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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民间艺术品店的顾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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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卡信用额度有限,买一两次东西就用光了。”

“你也在花钱总是事实吧。”克哉将陀螺放回桌上,拿起上衣走出了房间。

玲子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六十英寸液晶屏的电视是今年才买的。除了购物,她最爱用这台电视看喜欢的dvd。

克哉虽说“别担心”,但玲子觉得他一定又欠钱了。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当时是要作帮了他们。

玲子和克哉于六年前结婚。他们是高中同学,恋爱了五年多,但克哉对结婚的态度很消极,说自己才开始工作,想多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后再考虑。可玲子看得出来,克哉是想再多玩玩。玲子害怕自己等到最后会两手空空。她相信克哉会跟她结婚,为此连工作都没找。

玲子开始想办法让克哉同意结婚。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怀孕就行了。在避孕方面,克哉一向都听玲子的。只要玲子说“今天是安全期”,他就完全不会怀疑。结果计划成功,玲子顺利怀了孕。起初克哉不知如何是好,但双方父母都非常高兴,他也终于决定跟玲子结婚。

玲子对至今为止的婚姻生活没有任何不满。虽然照顾孩子很辛苦,但是有还算年轻的母亲帮忙,她并没感到太大的精神压力。娘家就在附近,她可以把孩子放到那里,自己和老同学一起去玩。最主要的是,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玲子不知道克哉的工资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在银行里有多少存款。她只是在不过分的范围内,买自己想买的,吃自己想吃的。

她也觉得自己或许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夫妻奢侈,但克哉并没让她省钱,因此应该没问题。

在玲子看来,即便没钱也没关系,因为还有要作。就算这次克哉又没还信用卡,要作也肯定会再次帮忙。

3

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雅代抬起头,看见加贺站在门口。“哦,警察先生,今天有什么事?”雅代摘下老花镜。

“也没什么,只是来道谢,谢谢您协助我调查。”加贺走近收银台,递过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盒子。“这是水果杏仁豆腐果冻,不知是否合您的口味。”

“哎呀,用不着这么客气。”雅代说着接过。

加贺上次来是在三天前。“案子有进展吗?”听雅代这么问,加贺微微点了点头。

“多亏您的帮助,已经找到破案的线索,就差一点了。”

“那真是太好了。”雅代说完,忽然吃惊地看着加贺,“您刚才说多亏了我,也就是说案子果然和我家的陀螺有关?”

“不,那倒不是。”加贺挠挠头。

“那是怎么回事?请您说明白。上次您来了之后,我去查了小传马町凶杀案的情况,发现报道说死者是被绞杀的。我忽然明白了您为什么想知道谁在我家买了陀螺。”

“您觉得为什么?”加贺一脸认真。

“就是那个,陀螺线啊。有问题的不是陀螺,而是陀螺线。绞杀就是用绳子将人勒死啊。”雅代指了指加贺的胸口。

其实并不是雅代想到的,而是读了报纸后,在店里打工的美咲说的。

加贺面露惊讶,后退了一步。“真让人佩服!您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只要稍微动脑筋想一下就知道啦。也就是说,我家陀螺的线跟凶杀案……”

“不是,不是。”加贺慌忙挥了挥手,“您家在十二号卖出陀螺,凶杀案是十号发生的,对不上。”

“啊……”

美咲也说过,即便警察盯上了童梦屋的陀螺,这个陀螺也不可能是这起凶杀案的凶器。

“而且我们已经用科学的方法判明了凶器是一种什么样的绳子,和您家陀螺上的绳子都不一样。绳子也是有很多种的……”加贺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是在行家面前卖弄了。”

“说得对。传统的绳子有组绳、织绳、捻绳、编绳,还有……”雅代边掰手指边念叨。

“您家的陀螺线是组绳吧?”

“是的,是由几根线组合在一起做成的。虽然是机器做的,但材料都经过精挑细选,还要考虑陀螺线和陀螺之间是否合适,不是什么绳子都行。”

“是啊。”加贺点点头,“凶器不是组绳。”

“是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您已经查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调查我家的陀螺?莫非当时您还不知道凶器是什么样的绳子?”

“不,那时我已经知道凶器不是组绳了。”

“这就更奇怪了,那您为什么……”雅代看着加贺。

加贺微笑着环视店内。“我最近才调来,正在熟悉这条街的情况,也就是说,我是个新参者。”

“哦……”雅代不知加贺究竟要说什么。

“我去了很多地方,就是想尽早了解这里。然后我发现这里果然还保留着江户时代的古风,不,或许应该说是保留着日本文化。正因如此,才会有您家这样的店。”

“是啊,要不是在这条街上,我可能也不会想开一家这样的店。”

“又不是逢年过节,却在店门口摆着陀螺,这也因为是在这条街上吧?而且不止一家呢。我还发现了一家卖陀螺的玩具店,面向人形町大道。”

“啊,那里啊。那家店应该也有。”

“卖的陀螺不同,陀螺线也不一样。那家玩具店卖的陀螺线是捻绳。”

“捻绳……啊!”

就是像缆绳一样拧着的绳子。

“莫非凶器是捻绳……”

加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耸了耸肩。“陀螺线应该用来转陀螺,而不能杀人啊。”然后,他说声“打扰了”,便转过身,大步从店中走出。

4

玲子一到家,就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沙发上。在换衣服前,她从一个纸袋中拿出一个褐色的盒子,打开盒盖,撕下白色的外包装,里面是一个新款提包。她拿着包走向洗手间。虽然已在店里试了好几次,她还是想再看一下。

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变换各种姿势和拎包的方式,脑中只思考一个问题——怎样能让别人觉得好看,并得到艳羡的目光。

她见克哉什么也没说,便认为信用卡欠款一事已经解决,决定出去购物。她已经很久没去买东西了。包、连衣裙和化妆品——她感觉有点多,但反正信用卡可以透支,应该没关系。

她终于照足了镜子,认为包买得很值,便回到客厅。当她要换连衣裙时,门铃响了。

她觉得可能是送快递的。现在是下午六点刚过。翔太跟外公外婆去了动物园,玲子与他们说好七点去接他。

她拿起对讲机的话筒。“喂?”

“不好意思,忽然来访。我是前几天来过的加贺。”

“啊?”

“就是上次和上杉一起来的。”

“哦。”她终于想起加贺这两个汉字,是那个刑警。

“对不起,不知您有没有时间?有件事要问您。”

“现在?”

“是,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也不是特别的事,五分钟就够了。”

玲子叹了口气。对方是刑警,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想知道要作被卷入了什么样的案子。

“知道了,我等您。”玲子说着打开自动锁。

正当她掩盖购物痕迹时,门铃响了。

加贺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说里面是人形烧。“有馅儿的和没有的各一半。这家店口碑不错,请您和家人品尝。”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玲子的父母都喜欢甜食。她想,这回收到的礼物不错。

将加贺带到客厅后,玲子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倒进两个杯子。

“您儿子呢?”

“和我父母去动物园了。”

“哦,真不错。”

玲子用托盘端着杯子走出来,发现加贺站在那里,那个陀螺在他面前转得飞快。

“哇,真厉害!”玲子不禁感叹道,“加贺先生,您真会转陀螺啊。”

加贺回头,笑道:“也没什么。”

“转得真好,我丈夫和公公都不行。我丈夫玩的时候,陀螺摔在地上根本不转——”

玲子将托盘放到桌上,发现旁边有一根白色绳子,是陀螺线。陀螺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加贺没用陀螺线便让陀螺转了起来?

加贺弯下腰,捡起还在转动的陀螺。“您刚才出去了吧?”他坐回沙发,将陀螺放到桌上,手中没有陀螺线。

“我去见朋友了,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是吗?那您见了朋友后又去买的东西啊。”

“啊?”

“我看见您两手都提着购物袋。”加贺坐在沙发上,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手伸向玻璃杯。

玲子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刑警好像不是偶然选择这时来的,而是一直在公寓旁等她。他刚才说没有特别的事,难道是在说谎?

“您去哪里买东西了?”

“银座。”

“会在日本桥买东西吗?”

“偶尔,比如三越百货。”

“从这里打车大约要多长时间?”

“到日本桥吗?十五分钟……左右吧。”

“哦。果然还是这里方便啊。”加贺喝了口乌龙茶。

这栋公寓位于江东区木场,若乘出租车,到银座和日本桥都不远。玲子正因为喜欢这一点,才决定租下这里。

“呃,今天您想问什么事情?”

加贺放下杯子,挺直上身。“是关于六月十号的事。您能再说详细些吗?”

“再详细也只……”

“岸田要作先生说要跟您商量他妻子三周年忌日的事,对吧?那件事很着急吗?”

玲子歪歪头,一脸困惑。“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两个月呢,我丈夫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爸爸好像一直想着。”

在玲子看来,婆婆的三周年忌日与自己毫无关系。

“你们商量好了吗?”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决定开始准备了。”

“就这些?要是仅仅为此,倒也没必要专门见面。”

玲子嘟囔了一句“是啊”,皱起眉头看着加贺。“您为什么问这些?我们当时说话的内容有问题吗?”

“不,倒也不是……”

“还有,这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呢?请告诉我,爸爸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我没那个义务。”她提高了嗓门。要是吵架,她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加贺皱起眉头,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或许我该告诉您案子的情况。”

“是某家公司的非法行为吗?”

“不,不是那种,是凶杀案。”

“啊?”玲子瞪大眼睛。这个回答令她极其意外。

“六月十号晚上发生了凶杀案,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我们正在调查相关人员当时的行踪,岸田要作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问他当时去了哪里,他说到您这里来了,所以我来确认一下。”

玲子长出一口气,但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是吗?这些事公公都没说过。”

“他可能是不想让您担心吧。一般人要是听说自己跟凶杀案扯上关系,都会害怕的。”

“是啊,我现在心还跳得厉害呢。”玲子抬起头来,“要是这件事,我倒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您,那天晚上,我公公的确来了。他八点左右来的,九点多回去的。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加贺微微一笑,说道:“岸田要作先生说,他离开这里后,在新桥的酒吧一直喝到深夜。这件事我已经确认了。”

“太好了,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忽然,一丝不安掠过玲子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我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情况下家人的证词都是不可信的,是吗?”

加贺苦笑道:“不是不可信,而是可信度比较低,因为有包庇的可能。”

玲子这才明白刑警为什么揪着六月十号不放。他怀疑玲子说谎。如果家人之间只是统一了口径,肯定经不住他这样追问,最终会露出马脚。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那天我公公真来了,我没说谎。”玲子竭力解释。如果要作有杀人嫌疑,不知邻居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翔太也可能因此被欺负。

“您要是能证明就好了。”加贺说道。

“证明……”玲子试图回想六月十号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要作那天来过呢?

“我记得岸田先生是十二号拿来这个东西的吧?”加贺拿着陀螺,上面有一黄一白两个同心圆,“要是他十号来过,为什么当时没带来?真让人想不通。”

他的疑问不无道理,陀螺可能会成为要作十号没来的证据。玲子着急起来。

“不,我公公十号就拿来了。”

“十号?但前几天您还说是十二号。”

玲子摇摇头。“十号就拿来了,但忘了带陀螺线。”

“陀螺线?”

“他发现忘了带线,便没告诉我们他带陀螺的事。但是翔太……我儿子调皮,去翻他的提包,发现了陀螺。我问他怎么带着那东西,他说是朋友送的。”

“也就是说,他本来想把陀螺送给孙子,却忘记把陀螺线放哪儿了。”

“嗯,他说放在办公桌抽屉里了,过两天就带来,那天就把陀螺拿走了。”

“所以十二号他把陀螺和陀螺线一起带来了。”

“就是这样。大概因为我儿子非常喜欢那个陀螺,嚷着要,所以他才赶紧带来。”

“原来如此。”加贺点点头,“我明白了。”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十号晚上,我公公和我们在一起。”

玲子向加贺投去央求的眼神。她不清楚要作为什么会被怀疑,但她知道要作确实不在凶杀现场,因此想务必要对警察说明。

加贺表情缓和下来。“我不认为您在说谎,您的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多亏了您,很多东西都吻合起来。”

“啊。”玲子终于放下心来,可心头忽然又掠过一丝不安。到底是哪个部分有说服力?什么叫吻合?

加贺说了句“打扰了”,站起身来。他在门口穿上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口袋。“对了。请把这个送给您儿子,有这个比较好。”他递过一根陀螺线,比要作拿来的那根更细,是像缆绳一样拧起来的。“陀螺都有适合自己的陀螺线。您家的陀螺如果用这根线,应该能转得很好。”

加贺打开门,但走出一步后又回过头来。“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凶杀案发生在日本桥的小传马町,时间是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日本桥?七点到八点之间?”玲子小声重复了一遍,大吃一惊。要是这样,即便自己能够证明要作在八点时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

加贺到底是来确认什么的?她正想发问,加贺道声“告辞”,关上了门。

5

细雨绵绵,好像要把人的身体裹住。或许已经到了真正的梅雨季节。佐川彻来到店外,拉下帐篷,将摆在外面的商品向里收了收,都是积木、剑球和达摩落之类的传统木质玩具。这家店就在水天宫附近,刚生了小孩的年轻夫妇经常路过。小学生和中学生想要的玩具不摆在店前,否则很快便会被顺手牵羊偷得精光。他曾经将流行的布娃娃摆在前面,但最受欢迎的布娃娃都被偷走了,让人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发现有个熟人朝自己走来,是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此人刚调到日本桥警察局,姓加贺。

“下雨了啊。”加贺用手遮着头。

“买卖的淡季开始了,但也可以认为是离旺季又近了一步。”

每个地方应该都一样。人形町周边也几乎看不到孩子,但到了暑假就会有很多孩子来店里。佐川心想,得做好进烟花的准备。他经营这家玩具店已大约二十年,大体知道商品的销售规律。

加贺看着木质玩具。视线前方是一个绘有绿黄同心圆的陀螺。

“对了,陀螺的事解决了吗?”

加贺微笑着点点头。“快了。您说得没错,我在童梦屋找到了。”

“对吧。那家店里有好东西,我偶尔会去看一下。”

这个姓加贺的刑警上次来时,问了佐川关于陀螺的事情。他首先问最近是否卖出过陀螺。

佐川说没卖出过,但被偷了。加贺很感兴趣,便问什么时候。

“六月十号。”佐川答道。他每天都检查商品的数量,摆在店前的陀螺的确少了一个。

加贺买了陀螺,并当场解下缠在上面的陀螺线,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是捻绳啊。”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绳子的名称,佐川听了很惊讶。

然后,加贺又问佐川知不知道其他卖陀螺的店。佐川只想到一家,就是童梦屋。听加贺的语气,他好像随后就去了那里。

“老板,您不问问吗?”

“问什么?”

“问我在调查什么啊。被警察询问时,一般人都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关于什么案子的调查’之类的。”

佐川哈哈大笑起来:“像我这种外行,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刑警都出动了,想必发生了不好的事。就算问了,也只会让心情变坏。”

“要是大家都像您这样就好了。”加贺说道。看来他在调查取证时颇为辛苦。

佐川拿起陀螺。“开玩具店就是出售童年的梦,必须时常保持快乐的心情,所以我不想听到坏消息。但请告诉我一点,我家被偷的陀螺跟案件有什么关系?您不用说得太详细,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给谁派上了用场。”

加贺稍加思索,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说,这是调查的秘密。”

“哦,果然如此啊。我知道了。加油干吧。”

加贺说了声“再见”,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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