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阮成杰冷冷地看着他飞扬恣意的面孔,这是一张从来没吃过亏的脸,不过也许很快就会发生些变化。
他一言不发地推开了阮成锋,拿着一个超薄的磁带随身听走了出去。
他走进了阮鸿升的书房,把那个随身听放到了他面前。
“你胆子太大了!银河国际这种与政府合作的地标建筑,我努力了多久才拿下来,你说你要去主持,好,爸爸让我配合你一起做,我顶着干系把工程款交给了你,你怎么敢在牌桌上把它输掉!你让我怎么跟爸爸交代!怎么跟股东交代!怎么跟市里交代!”
磁带滋滋啦啦地转着,阮大少有的气急败坏,声音颤抖着从喇叭里传出来,片刻之后,阮二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回应。
“要不你再帮我拆借点钱先填上?上次南边那个码头不是描补得蛮好的。”
“这次的窟窿太大了!我做不到!明天就要对爸爸直接汇报,你赶紧想想辙吧!”
这次是长时间的沉默,阮二的声音终于再响起来时有些变调,听起来阴恻恻的。
“你不帮我,我可想不出别的辙了。”
阮大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痛苦不堪。
“爸爸饶不了我……这次我只能如实报告。”
录音结束。
阮鸿升在庞大沉重的书桌后面,坐成了一尊雕像。
一个月前,他的长子在汇报项目进展的路上出了车祸,夫妻二人当场死亡。一辆超载的泥头车侧翻,将他们的车碾成了血肉模糊的饼。
整个阮家和华瑞都因此发生了巨大的震动,阮大尽管温吞,多年来却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华瑞的不少事务是他在具体执行。他的猝死导致数个项目直接停工,银河国际的一部分巨额资金甚至下落不明,多番追查之后成了死账。而阮二在华瑞只是空挂着名头,先前有兄长辛辛苦苦地辅佐,仍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主。而今阮大猝死,阮鸿升不得不考虑是否要亲自调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但此刻,阮成杰却给出了这样一段恐怖的录音。
阮鸿升抬起眼皮,阴厉的目光直直地逼视向阮成杰。
“这是哪里来的,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十岁的阮成杰在扑面而来的强烈威压下静静地站着,他看着鬓发微斑的阮鸿升,字句清晰地说了一段话。
“这个随身听是我刚买不久准备学英语的,录音这个功能不太会用,我一直在熟悉。”
“那天有一段磁带绞进了磁头里头,房间里光线不够,我去院子里弄,弄好之后怕磁头坏了,就一边走一边试着录鸟叫的声音。”
“快要经过大客厅窗子的时候,我听见爸爸很生气地说话,就在外头站住了。”
“然后听到爸爸和二叔在吵架。”
他说完这一段,满室寂静,他静静地看着阮鸿升,眼睛里平静得毫无波澜。
阮鸿升的声音又干又涩,许久才缓缓地响起。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我不相信二叔有那么坏。”
阮成杰轻轻地开了口,忽然闭上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滴落。
他浑身颤抖,哽咽不止。
“可是我梦见他们了……我拼命地追拼命地追,他们一直在往远处走,我怎么也追不上……我喊他们,他们头也不回,只冲我摆手……叫我以后听爷爷的话,说爷爷会保护我……”
阮成杰哭得要瘫下去,忽然被搂进了一个怀抱里。
阮鸿升沉默不语地抚着他的背,过了很久之后才淡淡说了句:“这东西,先放在爷爷这里。”
阮成杰泪流满面地点头,迟疑地抱了抱阮鸿升的腰。
阮鸿升没有作声,于是他大着胆子抱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