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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双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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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河上,一艘高大的楼船静静行驶。

楼阁屏风,水榭雕窗,凉亭古琴,应有尽有。

远远看去,几乎像是将哪家阔气府邸的某一角落搬到了船面上,其精美工细程度,与王侯贵族们设在城郊避世之处的行宫无异。

天上星河满汉,水面波光粼粼。

身处此地,俯仰于天地,一时竟不知是否在梦里。

“……天山宫阙郁嵯峨,万里风烟锁薜萝。回首楼台空寂寞,乱鸦啼处狸祠多。”

沉宴低声喃喃。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曲调,随着琴音,不知不觉就低喃念出。

楼下,一白衣人正在奏琴。

——好巧不巧,银止川前脚说了“皇家的行宫我也住得”,下一秒就遇上低调出宫,与楚渊共度良宵的沉宴。

沉宴原本没准备出宫,只想呆在朝辉殿看看奏章,批批折子过这河灯节算了。

没想到莫必欢倒是勤献殷勤,上书在神女河准备了楼船,精美异常,极其富丽。请陛下与观星阁少阁主一同前往,赏看河灯之余,还可在无云的河面观一观星象。

沉宴对他那什么“高至五十尺,五百纤夫才可推动”、“见者无不钦叹”的楼船不感兴趣,只是扫过“楚渊”这两字时,目光禁不住稍作停留。

——他平日里自己去求瑕台楚渊是很难见到的。

这个人总像是躲着他一般,“睡下了”,“不见人”,“陛下请回吧”……等等诸多理由层出不穷。即便沉宴从夜里一直等到天亮,看着冬日里自己吐息出的白雾聚了又散,也等不到楚渊拉开纸门,让他进去的一天。

现今既然有人搭线,不如试一试。

对沉宴而言,哪怕只是有机会去求瑕台一趟,都是很好的。

“天色晚了,去厅内吃些东西罢。”

等了良久,沉宴还是踌躇着靠近楚渊,对他道:“我温了宛荒酒,可以小酌几杯,暖暖身子。”

从登上这只楼船开始,楚渊对沉宴就是疏离,沉宴在二楼的楼台上看花灯,他就在楼下的水榭亭阁里弹琴。

话也不怎么同沉宴说,神色淡淡的,好似他们只是君臣,连同船相叙的情谊也没有。

亭阁里轻纱缭绕,帷幕重重,船只行驶带来的水风将那湖青的轻纱吹得一起一落。

“陛下先去用晚膳吧。”

楚渊说:“臣稍后再自行前去。”

“你……”

沉宴英气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一丝苦笑,他低眼看着自己的衣袖,哑声说:“现在你连与我同桌吃饭都不愿意了么?……羡鱼,我究竟做错了哪里,让你这样疏远我!”

碧波荡漾的神女湖上,船只撞碎一滩月影。

尖锐锋利的船身划开水面,随着波光,慢慢地晃。

琴音一停。

“是,我对你用心不纯。”

沉宴说:“我与你是至交好友,你以挚友之心待我,我却心思走歪,想着龌龊之事。但是,我也从未做过什么!你不想当朕的观星神侍,那便不当了,朕也从未强求你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避着朕?”

沉宴微微喘息着,仿佛这些话在他心中已经很久了。

多少个深夜里的辗转懊悔,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挑明这份心意。那样起码还能做挚友相处下去。不会落到现今连面也见不上的境地。

……他以为,楚渊心中也是有一些他的。

“羡鱼。”

沉宴苦笑道:“你心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叫你从‘那件事’之后,连朋友也不愿和我做。我不在乎是谁碰触了你……真的,你不想提就不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思南山的那个独居者。抱琴而来,随性而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

清瘦苍白的观星阁少阁主手指轻按着琴弦,垂眼静默看着古琴琴面。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叫你无法静心奏琴的人,如言晋每次被有邪束缚住,都嘴硬不肯承认;在楚渊心中,这个叫他琴音发乱的人却叫沉宴。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楚渊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许多话藏在他心里,想着默着,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陛下……”

良久,帷幕中的观星师低叹,极轻微说:“在我心里,一直是将您当做至交好友的……”

沉宴猛然抬起头,却见重重轻纱后的那个人也正在看着他,似乎在隔着飘舞的帷幕打量他:

“陛下最近瘦了啊……是朝事令您操劳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楚渊罢。”

……毕竟,我也是为了您才留在这里的啊。

然而沉宴却摇头,他俊朗如星的一双眸子此刻却有些微微的发酸,沉宴摇着头低下头去——

想说,不,不用的,其实你只要不那么讨厌我,平日里愿意见一见我,我就很开心了。

但是时隔数个月,再一次听楚渊这样温和地同他说一说话,甚至还在关心着他,已经叫沉宴心里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羡——”

新帝张了张嘴,然而还未等他说话,忽然就听后侧方传来一声口哨声——

是银止川踩在船侧拉杆上,笑嘻嘻地嚣张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陛下,赏河灯呢啊?有缘分,太巧了,我们也是。”

刚和楚渊好不容易说上话的沉宴:“……”

一盏茶的功夫后。

银止川,西淮,楚渊,沉宴,四人一同坐在一方厅堂中。

西淮和银止川在一侧,楚渊和沉宴在一侧,中间的桌面上放着几碟菜式,精美异常。其中一尾黄金鲤鱼甚至被剔除了所有的刺,衬着周遭的孔雀羽,看着就鲜美腻滑,叫人食指大动。

神女湖上订留楼船的世家大户们常常彼此相识,有时候看到好友,难免想上船一叙。

每一艘船上因此都预留着浮木和绳索,随时可以抛掷出去,形成让彩船彼此相连的浮桥。

只不过方才西淮惧水,不敢行浮桥,是银止川抱着他的膝盖和后颈,足尖轻点几下跃过来的。

“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可以免费搭乘彩船,躲在甲板下的船舱里,蹭着一起去神女河的彼岸摘莲子吃。”

银止川打理着自己方才涉水过来时,弄乱的袍襟和束袖,笑说:“可惜陛下你封了河,不然河灯节的湖面上,可比现在热闹许多。”

沉宴原本想和楚渊独处,现在却只能淡淡地维持着君王风范,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

和楚渊离得不远又不近,看得到但碰不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楚渊倒是对西淮十分有兴趣似的,问了西淮的名字和来处。

“西出阳关的西,秦淮河水的淮。”

西淮垂眼说:“小人是金陵秦淮人氏。”

“金陵秦淮……”

楚渊若有所思:“几十年前,那里有一个十分盛名的名门大族,书香叶氏。比起星野之都的太傅林家也毫不逊色。”“小人离家得早,许多事已经记不清了。”

西淮波澜不惊说:“对少阁主说的叶氏……没有什么印象。”

楚渊“噢”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再提起了。

“陛下是还在忧心的关山郡的事么?”

看着沉宴低郁的神色,银止川故意道:“既然与少阁主一同出来游湖,倒也不如放下烦心事,好好轻松片刻。省得回去批改折子时,又恨此时没有珍惜良时。”

银止川现今的洒脱和从前的放肆截然不同。

在西淮说出“你想叛国逆君”之后,他仿佛就突然解脱了。

捅破了他心底的那一层窗户纸,银止川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从前所有的压抑和不得志都得到了宣泄,而今面对沉宴,也自在许多。

——如果你善待我,那麼我就给予你同样的答馈。

如果你以天家威仪,君臣纲伦,想像驯服一匹马那样驯服我,那麼我也绝非愚忠之辈。

“陛下也不必忧心。”

银止川打趣道:“如果实在户部赤字太多,可再行卖官鬻爵之事——现在的举人多难考啊,想必有许多人揣着家中金银踊跃报名的。而现今州县以下的官员,也不过尸位素餐,换哪个废物上台也没有太大影响。”

沉宴:“……”

“关山郡的百姓是百姓,其余州县的百姓也是百姓。”

沉宴忍耐说:“朕不会做那等拆东墙补西墙的失智之事。”

其实银止川倒是故意这么说。

因为沉宴早就在心里这么想过了。户部连年赤字,好不容易拨出去的赈银又被私吞,关山郡的灾情刻不容缓,在找回赈银之前,关山郡的百姓是等不得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卖官鬻爵,或是从富商们手里弄钱的办法了。

先帝在位时早就这么干过,朱世丰一族就是这么进得星野之都。但是现今灾荒四起,各地情势已经相当不稳,再卖官鬻爵,恐怕会加深百姓的不满,进一步激化矛盾,演化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银止川故意说出来,让沉宴否认,回头就反不了悔了。

“钱银倒是小事。”

厅中静默片刻,沉宴却开口,说道:“只怕灾情拖久了,会生叛乱。朝中……无什么人可用。”

这倒是真话,沉宴一开口,银止川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盛泱武将一直倚靠的是银家,而银家又子嗣兴旺,各个忠心耿耿。

不仅愿为朝廷肝脑涂地,还忠诚得阵前断他们的粮草都不会生叛心。可谓是最听话,也用起来最顺手的狗。

银家出事之后,沉宴就一直希望再由银止川领过镇国公府帅印,继续为朝廷效力,也好“将功赎罪”。

而银止川则坚持父兄必定蒙受诬名,朝廷一日不肯彻查,他就一日不会接受“赎罪”这一说法,更不会为负心的君王披甲上阵。

“无什么人可用……要是世上真的有鬼将就好了。”

银止川一笑,轻晃了晃手中酒盏,低哑声说:“这样我银家的儿郎,想必也会从沧澜城爬回来,继续为陛下效忠的。……如果陛下还愿意要他们的话。”

沉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君王求和已是不易,更何况银止川还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

“陛下如果真的觉得朝中无人,就提拔狄阳罢。”

静默片刻,银止川还是提了个名字:“他是我父亲的旧部,出身市井,但行军作战是个人才。您多给他一些钱财……他会愿意为您卖命的。”

不知是不是谈话不愉的缘故,呈上来的珍馐菜式也吃起来毫无滋味了。

沉宴令人上了歌舞,否则厅堂内简直静默得叫人心惊。

银止川在席位上坐了片刻,忽然觉得十分厌倦,便放下筷子,说:

“我出去吹吹风。”

西淮顿了顿,而后一行礼,也跟了出去。

船已经驶出很长一段距离了,被风浪推送着,离岸边愈来愈远。

甲板边缘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软绳和浮索,船面下不远处的湖水清幽幽地荡着,泛起些粼粼的微光。

静心去听,还能听得到波涛冲刷船身时带来的一下下水声。

因为离栏杆太近的缘故,站立时并不是很很稳,有些略微的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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