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凶手(2/2)
他得意的笑着,道:“但现在,用不着打开来瞧,我也能猜出来。”
胡铁花道:“哦?你几时也变得这么聪明了?”
张三道:“这箱子装的,一定就是他抢来的那些珍宝,所以他才会说这箱子的价值比黄金还重。”
白猎眼睛亮了,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箱子。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只怕猜错了。”
张三道:“怎么会猜错?”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箱子里装的若真是无价之宝,就算勾子长自己会忘记,丁枫也绝不会忘记的。”
英万里叹道:“不错,若没有那些珍宝,他根本就无法到那海上销金窟去。”
白猎慢慢的缩回手,脸却已有些发红。
胡铁花眼角瞟着张三,笑道:“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原来你还是个笨蛋。”
张三瞪了他一眼,道:“好,那么你猜,这箱子里是什么?”
胡铁花道:“我猜不出,也用不着猜,箱子就在我手上,我只要打开来一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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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是锁着的。
两把锁,都制作得很精巧,而且很结实。
胡铁花喃喃道:“既然连箱子都留下来,为什么不将钥匙也留下来?”
他正想用手去将锁扭开,突然又停下,笑道:“既然有位小偷中的大元帅在这里,我又何苦费劲?”
楚留香淡淡一笑,接过箱子,也仔细瞧了几眼,道:“这锁是北京卷帘子胡同赵麻子制造的,我也未必能打得开。”
白猎忽然道:“让我来试试好不好?”
他毕竟还是不放心将这箱子交在别人手里。
楚留香道:“你最好小心些,有些箱子中也装着有机簧毒弩、毒烟迷药,依我看,能不开,还是莫要打开的好。”
白猎勉强一笑,道:“此间反正已是绝境,又何妨冒冒险?”
他左手接着箱子,右手突然自靴筒中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无论谁一看,都可看出这必是柄削金断玉的利器。
胡铁花第一个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刀!”
白猎面有得色,道:“此乃熊大将军所赐,据说是千载以上的古物。”
他正想用刀去削锁,谁知左肘突然被人轻轻一托。
箱子忽然间已到了楚留香手里。
白猎面色变了变,道:“香帅莫非……”
英万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香帅一向最谨慎,听他的话,绝不会错的。”
白猎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神色看来显然还有些不服。
楚留香道:“我总觉得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将箱子留在这里,纵然要看,也还是小心些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箱子放在远处的角落中。
白猎冷冷道:“香帅莫非还会魔法,隔这么远就能将箱子打开?”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不知可否借宝刀一用?”
白猎迟疑着,终于还是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楚留香轻抚着刀锋,叹道:“果然是吹毛断发的宝刀!”
“刀”字出口,匕首也已出手!
寒光一闪!
只听“叮叮”两响,箱子上的两把锁已随着刀锋过处落下。
白猎耸然动容,失声道:“好……”
他这“好”字才出口,突然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大震。
整个船舱都被震动得摇晃起来。
那黑色的箱子竟突然爆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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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立刻被震破了一角,海水汹涌而入!
白猎已吓得呆住了,满头冷汗如雨。
方才开箱子若是他,此刻他就已身化劫灰,尸骨无存了。
胡铁花恨恨道:“混账王八蛋,他难道还怕我们死得不够快!”
他还想再骂几句,但现在却已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海水倒灌而入,片刻间已将淹没膝盖。
英万里嗄声道:“快退,退上甲板!”
张三苦笑道:“这条船不出一刻就要沉入海底,退上甲板又有什么用?”
胡铁花恨恨道:“这厮的心真毒,连那艘救生的小艇都不留下。”
张三咬着牙道:“看来他乘那条小艇逃生,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英万里叹道:“此人当真是算无遗策,令人不得不佩服。”
事变之后,楚留香一直站在那里,仿佛也呆住了,此刻突然道:“他还是算漏了一样。”
胡铁花抢着问道:“算漏了什么?”
楚留香道:“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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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棺材,就好像一条小船。
六口棺材很快就被抬上甲板,放下海。
每个人恰巧都分配到一口棺材。
坐在棺材里,瞧着那艘船渐渐的沉没——这种心情除了身历其境的人之外,只怕任谁也没法子体会。
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就只剩下了六口棺材。
棺材里还坐着六个人。
这种景象除了亲眼看到的人之外,只怕谁也无法想像。
胡铁花突然笑了,道:“这六口棺材本是他准备来送我们终的,谁知却救了我们的命。”
张三也笑了,道:“最妙的是,他好像还生怕我们坐得太挤,恰巧替我们准备了六口。”
胡铁花大声笑道:“他自己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
张三笑道:“我希望以后有一天能当面告诉他,看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看,我也想像得出,那种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白猎瞧着他们,似已呆了。
大海茫茫,不辨方向,船已沉,饮食无着,只能坐在棺材里等死。
但这两人居然还笑得出,居然还好像觉得这种事很有趣。
白猎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只要还能笑,就表示他还有勇气!
只要还有勇气,就能活下去!
他们比大多数人都强些,原因就在这里。
楚留香忽然从棺材里拿出几捆绳子,道:“你们若已笑够了,就快想法子将这六口棺材捆在一起,大海无际,我们绝不能再走散。”
胡铁花笑道:“你居然还带了绳子出来,真亏你能想得到。”
张三道:“但这些棺材盖又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也要我们带着?”
楚留香道:“正午前后,阳光太烈,我们又没有水喝,被烈日一晒,哪里还能支持得住?所以只有盖起棺盖,躺在棺材里睡觉。”
白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道:“香帅的确是思虑周密,非人能及,丁枫纵然心狠手辣,算无遗策,但比起香帅来,还是差了一筹。”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服了楚留香。
胡铁花也叹道:“这老臭虫的确不是人,连我也有点佩服他了。”
无论是谁,迟早总会佩服楚留香的。
英万里叹道:“不到非常之时,还看不出楚香帅的非常之处,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才知道楚香帅毕竟是楚香帅,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
楚留香坐在那里,他们说的话,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他心里只在想着一件事:要怎么样才能活着踏上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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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无际,谁知道陆地在哪里
旭日刚从东方升起,海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
胡铁花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看来我们只有将这条命交给海水了,我运气一向不太坏,说不定会将我们带到陆地上去。”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们看,这人还没有睡着,就在做梦了。”
胡铁花瞪眼道:“做梦?这难道不可能?”
张三道:“当然不可能。”
胡铁花道:“为什么?”
他这句话是问楚留香的,因为他知道张三非但不会为他解释,说不定反而会再臭他几句。
楚留香道:“海水不同江河,是顺着一定的方向流动的,所以我们若只是坐着不动,再过三个月,还是在这里兜圈子。”
胡铁花怔了半晌,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海水不动,我们只有自己动了。”
胡铁花道:“该怎么动?”
楚留香道:“这棺材盖还有第二样用处,就是用它来作桨,除了金姑娘外,我们五个人都要卖些力。”
金灵芝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将我除外?”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说话。
胡铁花却忍不住道:“因为你是女人,他对女人总是特别优待些的。”
金灵芝瞪了他一眼,第一个拿起棺材盖,用力划了起来。
胡铁花瞟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来这次你的马屁是拍到马脚上了,有些女人总觉得自己比男人还强,你就该将她们也当做男人才对,只不过……”
他淡淡接着道:“一个人若是有福不会享,就算聪明,也有限得很。”
金灵芝像是又要叫了起来。
白猎赶紧抢着道:“金姑娘本就是位女中豪杰,我们本就不该视她为普通女子。”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我们六人分为两班,金姑娘、白兄,和英老前辈是第一班,然后再由我和张三、小胡接下去。”
白猎道:“朝哪边划?”
楚留香沉吟着,道:“东南。”
白猎忍不住又问了句:“东南方现在正迎着日光,很刺眼,为什么不向西北?何况,我们岂非正是由西北方来的,那边一定有陆地。”
楚留香道:“但我们船已走了两天,才来到这里,以我们现在的体力,绝对无法划回去。”
白猎道:“但东南方……”
楚留香打断了他的话,道:“据说东南海面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岛,而且是往东瀛扶桑通商的海船必经之路,我们无论是遇到只海船,还是碰上个小岛,就都有救了。”
白猎想了想,叹息着道:“香帅的确比我高明得多,我又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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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盖方而沉重,很难使力,本不宜用来作桨。
幸好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臂力自然比一般人强得多。三个人一齐使力,居然将这六口棺材编成的“木筏”划得很快。
最卖力的,竟是金灵芝。
她显然是存心要给胡铁花一点颜色看看。
白猎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赔笑道:“看来金姑娘非但无论哪方面都不输给男人,简直比男人还要强得多。”
胡铁花闭着眼睛,躺在棺材里,悠然道:“她的确很能干,只不过——太无用的女人男人见了固然头疼,太能干的女人,男人见了也是一样受不了的。”
他这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男人在女人面前本就喜欢以“保护人”和“强者”的姿态出现,有时他们嘴里虽在埋怨女人太无用,其实心里却在沾沾自喜。
所以聪明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总会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乐得将吃苦受气的事都留给男人去做。
这次金灵芝居然没有瞪眼睛,发脾气,也没有反唇相讥。
这只因她实在已累得没力气发脾气了。
她的手已磨出了泡,疼得要命,手臂更是又酸又痛,几乎已将麻木。
她纵然还是咬紧了牙关在拼命,但动作却已慢了下来。
这位千金小姐,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胡铁花一直在用眼角瞟着她,此刻忽然跳了起来,道:“该换班了吧?”
白猎也瞟了金灵芝一眼,笑道:“换班也好,我也的确有些累了。”
英万里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金灵芝,目中虽带着笑意,却又有些忧郁——这老狐狸的一双眼睛什么都见得多了,又怎会看不出这些少年男女们的心事?
他欢喜的是,白猎一向自视极高,想不到现在居然有了意中人,忧虑的却是,只怕白猎这一番情意,到头来终要成空。
他发现金灵芝就算在大发脾气,狠狠的瞪着胡铁花时,那眼色也和她在瞧别人时不同。
他也很了解,女人的恨和爱,往往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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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盖一交到楚留香、胡铁花和张三的手,就大不相同了。
六口棺材竟像是真的变成了一艘轻舟,破浪前行。
金灵芝垂头坐在那里,瞧了自己一双春笋般的玉手,已变得又红又紫,掌心还生满了黄黄的水泡。
瞧着瞧着,她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但这罪本是她自己要受的,怨不得别人,有眼泪,也只好往肚里吞。
胡铁花仿佛并没有在看她,嘴里却喃喃道:“女人就是女人,就和男人不同,至少一双手总比男人嫩些,所以女人若定要将自己看得和男人一样,就是在自讨苦吃。”
白猎忽然跳了起来,瞪着胡铁花,沉声道:“说话也很费力的,胡兄为何不留些力气划船?”
胡铁花淡淡一笑,根本不理他。
白猎的脸反而有些红了,讪讪的转过身,赔笑道:“金姑娘莫要生气,有些人说的话,姑娘你最好莫要去听他。”
他这倒的确是一番好意,谁知金灵芝反而瞪起眼,厉声道:“我要听谁说话,不听谁说话,都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多管什么闲事?”
白猎怔住了,脸红得像茄子,简直恨不得跳到海里去。
英万里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太阳太大,又没水喝,人就难免烦躁,心情都不会好,不如还是盖起棺盖来睡觉吧。有什么话,等日落后再说。”
楚留香舔了舔已将干得发裂的嘴唇,道:“不错,若是再撑下去,只怕连我都要倒下了。”
“砰”的,金灵芝第一个先将棺材上的盖子盖了起来。
英万里也拉着白猎躺下,道:“莫要盖得太紧,留些空透风。”
张三打了个呵欠,喃喃道:“现在若有一杯冻透的酸梅汤,我就算将人都卖了,也没关系。”
胡铁花也不禁舔了舔嘴唇,笑骂道:“你莫忘记,你已卖过一次了。”
张三瞪眼道:“一次也是卖,两次也是卖,有了开头,再卖起来岂非更方便?”
胡铁花叹了口气,笑道:“谢天谢地,幸好你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