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忍老师搬家(2/2)
漆崎出示的照片上有一个乾瘦的老女人,阿忍不认识这个人。
“我没见过。”
“是吗?果然是这样。”
漆崎叹了一口气,把照片收了起来。“她就是松冈稻子,就是杀死永山的加害人,但目前的问题是,永山为什么要去松冈家。”
“当然是为了偷钱。”
“如果可以这么断言,我们就不必这么辛苦了,目前找不到可以佐证的证据。松冈前一天去银行领钱,但没有证据显示永山也在现场。而且,永山虽然有违反毒品危害防制条例的前科,却没有窃盗抢劫的前科。”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
“目前并没有发现。”
“安西太太……安西小姐说什么?”
“她说不认识松冈稻子,也完全想不通永山为什么会去松冈家。”
“既然这样,就只剩下窃盗这个可能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尤其是杀人案。而且,这起案子处于正当防卫是否能够成立的微妙地带。”
“所以,你们努力想要找到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吗?”
“当然,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交集也没有问题。如果是正当防卫,加害人无罪的话,我们也比较省事,心情也比较好,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是喔……”
阿忍吃了一口草莓蛋糕问:“命案是几点发生的?”
“半夜一点左右,”刚才始终没有说话的新藤回答,“应该是从大门进入,落地窗的玻璃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之后,永山没脱鞋子就上了二楼,在翻衣柜时,被松冈稻子发现了。”
“这么看来,显然是小偷啊。”阿忍看着漆崎。
“但这都是松冈稻子单方面的证词,搞不好可能是有计划地把永山找来,然后把他杀害所布的局。”
“哇,你这个人疑心病真重。”
“我的工作就是怀疑别人。”
说着,漆崎把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又拿出另一张照片,“也请你顺便看看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彩色的拍立得,上面有一双黄色和深棕色的包头高跟鞋,已经穿了很久了。
“你对这双鞋子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你觉得是几岁的人穿的?”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
阿忍把照片拿了过来,“学生可以穿,粉领族也可以,要看个人的喜欢。”
“如果是六十几岁的人呢?”
“这有点困难,”阿忍回答之后,恍然大悟地看着漆崎,“这该不会……”
“这正是从松冈稻子的鞋柜里发现的,对六十二岁的女人来说,这双鞋子太花俏了吧?而且,尺寸也和其他鞋子略有不同。我认为这双鞋子不是松冈的,但问题是,这双鞋子到底是谁的。”
“谁的呢?”
“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
漆崎敷衍地回答后,把照片放回了内侧口袋。
“漆哥怀疑安西芳子嫌疑重大。”
新藤搭计程车送阿忍回家时告诉阿忍。
“怀疑他太太?”
“但他们并没有正式结婚,而且芳子想和永山分手。我去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打听后,发现永山不仅没有拿钱回家,连芳子赚的一点钱,都会被他拿走。只要不给他钱,拳打脚踢;喝醉酒也会施暴,是一个很糟糕的家伙。”
“千鹤不是永山的女儿,对吗?”
“是芳子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她的前夫车祸身亡了,所以芳子就去酒店上班,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会认识永山。”
难怪千鹤对永山的死丝毫不感到难过。
“漆崎先生认为安西有动机吗?”
听到阿忍的问题,新藤难过地点点头。
“他认为那双高跟鞋也是芳子的,芳子在杀害永山后,从松冈稻子家逃走。稻子报警后,主张是正当防卫,这么一来,就不会追究任何人的刑责。漆哥似乎认为这是她们的计划。”
“但是,安西和松冈稻子之间并没有交集,不是吗?”
“没有,至少目前没有发现。还有另一个疑问,即使那双高跟鞋是芳子的,为什么会留在那个家里?照理说,她离开的时候应该把鞋子穿走。”
“啊,对喔。”
阿忍无意同意漆崎的说法,她的眼前浮现出千鹤说想要当护士时的眼神。她不希望那个女孩是杀人凶手的女儿。
计程车停在公寓门口,阿忍道谢后下了车。
“你什么时候搬家?”新藤在车上问。
“星期四。”
“我会想办法来帮忙。”
计程车驶了出去,新藤在事内挥着手。阿忍目送计程车离去后,回头看着公寓。安西母女家已经关了灯。
4
命案发生的第五天,持续四处打听消息的漆崎发现了重大线索。案发翌日清晨,送报员看到安西芳子外出回家,走进自己家里。
于是,立刻请芳子到东成警署说明情况。
“安西小姐,这么一大清早,你去了哪里?还是你前一天晚上就出门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在一旁记录的新藤觉得,漆崎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客气,但完全是对嫌犯的态度。
芳子得知有目击证人看到她外出,显得很受打击。看她的表情,新藤觉得搞不好她嫌疑重大,也同时想起阿忍担心的表情。
“安西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漆崎再度问道。正当新藤心想,如果安西再不开口,漆崎恐怕就会大声喝斥时,芳子终于开了口。
“呃……我去了朋友在天王寺那里开的店。”
“朋友开的店?什么店?”
“小酒馆。很小的店,只有吧台而已……”
“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神酒’,神明的神,喝酒的酒。”
漆崎向新藤使了一个眼色。新藤站起身走了出去,去刑警办公室调查后,的确找到了名叫“神酒”的店。他立刻和东成警署的另一名刑警一同前往那家店。
三十分钟后,新藤来到“神酒”。果然是一家很小的店。
“芳子有来啊,差不多十点左右。因为好久没有见面了,我们聊得很开心,一直喝到天亮。对,因为她说今晚想好好喝几杯。我们差不多有一年……不,有两年没有见面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有联络,真的好怀念。客人?有几个老主顾也在店里。电话号码?真伤脑筋,如果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以后就不会来店里了──是吗?那就麻烦你们了。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片厚唇好像香肠的妈妈桑证实了芳子的不在场证明。
漆崎听了新藤的回报,抓着头说:
“那个妈妈桑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还有两名员工和客人也证实了,绝对不会错。”
“喔,是吗?”漆崎沉吟道,“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她偏偏在那天晚上去那里,显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管怎么样,芳子是清白的。”
“是这样吗?”
漆崎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仰头看着天花板。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漆崎接起电话,下一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漆崎脸色大变,说了两、三句话后,挂上了电话。
“事情很不妙,松冈稻子病倒了,目前送去警察医院了。”
“什么?”
新藤也整个人向后仰。
5
搬家那天,天气特别好。搬家公司一大早就到了,工人动作利落地把阿忍使用了两年的家具和一大堆纸箱搬上了货车。阿忍看着他们搬运,和来帮忙的新藤一起坐在窗框上。
“癌症?”
听了松冈稻子的病名,阿忍皱着眉头。新藤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她原本就罹患了胃癌,之后又转移到各个器官,已经进入末期了,随时都可能断气。”
“啊……”
“之前一直住在医院,但她觉得反正无可救药了,所以,她希望回家疗养。”
“一个人在家等死吗?”
“是的。无依无靠真的很凄凉。”
“漆崎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那位大叔可紧张了,他希望在松冈死前问出真相。我没办法成为像他那样的刑警。”
新藤深有感慨地说。
所有东西都搬上了货车,搬家工人出发前往阿忍的老家。阿忍的母亲会在家里等他们,阿忍打算再打扫一下公寓之后才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等你回老家安定之后,再和我联络。”
“谢谢你。”阿忍恭敬地向他鞠躬。
只剩下一个人后,阿忍开始打扫阳台,听到有人问她:“你要走了吗?”抬头一看,千鹤在隔壁阳台。
“对,差不多要走了。”
“是喔。”千鹤把下巴微微向前伸,“要不要来我家喝茶?”
“可以吗?”阿忍问。
“喝杯茶有什么关系。”
“那就让你请吧。”
安西母女住的房间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墙上不仅没有贴海报,连月历都没有贴。家里堆着的几个纸箱中,还有几个根本没有打开。
阿忍和千鹤面对面坐在摺叠式矮桌前喝着日本茶。
“你要搬去哪里?”千鹤问。
“平野区的老家。”
“是喔,你家里有什么人?”
“父母和妹妹。”
“是喔……有这么多家人,真好。”
“是吗?嗯,你说得对。”
阿忍观察着周围,发现整理箱上竖着素描簿。“我可以看一下这个吗?”
“我画得不好,不太想给别人看,不过,给你看也没关系。”
素描簿中主要画的是风景。不光是写生,还有不少是想像的风景。当阿忍翻到某一张画时,忍不住停下了手。画中有一个女人站在白色的建筑物前。
“这是……哪里?”
阿忍问,千鹤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忘了是哪里,可能是学校吧。”
“站在房子前的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的人。这种画不必看了。”
千鹤阖起了素描簿,不由分说地放在自己身后。
离开安西家后,阿忍没有先回自己的家,跑去附近的电话亭。她打电话去大阪府警总部。
“喂,新藤先生吗?我是竹内,请你去调查一下,松冈稻子之前住哪一家医院?”
6
这天晚上,漆崎和新藤约了安西芳子在梅田的咖啡店问话。阿忍和新藤坐在芳子对面,漆崎坐在隔了一条通道的座位上。
“因为我们手上没有千鹤的照片,所以还没有最后确认,但目前已经得到护士的证词,我们掌握了大致的情况。”
新藤语气平静地说道,“嫌犯松冈之前曾经住院,千鹤经常去探视她──我没说错吧?”
芳子好像冻结般,有好一阵子动也不动,最后可能觉得已经无法隐瞒了,整个人宛如冰雪融化般瘫了下来。
“对,没错。”
“她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新藤问,芳子的嘴角放松下来。
“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千鹤在医院的院子里玩,偶然认识的。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尽到身为母亲的职责,所以千鹤一下子就和松冈女士很亲近。松冈女士也很疼爱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
她停顿了一下,用手帕擦着眼角。
“是我说要杀了永山。”
“什么?”阿忍和新藤同时叫了起来。
“我已经无法忍受永山的恶劣行径了,他根本就是人渣,整天向我要钱。只要我反抗,他就对我拳打脚踢。而且,他还威胁我说,要逼千鹤吸毒,如果我不想他这么做,就乖乖服从他……”
“他比人渣还不如……”阿忍小声说道。
“所以,我去松冈女士那里拜托她,我打算杀死永山后,自己也一死了之,希望她收千鹤为养女。松冈女士说,绝对不行,这么做对千鹤并没有好处……”
“后来决定怎么做?”漆崎问。
“松冈女士说,她有一个好方法,但我不需要知道细节,她会处理好一切,只是我必须答应她三个条件。我要借一双永山很熟悉的高跟鞋给她,然后,离家一个晚上,一定要和可以信赖的人在一起。最后,事发之后,不能和她见面。无论别人问什么,都坚称不认识她。”
阿忍发现,原来松冈稻子那时候已经打算利用正当防卫了。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松冈女士想要怎么做,但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去做了。第二天早晨回家后,千鹤告诉我,‘昨天那个男人打电话来,说了两、三句话后,就破口大骂,说如果敢另结新欢就小心点。’我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之后永山就没有回家,我在开心之余,也有点害怕……”
漆崎之前推测,松冈稻子一定打电话告诉永山,“你老婆在外面有男人了。”然后,报上自家的住址,说是芳子偷情的地点。永山火冒三丈地冲了过去,一打开门,就看到芳子的鞋子。他怒不可遏地冲上楼梯,但稻子早就拿着槌球的球杆在二楼等他。
芳子刚才的话证实了他的推理几乎完全正确。
“当你得知命案时,有没有吓了一大跳?”新藤问。
“当然吓坏了,”芳子用全力点头,“但在了解状况后,我知道了松冈女士的用意,觉得这种方法实在太巧妙了,不由得对她感到佩服。虽然我对她深感抱歉,但觉得不能让她的努力泡汤,所以就按她的指示,说不认识她。”
泪水从芳子的眼中流了下来。店里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刑警先生,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说要杀死永山……要惩罚就惩罚我吧,请你们对松冈女士……”她哽咽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阿忍问,“你有叮咛千鹤,要求她说不认识松冈女士吗?”
芳子满脸是泪,对着阿忍摇头。
“我还没有对她提这件事,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如果刑警先生去问她,马上就会知道我们和松冈女士之间的关系。”
“不,你多虑了。”阿忍断言道,“我猜想千鹤已经隐约察觉了这件事,虽然媒体没有公布松冈女士的名字,但她可能从命案现场的地址中猜到了。最好的证明,就是千鹤说她不认识她画中的松冈女士。”
“什么……那孩子……”
芳子一脸呆然,用涣散的双眼看着半空。
“安西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带千鹤去探望松冈女士。如果松冈女士就这样离开人世,千鹤将会背负一辈子的心灵创伤,所以拜托你了。”
阿忍低头请求,芳子有点不知所措。
“啊,这……但是千鹤……”
“走吧,”新藤站了起来,“我送你们去。”
“喔,好……好吧,我问一下千鹤。”
芳子在新藤的催促下,走出了咖啡店。留在店内的阿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漆崎先生……”
“什么事?”漆崎用慵懒的声音问道。
“对不起,我太爱管闲事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喝完已经冷掉的咖啡,“松冈稻子犯了杀人罪,安西芳子则是教唆杀人。但是,好麻烦。如果松冈在死前什么都不说,一切就结束了。”
“漆崎先生……”
“好了,我要回家看孩子了。”
漆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咖啡店,阿忍也拿着帐单走向收银台,目光停留在收银台前的公用电话上。她突然很想听听母亲的声音。
“喂?妈?”
电话接通后,电话彼端传来几乎震破她耳膜的声音。
“阿忍,你人在哪里?到底在干什么?搬家公司把行李都送来了,你却不见人影。我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