手写本看起来有些年月了,应当是尚大海断断续续累积起来的,中间还加着不少标签、注释和奇奇怪怪的小图例。
拿在手里,厚厚的一大本,分量十足——毫无疑问,这里面倾注了尚大海的全部心血。
宋凌霄收到这样一份“厚礼”,本来轻忽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他郑重地对尚大海说,容他回去研究三天,三天之后再给尚大海答复。
尚大海乐呵呵地点头答应,说不用急,慢慢看。
宋凌霄自从上一次跟陈燧练腿之后,就已经找遍各种借口,有好几天没去过演武场了。
“不行,《金樽雪》要上市了,我得去仓库看看。”
“不行,《金樽雪》刚上市,我得去梁庆那算账。”
“不行……”
宋凌霄溜得比猴还快,陈燧想抓他都抓不到,现在宋凌霄又多了一个理由:
“不行,我要给尚大海看投稿,最近都没时间。”
尚大海!又是什么!新冒出来的小妖精!
陈燧总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明明说好只是在学堂里装不熟,现在连私下里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怎么还能说是秘密朋友呢?等等,秘密朋友这种鬼话,不会是宋凌霄拿来忽悠他的吧?
陈燧的王爷脾气上来了,好你个宋凌霄,用人朝前,不用朝后,看我下次还帮不帮你!
在陈燧发脾气的这段时间,宋凌霄争分夺秒地把尚大海的投稿看完了。
这是一本……非常奇特的书。
它虚构了一个船队,主角是一名船工,讲述了这名船工在四海航行中的所见所闻。
但是,又不是通过叙事的方式来成书的,而是通过——名词解释。
就像《说文解字》《辞源》那种词典的形式,按照部首编码,将各种稀奇古怪的名词罗列在一起,还配有尚大海自己画的图。
尚大海给这本书取名叫《司南辞典》,那个船工没有名字,因为天生方向感很强,有个外号叫“司南”,而这本辞典,就是尚大海假托司南做的。
宋凌霄可以从中看出,模仿《山海经》《博物志》的部分,但是难能可贵的是,这本书里有第一手的出海材料,如南洋、东洋的地形、特产、特殊的动物,都不是胡编乱造。显然,尚大海从他的外交官父亲那里听了不少远洋故事。
宋凌霄看完《司南辞典》之后,找到尚大海,告诉他,这本书,可以出!
但不是现在。
现在太早了,不管是印刷技术还是受众群体,都没有超前到可以完美承接这本书的问世。
尚大海当时就热泪盈眶了。
他还以为宋凌霄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狂妄之人,写了一本莫名其妙的辞典,既脱离现实,又无补文章,连尚贤也认为尚大海在这件事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是在做无用功。
“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这本手写本。”宋凌霄郑重其事地说道,“千万别损伤了,这可是无价之宝。”
尚大海用力地点头,抹了把热泪。
两人站在墙角说话,忽然被一片阴影笼住。
尚大海抬头一看,结结巴巴道:“陈、陈……”
是陈燧。
陈燧本来在单方面宣告对宋凌霄冷战,看宋凌霄几时能反应过来,但是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把他带到了这个墙角,这是一处死角,也就是说,任何一条国子监内的有效路线都不会经过这里。
“我路过,你们聊。”陈燧冷冷地说。
尚大海连忙低头向陈燧行了个礼,准备开溜,他回头看了一眼宋凌霄,发现宋凌霄在看着陈燧。
大概他俩还有话要说吧,尚大海知趣地跑开。
“你怎么那么——”陈燧看见尚大海脸上激动的红潮,知道又有一个作者被宋凌霄拿下了,“——那么嘚瑟呢。”
宋凌霄迷茫,他嘚瑟什么了?
“算了,今天去不去演武场?”陈燧把宋凌霄堵在墙角,语气凶狠地问。
健身教练:今天去不去健身房?
健身教练:什么时候来?
健身教练:练腿吗?
宋凌霄:是否拉黑“健身教练”?是。
……
但是今天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金樽雪》卖的如火如荼,梁庆全权把控,不需要宋凌霄插手;尚大海的投稿也看完了,也给人回复了;周长天那边按兵不动,似乎没有反悔的意思。
宋凌霄忍痛道:“练吧。”
陈燧瞅着他,冷漠了好几天的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
……
一个时辰后,宋凌霄后悔了!
他当躺在行军床上哭爹喊娘的时候,他想到了五天前的那个中午,为什么同一个坑他踩了两次还不知悔改,什么见鬼的梯云纵就让它见鬼去吧。
而陈燧就像一个食髓知味的恶魔,特别饶有兴致地拉着他使劲练,练完之后又按着他一通“放松”,他就像一只砧板上翻肚的小白鱼,被陈燧摆弄来摆弄去,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健身完的午觉睡得特别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些天熬的夜又补回来了。
两人回到国子监的路上,陈燧问起宋凌霄,尚大海写的是什么书,宋凌霄兴致勃勃地给他讲,陈燧很快理解了这本书的好处,一边听一边提出切中肯綮的见解。
“首要的是刻工。”陈燧说,“听你说,这本书对印刷技术的要求比较高,最好能做成多色套印,宫里木匠所有师傅的家传技艺是专门做饾版、拱花的,可以解决图像印刷问题。”
“对对对!还是你见识广……”宋凌霄正打算和陈燧仔细问一问那位师傅的情况,看看是否能够让他出来搞搞兼职,忽然看见自家书坊的一个伙计蹲在国子监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在找人。
宋凌霄连忙下了马车,冲伙计挥手。
陈燧见他又去忙了,无奈,只得叫车夫再绕两圈,等宋凌霄先走了,他再回国子监。
……
伙计是苏老三派来的,叫宋凌霄火速回书坊一趟。
能把人派到国子监门口,可见苏老三是真的抓瞎了。
宋凌霄急忙叫了一辆马车,捎上伙计,一起回去,路上,宋凌霄问伙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说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的找他。
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的?
宋凌霄皱眉,难不成是梁庆的人?
梁庆手下没有仆役了吗?怎么还请妹子来传话?
马车行驶到贡院附近的时候,宋凌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李釉娘!
来人确实是李釉娘。
宋凌霄统共见过一次李釉娘,绣楼里垂帘听琴、雪天演戏那两次都没看见脸不算,只有在状元宅那一次,宋凌霄是正面看见了李釉娘的脸。
李釉娘确实很好看,不过宋凌霄是看惯了各种国产剧、日剧、韩剧、美剧的人,天下的美人供我下班片时之乐,这种古代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是现代每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都可以享受的。
所以,宋凌霄见到李釉娘时,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大的反应,他一脸镇定地将李釉娘请上二楼雅座,两人闭门谈话。
“那本书,是郑九畴写的吧?”李釉娘端起茶杯,文雅地啜饮了一小口,叹道,“雨前龙井,没想到贵书坊这般有品位。”
那倒不是,这个绿茶是嵇清持带来的。
宋凌霄心想,李釉娘果然是混迹上流社会的名女人,各方面品位都不俗,可以和嵇清持无缝接轨。
远在城南泛舟的嵇清持打了个喷嚏。
“不错。”宋凌霄说,“《金樽雪》正是郑九畴写的。”
郑九畴虽然让宋凌霄隐藏他的身份,而且再三撇清他和《金樽雪》的关系,但是,对于李釉娘,宋凌霄不会隐瞒。
而且,令他诧异的是……李釉娘竟然不知道郑九畴写了这么一本书还送到他这里来出版吗?
那天他去状元宅接稿子,可是当着李釉娘的面。宋凌霄还以为李釉娘已经知道了呢。
“我明白了。”李釉娘放下茶杯,温文有礼地站起身,冲宋凌霄行了一礼,“多谢款待。”
宋凌霄:?
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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