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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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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死人的视网膜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说人的眼睛和照相机是一样的,所以科学地分析死人的视网膜,就能知道这个人最后看到怎样的景象,现代科学尚不可能,但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看着驹井良介灰色的脸庞,敦子呆呆地想着这件事——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最后看到的景象应该不是那里,而是手持利刃刺他的疯狂女人吧?

“嘭、嘭”——远处传来低沉的爆破音,那是烟火的声音,其实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响,只是现在自己才听到。

敦子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手上,她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握着刀柄,刀刃深深地插在驹井的胸口上。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几个小时前驹井还在排练场里意气风发地走来走去,“你在干什么!你这种声音打动不了观众的心!”——他的声音在排练场里回荡,比演员的声音还要有张力。

不过现在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再也不会跳动了。

“刺他的是我,是我杀了他!”——敦子在心里无数次重复着。

她又看了一眼驹井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能剧(1)里的面具一样表情松弛又平和,一切都结束了——这是他活着时敦子从没见过的表情。

手放开刀,刀插在驹井的胸口上,好像一座小山上立着一个十字架。

敦子看着周围,黑色的手机落在脚下,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捡了起来,查看着电话记录,最新的来电记录是自己的,虽然想删却没有,反正警察都会到电话公司索取详细信息的。

第二个来电记录来自“工藤聪美”,是今天晚上七点十分,而且最后拨出的电话也是给她的,是昨晚十点多的。

接着查看通讯录,按照音序排列(2)第一个是“青野”,然后是“秋山”,之后是“安部由美子”,敦子按着按键,删掉“青野”和“秋山”,这样“安部由美子”就排在第一位了。

敦子还确认了手机短信,没有未读消息,看了一下发送和接收的信息,很自然的绝大部分都是和工藤聪美往来的内容。敦子看了最近的几封,内容都很无聊,她叹了口气,无论多有名的表演家,私生活也是如此庸俗,她为自己曾经一时迷恋这样的男人而觉得难为情。

“嘭”——又听到了烟火的声音。

突然想起了什么,敦子拿着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这个房子的天花板是玻璃的,一部分采用了loft(3)设计,北面和东面都有大扇的窗户。

敦子爬上沿着墙的台阶。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从北面的大窗户能够看到色彩艳丽的烟火,在夜空中闪耀之后,稍后听到声响。

敦子用手机的照相功能拍了张烟火的照片,要是照片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能够多少扰乱警方侦查的话就好了。

她下到一楼,把驹井的手机装进塑料袋,放在自己的包里,又拿出准备好的另一部手机,跟驹井的颜色很相似,形状稍稍有些不同,不过乍一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

将仰面朝天的驹井的左手腕抬起来,轻轻地弯曲他的手肘,将他的手摆成握着那部假手机的样子,不过手指无法弯成恰当的样子,手机掉在他腋下附近,没办法就这样了。

做完所有的一切之后,敦子又看了一遍四周,从现在开始,警察就是敌人,必须尽全力发挥自己的演技,必须要消灭物证,指纹自然不在话下。

敦子觉得没问题,窥探着外面的情况离开了这里,这里原本是个仓库,很少有人经过。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低头行走,庆幸的是一直走到大路上也没遇到人。

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必须抓紧时间,她拦下此时刚好出现的出租车。

上了车告诉司机目的地之后敦子打算摘下手套,不过此时手指依然在颤动,花了些工夫才取下手套。

敦子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吓了一跳,目光过于严厉,她用手按摩着脸颊,大张着嘴巴活动着让自己笑起来,给自己打打气——“你在做什么啊?你可是女演员!”

九点整,她到了约好的咖啡店,安部由美子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读着书。

“抱歉,等我蛮久了吧?”敦子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由美子笑着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

服务员走过来,两人点了喝的东西——敦子点了咖啡,由美子点了红茶。

“不好意思啊!你没和大家一起看烟火吗?”

“没有,我没有去……对了,换服装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定,刚才和驹井先生通电话他说有这种可能,所以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啊……这样啊。”

“你觉得怎样?到底是现在这时候,有点难吧?”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还是改的程度问题,自己做的话怎么都能来得及,要是下订单购买的话估计就比较难了,比如说……”由美子开始解释。

敦子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注意着时间,尸体的状态可是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喝的东西送过来了,由美子正好停下了话头,“我去下洗手间,”敦子去了洗手间,进去之后在格子间里锁上门,从包里拿出放在塑料袋里的驹井的手机。

先是从拨出电话记录中选了工藤聪美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但是刚一打通听到呼叫声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从来电记录中选择了自己的号码做了同样处理,最后从通讯录里选中了安部由美子的号码,将保持着这样状态的手机放回包里,回到座位,“不好意思,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之后的日程。”

安部由美子看着记事本继续说,丝毫没有起疑。

“就是这样……”由美子的解释告一段落,好像征求敦子的意见一样抬头看她。

“好呀……”喝了一口咖啡,敦子将手伸到桌子底下的包里,用手摸索着手机,“这么说来,要是换主演的服装还是有点难呀,”然后按下了拨号键,“还是不改好吧?”

“要是一定要改的话,那就拜托供货商试试看,”由美子正说到这里,身旁的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她拉过包来从里面取出手机,轻轻地“啊”了一声,“驹井先生打来的。”

“你接吧,估计是服装问题。”

由美子点头,将电话放在耳边接听,“您好,我是安部。”

不过她很快惊讶地皱起了眉,“喂?怎么回事?驹井先生?”

“怎么了?”

由美子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摇着头,“什么都听不到。”

“信号不好断掉了吗?”

“也不是,我觉得电话接通了,能听到轻微的声音。”由美子又把电话放在耳边。

轻微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因为敦子在包里拿起了驹井的手机。

“你挂断了再打给他试试?”

“好的。”由美子按着按键,又把电话放在耳边。

敦子早把驹井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手里拿着咖啡杯问,“怎么样?”

“没用,只能听到呼叫音……”

“等下再打一次?”

“好的。”由美子挂了电话也没有起疑。

之后两人又聊了三十分钟服装问题,其实大部分内容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辛苦你了,特意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离开咖啡店时敦子对由美子说。

“没关系,有问题随时叫我!”

“我还是向驹井先生汇报一下吧!”敦子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故作吃惊地说,“啊呀!”

“怎么了?”

“驹井先生也给我打过电话,有来电记录,晚上九点十三分,不过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啊?那就是,”由美子拿出自己的手机,“是给我打电话之前,你没有接,所以打给我了?”

“这怎么回事?”敦子给驹井打电话,自然是没人接,“不行,还是没人接。”

“好奇怪啊!刚才打电话过来就很奇怪。”

“是啊!”

两人互相看了看,敦子开口说:“我说要不我们去驹井先生那里看看?我觉得还是看看好。”

“我也这么想。”由美子认真地回应。

两人叫了出租车,走了和来这里时不同的路。

在驹井家门口下了出租车,两个人站在他家门前,按着门铃,自然也没人应,敦子还是故作意外地问由美子,“这个时间他是去哪里了吧?”

“我也不知道。”由美子摇着头。

敦子又按了一次门铃,等了一会说:“不会是睡了吧?”

“现在就睡了吗?”

“不是吧?”敦子装作不在意地说,然后用手按了一下门把手,试着开一下。

结果门开了,后面的由美子不由地吃了一惊。

“驹井先生!”敦子从门缝里叫着,接着把门开大走了进去,心里想的是“这就开始看我的演技了”!

她停下脚步,然后停了一下发出了“啊”的声音——这演的是了解状况需要一点时间。

不过由美子不一样,一眼看到屋内的惨状就大叫起来,她用手捂住嘴,身体不停地发抖。敦子看到她的样子心想一般还是这样的反应好。

“看啊!看啊!他身旁!”敦子用手指着,“手机掉在那里!估计是在打电话时死的!”

由美子沉默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快报警吧!我来报警,你和山本先生联系下?”

由美子一脸惨白不停地点着头,好不容易嘶哑地回了一声“好”,然后离开了房间。

敦子打开包,从里面拿出用塑料袋放好的手机,赶快取消了静音状态,小心地不留下自己的指纹,然后将尸体旁的电话换了回来。

她出去时由美子正在打电话,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敦子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报警。

2

海报上画着各种装扮的人,这部戏演的是一百年前的英国人,叫做《没有登上泰坦尼克号的人们》。草薙想起那部有名的电影《泰坦尼克号》——要是迪卡普里奥输了牌也不会登上那艘船,不过那是个虚构的人物。

草薙又看了一遍室内设计,还觉得这里很奇怪——这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一居室,天花板高到可以打羽毛球比赛,墙上的书架上放着大量书籍、dvd,还有cd、唱片、vhs录像带等东西,书架对面的墙上放置着播放用的巨大唱片机、音箱设备等,地板上凌乱放着的坐垫、矮沙发,看来是为了听音乐、看电影而设置的。这里丝毫没有生活气息,房间一角只有概念上的厨房,几乎看不见厨房用品,只有少得可怜的锅碗瓢盆,冰箱也好像是独自生活的学生用的小冰箱。

这个房子的主人驹井良介,在这宽阔的地板上被杀了,几乎毫无疑问地可以断定是他杀,夺取他生命的求生刀(survival knife)深深地插在胸口上,遗体已经被运走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拿到司法解剖的结果。

草薙盯着看的海报贴在厨房的墙上,海报上是演员照片,也有驹井良介的照片,他也参与演出。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鉴识课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场只有搜查一课的草薙等人。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草薙回头一看,内海薰正跑过来,“听说可以询问第一发现者,请他们在辖区警察署等着。”

“好的,”说着草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这房子还真是很棒。”

“听警察署的人说,这里原本是仓库,好像是请哪里的建筑设计师改建成住所的。”

“嗯,不过我可不想在这么大的地方住,床顶上还是挑空的玻璃窗,被那么大的窗户包围着,无法安心睡觉啊。”

“受害者是艺术家,应该跟一般人的感觉不一样吧!”

“是呀,艺术家啊!”草薙又看着海报,“你知道‘青狐’剧团吗?”

“听说过,受害者也写电视剧剧本,还是很红的。”

“这样啊!我第一次听说,说起剧团,我大概只知道宝冢(4)和吉本新喜剧(5)。”

内海薰,涂着淡淡颜色的嘴唇稍稍上翘微微一笑,“我想吉本新喜剧和剧团还是有差别的。”

“是吗?不过……”草薙扬起下巴,“你觉得那个梯子是干什么用的?”

草薙一直很注意靠墙放着音响设备前的梯子。

“不是用来拿书架上方的东西吗?”

“这个我知道,不过为什么放在那里呢?那里也不是书架。”

“只是随意放的吧?”

“放在音响设备前面啊?不影响使用吗?”

“一般来说是啊,不过艺术家做事嘛!”

“又是这理由啊!”草薙皱起了眉,“好了,走吧!”

两人乘着出租车去了辖区的警察署,正在会议室里等待的是两位女性。

辖区的警察向草薙他们进行了介绍: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神原敦子,身材高挑容貌美丽;另一位是安部由美子,看上去很朴实——两人都和受害者同在一个剧团,神原敦子是演员兼编剧,安部由美子是演员兼服装。

“我们是个很穷的剧团,所以每个人都兼了这样那样的职务。”神原敦子谨慎地说,既不是玩笑也不是谦虚,而是实情。

她们这样说——今天下午开始排练,结束的时候大约六点,之后解散,神原敦子买东西之后回家,不过服装有些问题,大概是七点四十分左右给驹井打了电话,驹井说让她和服装商量看看,因此神原敦子马上给安部由美子打了电话,当时安部由美子正好在自己家附近的快餐店刚吃完晚餐,两人约定九点在咖啡店见面。

两人按照约定在咖啡店见面,不一会儿安部由美子的手机就响了,是驹井打过来的,不过接起电话却没有人说话。安部由美子觉得奇怪,就挂断了又打过去,不过还是没人接,驹井的电话处于打通而无人接听的状态。

两个人在大概三十分钟后离开咖啡店,这时神原敦子发现驹井也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打回去也是没有人接,两人决定去他家看看,驹井常在家里接待剧团团员,因此她们也经常去他家。

乘出租车过去一看,玄关的门没有锁,因为担心打开了房门,结果发现了驹井良介的异样。

“你说自己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和驹井先生通过电话,那时他有什么异常吗?”草薙问神原敦子。

她摇着头,“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比如说他和谁在一起之类的事?”

“我不知道……没注意到,不好意思。”神原敦子挺不好意思地道歉。

两人的供述中没有特别令人生疑的地方,草薙又问了她们诸如“到现场的途中有没有注意到可疑的人?”“进到房间里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作案动机?”“能不能想到什么人可能是凶手?”等问题。

“只有一件事……”神原敦子开口说,“那把刀可能是剧团的。”

“剧团的?什么意思?”

“道具,这次的戏里面有用刀的情景,是为此准备的。”

“在戏里用真正的刀?”

神原敦子为难地点头,“驹井先生认为这样会有感染力,听说是他在网上下单买的。”

“你说可能是这把刀?”

“是的。”

“这把刀平时放在哪里保管呢?”

“排练场的柜子里。”

“你最后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今天白天,排练中看到过,是吧?”为了寻求同意,神原敦子看着旁边的安部由美子。

“我也记得是这样。”安部由美子说。

辖区的警察很快离开了房间,尽快去确认此事。

“最后,”草薙说,“要说和驹井先生特别亲近的人是哪位?比如说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这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安部由美子一脸窘迫,而神原敦子想要掩饰什么地调整了坐姿。

“怎么了?”草薙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安部由美子摇着头。

不过神原敦子却干脆地回答:“嗯,有一位。”

“哪一位?”

“也是我们剧团的,”神原敦子说了工藤聪美的名字,她还看着安部由美子,好像责怪一般地说,“这种事还是该说就说吧!要是隐瞒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好的。”安部由美子点头。

草薙感觉到其中似有隐情。

“已经通知工藤聪美了吗?”

神原敦子摇着头,“我们没有通知。”

“不过,山本先生可能通知了。”安部由美子说。山本是负责剧团事务的人。

“能告诉我工藤小姐的住处吗?”

神原敦子皱起了眉,“今晚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草薙摆出了记录的架势。

“我手机里面没有存,由美子,你应该知道吧?”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安部由美子拿出手机。

草薙和内海薰一起离开了会议室,回到刑事课办公室,他们的上司间宫正在那里。草薙把两人说的内容大概地汇报了一下。

“原来如此,工藤聪美是他的女朋友啊!这样就说得通了。”间宫一脸释然。

“怎么说?”

“从受害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来看,九点十三分给工藤聪美打了电话,之后又给神原小姐、安部小姐相继打了电话,估计是因为联系不到工藤小姐吧!而且由于神原小姐没有接听所以没有办法打给了安部小姐,选择安部小姐是因为她的姓氏按照音序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位,这估计是事出紧急。”

“打电话是为了求救吗?”

“恐怕是的,听鉴识官说,被刺中之后还可能活一段,估计是这期间想打电话,不过因为说不出话来,或者是说话之前就断了气。”

“这的确说得通。”

“另外还有一点,手机上还有残留的证据,刚才打印出来的。”间宫从桌子上拿起来三张照片,拍摄的都是烟火。

“真漂亮啊!”

“照片底下有显示时间。第一张是今天十八点五十分,第二张是十九点二十七分,第三张是二十点三十五分,从最后一张的拍摄时间到给工藤聪美打电话的九点十三分之间,应该就是被害时间。”

草薙点着头看着照片,心里想着为何第二张和第三张之间间隔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候内海薰过来了,她说已经和工藤聪美联系上了。

“怎么样?”草薙问。

“她已经知道了,一直在哭。”

“在自己家里吗?”

“是的,和剧团的同事在一起。”

“同事?”

“听说她得知消息时,正和剧团的人在一起,其中一人担心她就送她回家。”

“原来如此,她能接受问讯吗?”

“说是时间不长的话可以,问了她住处地址,从这里开车大约要二十分钟。”

“马上去看看!”间宫说。

工藤聪美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瘦削的姑娘,若是表情明媚的话,这样的肤色在荧光灯下会非常有魅力,但是现在看来只是病怏怏的。

草薙跟着内海薰一起走进她狭小的一居室,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放着缝纫机,心想如今这可是个稀罕物。

两人坐在玻璃茶几前,和工藤聪美面对面坐着,工藤聪美的同事在一旁的床上坐着,是个微胖的女人。

“我是快十点时知道的,是事务局的山本先生打电话过来。”工藤聪美给草薙他们看自己的手机——已接电话“21:52山本”。

不过草薙注意到下面的“21:13驹井”,跟她说了之后,工藤聪美低低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过后才注意到有电话,我把电话放在包里了,这可是他最后的电话……”说着她俯下身哭了起来。

她说自己在某个团员住的公寓楼顶看烟火,是说好排练之后大家一起去看的,之后大家再去居酒屋喝酒时,事务局的山本打电话过来。

“驹井先生没有去看烟火吗?”

“没去,他说这部戏他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这样,你刚才说看烟火的公寓是几点过去的?”

“排练之后,买了些演出用的杂物,回了一趟家……大概是八点。”

“没错,”旁边坐着的女人说,“我可以作证。”

草薙点着头,停了一下又开口问,“你对案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人会恨驹井先生?”

工藤聪美表情痛苦地皱着眉,用手捂着嘴,好像很烦恼地低着头,然后轻轻地摇头,“到底还是没有……我想不出。”

“这样,”草薙盯着她,“不管想到多小的事,请一定告诉我们!”

工藤聪美犹豫着,感觉似乎隐瞒着什么事。

“聪美,我先去一下便利店啊!”女同事站了起来。

“啊……好吧!”

女人向草薙他们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感觉是为了让他们说话方便。

确认门关上了之后,草薙又看着工藤聪美,“工藤小姐。”

“实际上,”她说,“和他交往的不止我一个。”

草薙不禁倒吸一口气,和内海薰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令人意外。

“不止你?你是说他脚踩两只船吗?”

“不是,是在我之前交往过的,也是剧团中的,不过他和那个人分手了,选择了我。”

“那个人还在剧团里?”

她缓缓地点头,“是的。”

草薙身旁的内海薰开始准备记录,“那个人的名字?”

工藤聪美深深地吸了一口,下定决心一般回答:“神原敦子。”

3

第二天上午,警察署的会议室里,草薙等人围坐在股长间宫身旁。

年轻警员岸谷,汇报了关于刀的查访结果,刀果然是从排练场拿出来的,不在原本放置的架子上,给负责道具的团员看了照片,对方也确认是这把刀。

“你知道昨天排练之后是谁收的刀吗?”间宫问。

“道具负责人证实的确放在指定位置了。”

“排练场是谁负责锁门?”

“据说是驹井先生负责,他经常在大家都走了之后自己留在那里,昨晚也是。”

“有没有可能是受害者自己带着刀?”

“估计不是,鉴识课的报告显示,刀柄并没有用布擦拭过的痕迹,留有很多指纹,但是没有找到受害者的。”

“知道指纹都是谁的了吗?”

“大概可以找到,是排练中使用刀的演员和道具管理员,刀柄留有手套的痕迹,估计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手套?这么说还是有预谋的犯罪——凶手潜入排练场偷走刀吗?谁有排练场的钥匙?”

“只有受害者和叫做山本的事务负责人,但凶手用的是别的钥匙。”

“别的钥匙?怎么回事?”

“排练场入口附近有一扇检查水管用的门,那里藏着一把备用钥匙,估计用的是那把。”

“这怎么回事啊!”间宫撇着嘴说,“谁知道这事?”

“我马上会进行详细调查,不过估计剧团每一个人都知道。”

“要是剧团团员……”间宫依旧坐在座位上,环视着自己的部下,“问题是为什么用这把刀,这摆明就是剧团内部的人作案。”

“估计是为了搅乱侦查。”岸谷说。

“是为了让大家觉得是内部有人作案?”间宫自己认同这个假设,点了好几次头,“你调查看看,有谁知道在排练中使用的是真刀?”

“好的。”岸谷回答。

“之后就是人际关系了吧?”间宫看着草薙,“他女朋友那里有什么进展?”

“有一点值得注意。”草薙汇报了昨晚问到的情况。

间宫摸着下巴,“第一发现者是受害者的前女友?这的确有问题,两人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受害者和工藤聪美小姐是半年前开始交往的,估计就是那个时候。”

“半年啊……”间宫念叨着,“真是个微妙的时间啊!刚被甩时有杀人的可能,这半年后……”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不过也许有什么原因再度生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间宫靠在椅子上,握起双手,“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电话怎么回事?就是给安部打的电话?要是受害者自己打的话,神原敦子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这一点,原本给工藤小姐打电话之后,又给神原敦子、安部小姐打就很不对头,我觉得人在濒死状态下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没人接听,也会继续打给女朋友吧?”

“虽说如此,但如果就是这样打电话你也没辙吧?”

“这难道不是做了手脚吗?”

“做了手脚?”

“我刚才和安部由美子小姐确认过,在咖啡店时神原敦子去过洗手间,估计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你说说看!”

“首先约安部由美子小姐见面,选择安部小姐是因为她在手机通讯录里排在前面,可以被设想为人被刺之后求救的正常反应。按照计划杀人之后,拿走了受害者的手机,然后见了安部小姐,中间去了洗手间,首先打给工藤聪美小姐,然后马上挂断,要是对方接听了可就麻烦了。接下来给自己也就是神原敦子打电话,最后将手机调为显示安部小姐的号码状态回到座位,之后在桌子底下用手按着手机,只是按下通话键。安部小姐说接了电话但对方什么都没说,那时驹井先生的电话在神原敦子的包里呢——这么设想如何?”

间宫瞪着草薙,“指纹怎么办?这个季节戴手套什么的,安部小姐不会觉得奇怪吗?”

“把手机放在塑料袋里就行了,这样操作起来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现场应该没有看到受害者的手机,安部不是说她确定看到手机了吗?”

“可以用个假的啊!在死者身边放个相似的手机,趁着安部小姐不注意时换成原来的,这也不难吧?”

“那照片怎么解释?”

“说的是烟火的照片吗?”

“是的,第三张照片是在二十点三十五分拍摄的,要是那时受害者还活着的话……”

“已经死了,”草薙马上回答,“估计那是凶手拍的——要是假设神原敦子是凶手的话。”

间宫再次盯着草薙,“有证据吗?你说她动了手脚的证据是什么?”

草薙脸色严肃,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有证据,不过应该是用这样的方法,因此神原敦子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

“不过,说出刀是剧团道具的人不也是她吗?这不是为自己成为疑犯提供证据吗?而且用那把刀的动机是什么?”

“刀是道具的事实,一调查马上就会被发现,难道不是她觉得自己装作不知道不自然吗?不过正如您所说的一样,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把刀做凶器。”

“即使这样神原敦子也很可疑?”

“我觉得有调查的必要。”

间宫用满是怀疑的细长眼睛看了草薙一会儿,使劲抬起他发福的双下巴,“知道了,那就按这个思路试试看吧!别人还有什么意见?”

“我有!”举手的是内海薰,她走到白板旁,指着那里贴着的三张烟火照片,“我看时就注意到了,第一张和第二张应该不是在驹井家拍的吧?”

“怎么说?”间宫问。

“您能看到烟火的背景里有月亮,这个时间,月亮应该在东边的天空,而拍摄的地方是放烟火地点偏西的地方。受害者的家是在放烟火地点偏东的地方,背景里拍不到月亮,因此我想第一张和第二张是不是在排练场拍摄的呢?”

间宫握着双手盯着照片,“没错!这么一想,就能解释为什么第二张和第三张照片之间间隔一个多小时了!”

“第二张照片是在晚上七点二十分拍摄的,从排练场到受害者家中怎么也要三十分钟。”

“总之,犯罪时间是晚上八点以后吧?”间宫看着部下,“彻底排查剧团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

4

神原敦子看着鱼缸里的热带鱼沉思着,热带鱼真是可怜——虽然生有宝石一般美丽的颜色,却被关在这么小的地方,不过反过来想想鱼儿们是怎么想的,就别有意味了,看着那些凝视着自己泳姿的人们的表情,估计心情也很好。演员就是这样的,即使是在有限空间的舞台上,心里也要无时无刻不望着台下的观众,不仅被他们看,还要让他们看。

敦子正在自己常去的酒吧里,独自一人在吧台前喝着“新加坡司令”(6),那装着游来游去的热带鱼的鱼缸就在调酒师们身后。

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也不知道警察的侦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估计已经知道驹井先生和自己的关系了,应该正在背地里对很多人进行着调查,不过没人告诉敦子。

“我很尊敬你!以后你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同事,不过我对你没有爱情了,仅此而已。”

耳边回响起半年前驹井良介说过的话,敦子端着鸡尾酒酒杯,突然微笑了起来,很想问问那个世界的他——“仅此而已”,这是真的吗?你失去的很重要,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敦子盯着自己的手,用刀刺进胸膛的感觉……

她的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有人说着“欢迎光临”。“来了!”敦子的直觉告诉她,这时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准。

她很快意识到身旁有人,一个低低却熟悉的声音说着:“晚上好。”

敦子抬头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笑容,“哎呦,没想到你这么快呀!”

“是吗?我还是不想让你等,”汤川学看着手表,坐在敦子旁,身穿带着光泽的灰色西装。

“我也是,没有打扰到您的工作吧?”

“我在电话里就说过,并不是工作而是以会议为名的招待活动,不过是接待一下花着纳税人的钱胡吃海喝的官员们,浪费时间。”

酒吧服务员过来,汤川要了杯金青柠(7)。

“听起来是觉得很有压力,不过您听了我的事,也许也是浪费时间。”

“我不这么想,所以才过来的,你说的事应该和‘青狐’有关吧?”

敦子一脸严肃地回答,“是的!”

今天的早报刊登了驹井良介被杀一案的新闻,电视新闻、脱口秀也进行了报道,汤川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青狐”粉丝俱乐部的一员,当然不是主动入会的,而且也不需要缴纳会费。

几年前这个剧团做过一个以物理学家为主人公的戏,敦子负责剧本,那时敦子跟办公室的山本商量想要找一位真正的物理学家聊聊,山本让她见了帝都大学物理学科副教授汤川,好像两人有共同的朋友。

实话说这部戏演得并不太好,不过看戏的汤川很开心,还要求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戏,因此剧团给了他特别会员的待遇,每年汤川都会来看几次戏,有时也会去后台看看。

敦子喝了一口酒说,“剧团暂停活动了,今天召集了大家传达了这个通知。”

汤川拿着酒杯,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完全搞不懂,也不知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警察怎么说?”

敦子摇着头,“今天也是,排练场、办公室都来了好多警察,但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只是问我们问题。”

“这是他们的做法。”汤川一脸“懂行”的表情。

“您说过您在警视厅有至交吧?而且是搜查一课的。”

“说是至交有点过,是那种想甩都甩不掉的朋友。”

“您和这位朋友经常联系吧?”

汤川正准备喝酒,不禁停了下来,“你为什么问这个?”

敦子微微皱起了眉,“就像刚才说的一样,警察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所以剧团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我多少想要知道一些警察的侦查进度。”

“总之就是希望我和认识的警察联系一下,打听一些案件侦破的信息,是吧?”

“我提了过分的要求。”

“没错,是过分,”汤川冷淡地说,“再怎么认识,也不可能讲案件进度上的秘密,而且对方是警察,我们难道信不过吗?”

“不过您不仅仅只是认识吧?还多次帮他们查案,这次他们也应该告诉您侦查的秘密。”

“查案是根据警方的情况,这次他们并不需要我,所以我只是个局外人。”

“这样子啊!”

“而且你也许不知道,虽然都叫警视厅搜查一课,但是也有好多组,如果是别人负责的案件,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这次的案件是哪个组负责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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