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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哀塔女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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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正是如怒潮般的欢呼声。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金帐顶上蟠龙的纹章,在碧水中微微摇曳,天光水光从头顶笼罩下来,身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碧绿水色——自己这是在哪里?那一瞬,有微微的恍惚,然而很快便重新凝定了神智。

外面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告诉他:这里,应该是镜湖底下的复国军大营。

他从未居住过的水底的世界,属于鲛人的世界。

他独自醒来,金帐空无一人,只觉得身体如凌迟般的痛楚,一寸寸都似在裂开。苏摩试着动了动手臂,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在不停流血,竟然完全不听使唤。他尝试了几次,眼神逐渐变得愤怒,不顾一切地挣扎。

然而,越是挣扎,血流得越快,染得身周的碧水一片血红。

最终,他颓然躺下,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耳边潮水般汹涌着同族的欢呼——回归碧海,粉碎桎梏,重返蓝天碧海之下,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样壮丽而充满希翼的誓言。他静默地躺着,仰望着金帐顶上的纹章,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对于外面这些狂喜的族人而言,身为海皇的他、仿佛却只是个漠然旁观的外人。

曾经一度,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寻找故园的念头,以至于在离开云荒的百年里,他曾踏足七海,远访碧落海上璇玑列岛。

然而,在那片已然荒芜的废墟上,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场染红整个碧落海的灭族战争毁灭了一切。隔了七千年,四周的海面上依然还有血的腥味,血海中诞生了妖魔,在黑夜里兴风作浪,吞噬所有一切靠近的生物,令此处变成了妖魔云集、邪兽出没的海域,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线也早已废弃,千年无人经过。

他在废墟上静默地坐了三天三夜,看着日月从头顶升起又落下,海风呼啸如泣,潮汐来去如歌,只觉的心里一片荒凉。

他是生于叶城东市的奴隶,自小就不曾见过大海,和所有鲛人一样,只在梦中反复的憧憬着自己的故国和家园——然而,等到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赢得“自由”之后,孤身远赴海外寻找故国,然而寻回的、却只是这样梦魇般的景象。

这,是不是上天对他背弃一切、出卖一切的报应?

——那一夜,碧落海寂静无声。只有高空的冷月和空茫的大海、看见了那个伏倒在废墟上痛哭的鲛人。

第二日,他便决然离开了璇玑列岛,直奔中州而去,开始了长达百年的修行过程。在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再回头——也许对他而言,任何事、任何人,在破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会在心里竭尽全力的去抹煞对方存在过的痕迹。如同他曾经刻意遗忘白塔顶上那一段往事一样,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在心里抹去了“故国“这两个字。

金帐外,欢呼声还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承载着千年来多少梦想、渴盼和挣扎。他知道族人们是怀着怎样的热切和狂喜迎接龙神的归来、海皇的复生,期待着重返碧落海、重建故园的那一天。

在万众的欢呼声里,他只是默默举起了手,看着手心那个金色的五芒星符咒。虽然术法已经完成,那个符咒还在闪着微弱的光——他只是静默地看着,眼神微微变化。

幸亏事先做了这个准备……在神庙里,当苏诺被魔召唤出来,他以为那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如今看来,却竟还是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了么?他带着一种挫败感看着掌心那个符咒——另一个金色的五芒星,此刻应该在另一片洁白的衣袂上悄然闪动着吧?那个人应该一切安好,此刻已经平安回归于无色城了吧。

血从他的手上无止境地渗出,将周围的水染成一片淡淡的血雾。

苏摩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诮——看哪……这个身体是多么脆弱,居然已经到了连用“缩时”之术都无法愈合的地步了!离开彻底的崩溃毁坏,又还能有多远呢?

他回手抚着碎裂的胸口,伤口里透出的黑色光芒穿过他的指间。

“阿诺,”他忽然笑了起来,对身体里的某个人低语,“一起死吧。”

仿佛回应他的低语,身体里那种蛰伏的力量也起了波动,仿佛垂死挣扎,一道裂痕喀喇延展,他的躯体开始分裂成两半。

然而就在这样存亡的关头,水流忽然起了变化,金帐的垂帘霍然掀起,一道金光飞掠而入,将他几近溃朽的身体重新缠绕!金色的巨龙托起了苏摩的身体,回头吐出了一颗灵珠。那颗青色的珠子仿佛是活的,在水里上下自动的翻飞,从他伤口上掠过。到珠光到处,身体上的伤便开始渐渐愈合。

他不由略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纯青琉璃如意珠?原来,碧已经回到了大营了么?可是就算靠着如意珠勉强维持着身体,这样的生存,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的身体里,还隐藏着一个如此邪恶的灵魂!

他眼里露出了极其厌恶的表情,试图挣脱。

“苏摩!”一个声音忽然响了,直直的奔到他面前,“你、你这是怎么啦?!”

那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不懂掩饰的脸上流露出极其惊骇的神色:“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天啊……你身体碎掉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也……天啊,你到底怎么啦?!”

“那笙,别用手指着海皇。大不敬。”旁边的左权使低声,按下了她直指海皇的手——虽然自己的眼里也有难掩的震惊。

仿佛在对方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苏摩忽地安静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一绺发梢——那一缕深蓝色的长发在水里蜿蜒漂浮,末端却已经变成了灰白色!那种灰白仿佛是活的,正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发根缓缓蔓延,有一夕尽白的趋势。

他低下头,接着又看到自己的双手——手上的裂痕在灵珠的催合下,已经悄然痊愈。然而手上的肌肤却在无形中失去了光泽和弹性,渐渐显得苍老。

一切都缓慢而清晰可见的发生着。

他愕然的看着自己身体的改变,眼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是的……原来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

在过去百年中,过度使用“缩时”这种术法,时光在他身上加速的流走。仅仅活了二百余年,他的生命便已经消耗殆尽。虽然一直以来用灵力维持着外表,但到了如今,在重创之下,已然连这种维持的力量也没有了。

“呵……”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看着那个愕然的小姑娘,“我死了,你高兴么?”

那笙吃惊得结结巴巴:“你、你……怎么会死?你不是很强么?怎么会……”

“时间到了,自然会死。”苏摩喃喃,“连神魔都一样。”

真是可笑……他获得了海皇的力量,却没有好好展现这种力量的机会——成为海皇的他,居然被自己心里的黑暗打倒,再也无法负担起交到他肩头的巨大使命。真是可笑……他怎么会获得这样一个收梢?

他看了一眼那笙,目光冰冷:“都给我出去吧。”

“等一下,”龙神却发出了一声长吟,回头看着另一侧默立待命的女子:“碧,过来。”

“是!”复国军女战士明白龙神的意思,立刻上前一步,在苏摩榻前单膝下跪,将一物捧过了头顶,“海皇,属下已经完成了你的命令,将白塔地宫的石匣带回。请验看!”

那个石匣举到了面前,苏摩的眼神忽然变了变。

——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不必看了,”他淡淡的开口,声音冷涩,“直接送去无色城吧。”

那笙眼睛一亮,仿佛猜中了答案一样喜悦地拍手叫了起来:“果然是!苏摩,我猜那里头,装着的是臭手的身体吧?你让人把它从白塔底下挖出来了,是不是!”

“是的。”苏摩蹙起了眉头,喃喃,“真岚身体尚未复原,却几次三番的和强敌作战:前几日击退靖海军团,昨日又和云焕迦楼罗交手——我估计此次他回到无色城后,需要休息更长的时间。”

“不错。”龙神低吟,想起了昨夜支离破碎的皇太子,“他透支了太多。”

“在他恢复之前,空桑人会蛰伏在无色城一段时间……”苏摩低声,“那笙,在那段时间里,必须尽快把六合封印全数破开!”

听到六合封印,那笙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里空空荡荡。

“皇天呢?”苏摩同时看到了她的手指,略微诧异。

那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讷讷:“被……被臭手他拿回去啦!”越想越委屈,她瘪了瘪嘴唇,几乎带了哭音:“他……他太看不起人了!”

“还在他手里就好。”苏摩却没有理会,只是用低微的声音吩咐,“你拿着这个石匣回去吧——到无色城去,打开封印……交给真岚。”

“噢。”那笙老实的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六个封印就只差一个了——那个空寂之山上封印的左手……”苏摩喃喃低语,神色日渐憔悴,“只要六合封印全部破解,真岚也就可以恢复以前的力量了——只可惜,我现在无法再帮上什么忙。”

那笙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只是这样短短的谈话时间里,眼前的人赫然又显得更加衰老。那样绝美的容颜,仿佛深秋的落叶一样在夕阳下发出脆弱的金黄色光芒,然后悄无声息地凋零。

“你……”她忍不住站住了脚,回身,“不会真的死了吧?”

苏摩凝望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如她第一次看到时那样空茫——那是真正的盲人的眼神,没有神采,没有表情,纯粹的黑。苗人少女只觉得惊慌:难道此刻,他连保持“心目”的力量也开始衰退了么?

“你不必问。”然而苏摩只是冷冷,“和你没关系。”

“那我替太子妃姐姐问一下,可不可以?”那笙一跺脚,不忿。

“住口!”苏摩霍然坐起来,死死盯着她,眼神闪过某种狠厉的光,“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敢向她多嘴一句,我就切掉你的舌头!”

被那种杀戮的神情吓到,那笙倒退了一步,看着这个人。

“噢……那就不说好了。”她有些生气,随口回答。

苏摩闭上了眼睛,仿佛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也知道她的诺言根本没有多少诚意,忽地冷笑了一声:“你听着——如果你违背我的意愿,你就永远见不到炎汐了。”

显然这一句话极其有力地打中了她的要害,那笙霍然一惊,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

苏摩唇角有一丝冷笑:“我以海皇的身份警告你:你只要敢对她说半个字,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炎汐。”

“不说就不说!”那笙终于一跺脚,气乎乎地跑了出去,扭头骂,“你以为我喜欢管你的闲事啊?——莫名其妙的臭脾气家伙,死了活该!”

苏摩看向一边的左权使:“炎汐,你拿上石匣,跟她去一趟无色城。”

炎汐怔了一怔,躬身:“是。”

“白塔封印解开后,真岚应该会把皇天给她,让她去寻找最后一个封印——那时候,你就跟她去。”苏摩的声音越来越低,“大营里有龙和我在,军中的事情暂时交给长老和碧。我的事,暂时不能告诉外面的战士,以免动摇军心——但,空海之盟必须完成……只要真岚恢复了力量,那么……”

他顿了顿,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微弱的苦笑:只要真岚恢复了力量,那么云荒就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么?呵……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如此信赖“那个人”了?自己和他,本不该是天生的仇家么?

“炎汐,去吧,去追上她。”苏摩仿佛回过了神,叹息着看着万丈之上的天光,低声,“要好好的在一起……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

炎汐吃惊地看着榻上的海皇,屈膝在榻前跪下,低声:“谨尊海皇吩咐。”

“我们鲛人,千年来错过了太多太多东西。”苏摩看着碧,又看了看炎汐,眼底忽然露出某种奇怪的笑意,“所以……希望从此后,谁都不要轻易再错过了——很快,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们就要回到故乡去了……”

“是。”碧也跟随着炎汐跪下,眼里满含了泪水。

“出去吧……”海皇微弱地吩咐,“外面那么热闹。”

“——去为你们的新生和自由欢呼吧!”

在两位下属告退后,金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灵珠还在上下飞舞。

“龙,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苏摩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透支太多的光阴和力量,我的身体大限已到——生死枯荣乃是天道,逆流而上是愚蠢的。”

“不可以!”龙却发出了低沉的厉喝:“七千年了!好容易可以挣脱牢笼,重返碧落海,海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他们的王!你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这是义正词严的话,谁都无法反驳。

苏摩也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是么?……因为子民希望我活下来,希望我能带领他们重返故园——所以,我必须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霍然睁开了眼睛,深碧色的双眸里透出一种凌人的光,一字一字地开口——

“可惜,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们所希望的那种王。”

“我不为任何人而活,只听从心的愿望——我一生都在为这种‘自由’奋斗,即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并不后悔。所以,到了现在,我也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飞舞的灵珠在他眉心停顿,龙神长久地沉默,内心似也在挣扎着取舍。

“那么……海皇,”最终,龙神开口了,“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苏摩从胸臆里无声吐出一口气,感觉那种衰弱已经侵蚀到了骨髓里。他凝视着头顶的天光和水光,唇角慢慢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我的选择?龙,替我把哀塔女祭叫过来吧……”

镜湖底下复国军大营的祭坛上,忽然掠过一道金色的光。潜流汹涌,无数的水草纷纷避开,露出了祭坛底下的一扇小小的门来。

金光只是一闪,便掠入了小门背后,凝定在地上,化为一条蟠龙。

门一关,祭坛底下便又陷入了密闭的阴冷气息里——千古没有人曾进入过这里,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门背后,却隐藏着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

巨大的密室内一片黑暗,只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色蜡烛。蜡烛下,盘膝坐着一个纤秀的人影。

那个人静静匍匐在黑暗最深处,仿佛刚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垂落到地上。她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大红色衣服,衣裾竟然拖在地上长达一丈,衬得那个人仿佛就坐在一片燃烧的烈焰上。

在龙神掠入的刹那,她静静地抬起了头,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神啊,七千年后,我终于又看到了您。”

龙在黑暗里看着她,在微弱的白色烛光下,她的额角光洁而睿智,那样的轮廓隐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熟悉,宛如宿命的阴影。她抬头宁静地看着神袛,于是它便看见了她奇异的眼眸——那是一双不属于海国人的、火焰般的眼眸。

“溟火。”龙低吟了一声,眼里涌出柔和的表情,看着那个坐在黑暗里的女子。金光一闪,已然盘绕在她身侧。龙轻轻低首,触摸到了她的顶心——她身体竟然是炽热的,完全不同于一般鲛人的冰冷,仿佛有火在身体里静默地燃烧。

龙神看着红衣女子,欣慰:“女祭,你从哀塔里出来了么?”

“是的。”她抬头看着神袛,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再度以优雅的姿态恭谨地行礼,用额头触碰它的金鳞:“神,无论沧海桑田,溟火都会回到您身畔。”

那一刻,龙神明月般睿智深沉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晶莹的光亮。

“真是难为你了……”龙神喃喃叹息,“七千年前纯煌战死后,我又被困在苍梧之渊——我听说过你后来的事。”

海国的神袛垂下了头,用尾巴轻轻拍打她孱弱的肩膀,似是无声的安慰。

“纯煌……纯煌,真的死了么?”溟火抬起了头,仿佛想哭泣,却最终无泪——或许,是因为身体内火焰的力量,让所有的泪水都已经被灼干?

——这个红衣女子,是被海国子民称为“哀塔女祭”的人。

哀塔一族,是海国里仅次于海皇的尊贵血脉,封地位于璇玑列岛西北方的怒海。

这是极其尊荣的一族,世袭着女祭司的位置,掌握着火的力量,在海国中的地位仅处于海皇之下,和被封为武神将的那迦一族相当。除了侍奉龙神之外,祭司还承担着海国内的诸多要事:占卜预测吉凶,举行祭典,甚至下一任海皇的人选、也由她来最终确认。

七千年前,空桑军队第一次入侵碧落海,海国奋起反击,便是由武神将那迦和女祭司溟火联手迎战,最终将六部的侵略者赶回了云荒。然而,星尊大帝随之而来,手握辟天长剑亲征碧落海——和那位千古一帝激战数月后,海国终于不敌。

眼看碧落海成为一片血海,鲛人即将遭到灭顶之灾,女祭溟火不顾一切地奔回了平日修行的哀塔里,跪在神灵面前许下了愿望,希望九天上的神灵能保住海皇的血脉和力量,让海国不至于湮灭。祈祷过后,随即毫不犹豫地投身烈火。

那一瞬,九天上的神灵被惊动了,终于从天空里伸出了庇佑之手。

在征服了碧落海后,星尊帝的军队曾经登上过哀塔。然而那座号称海国里最神圣的塔里什么都没有,四壁上只有烈火焚烧的痕迹,却看不到一块枯骨。

当军队准备进一步搜索时,大海上忽然风起云涌。

停在哀塔附近的船队在一瞬间被可怖的巨浪打翻,那片宁静的海里似乎有烈焰从水底燃起,将侵略者的巨舟焚烧殆尽。只有少数的士兵逃了回来,在回顾时,骇然看到那片海交织着红黑两种颜色,波浪如同小山一样不停的移动,仿佛无限愤怒,将所有进入哀塔周围海域的船只粉碎。

海天之战结束后,那一片海成了禁地,被所有海上的商人称之为“怒海”。有传言说女祭溟火的魂魄融入了这片海,因为亡国而日夜愤怒悲,所以此处波浪滔天,无舟可渡。

然而,没有人知道,七千年前举火自焚的女祭其实并不曾真正死去。在呼唤出神灵后,作为代价、女祭被生生地封印在那座孤独的哀塔里千年。她的生命被停止了,只是静默地等待着海皇复生、龙神腾出苍梧之渊的时候。

她与世隔绝,不能走出哀塔一步,却能通过水镜看到这天地间的一切,并将预言通过海风传递给七海之内幸存的同族——她发出预言说:海皇血脉并未断绝,背上负有龙图腾的男子、必将成为海国新的王者,而鲛人一族将会有重新回归碧海蓝天之下的一日。

她的预言,七千年来如风一般在族人中流传,成为鲛人代代不放弃的精神力量所在,让渴求自由的信念如星火在奴隶们心头燃烧。

终于,在七千年后,沧流历九十一年,海国新的王诞生于青水之上,龙神冲开了金索,腾出了苍梧之渊——在剧变发生的瞬间、七海都起了巨大的轰鸣和呼应。

她在遥远的哀塔里睁开了眼睛,七千年前的符咒一瞬破裂。

然而,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她的王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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