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四回 布防 诀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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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舅舅叱咤沙场多年,带过的兵打过的仗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他既这么说,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二皇子遂不再说了,问起旁的来:“那西山大营的五万人马靠得住吗,我总觉得史大统领几个今日既能投向我们,临到紧急关头,便也能背弃我们,金吾卫与腾骥卫一万五千人,五城兵马司尚有五千人靠不住,若西山大营出了变故,我们再是哀兵,怕也……”
若不是深知再这样熬下去,军心就得彻底涣散了,他也不会这么快便发起行动,得亏老天开眼,让韩夫人母女落到了他手里,转移了东宫的注意力,不然这一万人他也不能安然的搬到盛京来,他也不能赶在自己回京前,秘密的将一切都安排部署好,让己方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永嘉侯勾唇道:“殿下不明白,哀兵必胜,他们这一年多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殿下难道还能不知道真正是恨不能一粒米掰做两半吃,一文钱掰做两半花,也就是因为他们中好些人都直接间接受过我的恩惠,且没有退路,所以才生生熬到了现在,他们早想来一场大战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而不是这样苦苦的熬日子,所以殿下等着看罢,他们这一万人,一定比别人的两万人,甚至更多人发挥的作用更大!”
二皇子方微蹙眉头向永嘉侯道:“舅舅,到底那一万精兵远道而路,路上为防走漏风声,也是昼伏夜出,餐风露宿,真不用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养精蓄锐后,再发起进攻吗,磨刀不误砍柴工,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是!”副将忙应了,转身小跑着传令去了。
永嘉侯点点头:“传我的话,让兄弟们今夜都放开了手脚,只管向前冲,过了今夜,高官厚禄,美酒美人,金银珠宝,就都是他们的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也将因他们的缘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他们为荣,以他们为傲,让他们只管往前冲,本侯让人备好了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待他们回来后,再替他们接风宴庆功宴一起办!”
副将忙答道:“侯爷放心,都已整装完毕,可以开始行动了。”
永嘉侯脸上这才有了满意之色,叫了远远侯立在一旁的副将过来,沉声问道:“我们的一万精兵可都已整装待发了”
二皇子闻言,想起已经死了的亲人们,想起被他舍弃了的庶子妾侍们,想起如今还身陷囹圄的亲娘……总算脸上慢慢有了坚毅和决绝之色:“舅舅说得对,我们不能让外祖母她们的血白流,不能让我们的一切牺牲白费,我们这就出发罢!”
念头闪过,永嘉侯忽然发起狠来:“后悔什么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只后悔当初没让你随我一道上过战场,以致你如今软懦成这样,没有血性成这样!你给我振作起来,宇文家祖上是何等的骁勇善战,我们林家祖上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你身上流着两家的血,原该比谁都英勇,比谁都有男人的血性才是,你再这样,是想让你外祖母和舅母表嫂侄儿侄女的血都白流,让我们做的一切牺牲都白费吗!”
所以,都是那个婢生子逼他们,都是老天爷逼他们的,逼得他们根本没有了路,还不放手一搏,难道真洗干净了脖子眼睁睁的等死吗
同样的,若他仍在辽东只手遮天,他也可以将自家人都平安的带走,到了辽东后再图将来,可现实却是,辽东早不是他的天下,他早已是人走茶凉,怎么跟成国公府比说来他这边今夜便发起行动,反倒是帮了成国公府的大忙,至少追兵是休想追上他们了,只可惜他不能与福建互成犄角,让朝廷顾此失彼,倒是白白便宜了成国公府。
不像他们,一旦退去云贵投奔萧定邦,便萧定邦肯收留他们,他们也是寄人篱下,以后一举一动都得看萧定邦的日子,何况萧定邦还未必肯收留他们,他云贵土皇帝当得好好儿的,凭什么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陪他们去冒险,女儿是重要,外孙也重要,难道还能重要得过一家老小不成
至于成国公府,他们怎么能跟人家比,福建早等于是人家的大后方,有钱有人,固若金汤,如今人家举家去投奔,那是投奔自家人,至少割地而治,偏安一隅他们还是有望做到的,退一万步说,哪日事情真到了最坏的地步,人家还可以扬帆远航,去海外重新开始。
可谁让老天爷偏让二皇子生在了中宫嫡子的前面,谁让他前面还有个出身那般卑贱的所谓太子,他们不争,难道去便宜那个婢生子,将来都对一个婢生子俯首称臣,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吗便他们愿意过这样屈辱的日子,太子还未必容得下他们呢!
然他又不由自主的顺着二皇子的话想起来,若一开始他们便没有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忠臣良民,没准儿如今一切都不一样罢
永嘉侯实在不想让二皇子再感叹下去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斗志,一旦没有了斗志,等待他的除了失败,还有什么
二皇子脸上的伤悲与茫然之色,就应声散去了大半,却仍轻声道:“舅舅,你说我们会不会后悔后悔一开始就想得太多,后悔不该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悔这次不该将自己逼到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跌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但路既是自己选的,那再艰难再痛苦,也只能咬牙走下去,永嘉侯的表情立时又变得冷厉起来,道:“我早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功,不付出血与泪的代价,怎么可能!何况到了今时今日,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收起你这副没出息的娘们儿样子,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可都系于你一身,你这个样子,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追随的人也跟着没了斗志,不战而败吗你以为如今你败得起,一旦你败了,不说宇文承川了,皇上便第一个饶不了你!”
永嘉侯听得这话,心里也难受起来,至少二皇子还有与妻儿再重逢相守的机会,他却只能去到九泉之下,才能与妻儿亲人们见面了,而且他们还不定怎生怨恨他,只怕连死了都不肯再见到他!
二皇子却轻声道:“舅舅,你说我们这样做图的是什么,难道就图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这会儿我倒反而有些佩服成国公了,至少,他们一家人如今还是齐全的,至少,他们就算死,一家人也能死在一起,只要一家人能死在一起,死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不像我们,杀死自己亲人的人不是敌人,反而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亲人们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永嘉侯方对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二皇子沉声道:“殿下,我们也出发罢,我们越早发起进攻,便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胜算也将越大,只要赢了这一场,来日方长,你还怕没时间与妻儿长相厮守吗”
车夫便恭声应了一声:“是。”一甩马鞭,架着二皇子妃的马车飞驰出去了,其他奉命护卫的人见状,忙也打马跟了上去,不一时便彻底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才让二皇子回过了神来,又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再看了一眼二皇子妃,方狠心放下车帘,冷声吩咐起车夫来:“出发!”
良久,永嘉侯的声音忽然传来:“殿下,不能再耽搁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二皇子便近乎贪婪的紧盯起儿子天真无邪的睡颜来,看着看着,不免又想到了被自己狠心遗弃在府里的另外两个儿子,他们也是他曾经发自内心疼爱过,如今也依然疼爱,只不过比不上琅哥儿的,如今他却狠心舍弃了他们,让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便要面临结束了……原来他不只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兄长、好夫君,亦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二皇子妃又岂能猜不到,一瞬间真的是肝肠寸断,好容易方强忍住了,自奶娘孩子接过了宇文琅,递到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沉沉点了下头,道:“把琅儿抱过来我再看一眼罢,也许再见到我时,他已认不出我这个做父亲的了……”更甚者,他们父子根本就再见不到了呢
可男人们的野心岂是她能改变的,如今他们也的确回不了头了,她只能强迫自己将哽咽咽了回去,对马车下的二皇子说:“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琅儿和小表侄的,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更要记得您方才说过的话。”
二皇子妃不由捂住了嘴,为什么她和她的琅儿要被迫承受这一切呢,就像以前那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再是坐拥四海富有天下,一日也不过三餐饭,睡觉也不过一张床不是吗“悔叫夫君觅封侯”这句话饱含的无奈与惨痛,她今日总算是刻骨铭心的体会到了。
此时两个孩子都睡得正香,天真无邪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无意识的笑容,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浑然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和亲人们,正面临着怎样的痛苦与绝望,又将制造怎样一场残酷的杀戮。
所以永嘉侯犹豫再四后,到底还是做了决定,将自己最小的孙子托付给二皇子妃,连同宇文琅一并带走,带去云贵总兵府投靠二皇子妃的父亲,如今的云贵总兵萧定邦,万一他们败走盛京,云贵一带就是他们再起家的根本,甚至更坏的结果,他们都战死了,那两家总不至于连最后一丝香火都不剩下,当然若是大事成了,不必说林家将来自然中兴有望。
车上早坐了两个分别抱着个孩子的妇人,一个自是宇文琅的奶娘,另一个却是永嘉侯如今才五个多月大的最小孙子的奶娘,他再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心,永嘉侯太夫人再是狠心绝决的将家里的女眷和孩子都毒死了,也不能真一丝血脉都不给林家留,那将来那么多人在九泉之下,却连个供饭烧香的人都没有,只能沦为孤魂野鬼,得多可怜,又得多可悲
方决绝的一转身,就着自己贴身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再向永嘉侯屈膝一礼:“舅舅只管放心,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小表侄,只要琅儿有的,他都会有,绝不会让他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说得二皇子妃又想落泪了,却知道自己的确没时间再耽搁了,当着永嘉侯的面儿,也不能扑到二皇子怀里,与他深情拥别,只得咬牙给二皇子行了个礼,说了一句:“那妾身就就此别过了,殿下千万保重自己!”
永嘉侯也在一旁远远插言道:“是啊,二皇子妃快走罢,只怕很快追兵就要到了,您带着两个孩子上路本就不方便,自然是时间越充裕越好,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不叫他受到损伤,我们也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二皇子闻言,喉咙也哽住了,强迫自己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哑声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们一家三口的大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快走罢,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总算二皇子妃将门世家出身,再舍不得二皇子,心里再苦,也没有哭着闹着不让他去,定要他跟了他们母子一块儿走,让一旁远远看着的永嘉侯倒是又高看了她一眼,当年他一心为外甥保的这个大媒,如今看来,果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换了旁的女人,这会儿注定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和负赘了!
所以听罢二皇子的话,她不但没能稍稍宽心展颜,反而脸上的苦相越发分明了,片刻方哽声说道:“那我们说好了,殿下一定要尽快去找我们母子,我嫁给殿下快十年,前几年过的日子,如今我简直连想都不敢回头去想,那都是殿下欠我的,殿下不说加倍补偿我,至少也要把那些年我该得的都补给我才是,不然我一定会恨殿下生生世世,也会让琅儿恨你这个父亲生生世世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才好了几日,二人便要面临着分离,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分离,极有可能这一别,二人以后便再见不到了,叫满心痴恋二皇子,为了二皇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的二皇子妃如何能不伤心欲绝
何况永嘉侯还与二皇子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式,让他越发明白了如今的二皇子妃母子之于他的重要性,既晓之以情,又动之以理了,他哪还能继续冷着二皇子妃下去这几日夫妻两个之间倒比没吵架前还好了几分。
但先是收到永嘉侯的信,得知了永嘉侯的态度竟与二皇子妃一样,二皇子妃能那般狠心是因为她与林贵妃和五公主没有血缘关系,素日甚至还颇多龃龉,尚算情有可原,永嘉侯却是她们的亲哥哥亲舅舅,一样这般狠心,这般决绝,那二皇子还有什么可责怪二皇子妃的呢,就像舅舅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先付出,却只想着收获,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本来连日来二皇子是恼着二皇子妃的,他如今待二皇子妃是大胜从前了,到底另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和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血浓于水,她们加起来的分量,自然远非二皇子妃,至少此时的二皇子妃所能比的。
二皇子看着二皇子妃惨白的脸红肿的眼,心里也是难过伤痛得无以复加,碍于时间有限,却只能安慰二皇子妃:“你放心,如果胜了,我一定会立刻亲自去追你们母子回来,如果败了,我也一定会立刻快马加鞭去找你们,所以无论胜败,我们都只会短暂的分离,以后便是几十年的长相厮守……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负你了!”
盛京城外的十里坡,二皇子妃已是哭得声音哑得几乎快听不清,两眼也早干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了,心里的伤痛与悲哀却仍不能减轻半分,只是就着几丈开外火把发出的昏黄光芒,痴痴的看着二皇子,似要将他整个人都铭刻都自己心上一般。
月初的天,别说月亮了,连星星都少见,彼时天已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让宇文承川回过神来,心知现下不是懊恼这些的时候,他的猜测也只是猜测,最好暂时还是不要说出来,让皇上越发恼怒的好,遂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对策,一边与皇上一起等起五城兵马司的吴指挥使来。
皇上不悦的声音忽然想起:“怎么吴治廷还没来,再派人快马加鞭催去!”
偏皇上便曾疑过他,也早因他如今赋闲在家,对朝局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力,而将猜疑早打消了,自己倒是一直疑着他防着他,这阵子却因时时都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将义母和慧生平安解救回来,便没有再去关注旁的,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实在可恨!
宇文承川心里忽然就浮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来,永嘉侯胆敢这般有恃无恐,只怕除了西山大营,并盛京其他一些他暂时不知道的势力已被他策反了以外,他那一万精兵应当才是最大的因素,那一万人,指不定已离盛京近在咫尺,甚至就在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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