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钱人 06(2/2)
“但是,当我们后来把书摆回书架上时,架子上几乎没有空隙了,哪有凶手的藏身之处啊。”
“这也是一个诡计,而且正是令我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契机。”
“怎么回事?”
“请回想书架被推倒时的现场情况,或者查看现场照片,当时书架旁边躺着几本百科辞典。”
“这个我记得,有什么异常吗?书架倒在地上,里面的书掉了出来,没什么啊。”
“若是书架上层的书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百科辞典是放在最下层的。而且,辞典与辞典之间通常都排列得很紧密,几乎没有缝隙。在这种状态下,虽然书架向前扑倒,里面的书却不可能掉出来。更何况,当时辞典散落在书架旁边,这就更不可能了。”
大河原警部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又沉闷地嗯了一声。“说起来倒的确是这样的。”
“百科辞典掉在地上,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凶手事先将书拿出来,自己躲在了书架最底层——当然,他早已对书架的底板做了手脚,只等外面的人推门了。”
“哦。”警部若有所思,问道,“在复原书架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如果知道有人会这样对书架做手脚,就很容易查出来。如果从未想过,当然就很难发现了。”顾及警察的立场和面子,我这样说道,“我想您现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其他家具都靠墙而放吧。为了分散注意力,避免大家关注门前的书架。”
“是这样啊。”警部咬咬嘴唇,问道,“凶手到底是谁呢?”
“在揭穿这个诡计的时候,凶手是谁已基本确定了。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请黑本先生确认。”我看着管家,说道,“关于雄一郎先生的生活习惯。”
“什么?”
“发现尸体时,雄一郎穿着睡衣和长袍。而警方认为,死亡时间为正午到一点之间。如此说来,至少在正午,雄一郎仍穿着睡衣和长袍。对此,你觉得自然吗?”
“这么说……”管家半张着嘴,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这样的。老爷一般十一点左右就换衣服了。”
我点点头,看着警部,问道:“死亡时间真的是正午以后吗?有上午的可能性吗?”
“啊,实际上,也有一种说法是正午前的一个小时。但是秋雄少爷说他在中午前见过……”警部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严肃地看着秋雄,“啊,难道……”
我早就发现,秋雄用一种异常憎恨的眼神瞪着我。但直到此刻,我才扭过头来看他,他却倏地别开了脸。
“凶手杀害雄一郎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在这之后,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搬动家具。这一点,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因为雄一郎与我们约好下午两点见面,因此凶手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其间,他把所有的家具搬到墙根,把做了手脚的书架搬到门前。在成功制造出密室杀人的假象后,他还有一点担心,即这三个小时之间没有人见过雄一郎,也没有人见过自己。为了掩饰这一疑点,凶手才谎称自己上午见过雄一郎。”
“不是的,不是我。”秋雄用力摇头,“证据呢?说我是凶手,请拿出证据。的确,你的推理听起来挺对的,但不能因此就确定我就是凶手。按照你刚才的那个方法,谁都能制造出一个密室。”
这回轮到我摇头了。
“不,秋雄少爷,你就是凶手。你是唯一可能的人。因为……”我指着倒在地上的书架,说道,“这么小的空间,只有你能进去啊。”
有人啊了一声,不是秋雄,而是大河原警部。警部似乎也已经确定秋雄就是凶手了。
秋雄像是失去了反驳的力量。他咬着嘴唇,全身颤抖起来,尤其是那两个紧紧攥起的拳头。
“不是我。”他喊道,“凶手不止我一个!”
“秋雄!”春树开始说话了,“你要说什么啊!”
“怎么回事?”大河原警部往秋雄的方向走了一步。
“的确,杀了父亲的人是我,但那是我们商量好的。”
“商量?”
“秋雄,你可别瞎说!”夏子颤声道,像是在悲鸣。
秋雄看着姐姐,哼了一声。
“已经完了。这种时候了,我可不想一个人进监狱,没有这样的法律。警部先生,这件事是我们四个人决定的——杀死父亲的人,能够分到一半遗产。就因为这样,我才动了手。”
冬彦忽然笑了起来。
“哥哥,你说什么呢?警部先生,他疯了。请快把他带走吧。”
“你们装傻也没用。你们以为我会在不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杀死父亲吗?我们约定的证据,我早留下了。”
“别胡扯了!”春树怒道。
“是录像带。”秋雄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吧。在我们商量谁杀死父亲就分给谁一半遗产的时候,我用针孔摄像机录下了全部过程,以防事后你们赖账。现在你们不承认也没用。”他转向警部,说道:“录像带在我房间里,挂在墙上的匾额后面。”
“赶快去确认。”警部对部下发出指示。
对于秋雄的反击,另外三人无计可施。春树板着脸看着天花板,夏子歪着涂得很浓的丑陋嘴唇没有说话,冬彦则满脸厌恶,挠着下巴。
“看来有必要听听你们几个的说法。”说完,大河原警部向部下指示:“把他们都带回局里。”
穿着制服的警部和刑警们带走了贪婪的兄妹中的三人,秋雄因对警察说“请稍等一下”,而留了下来。
“你有什么怨言吗?”警部问道。
“没有怨言。我只是有话跟天下一先生说。”
“什么?”我扭过头来看着他。
秋雄说道:“你的推理很棒。”
“谢谢。”
“只是……”他歪了歪脑袋,说道,“不完美。我还有几点想要补充,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我很想听听。”
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想出那个设计的,哦,借用你的话说好像是叫诡计的,不是我。”
“哦?”我看着秋雄尖细的下巴,“是吗?那是谁?”
“不知道是谁,我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
“从水岛先生那里?”
“对。事件前夜,父亲叫我去他的房间,对我说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即某户人家发生了杀人事件之类的故事。尸体倒在房屋中央,家具靠墙而立,连门都被书架堵死了。但是,屋里却没有凶手。就是这样的故事。”
“不是和这个事件完全一样吗?”大河原警部瞪大了眼睛。
“父亲问我,你知道凶手是怎么做的吗?我当然不知道。于是父亲画图向我解释,然后又对我说:你不想试一次吗?”
“试……什么意思?”我问道。
“当然是真的去杀人的意思,即试试这个设计是否可行。为了对书架的底板进行加工,父亲还专门准备了木匠工具。”
“老爷啊,”管家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
“让大家大吃一惊——父亲这样对我说。父亲之所以选择我,正如你所说,是因为我个子小。”
“第二天,也就是事发当天你就真的试了?”
“对。父亲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一起搬动家具,然后设计机关。待管家来叫门,父亲不应声。不久,外面肯定会有人推门,这时我就藏进书架,父亲则装死。待发现者吃惊地跑到房间中央时,父亲猛地坐起来,问他们问题。”
“是谁杀了他,凶手又是怎样逃出房间的——是要这样问吧?”
“是的。”秋雄连连点头。
“你全按计划做了,除了某一点。”
“对,除了那一点。”秋雄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父亲对我没有任何怀疑,当我拿着手枪接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戒备。也许直到最后他都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杀吧。真是一个天真的人。”
“老爷很爱你们。”
秋雄瞪了管家一眼。
“那是天真,那个人完全不懂什么是爱。”然后他看着我,说道:“就这些。接下来的就和你说的一样了。我刚才也说了,你的推理真的很棒。”
“谢谢夸奖,我很荣幸。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令尊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诡计的呢?”
“不知道。父亲只是这么对我说:像这种谜题,若没有他人相告,我们是想不出答案的。所以父亲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哦。”
在这个不存在本格推理小说的世界中,水岛雄一郎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知识呢?如果是他人所授,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诡计被你识破了,真遗憾。但是,天下一先生,”秋雄有些沮丧地说道,“我一点都不后悔。通过这件事情,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话怎讲?”
“你应该知道,本地的居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每个人都想知道。我也是。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家庭的次子,为什么会和大家一起争夺财产,我的体格又为什么如此瘦小?我一直想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通过这次事件,我明白了。我就是为了实施这个事件而生的。这次事件的凶手角色,正是上天赋予我的角色。在这个意义上,”秋雄微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现在很满足。”
他那少年般的高音响彻整个大厅。从他的表情来看,不像虚张声势。
“好了,我们走吧。”他对旁边的刑警说。刑警似乎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把他带走。
我们目送着他远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大河原警部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好像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是吗?”
“嗯,我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当警部,好像不仅仅是为了侦破这个案件……”发现我们都在看他,他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讪笑,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可能是我多想了。啊,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那么,再会。”
我目送着警部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