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 要昭雪,要沉冤(2/2)
兰渐苏叹了口气:“他脑袋,可能被你揍出毛病来了。”
好好一个朝廷公务员。
三个月后,年味刚散走,便迎来兰崇琰大婚。皇后册封仪式,史无前例地铺张风光。尚宫局日前用了大半年时间,夙兴夜寐缝织出一条五丈宽、一百里长的波斯红绒毯子,绕着京城几条要道铺了一圈。
天还没亮,城里城外的百姓,便将城门围堵得水泄不通。城中百姓簇拥在红毯两侧,神武大帝广场更是挤满了人。
点完卯,宫门口的唢呐声吹响起来了。头戴凤翎珠翠冠,身穿真红大袖衣,装戴得一身繁琐的白喇公主,便乘上足有一张床榻那么大的金色轿辇,让十八个宫人高高抬起来。
宫门打开,围堵在宫门外的百姓个个抻长脖子,百双好奇的眼睛,唯恐看落一眼地争相去看坐在轿辇上的人。
锣鼓喧天,宫廷礼乐从宫里传到宫外,走到城西,漫到城东。城里的百姓说这是天音,这是龙恩,听到这个乐声,那是沾了喜气。一群看不到的人,便都敞开双手去沾这个喜气。整座城显得万分诡异智障。
一个上午过去,仍未能走到神武大帝广场,连带这次领首护行的沈评绿,都累得快打呵欠。
白喇公主坐在那金辇上,更是时不时要睡着。而每当她有打盹的意思,身旁的宫女就会轻轻将她叫醒。
委实是种折磨。
太阳直照大地时,礼队终于走到神武大帝广场了。在这里他们需要停留半个时辰。宫人扛着金辇绕广场走,“天女”在上空撒花。皇后则拿出怀里的金叶子,撒给观礼的百姓们。
此时,所有百姓,都一股脑儿地往这里涌。几乎全城百姓,如今都聚集在这里了。
白喇公主沉闷地打呵欠,又让两旁的宫女叫住。忍住呵欠,白喇公主闷着张脸,瞥了几眼底下那拥挤密合,个个睁大装满期待、渴求、贪婪眼睛的人,鼻尖嗅到的是他们贴在一起蒸出来的汗味。她的手伸进袖子里摸那金叶子。
忽然“轰”一声响。
白喇公主的金叶子没摸出来,却叫这声音吸引去。
她抬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包括沈评绿在内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那个声音看去。
神武大帝像的肩膀上,垂下一条雪白的厚布。在百里红毯、一片喜气的花瓣中,这块煞景的白布,瞬间夺去众人的眼球。
只见白布上,黑字写道:楼桑冤鬼啼不尽,却无颜色诉西风。
大伙儿纷纷眯起眼向神武大帝上方看去,依稀记得,上次整这么一出的人,还是向韩将军表白的兰渐苏。不知这次,又是谁继承兰渐苏的衣钵,再次运用起这个比热搜还管用的“公告栏”。
他们挡着阳光,眯细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人站在神武大帝的肩膀上。那个人顺着这条白布,轻功滑飞下来,立在大帝像的“腰带”处。
大伙看清这个人了。有人认得他,有人不认得他。
认得他的人心说:好家伙,这不还是兰渐苏?
他写的……那是什么?
楼桑?冤鬼?颜色?西风?
文盲普遍只看得懂前四个字。
而有文化的人,则在心里说:改编我们吴融的《送杜鹃花》,取得版权费了吗?得到作者同意了吗?你他妈的!
他们太过义愤填膺,从而忽略掉这条白布要传达的主要意思,向周围文盲抨击这种不可取的行为,导致周围文盲完全不懂现在是要干什么。
“渐苏……”沈评绿张大眼,低声唤出他的名字。
维持秩序的护卫头领,立刻冲上来,拔刀对向兰渐苏:“来啊,抓下那个人!”
沈评绿喝道:“慢着!谁都不准抓!”
护卫头领呆住。大沣二把手发令,那些护卫们个个不敢动。
首领太监忙跟一个小太监低语:“快去通知皇上。”
白喇公主摘掉凤冠以及厚重的霞披,不管身旁宫女的阻拦,兴奋地从轿辇上跳下来,用白喇国语喊着:“是我梦中的情郎!我梦中的情郎!”
没多久,不远,尖嗓音的一句“皇上驾到”,一声衔着一声递过来。全城百姓,齐刷刷跪下。
皇上很快便到了。着一身大红的婚服,从龙辇上下来。眼睛在十二珠旒底下,半是惊喜地望着兰渐苏:“兰大人,你……回来了?”他像是忘记了那位白喇皇后的存在,眼睛只盯着兰渐苏。
而白喇皇后,似乎也忘记皇上的存在,眼睛也只盯着兰渐苏。
还有沈丞相……
群众们摸着下巴寻思着:这什么场面?
“我自然要回来,我还有件事没做,你忘记了?”兰渐苏淡淡道。
兰崇琰道:“兰大人,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兰渐苏拍了拍那块白布:“为楼桑国沉冤昭雪。”
兰崇琰面色骤是一沉。
他挑在这个时候回来,为的便是当这么多人的面,来揭大沣国的丑事。
兰崇琰声音逐渐沉了下来:“兰大人,你不要胡闹。有什么事,回了宫说。”
兰渐苏:“回了宫,你还会让我说吗?”
兰崇琰握紧拳道:“来人,上去将兰大人请下来。”
“谁都不许上来!”沈评绿站在神武大帝像前,横了那些要冲上来的护卫一眼。
虽说他的命令,在圣谕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可他的气势,却当真将护卫们给震住了。护卫们又一次不敢动。
兰崇琰冷冷道:“丞相是我大沣国的舟楫,竟想背叛大沣吗?”
沈评绿道:“……臣为大沣殚精竭虑多年,从未奢求过什么。今日,臣只请皇上,听兰大人说这一次。”
白喇公主亦跑到神武大帝像前护着。
百姓们看戏的热情,愈发高涨了。一个国家的丞相,一个国家的皇后,竟都站到兰渐苏这边。
他到底要说的是什么事,他到底凭的是什么本事?
丞相和皇后做到这个地步,要是皇上再强行抓人,那么世人便会认为,这个皇上心虚。大沣国的丑事,可能真的很丑。
白喇公主的叔父,挤开人群冲出来,狠跺脚恨铁不成钢地对白喇公主道:“格桑,你在做什么呀?你是皇后啊,你站在那里是做什么呀?快回来!回到凤座上!”
“我不要做大沣皇后,不要嫁他!”她指着兰崇琰,白喇语混着大沣语说了一通,“他根本不是真心要我做皇后,大沣皇帝,你想要的是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做你和我母国之间交易的筹码,我不要!”
她做不做皇后,兰崇琰现在已不放在心上。他目光只盯着兰渐苏:“兰大人,你说的这些事,多年来不断有人提起过。先帝在世时,便已重审过一次楼桑巫蛊案了。这个案子,没有冤枉任何一个楼桑人。”
兰渐苏道:“若我能证明,先帝冤枉楼桑人了,那又如何?”
兰崇琰道:“若你能证明,那么朕便为楼桑人翻案。”他仿佛是笃定兰渐苏手上绝对没有证据,亦仿佛是自信自己有办法消除任何一个证据,当着千千万万个百姓的面,开出了这个口。
兰渐苏卷起一抹笑:“好,皇上金口玉言,在下相信皇上绝对不会对你说过的话食言。”话罢,他切入正题,道,“大沣这三十年来,一共爆发过两次瘟疫。平定楼桑前,一场大瘟疫,夺走了大沣七十万人的性命。平定楼桑后,西北境内又爆发了一场鼠疫。”
兰崇琰道:“前者为楼桑人施巫毒害,后者为天灾。”
兰渐苏问:“且不论楼桑举国上下的天师,是否究竟有那本事害死这么多人……我只问,这两场瘟疫,当真一个是天灾,一个是外人所为么?”他从怀中取出那两页从《圣经》上撕下来的残页,“这两页,是我无意间得到的,法文记载的大沣旧史。虽说是以法文记载,但记载这段历史的人,却是当年从大沣西北鬼刀宗,逃亡到法兰西的一个刀客。为了不让人觉得我无中生有,造假胡诌,还请皇上请一位法文学者来读出上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