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夜(1/2)
1
穿过酒店正面的滑动门走进来一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情侣,他们穿着情侣t恤和牛仔裤。走进大堂后,他们一边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走向前台。
现在,前台有三位接待员。其中一个是新人。那对情侣正朝着新人面前走去。
男性首先开口道:“我刚才打电话预约过。”接着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听口音应该是关西人士。
新人接待员确认了一下面前的预约屏幕,说道:“恭候您多时了。您今晚预订了一间双人房,入住一晚,对吗?”
“是的,没错。”男性答应着,随即和身边的女性相视一笑。
新人接待员拿出住宿登记表,说明了填写要求。在男客人填表的时候,接待员开始在系统里选择房间。一系列流程都很顺畅。可就在两周以前,就连这些事情他还处理得很生硬呢。
男客人填好了表格。
新人收下表格后说道:“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您在预约时希望用现金结账,请问这一点有变化吗?”
“没有,用现金结。”男客人想都没想。
“好的,那么需要先收取您三万元的现金作为押金。”
新人说完这句话,男客人立刻变了脸色:“欸?那是什么?”
新人解释道:“是保证金。当然了,在您退房的时候会把差额返还给您。”
男客人皱着眉头:“没听说要付押金啊。”
这一点应该是不可能的。当天入住的预约电话都是由前台受理的。接受预约的时候,按照规定,一定要跟客人讲清楚需要付押金,大概是男客人没注意听吧。
“房间的住宿费用应该不到三万元啊,为什么要收那么多押金?”
“这个……是因为要把额外的消费提前包含进去。比如说冰箱里的饮品等等。”
男客人摆摆手道:“我们不需要冰箱里的饮料。想喝的话会从便利店里买。如果要收取三万元的押金,我的钱包就空了。”
“那么……能不能先把卡寄存在我们这里。您退房的时候还是可以用现金结账。”
男性客人摇着头,说道:“如果我有信用卡就不需要用现金结账了。住宿费用也就是两万元左右吧,那我支付两万元不就可以了?”
山岸尚美在旁边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想,这位新人小哥会怎么处理呢?这对情侣今晚的消费预算恐怕只有三万元。那么那位男客人的想法,作为折衷的提案似乎也还不错。
“我知道了,”新人接待员打定了主意说道,“那么就收您两万元押金……”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不,不用收了,”是一旁的尚美插了进来说,“不用付押金了。”
男性客人满脸疑惑地一会儿看看尚美,一会儿看看新人接待员,问道:“可以不付押金吗?”
“是的,不用付了。如果心里总是担心着钱的问题,恐怕吃饭时都无法踏实地享用美食。所以请放宽心,尽情去享受一个美好的大阪之夜吧。万一最后住宿费用不够了,日后我们会给您寄去账单,您再把钱汇给我们就可以了。”
“啊……如果可以这样的话那就太感谢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是的,我们愿意相信您。”
男客人很吃惊似的瞪圆了眼睛。尚美向新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快把房卡准备好。
“这次入住我们酒店,应该是为了庆祝纪念日什么的吧?”尚美端详着这对男女说道。
“嗯,算是吧,”男客人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是结婚纪念日。”
“那真是要祝贺你们了。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在酒店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次两人齐声说道:“谢谢!”
这时新人接待员已经把两张房卡放在了纸袋里,递到了男客人的面前,说道:“这次为您准备的房间是1608,在酒店的十六层。”他说着挥手叫来了在一旁等待的服务生,把房卡递给了他。“请好好休息吧。”新人边说边对着面前的情侣认真地鞠了一躬,并目送着他们离开,站在一旁的尚美也行了感谢礼。
此时,刚刚还板着脸的男客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双手一直抱在胸前的女客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直到他们消失在尚美等人的视线中,新人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知道他们是来过纪念日的呢?”
“从他们的口音推断出来的。你把刚才的住宿登记表给我看看。”
新人拿出了登记表,上面的住址一栏写着奈良县。
“他们果然住在关西地区。距离这里乘坐电车不过是一个小时。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话,应该不会选择住在一晚要花几万元的大阪的酒店里。但是他们却来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想体验一下新开张的酒店,但当天预约就很奇怪了。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非今天不可。也就是说今天本身就是个重要的日子,本来应该安排特别的节目,可是那位男客人却完全忘记了。这才慌忙预约了今晚入住我们酒店。——嗯,我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新人听得目瞪口呆,感叹道:“原来如此,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那么,应该是生日或者是结婚纪念日……”
尚美说:“如果是生日的话还是会选择送礼物。我倒认为应该是结婚纪念日。那位女客人的无名指上戴着两枚戒指。”
“两枚?”
“是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
“啊!”新人重重的点着头说,“山岸前辈,你观察得真仔细呢。”
“不过我也被提醒过不能一直盯着客人观察呢。你刚才是不是觉得那对情侣有可能是霸王住客?”
霸王住客——是指不办理退房手续,欠着房费不付账直接消失的客人。
“我感觉应该不是。可是他们是当天预约,不支付押金的话还是有些冒险,所以我才想收取二万元……”
尚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结婚纪念日当天,钱包里只装着一张一万元也太可怜了。虽然说他们可能没打算花那么多钱。如果选择相信客人,就彻底相信,这种打了折扣的信任可不太好哦。”尚美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新人的侧腹说道。
新兵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地答应了。
大阪柯尔特西亚饭店开业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酒店员工们的工作也逐渐步入了正轨。尚美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心想,按照目前的情况,自己应该能按照原计划,年底之前调回东京。
尚美是在大阪的酒店开业之前一个月接到调令的。这个调令是由东京柯尔特西亚饭店的总负责人藤木直接下达的。
藤木当时是这样说的:“虽然已经对新酒店的员工进行了充分的培训,但他们还缺乏实战经验。所以各个分店都要选派人手前去支援。希望你能够在新酒店步入正轨之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因为是一直以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藤木的命令,尚美是不可能拒绝的。可是详细了解了工作内容后,尚美的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这次去大阪不仅仅是支援,还要兼职负责新人的培训工作。
“我可不太擅长培训新人,不,应该说这是我的弱项。”
“那就奇怪了。我从来没有从住宿部部长或者前台经理那里听到过这样的汇报。我听说你在指导新人的时候指令清晰,简明易懂,而且语气不容置疑。只是有些过于严格。”
尚美好像被戳中了痛处,说道:“我是没打算那么严厉的,可是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就严厉起来了。所以,基本上我不太讨人喜欢呢。”
“哈哈哈,”藤木笑着,似乎很开心,接着说道,“负责指导新人时就应该这样。而且,你能体验一下不同的工作环境也不错。你就当作也是自己的一次学习,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努力去干吧。”
看来藤木的心意是不会改变了。尚美也断了争取的念头,简短地回答道:“好的。”
来到大阪以后,尚美也会时不时地觉得过来体验一下真的挺好。虽然这里也是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可是和东京的人在气场上却有微妙的差异。尚美总结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因为人们对这两个地方的期待不同吧。比如说外地人因为工作关系前往东京时,应该都带着一种挑战日本首都,舍我其谁的气势。而从前往大阪的人身上,往往感觉不到那样的氛围,反而表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来到这边的酒店后,经常会问酒店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餐厅。而且他们要找的都不是高级餐厅,多半是一些章鱼烧、大阪烧和乌冬面餐厅。据此可以看出,对于从外地来大阪的人来说,对餐厅的期待就是他们对这座城市期待的缩影。拜他们所赐,尚美在刚来的一周之内,就摸清了酒店周围这类餐厅的情况。
就在尚美胡思乱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位女性来到了前台。她穿着灰色无袖针织衫、紧身牛仔裤,显得腿很细。长发过肩,肩上背着大号的帆布包。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不过给人感觉很稳重成熟,说不定年龄还要更大一些。不管怎么说,是一个大美女。特别是她的眼睛,黑眼球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让人觉得惊艳又神秘。
女性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很沙哑。
尚美在预约屏幕上确认,眼睛快速浏览着,很快找到了一致的名字。
“您今晚预定了一间豪华双人房,对吗?”
得到了女人的肯定回答后,尚美按照程序准备将住宿登记表和油笔递给她。
就在这时,一股甜腻的香气冲进了尚美的鼻孔。绝不是令人讨厌的味道,是甜甜的同时伴有红茶清香的优雅味道。
“怎么了?”看到尚美突然停止了动作,女客人问道。
“不,没什么。您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香气。是玫瑰的吗?”
女客人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是的,玫瑰,太浓烈了吧?”
“不,没有的事,失礼了。”
完成了所有的手续后,尚美把房卡递给了女客人。本来想叫服务生过来带她上去,她却拒绝了。一个人走向了电梯间,应该是经常住酒店,已经习惯了吧。
之后,住宿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了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大堂里显得很热闹,从目前的状况看,大阪柯尔特西亚饭店算是成功了,但是依然不能马虎大意。房间的入住率还需要提高。希望能够在工作日时也达到接近满房的状态。
这时尚美想起明天的会议,顿时觉得郁闷起来。大阪这边新上任的总负责人是热爱体育的那种人,平时充满活力,野心勃勃。前几天为了进一步提高营业额,从一大早就让员工们重复喊着奇怪的口号。尚美因为一直担心会被客人听到,完全无法投入进去。一想到明天还有可能被要求做同样的事情,尚美真想逃离这个地方。
第二天,尚美八点半就到达了酒店。因为夜班与白班的交接是在上午九点进行。完成了工作交接后,尚美开始了前台的工作。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按照这个年纪的标准来看,身材保持得不错,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他留着一点胡子,却完全不会给人不整洁的感觉。
“您是要退房吗?”
“嗯,麻烦你了。”男人说着把房卡放到了前台上。
尚美在屏幕上进行着退房时的房费精算。男人昨晚光顾了酒店内部的酒吧,把费用计入了房费里,另外还叫了客房服务。
尚美把费用明细打印出来,放在男人的面前。他瞥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男人用信用卡支付了住宿费用。尚美把刷卡的回单和发票一起装到信封里,递给了男人。嘴里说道:“非常感谢您入住本酒店,衷心期待您下次光临。”
男人说了句“谢谢”后转身离开了。他边走边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想要把刚才尚美递给自己的信封放进包里。可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再一次返回前台,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我一时大意,把这个也装进包里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毛巾,是酒店房间里提供的用品。
“可能是在收拾换洗衣物时不小心卷到一起了,能帮我还回去吗?”男人问道。
“好的,当然可以。”尚美从客人手里接过了白毛巾。毛巾有一点潮湿。“请问对本酒店的服务还满意吗?”尚美问。
“非常好,我很满意。”男人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又像是加重肯定似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只住了一天,但却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夜晚。”
“那就太好了,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刚把这个男客人送走,从电梯间里走出了一位女性。就是昨天那位由尚美办理入住手续、身上散发着玫瑰香气的女客人。她也是要办理退房吧。
酒店里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尚美心里再一次对自己说,这些人都戴着面具,所以作为一名酒店工作者,绝对不能试图揭开他们的面具——
2
在踏进这座建筑物的一瞬间,新田浩介就闻到了理工科室特有的
怪味。
在他的记忆深处,最先苏醒的是发生在小学时代的一段往事。那时曾经做过一个通过电镀加工使五元硬币变成银色的实验。但是老师讲过,不能向别人散布这个实验。私自加工处理货币硬币是违反法律的。听了老师的话,反而激起了新田更大的兴趣。电镀加工后的五元硬币,一眼看上去像是五十元的硬币。在一般的店里使用肯定会露馅,可是碰上眼神不好的老婆婆没准就能骗过去了。仅仅是想象着这样的情景,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了。
那枚五元硬币最终花没花掉他已经忘了。可是这个实验却留在了记忆中,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了这是违法行为吧。无论什么人,在违反规则时都会产生些兴奋感吧。罪恶感和快感之间仅仅是一念之差。
案发现场在这个建筑物的二层。新田和同车过来的同事一起爬上通往二层的楼梯。中途,还和几位搜查员和鉴定课的同事擦肩而过。可能是因为新田等人戴着搜查一课的袖标,谁都没有过多地注意他们。
透过一扇敞开的门,新田看到了本宫前辈的背影。看来他已经先到了。
“怎么样了?”新田首先搭话。
本宫回过头,扭曲着死人一样的脸说:“你自己看看吧。”
房间的入口处挂着门牌,上面写着“教授工作室”,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责任人冈岛孝雄”。
新田环视了一下室内的情况。房间并不大,放着书架、办公桌,设置了简单的会客区域。办公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周围堆满了山一样的书籍和资料文献。
遗体呈俯卧在地板上的姿势。上身着工作服,下身穿长西裤,没有系领带。虽然身材微胖,但总体来说体格并不大。眼镜散落在周围的地板上。
“当了这么久的刑警,这样的案发现场还是第一次。”本宫说着,抬头观察起了书架,“这都是些什么啊?《化学结合与物性结合制御的关系》《低反射率硅的表面构造研究》,这是哪跟哪,完全看不懂。”
“被害者是大学老师吗?”
“看起来是这样。科学家的世界,真是无法想象。希望这个案子不要太棘手啊。”本宫挠着自己的后脖子,撇嘴说道。
新田再次观察了室内的情况,没有发现打斗过的痕迹。
犯案时,犯人心里是充满罪恶感,还是充满了快感呢?——新田看着被害者被鲜血染红的后背,忽然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特搜本部设立在管辖区域内的八王子南警署。案发现场位于泰鹏大学理工部校园内,距离警察局步行只需要几分钟。
今天是十月五日,上午十点左右接到了报警,是泰鹏大学理工学部打来的电话,说有人被杀了。辖区内的八王子南署的警官立刻赶到了现场,确认了有人被杀的事实。
被害者名叫冈岛孝雄,男性,五十二岁,是泰鹏大学理工学部的教授。
冈岛从昨天开始失踪,他专用的教授研究室的门也紧紧锁着。到了今天,冈岛的助手们发现他的车还停在停车场,就用备用钥匙打开门进了工作室,发现了面目全非的教授。
死因是外伤过重。从后背刺入的凶器刺到了心脏。凶器被带离现场,根据推断,凶器应该是刀刃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锋利匕首类。室内的陈设没有被破坏,上衣兜里的钱包不知去向。但是第一案发现场却不一定是教授工作室。因为根据相关人员反映,冈岛只有在研究室里才会穿工作服。研究室,就在教授工作室的隔壁。很可能是犯人在犯案后,把尸体搬到了这里。
管辖区警局和本部的人员集合后,所有的搜查员被分成了几个小组,并分配了任务。新田等人的汇报上级是本宫。
看着各个小组的成员,新田有些小小的惊讶。因为成员中有一位年轻的女性,而且本宫命令自己和她组成一组。
“为什么是我呢?”新田提高嗓门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本宫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新田一时语塞。“请多多关照。”女警官精神饱满地跟新田打着招呼,看起来干劲十足。
“哦,请多关照。”新田挠着头勉强应答道。
她叫穗积理沙,原本在生活安全课工作。虽然个子不高,好在身姿挺拔,身体结实健美。但是长着一张圆脸,五官给人的感觉是稳重沉静,不像一个警察。
特搜本部设立在人手较少的警局时,会从各个部门调集人手。单指望刑侦课的话,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有时甚至会从交通课借调人手来担任搜查期间车辆的驾驶工作。新田也和刑侦课以外的同事组过队,但是和女性同组还是第一次。
按照本宫的指示,新田等人要对尸体的发现者进行重新问话。
“真是了不起。我啊,还是第一次加入特搜本部呢。新田前辈,请不要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安排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穗积理沙说话的样子显得兴奋不已。
“啊,知道了。”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对自己身体的健康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前段时间,我和自行车撞到了一起,我什么事都没有,对方却摔倒了受了点伤。哈哈哈。”
“哦?这样啊。”
穗积马上继续说道:“话又说回来了。这次的案件,犯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大学校园,应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在大学里犯下杀人案,犯人的胆子看来很大呢。”
“说得也是。”
“凶手一定对被害者有很大的怨恨。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动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穗积理沙是一个语速很快又很爱说话的人。去往大学的一路上,一刻都没有停过,一直在说话。最后新田连简单的附和都觉得麻烦了。
“我先跟你讲清楚,”新田停下了脚步,用手指着穗积的鼻尖说道,“对于案件的侦查,是我们搜查一课的工作。你们只是辅助的,辅助的意思就是基本上没有你们出头的机会。如果需要你做事我会跟你说。在此之前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安静地备岗,要安静的,知道了吗?”
本以为这一番话会有些伤害到她,可是穗积理沙却重重地点了头,充满激情地说:“是,明白了!”同时还作了个敬礼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新田一边想着一边穿过了学校大门。因为研究室所在的校舍禁止入内,新田就在一栋叫作技术本馆的大楼的接待室里,与发现尸体的两个人见了面。一个名叫山本的助手和一个叫铃木的学生。
“这样看来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冈岛先生是在前天,也就是十月三日的下午六点左右,对吗?”新田在大致听完两人的叙述之后,确认道。
两人点着头说:“是的。”
前天,他们两个回家的时候,冈岛还在研究室里。
“老师几乎每天都会在研究室里待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早上我们过来时经常会发现老师前一天吃过的便利店的便当盒之类的东西。他经常说,因为自己是一个人生活,早回家也无事可做。”山本说道。
“三号的晚上,你们没有确认冈岛教授是否回家了,是吗?”
“没有确认,但是,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回去了。”
“那么,昨天他缺勤了,你们都没有收到他说要休息的电话或信息吗?”
“他休息的时候,一定会提前跟我联络的,他本来也几乎不休息。”山本把眉头皱成了八字。
“你们没有尝试主动联系冈岛教授吗?”
“打过一次电话,没有接通。后来又发了一个短信,也没有收到回复。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没有继续联络他……”
山本的脸上此时似乎写着“真没想到老师竟然在隔壁的房间被杀害了”。
“你们是今天早晨发现了冈岛教授的车,对吗?”
“是我发现的,”这次回答的是身材较为矮小的铃木,“我偶然路过那里发现的。刚开始觉得很像老师的车,走近一看,连号牌都一样。”
“他昨天没有停在那里吗?”
“不知道,冈岛老师经常把车停在研究室旁边的一个停车场。昨天,车没有停在那里。不过因为老师也没来学校,所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今天早晨你发现车的地方,不是往常的停车场,对吗?”
“是的。”
“冈岛教授之前在你发现车的地方停过车吗?”
铃木摇着头说:“之前应该没有在那里停过。所以最开始时我没有觉得那是老师的车。”
也就是说,车很有可能是从昨天开始停在那个停车场的,那么开车的,恐怕就是犯人吧。
冈岛教授是前天晚上遇害的,死后尸体一直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似乎可以这样推断。实际上,根据尸检官的意见,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
“前天,冈岛先生没有对你们说过什么吗?比如说要和谁见面,谁要来拜访研究室之类的事情。”
山本和铃木互相对视了一眼,确认了两人都没有听说类似的事情。
“那么平时,会不会有人突然来访呢?”
“是指事先没有预约吗?不,那种情况应该不会轻易发生。”山本否定了新田的猜测,“我们研究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如果突然过来的话我们会很为难,所以要求他们一定要事先联络。而且前天我们从这里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那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原来如此。”
可是恐怕确实有人来访了。那个人事先准备好了凶器,来到了研
究室。
“研究室平时门禁管理严格吗?”
“入口处的钥匙放在冈岛老师和我这里,”山本回答道,“另外,警卫室也放了一把钥匙。刚才我也说过了,冈本老师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研究室待到很晚,所以晚上都是他自己锁门。早晨就是谁先到谁开门,一般都是我先到。昨天也是这样的。”
“昨天早晨,研究室的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
应该在冈岛手里的那把钥匙不见了,可能是犯人拿走了。
“只有研究室的门会上锁吧。整个楼的大门不会上锁吧?”
“那个不会锁。即使是深夜,进出的人也不少。因为有人会彻夜做实验研究。”
“也就是说有外人混进来,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吧。”
“是的。这座楼里有很多研究室。就连我也是一大半的人都不认识。”
“冈岛教授每天都留到很晚的事情,在校园内有名吗?”
“这个嘛,”山本歪着头思索着说,“跟着老师的人都是知道的,但其他研究室的人是否知道,就不清楚了,是吧?”
山本看着铃木,向他征询意见。铃木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近,冈岛老师的身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比如说卷入了什么纠纷,或者接到奇怪的电话之类的?”
山本扭过脖子,问身边的铃木:“有吗?”“这个嘛。”铃木也显得一脸迷惑。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山本说道。
“冈岛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脾气暴躁容易与人起争执,或者是人际关系恶劣,有这样的情况吗?”
新田这个问题就是想知道冈岛在校园内外是否有敌人,面对这个问题,那两个人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应该没有。老师整体上来说是一个感觉比较迟钝的人,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铃木对山本的话也点头表示了赞同。
“即使我们这些学生的行为有时有些过分,他也从来都没有训斥过谁。他这个人,对别人的事情本身就不关心。”
“女性关系呢?听说他是独身,有没有正在交往的恋人呢?”
对于新田的这个问题,铃木惊讶地向后一仰,“冈岛老师吗?这不可能。”
“但是他不可能从来都没有跟女性交往过吧?”
“这个就不清楚了,”山本扭了一下脖子,继续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好像他自身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在饮食方面也完全没有特别的要求,总之冈岛老师是一个只对研究感兴趣的人。”
“研究……是吧。”新田用手指搓了搓鼻尖下方的皮肤,交替看着眼前这两位年轻的研究者,说道,“你们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最好是用外行人也能听懂的语言跟我们说说。”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研究半导体,”山本回答道,“半导体……这个你知道吧。”
“有些概念。经常作为电脑的零部件使用吧。”
“是的。冈岛老师他们研究的内容就是对新型半导体材料的开发。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一旦投入市场使用,各种实用模型将会变得更轻薄,对电量的消耗也会大大降低。”
“欸?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呢!你刚才提到了老师们,他不是一个人在搞这项研究是吗?”
“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是和企业合作的共同研究。但是基础的构思和方案都是老师想出来的,他确实很厉害。”山本随即说出了合作企业的名称,新田连听都没听过。
“那失去了这样一位学者,对业界真是重大的损失啊。”
“正如您所说啊,也不知道是谁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山本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那之后由谁来继续这项研究呢?比如说,你能继承吗?”
“我还差得远呢。如果说继承的话,应该是南原老师吧。”
“南原老师?”
“他是副教授。和冈岛老师一起参加了这次的研究。”
“那他今天在吗?”
“他前天就去京都了。为了参加一个学会。我已经把这次的事件告诉他了,他说立刻动身赶回来,他叫南原定之。”山本说出了他的全名。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新田又确认了山本和铃木两人前天开始到现在的行程,之后才让他们离开了。
“真不愧是搜查一课的警官啊。能够那么流畅的一个接着一个地提问。我真是深受感动。”穗积理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着光芒。
“都是一些普通的问题,也没有什么收获。”
“是吗?不过我们已经可以给这个案子定性了啊。”
新田看着自己的搭档说:“定性?是什么性质?”
“冈岛教授对研究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在人际交往上与他人没有冲突。没有和女性交往所以也不存在感情上的纠葛。那么,剩下的就是为了金钱而杀人了。”
“杀掉了大学教授,哪里的谁能够获利呢?”
“刚才的搜查会议上你没听到吗?犯人拿走了被害者的钱包。”
“啊?”新田盯着穗积理沙的圆脸,“你是说凶手为了钱包把人给杀了,还费尽心机跑到这里来作案?”
“强盗行为,不就是特意闯入某个地方去作案吗?”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有什么问题吗?”穗积理沙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吧,还是算了。这个研究室除去刚才的两人,应该还有四个人。我想和他们谈谈,你去把他们叫过来吧。”
“是。”穗积干劲十足地回答后,离开了房间。身后的新田看着被她粗暴地砰的一声关上的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随后,按照顺序,询问了在冈岛下面学习的四个人,问出的结果和山本他们说的差不多。作为学者是优秀的,可是作为一个人却实在有些乏味,没有什么特点,以上就是全体成员对冈岛教授的印象。
“真是太可爱了,”最后一位学生离开后,穗积理沙开口道,“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是那个样子啊。不久前我差不多也是那个年纪,不过现在已经感觉到和他们的年龄差距了。仅仅和他们在同一间屋子里交谈一番,都能获取些能量呢。也许交往比自己年龄小的男朋友也不错。”
新田则疲惫不堪地看着她的侧脸,说道:“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还真好。我可正在为了找不到头绪而发愁呢。”
“我不是说过了,这就是一起强盗杀人案。所以你去问这些人当然没有头绪了。”
对于她的言论,新田已经无力反驳,默默地站了起来。
在离开大学之前,新田又和助手山本碰了一次面,为了表示对他配合调查的感谢。山本一直把新田等人送到技术本馆的一层。
分别之前,新田说道:“如果你想到了任何事情,不论多小,都请和我们联络。”
“知道了,我会和大家也说一声。”山本说完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显得有些踌躇,“那个,刚才铃木先说了我就没说,有件事我认为你们应该知道。”
“什么事情?”新田压低声音问道。
“实际上是关于南原老师的事。”
“南原老师,是那位副教授吧?”
“是的。”就在山本点着头想继续说下去时,从新田的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山本同学。”新田回头一看,有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朝着他们走来。年龄在四十五岁上下,手里提着行李包。
“啊!这不是……您辛苦了。”山本大声地应答后,对着新田小声嘟囔道,“他就是南原老师。”
“我本来想要早一点赶回来的,可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过,这次的事件真是太严重了。”男人一脸痛苦地走了过来,看到了新田等人,问道,“嗯,这两位是?”
“他们,警察局的刑警,来这里调查案件。”
“啊,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们了。”南原说着把手伸进了西装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了名片。名片上印着副教授的头衔,名字叫南原定之。
新田也向南原出示了证件后,做了自我介绍。
“您是从京都回来的吧,听说是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面对新田的问题,南原点了点头:“是的,原本计划明天回来的。”
“是这样啊。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能跟您聊聊吗?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
南原点头答应道:“当然了,没问题。”
新田快速给山本递了一个眼神。山本接收到新田的眼神后,默契地低下了头。
他们重新返回了刚才的接待室,开始了对南原的询问。问了几个问题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点。南原对于整个事件没有任何头绪,只是说和冈岛之间没有矛盾。因为工作以外和冈岛基本上没有接触,所以对于他的私事一无所知。
关于对冈岛这个人的印象,南原的回答与其他人在一点上有些微妙的出入。南原并不认为冈岛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研究者。
“ 他确实很认真也很努力。他是会利用庞大的数据的堆积,来对假设作出验证的类型的学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挺优秀的。但是多少有些过于谨慎,对于一些理论上的飞跃和想法上的创新,并不是很支持。我也经常被他批评。他说我老是提出异想天开的想法。只有梦想,研究是不会有进展的。但我却认为,没有创新的想法就不可能开辟出新的
道路。”
“那你们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对立吗?”
南原抬起手,在面前摆了几下。
“对立这种说法不准确。我们在意见上有分歧时会进行辩论。这在研究者之间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往往从辩论中才能找到下一步的方向。你们听说了我们正在研发的新材料的事情
了吗?”
“是半导体的材料吧。听说基础的理念都是由冈岛教授提出来的。”
南原听了以后皱起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实际上却有点失实。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我。我还拿到了专利权。冈岛老师刚开始对我的想法不感兴趣。后来我们通过反复的辩论,产生了新的想法,引发了这次的发明。他的提案,其实就是在我的提案基础之上的改造。不过确实因为新的提案促使研究有了新的进展,所以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总结起来南原的意思就是,为了尊重冈岛教授在学术届的威望,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争抢功劳了。
“看来研究学者的世界里也有这些复杂的事情呢。”
“那当然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事情。”南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冈岛老师不在了,不会导致研究的停滞吗?”
“幸好,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平时掌握的信息是同步的。今后多少会对方案有些调整。在研究如何把产品投入市场方面,本来就分工由我来主要负责。”南原的语气中充满了某种自信。
“是这样啊,应该也挺辛苦的,加油吧。”
“没问题。虽然自己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对自己的行动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南原挺着胸脯说。
“那就全靠您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所有的人都会提出,所以请不要觉得不舒服。”新田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南原也似乎心中有数了似的不住点头。
“不在场证据是吧。我不会觉得不舒服,问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不好意思。”
“刚才我也说过了,昨天我一直都待在京都。我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到达了举办学会的会场。听完了一个演讲之后,在会场的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又继续听了几个演讲。晚上和相识的几个大学教授一起聚餐。在址园的俱乐部跟他们喝了几杯后,我就回酒店了。”南原流畅地说完了一天的行程后,又拿出了记事本,看着上面的记录说出了举办学会会场的名称,教授们的姓名和酒店的名称。
“我的行程就是这样。”南原说完合上了记事本。
新田斜眼瞟了一眼旁边的穗积理沙,确认她把南原的话记录下来之后,对南原表示了感谢。接着说:“昨天的行程我们已经非常清楚了,能再说一下前天的行程吗?”
听了新田的话,南原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前天……吗?”
“是的,您应该从前天开始就在京都了吧。”
“啊,那倒是……不过,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不是,那个,前天的事情应该和案件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可是,那是因为,因为冈岛老师是昨天遇害的。”
“不,那可不一定。最后一次有人见到老师是在前天晚上,所以他也有可能是前天夜里遇害的。”
“欸?……是这样吗?”南原的目光开始游离。
“前天白天您也在参加学会吧。学会结束后,您去做什么了?傍晚六点以后的行程就可以了。”
“那天,那个,”从南原的迟疑中看得出他咽了一口口水,“那天学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吃完晚饭,很早就回酒店了。”
“没有别人一起吗?”
“是的,那一天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因为感觉有些疲惫,所以想早点休息。”
“您用酒店的电话给谁打过电话吗?或者是说有人往您所住的酒店房间里打过电话吗?”
“没有,这个倒是没有过。”南原面部表情很痛苦似的扭曲着。
新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说道:“要是有证据能证明您前天晚上一直在京都就好了。”
“就算你这么说也确实没有……”南原有些面部僵硬地看着新田说道,“我认为冈岛老师是昨天遇害的。”
“为什么呢?”
“这个呢,嗯,我感觉应该是这样的……这些事情通过解剖不就可以弄清楚了吗。”
“当然了。解剖的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到那时就可以锁定犯罪时间了。但是,虽然很给您添麻烦,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要尽量扩大问询信息的范围。希望您能够理解。”
“是这样啊。但是,刚才的回答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的不在场证据是充分清晰的。就这样吧,感谢您的配合。”
三个人走出了房间。新田问起南原今天接下来的安排,南原回答说准备和进行共同研究的公司里的相关人员碰面。
“冈岛教授才刚刚去世,你就准备投入工作了吗?”
“正因如此才更要抓紧,刚才也说过了有些方案需要调整。”
“不愧以行动力见长啊。”
“正如你所说。告辞了。”南原说着,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看着南原远去的背影,穗积理沙小声说道:“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不错?你是说南原老师吗?”
“是的。应该说有一股中年成熟男人的魅力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没有中年大叔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讨厌的感觉。他在女大学生中间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新田盯着穗积理沙的脸,说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意思啊?”
“你刚才见到年轻学生时躁动不安,这次又对中年男性表现得欢欣雀跃。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见到男人就会变成这样?”
“不会总是这样,只有当我觉得对方不错的时候才会,”穗积理沙一脸认真地解释过后,又加上了一句,“我见到新田前辈你时,应该什么都没说吧。”
“啊,还真是。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么缺乏魅力。”
“啊,不是,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不用解释了。话说回来,你先回搜查本部吧,向本宫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
“新田前辈你要去哪里?”
“我顺便去趟别的地方。”
“去哪里,我也一起去。”
“你不用去了,分开行动更有效率。”
穗积理沙像是怄气似的脸颊鼓鼓地说:“你是想把我排除在外吗?”
“不是这样的。想从别人嘴里问出秘密时,我一个人比较好。行啦,快去吧快去吧。”新田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穗积理沙挥着手。
新田回到搜查本部的时候,本宫正在看书。看到新田后,便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本宫说道:“通过在校园内的随机问询,得到了一些关于停车场的消息。有人目击到被害者的车昨天就停在现在的地方。进一步说,被害者的车前天还是停在一直以来的老地方的。那么,再看看司法鉴定结果,”本宫一只手拿起了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推断为前天晚上的八点到十
一点。”
“果然是前天啊。”
“另外还有一点。案发第一现场被锁定了。”本宫接着说道,“是在研究室。从地板上探测到了血迹反应。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应该是犯人干的。”
“也就是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犯人计算好时间,趁着被害者一个人时侵入教学楼,在研究室内将被害者杀害之后,把尸体搬到了隔壁的教授工作室。再把研究室地板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用被害者的钥匙,将研究室的门锁好。再把教授工作室的门锁好,然后离开了现场。最后,犯人又把被害者的车从熟悉的停车场移动至另外一个停车场,离开了校园。”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本宫话音刚落,从旁边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漏掉了一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新田看着她:“漏了一点?漏了什么呢?”
穗积理沙鼓着鼻孔说:“是钱包。你刚才的推理中,漏掉了犯人抢走钱包的情节。”
新田只觉得双腿一软:“你怎么又来了?”
“另外你还漏掉了凶手把凶器也带走了这一点。”
“不是忘记了,只是省略掉了而已。钱包的事情也是。”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省略呢?”穗积理沙不满地提高了嗓门。
“你们俩说什么呢?”本宫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开口问道。
“根据她的推理,凶手杀人的目的是劫财,”新田说着,看向了穗积理沙,“那我倒想问你几个问题。犯人为什么要移动尸体和汽车呢?如果他的目的是抢夺钱包,应该把尸体放在原地,自己尽快离开现场才对。移动被害者的汽车,也没什么理由啊。”
穗积理沙再次摇着头说:“这样是不行的,这样一来犯人就没有时间用卡了。”
“卡?”
“是信用卡。我认为犯人想要在案件被侦破之前使用信用卡买很多东西。所以他必须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因此他才移动了尸体和被害者的车。”穗积理沙语速惊人,一气呵成。
新田哑口无言地盯着穗积理沙的嘴,虽然很不甘心,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呵呵呵,这个推理很不错呢。”这时本宫从旁边插上了一嘴。
“是不错吧,”穗积理沙一脸得意地说道,“昨天犯人肯定刷爆了信用卡。”
“那我们得确认一下,信用卡的事应该是物品调查组那边负责的,”本宫用手指向远处,“就是那边的那群家伙。其中不是有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吗,他叫关根。你去问问他吧。”
“知道了。”穗积理沙回答后一蹦一跳地走远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新田说道:“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认为犯人的目的是偷钱包?”
本宫笑得浑身直颤:“关于信用卡的使用情况,我刚刚已经听关根说过了。前天和昨天都没有使用过的记录。”
“就是说嘛,”新田边说边安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个案件没有那么单纯。不过我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和她组成一组,心情就有点沉重。”
“别那么说。让你和她组队是系长的意思。”
“稻垣系长?为什么啊?”
“这是对你期待的表现。因为你现在是干部候补,又是从国外回来的,晋升考试也轻松通过的精英。今后女性刑警会逐渐增多,他一定是希望你能适应与她们相处。这是对你的亲切关怀呢。”
新田挠着头说道:“真是让人困扰的关怀。”
“但是,那个小姑娘说的话也不算太离谱。犯人确实想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问题的关键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要是将发现尸体的时间延长得更久还好理解,可是根据犯人这次的做法,最多只能拖延一两天。这样做究竟对犯人有什么好处呢?”
本宫低声嘟囔着,把身体后仰靠向椅背:“先把目前掌握的情况跟系长汇报一下吧,你那儿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其他……的吗?”新田欲言又止。
“哦?”本宫抬起低着的头望着新田说道,“你的表情好像在说还有其他发现。别装模作样了,快点说出来。”
新田说出了南原定之的事情。
“嗯,一起搞研究的副教授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呢?”本宫盯着手里的南原的名片,问道。
“理由很简单。如果被害者不死的话,南原作为一个研究者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老刑警本宫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什么沉重打击?”
“这是他的助手山本偷偷告诉我的。冈岛教授等人开发的新材料的制造方法,大体上可以分成两种。将来推向市场时具体选择哪种方法,这个选择权就掌握在教授的手里。可是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所以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决断。”
“然后呢?”
“但是最近,教授开始考虑朝着其中一个方案的方向发展。这个方案原本就是教授力推的,据说南原基本上没有参与。相反,被舍弃的那个方案,则是基于南原的想法提出的,南原还拿到了相关的专利权。”
本宫听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瞪圆了双眼:“这个对于南原来说,确实是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放任冈岛教授去选择,即使将来新材料投入市场,南原也什么都得不到。反之,如果使用了南原的方案,投入市场后,单是他手里握有专利权这一条就能够给他带来巨额的利益。”新田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怎么样?我这个推理比为了钱包而杀人要有说服力吧。”
“你这家伙是学法律出身的吧。对了,你的父亲是律师吧?”
“家父在西雅图做顾问律师。好像处理过很多知识产权方面的案件。”
本宫发出了啧啧的感叹声,反手将名片拍在桌子上:“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就给我早点说出来啊。好的,就朝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吧。系长那边,由我去汇报。快看,你的搭档回来了。”
就在新田看着颐指气使的本宫的时候,穗积理沙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3
把南原定之传唤到警局问话,是遗体被发现三天之后的十月七日。在八王子南警署的问询室里,新田和南原又见面了。本宫站在一旁,穗积理沙则负责记录。
“百忙之中把你找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请对我们说出真实的情况。”新田开始了沉稳的发问。原则上,南原还不是本案的嫌疑人。所以新田没有提到他有权保持沉默。
南原眉头紧锁,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没有撒谎。”
“关于这一点,和我们这边查到的情况有些不符。再问你一次。十月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
“三号?……为什么是三号呢?”南原用焦躁不安的语气问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
南原隐藏不住自己的狼狈,先是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本宫,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新田身上。
“我说过了,那天我在京都……”
“那天晚上在酒店是吧。据你所说,那天你住在京都皇后酒店。那个酒店很高级呢,你在房间里做什么了?”
“做什么……就是看电视之类的……”
“那你看了什么节目?又是从几点看到了几点?最好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一下。”
南原的目光开始游移,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后,沮丧地开了口:“不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看电视。对了,我是在看书,书的名字叫作……”
“不用说了,”新田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个回答再听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肯定会列举出他手头的一本书的名称,“那么你在酒店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说火灾报警器响了之类的?”
“火灾报警器……不,房间里好像没有这种东西。”南原的不安已经很明显了。也许他心里正在想,没准火灾报警器真的响过呢。
新田抬头看了看本宫,那位老刑警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
“南原先生,”新田开口说道,“十月三号晚上,你应该没有住在京都皇后酒店吧。”
“没有那种事。那天,我办理了入住手续——”
“确实有你办理入住手续的记录,你在当天傍晚六点钟办理了入住。可是你并没有进入房间。至少,在那天晚上,你没有住在京都皇后酒店,我说得不对吗?”
“你凭什么这么……”
“你想问我凭什么这么肯定吧。很简单,我问过酒店了。问他们三号晚上,你办理入住的房间内的情况。不,准确的说是十月四号白天那间房间的情况。如果你住在房间里,一定会留下痕迹。不过京都皇后酒店不愧是一流的酒店,管理十分精细,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留下记录。你的事情也被记录下来了。十月四日,当房间清扫员进入房间时,发现房间里的床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毛巾也一条都没用。不仅仅是这样,坐便器上还铺着标注“已消毒”的纸。即使你在地板上睡觉,只要在房间里过夜,那么厕所总是要用的吧。”
南原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显得有些苍白。相反,他的双眼开始充血。看着他颤动的嘴唇,新田心想,也许他要招供了。
“真的是,”南原开始说话,“我说,真的是十月三号吗?”
“啊?”新田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案件发生的日期,真的是十月三号吗?你们根据什么得出的结论,请告诉我。”
新田和本宫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想到南原的反应是这样。
“我说,南原先生,”本宫开口道:“事件发生的日期什么的,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你只要说出真话就可以了。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像是在京都的酒店这样的回答,就饶了我吧。我们这边也是很忙的。我们在问询室里这样和颜悦色地跟你问话,是很累的。我们的忍耐也要到极限了。”
看起来面相不那么友善的本宫用温和的语气说话时,反而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南原表情僵硬地低着头。
“南原先生,”新田说道,“你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赶快说实话吧。”
南原终于微微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苦闷的神色。
“我知道了,非常抱歉。”南原郑重地开了口。新田心想,南原终于觉悟了。
“你们说得没错。三号晚上,我说我在京都的酒店是在说谎。那天晚上我在别的地方。”
“在哪里?”
“这个……”南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我不能说。”
“欸?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承认三号晚上我没有住在京都的酒店里。但是我不能说我去了哪里,非常抱歉。”南原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时响起了“嘣”的一声,是本宫用手重重地拍了桌子发出的声音。南原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躲开了。同一时间,从新田的后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惨叫,是穗积理沙发出来的。
“你这个家伙,是瞧不起我们警察吗?”本宫开始真正动怒了,“你以为低头道歉就能解决了吗?”
南原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反复调整着呼吸,交替看着本宫和新田。
“在此之前请你们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一定要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呢。前几天新田先生也说过,不在场证据这种东西,充分清晰的人是少数。我不过也是证据不充分中的其中一个,这样理解不就可以了吗?”
“你并不是不在场证据不充分,而是隐瞒不说。不仅如此,还撒了谎。了解了这些之后我们不可能视而不见。”新田说完后瞟了本宫一眼,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本宫的下巴微微一动,向新田发出了暗号,意思是可以出第二招了。
新田又重新将目光转向南原:“基于极限点的ke制作法。”
南原大吃一惊似的睁大了双眼,新田看到了他这个反应后继续说道:“这个好像是你提出的,制作半导体新材料使用的技术名称吧。我从相关人员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情况。作为一个门外汉,为了弄清楚你们研究的技术,我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到现在我基本上还是不懂。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你提出的方案,如果作为和厂家共同开发的新半导体的制造技术被采用的话,你将会得到巨额的报酬。但是冈岛教授却渐渐偏向于不使用你提出的方案。如果真是这样,你不但得不到报酬,还很有可能被排除到项目之外。不,还不仅如此,如果这个时候否定了你的技术,将来可能永远都不会被采用了。我能够想象,这对于一个充满自信、坚持研究的学者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南原掏出手绢,擦了擦鬓角处浮现的汗珠。脸色铁青。
“你是想说我因为害怕会变成这样,所以杀死了冈岛教授?”
“这个动机是成立的。我问了很多人,从他们的描述中我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值得冒险去赌一把的大项目。”
“真是笨蛋。”南原恶狠狠地挤出了一句,“你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这些信息,大体上都是从助手山本那里听说的吧,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冈岛教授确实考虑过我开发的ke制作法之外的方法。但是我已经预见到了他的那种方法早晚会行不通的。冈岛教授最终会重新考虑。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杀死冈岛教授?”
新田歪着头:“那就奇怪了,除了山本,我还问了其他人,大体掌握了你在项目团队之中的立场。”
“什么样的立场?”
“用一句话说,就是冈岛教授本来就不看好你的方案。你的ke制作法本来就是作为没有其他办法时的备用方案的。”
“不可能。实际上,现在已经确定了使用ke制作法作为下一步研究的方案。”
“这样啊。那可真是如你所愿了,是吧?”
南原面部扭曲,摇着头说:“我……没做过。”
“那么就把十月三号你的行踪说清楚。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三号傍晚六点在京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但是在那之后你的行踪不明。之后你去哪里了?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说实话。”
南原深深埋下了头。新田看着他的样子,脑海中想象着,南原一定在进行一场错综复杂的心理斗争——是应该彻底坦白呢?还是继续负隅顽抗,拖下去等待逃脱的机会到来?
南原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了头,说道:“在京都的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我去了……去了大阪。”
“大阪?”新田再次和本宫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向南原,“你去大阪干什么?具体去了哪里?”
“这个我不能说,但是我确实是去大阪了。到达新大阪车站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七点钟左右。然后我在车站内部的书店里买了本杂志。店内应该还留有记录。”
新田又问了当时买了什么杂志。南原说买了《金属工业月刊》。好像是专业资料。这种杂志的销售量一般不大,如果南原真的买过,应该很容易确认。
“那天晚上你住在大阪吗?”
“是的。”
“住在哪里呢?”
“大阪的,一间酒店。”
“这样我们是没有办法确认的。具体住在什么酒店,请如实回答。”
“不行,这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呢?”
“我在那间酒店里见了一个人。如果要想证明我确实在那里,就只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过我要是那么做的话,就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和困扰,所以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听了南原的话,新田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对方是女性吗?”
南原表情带着痛苦与无奈的愤怒,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啊!”从新田的身后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难道说是……偷情?”
本宫看着穗积,瞪了她一眼。穗积理沙赶快埋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新田盯着南原,确认道:“是这么回事吗?”
这位曾经让穗积理沙感觉到中年魅力的研究学者,缓缓地眨了眨眼,边叹气边点头承认了。然后,继续说道:“对方……已经结婚了。所以我不能说出她的名字。”
4
稻垣系长听了新田等人的汇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稻垣系长短发,脸盘很大,眼角有些下垂。虽然平常看起来面相比较温和,但眼神里偶尔流露出的锋利目光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新田和本宫,并排站在稻垣的面前。穗积理沙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上,时不时用担心的眼神看他们几眼。
稻垣系长睁开了双眼,说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么,你们是怎么想的?”他下巴微动指向本宫,意思是让他先说。
“我觉得他不会是清白的,”本宫说道,“即使不是他干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凶手很明显是瞄准了被害者在研究室的这个机会,而知道被害者几乎每晚都独自在研究室待到很晚的人就是那么几个。研究室其他的成员都有不在场证据,所以还是这个南原最可疑。”
“嗯。”稻垣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新田,“你怎么看呢?”
“我也认为南原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案发当晚,因为和有夫之妇的约会而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据,这样的说辞太扯了。”新田说道。
“但是,这个说法也算合理。最初被问到不在场证据时,因为这个理由而撒谎还算说得过去。”
“如果真要约会的话,把那位情人叫到京都的酒店不就好了。”
“关于这一点南原是怎么解释的?”
“他说那个酒店住了很多一起参加学会的人,万一要是被谁撞见了就糟糕了。”
“嗯,这个说法也讲得通啊。”
稻垣的话,新田无法反驳。只能说,确实如此。
在大阪府警察的协助下,新大阪车站内书店的取证确认完成了。南原说的那个时间点,那家书店确实卖出了一本名叫《金属工业月刊》的杂志。店员虽然记不清客人的样貌了,但是记录清楚地留了下来。
但是,单凭晚上七点左右在新大阪车站内这一点,并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据。如果之后迅速返回东京,还是有可能完成整个犯罪过程的。
新田试着要求南原说出情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并保证不会给她添麻烦。可是南原不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表示无法相信警察。
最后,当天的审讯只能以放南原回去而结束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对他进行拘留。也不能因为他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据就把他当作嫌疑犯
对待。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吧。假设南原定之就是犯人,那么与我们目前调查到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矛盾之处?”
对于稻垣系长的这个问题,新田和本宫都无法马上给出答案。
“怎么回事啊?”稻垣很快就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到底有没有矛盾?”
“倒说不上是矛盾,但是有几个疑问……”本宫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新田,好像在说,你快点说啊。
“之前已经多次说过,南原的杀人动机是很充分的,”新田开口分析了起来,“十月三号晚上,潜入大学的研究室,从背后刺死被害者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是熟人,不用偷偷躲在被害者的身后,可以找个借口站在被害者的身边,趁着被害者没有防备的时机下手。我不明白的是,把尸体移动到旁边的房间和移动被害者的汽车这两件事。这样一来可以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可是这样做对南原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稻垣轻轻地点了几下头,“还有什么吗?”
“还有一点应该也算不上什么矛盾,就是他太不讲究策略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策略?”
“从杀人动机上来分析,南原应该清楚地知道如果被害者被杀死,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所以,是不是应该将行动计划得更隐蔽一些呢?”
“如果计划得不周详,一旦行动败露就没有退路了。可是不论怎么被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问题,不是吗?”
“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我们是从酒店房间里的床没有被使用过这一点来断定南原三号晚上不在京都的,这样的话南原也太愚蠢了。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南原就一直很奇怪我们要他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这件事。还有这次的询问,南原也问我们为什么把案发时间断定为十月三号。所以说不定,这个案发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计划之外的。”
稻垣纳闷地瘪着嘴问道:“什么意思?”
“我想,按照南原的计划,犯罪时间应该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四号。也就是说,四号南原的不在场证据是充分而完美的,他在京都和很多人见过面。”
“你是说他原本计划让三号发生的案件,看起来像是四号发生的一样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新田摇着头说,“在南原从我们口中得知冈岛教授的死亡日期是三号之前,他应该一直以为教授是在四号遇
害的。”
稻垣瞪大了眼睛说道:“按照你现在的说法,凶手就不是南原了。”
“他确实可能不是实施犯罪的人,”新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上司稻垣,“直接动手的应该是他的同伙。按照他们当初的计划,行动应该安排在十月四号进行。所以南原也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因为某些原因,犯罪行为被提前到三号了。这样解释的话,南原那些奇怪的言行就能理解了。你们认为怎么样?”新田为自己的推理做了个收尾。
稻垣瘪着嘴突出了下嘴唇,瞪着新田。“你怎么看呢?”说话的同时又把目光转向了本宫。
“我认为这个想法不错,”本宫说道,“虽然新田是个不知深浅、令人讨厌的家伙,但脑袋确实很聪明。”
稻垣又重新将目光转向新田,问道:“那么你认为南原无法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是偶然的喽?”
“这个我也说不好。也可能隐藏着一些和凶杀案相关的信息。至少,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所谓的三号晚上去和情人约会的说法。”
稻垣点点头,双手拍打着自己的两个膝盖,指示道:“下次的搜查会议之前把刚才的话整理一下,我去向管理官汇报。”
“是!”新田回答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新田推理的准确性,在接下来的搜查中被证实了。尽管有大量的搜查员在校园周围问询,还是没能找出在案发当晚目击到南原出现的人。同时,对大学周边设置的所有摄像头的影像都进行了解析,也没有发现类似南原的人物出现。
对被害者冈岛教授的汽车也进行了彻底的科学搜查。不仅没有找到南原的指纹,从车内检测出的所有dna,都和南原的不一致。
假设南原和案件相关的话,实施犯罪的也另有他人——可以说这个想法是合理的。
另一方面,关于十月三号的不在场证据,南原依旧不肯松口。只肯透露那天晚上在大阪和情人约会了。
新田和南原又一次在警局的问询室里相对而坐。“你至少告诉我你当晚所住的酒店名称吧。”
“我告诉你这个也毫无意义。这并不能证明我住在那间酒店里,因为办理入住手续的人不是我。”南原用敷衍了事的口气说道。连续多日的问询,已经让南原相当疲惫了。
“在酒店的工作人员中,可能有人见到过你。如果找到那个人,就可以证明你不是杀害冈岛老师的凶手了。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然而对于新田的方案,南原并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我是在偷情。所以很注意回避别人的目光,你找到目击者根本就不可能。”
“这种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没有用的。而且,一旦在你们搜查的过程中查明了对方的身份就不得了了。”
“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掩饰对方的身份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有夫之妇。”南原瘪着嘴说。
新田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虽然你注意不让别人看到你的脸,但是你对于入住的酒店应该还留有一些记忆吧。比如说酒店大厅里有一位穿着婚纱的女性,或者是有一群爱好spy 的群体也住在那间酒店之类的。只要你告诉我们是哪间酒店,我们通过确认你记忆中的事情,也可能会成为你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南原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桌子。
新田将双手交叉垫在头后,“这样下去事情是得不到解决的,你究竟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啊?”
新田说完这句话后,南原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新田说:“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你,这种事情你还打算持续多久?”
“你说的这种事情,是指什么?”
“指的是你们多次把我叫来,反复地问我同一个问题。简单地说,你们还打算怀疑我多久?”
“这个当然要等到你洗脱嫌疑的时候。”
“请你们也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现在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导致我根本无法工作。结果,学校也通知我让我暂时在家休养。你们这是侵害人权!”
“我知道你目前正在休息。是从调查你日常行动的搜查员那里得知的。但是我们这边都是按照规定的程序来办事的。算不上侵害人权。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律师。”
南原用双手拍打着桌子,怒道:“你真的认为是我杀了冈岛教授吗?”
“查案这件事,就是从怀疑所有人开始的。之后再使用排除法。首先排除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其次再排除没有作案动机的人。按照这个方案处理下去的结果就是,被害者的周围就剩下你一个人的名字了,就是这么回事。”
南原晃动着头,“真是无聊至极。如果想说我是犯人的话,请拿出证据来。”
“如果你是犯人的话,总有一天会有证据的。如果你不是,就当作是协助调查了。按照你现在的态度,明天还要继续请你来到这里。”
隔着桌子,新田和南原互相对视,眼神犀利。就这样沉默了十几秒钟。
终于,南原的嘴唇动了动,“是……柯尔特西亚。”
“什么?”
“大阪车站旁边的大阪柯尔特西亚饭店。我三号晚上住的就是这家酒店。”
新田点头,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录下了酒店名称。
“谢谢。要是能证明这一点就更好了,能说出和你在一起的女性的名字吗?”
“这个我已经说过多次了,这个可做不到。”南原苦着一张脸摇头说到。
“那么,对这间酒店,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呢?”
“那天晚上,在附近的一间餐厅里好像在搞‘世界啤酒展销会’的活动。酒店的房间里也放了展销会的宣传手册。然后,我是四号早晨离开的房间。正巧看见一群中国游客,他们正准备在电梯口集合。那时应该是上午九点左右。那个旅游团里老年人占了一大半。”
新田翘着二郎腿,身体倒向身后的椅子:“可以了。”
“这下满意了吧?今天我要回去了,”南原一边等着新田一边说,“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了,我们只是请你过来协助调查的,没有想要侵犯人权的意思。穗积巡查——送他出门。”
坐在一旁记录的穗积理沙很有气势地起立,嘴里说道:“是!”
穗积把南原带出问询室后,新田一直坐在椅子上。他双眼望着天,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
第一次被带到问询室时,南原的神情是狼狈不堪的。现在虽说有些憔悴,但基本上已经恢复了镇定。通过这几天的调查取证,南原恐怕已经确信,即使他提供不出不在场证据,只要警察这边没有掌握其他的证据就不能逮捕自己。南原很坚定地认为警察不会找到其他证据。新田推断,这就说明杀害冈岛教授的不是南原本人。现场实施犯罪的另有其人。
但是如果新田的推理成立,那么为什么犯人是在十月三号下手的呢?这一点新田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有什么突发事件,导致不得不提前动手。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又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南原呢?南原明显不知道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是三号。
另外还有一点,为什么犯人想要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这个疑团也一直没有解开。
这时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我已经把南原送走,之后的工作交代给跟踪组了。”
“辛苦。”新田头也没回的说道。
“新田前辈,你干得真漂亮。”穗积用欢快的语气说道。
“你指什么啊?”
“你不是让南原说出酒店的名字了吗,那个叫大阪柯尔特西亚的酒店。”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还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住在那间酒店。如果他当晚真的住在那里,不过是说明了实施犯罪的另有其人。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十月三号,南原在那间酒店做过什么。为什么他如此费尽心机地不让别人注意到他,并且要消除一切他曾经住在那里的痕迹?如果他不这样做,就等于在这个案件中给自己提供了一个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可是那个家伙却连酒店的名字都不愿透露。究竟是为什么呢?”新田在椅子上用力地向后仰着身体,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听到这里我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南原没有说谎呢?”
新田直起身体,转过头说,“你是什么意思?”
穗积理沙用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撑着下巴,手肘垫在另一只手上,歪着头做思考状:“他会不会是真的去和情人约会了?”
新田听后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好不容易重新坐稳,说:“你刚才那番话是认真的吗?”
“可是他就算被怀疑是杀人犯,还是坚持隐瞒对方的身份。除了偷情对象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真是愚蠢的想法。马上就要实施杀人计划的紧要关头还想着偷情,有这样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哦。假设那位有夫之妇住在大阪。南原计划第二天去京都,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去大阪和这位有夫之妇约会。会不会是这样?”
新田摇着头说:“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呢?”
“你想想看啊,他现在可是被怀疑是杀人犯呢。为了拿出充分的不在场证据,曝光出偷情的对象也算不上什么事。而且南原本人又是单身,单纯为了保护对方的家庭的话,他不可能那么坚持。”
“所以说,他的偷情对象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他们的关系一旦败露,南原的人生就会毁掉之类的人物,比如说是校长的妻子。”
新田用鼻孔哼了一声:“即使是被学校开除,人生也不至于毁掉吧。”
“这个是根据每个人的价值观来决定的。南原本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可不知道。”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给你安排点任务。”
“好的,什么任务?”穗积理沙看起来干劲十足。
“去大阪出趟差。不过应该没有什么收获。不过,就是为了证明没有收获才派你去看看的。”
5
从酒店的电梯间里,走出了一位老人,他拄着拐杖朝前台走来。尚美还记得他应该是一小时之前办理的入住手续。为老人办理入住手续的,是现在正站在尚美身边的新人接待员,名叫田代。
虽然老人的步伐很缓慢,但是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的心里并不平静。果然,老人板着一张脸径直朝前台走来。
“喂,”老人瞪着田代说,“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啊?”
本来面带笑容的田代,笑容顿时僵住了。“请问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你故意把我的房间安排在走廊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人厉声问道。
尚美瞬间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对于提前预订的客人的房间分配,一般来说在前一天就会大致分好。新人田代恐怕就是按照前一天的分配给老人安排了房间。但是,前台接待员需要的正是随机应变的灵活性。
“我前一次入住你们酒店的时候,给我安排了离电梯最近的房间,我当时还想,这间酒店还是挺能为客人着想的……这次你把我安排在那样的房间,光是走到电梯就要花费好长时间,你能不能用用脑子呢?”老人在说话的中途几次用拐杖敲打了地板。
田代惊慌失措地低头道歉:“非常抱歉。现在马上为您更换房间,请您稍等一会儿。”
“算了,我的行李已经拆开了。换房间太麻烦。比起这个,帮我找家餐厅。”
“餐厅……吗?”
“吃晚饭的餐厅。我跟我儿子儿媳俩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帮我找间酒店附近的好吃的餐厅,最好是中华料理。”
“如果是中餐厅的话,本酒店的三层就有一间……”
老人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这个我知道。上次入住这里的时候已经去过那里了。所以这次想去一家不一样的,快点帮我找啊。”
“我知道了。要找中餐厅是吧?”田代一边确认,一边拿起了旁边的文件夹,里面记录着酒店附近餐饮店的名单。田代展开文件夹,放到老人面前,问道:“您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
老人眉头紧锁地说:“这字太小了我看不清,这家餐厅叫什么?”
田代说出了餐厅的名称,并说明了大概的位置。
“那里倒是很近。就决定去那里吧。帮我预约一下,三个成人。”
“明白了。”
“这位客人,”尚美从旁边叫住了老人,“上海大闸蟹,没有关系吗?”
“你是说……螃蟹吗?”
“在这个时节,那家餐厅推出的所有套餐,都是以上海大闸蟹作为主打菜品的。当然了,也可以要求他们把主打菜品换成别的食材,但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以其他菜品闻名的中华料理店呢?比如说招牌菜是鱼翅或者是北京烤鸭的餐厅。”
老人眨着眼睛,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尚美。
“你知道我对螃蟹过敏吗?”
尚美点着头说:“上次您入住的时候得知的。”
“上一次,”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上次入住时发生的事情,“哦,对了,上次是你帮我们预约的餐厅。”
“您还记得我,真是太荣幸了。”尚美微微鞠躬向老人表示了感谢。
“当时我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提出了想预约酒店里的中餐厅,你当时立刻就帮我打了电话。”
“是的,那个时候,我问您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食材时,您告诉过我您对螃蟹过敏。”
“是啊。但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你还记得那么清楚。真是了不起。”
“承蒙夸奖了。”
“你说得对。一个对螃蟹过敏的人,没有必要选择以螃蟹闻名的餐厅。还是换个地方吧,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尚美推荐了另一家以北京烤鸭出名的店。老人接受了尚美的推荐之后,尚美指示田代帮助老人提前做好了预约。
“这位客人,关于房间的事情……”尚美趁着田代打电话预约的时候,对老人说道,“吃完晚饭后,谁都不想长时间地走路,所以还是给您换到靠近电梯的房间吧。您刚才说行李已经打开了,如果说我们可以碰您的东西的话,在您吃完晚饭回来之前,我们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移到新的房间的。”
对于尚美的提案,老人显然动心了。
一番考虑后,老人说道:“如果能这样的话那就太方便了。你们可以碰我的行李。不过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
“哪里的话。是我们考虑不周在先,实在是非常抱歉。那么您吃完晚饭回酒店时,请顺便到前台来,我们给您准备好新房间的房卡。”
“知道了,多谢。”
这时田代也打完了电话。已经顺利帮助老人预订了座位,并告知了餐厅老人对螃蟹过敏的信息。
老人的心情由阴转晴,微笑着离开了。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田代对尚美感谢道:“真是帮大忙了。不过山岸前辈,你真的太厉害了。如果是我,可没有自信能够记得两个月之前的客人的样子。”
“一边看着客人的样子,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而他们又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待呢?这样做的话就能记住了。”
“是这样啊。”田代嘴里答应着,脸上的表情却一脸迷惑。
就在这时,后面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圆脸的男性。他是助理经理,吉村。
“山岸,能来一下吗?”
“好的,”尚美答应着,回到了办公室,问道,“什么事啊?”
“不好意思,一会儿能跟我一起去一趟接待室吗?”
“接待室……吗?可以是可以,请问是什么客人?”
“应该不能算是客人,”吉村压低了声音说道,“实际上是警察,还是从东京过来的。”
尚美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是发生什么案件了吗?”
“好像是。不过对方也不肯说具体的内容。目前就是在询问十月三号的事情。”
“三号……”
“没有必要撒谎。被问到什么如实回答就可以了。不过也注意不要多嘴,更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
“好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尚美干脆地回答道。
两人来到接待室门前,吉村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了一声“请进”。尚美倒是有些意外,因为那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进入房间,双方面对面时,尚美更吃惊了。对面的这位女性,怎么看都像是比尚美还要年轻。还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一点都不像警察。
女性说自己叫穗积理沙,隶属八王子南警署的生活安全课。
“实际上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件。到贵酒店来是想查查案件中相关的一个人十月三号是否住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协助我们的调查。”女性警官像是读文章似的没有任何停顿、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地说完了上面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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