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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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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在问过无数个路人之后,那笙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头冲进了如意赌坊,焦急地四顾寻找那个叫“西京”的人。

“可是那笙姑娘?”在她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头顶有人轻声问,柔和动听。她惊讶的抬头,看到了一名绝色少女从梁上跃下,拉起了她的手,微笑:“我叫‘汀’——我的主人西京先生要我来这里等你。”

奇怪,西京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可那笙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拉着走,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

“你不用担心,慕容公子已经安全和主人见面了,”汀微笑着,边走边对她解释,“公子他提起你落单了,很担心,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所以主人要我来大堂等着你。呀,你手受伤了?半路一定遇到麻烦了吧?幸亏能平安到这里,以后就安全了。”

“啊?……”那笙听她不急不缓地交待,张口结舌。还以为慕容修命在旦夕,不料自己拼命跑来这里、事情已经雨过天晴,不由一阵轻松又一阵沮丧。汀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向后面雅座走去:“慕容公子和我主人都在后面。”

那笙身不由己地被她拉着,猛然间看到少女深蓝色的长发,脱口:“你、你也是鲛人?”

汀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颔首,拉着她来到了一扇门前,放开了她的手,敲了敲门:“主人,慕容公子,那笙姑娘来了!”

“那笙?快进来!”慕容修的声音透出惊喜,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到开门出来的人,那笙一声欢呼,跳进去,不由分说抱住了慕容修的肩膀,大笑:“哎呀!你没被那群强盗杀了?真的吓死我了啊!”

“轻一点、轻一点。”被那样迎面拥抱,慕容修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痛得皱眉。那笙放开手,才注意到他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吃了颇多苦头,不由愤怒:“那些强盗欺负你?太可恶了……我替你出气!”

她挥着包住的右手,心想再也不能瞒慕容修皇天的事情了。然而慕容修只是苦笑,摇头:“算了,其实说起来是场误会罢了……”

“误会?是误会还差点害死我们?”那笙不服,继续挥动右手,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抱着酒壶醉醺醺的中年汉子,猛然睁开了一线眼睛、盯着她的手看,眼里冷光闪动。

“好了好了……你看,现在我已经找到西京先生了,不会再有事了。”慕容修看到她胡吹大气,生怕她不知好歹真的去惹事,连忙安抚,拉着她进门,“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那笙不好意思低头:“人家…人家不认路……”

“啊?”慕容修猛然哭笑不得,“天,少交代一句都不行……笨丫头,我留给你那本《异域记》里不写着路径?你没有顺手翻翻?”

“异域记?”那笙诧异,猛然大叫一声,想起来了,“完了!”

“怎么?”慕容修被她吓了一跳,却见她急急把褡裢扔给他,从怀里七手八脚拿出一本泡得湿淋淋的书来,一挤,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那笙几乎要哭了:“我、我忘了把它拿出来了……掉到水里了……完了。”

“……”慕容修看着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掂掂褡裢,发现瑶草也已经吃饱了水,泡得发胀了。看到这一幕,旁边汀捂着嘴偷笑,忽然间觉得很是欢乐。

“好了好了,别哭,一哭我更头痛……”在她扁嘴要哭之前,慕容修及时阻止,“没关系,那本异域记我从小看,都背熟了,有功夫再默写一本就是——你快来见过西京先生吧。”

“西京?在哪里?”那笙茫然四顾,慕容修拉着她转身,指点。她好容易才看见躺在椅子里抱着酒壶酣睡的男子,诧异:“什么?就是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醉鬼一个,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我家主人,是剑圣尊渊的第一弟子,”虽然看得有趣,但是听到那笙居然敢藐视西京,汀不能不挺身维护,“一百年来,这片土地上还没有比主人更强的剑客呢!”

“哦?真的?”那笙对汀颇有好感,倒不好反驳,只好撇撇嘴。

“我母亲也是这样说的啊。西京大人是很厉害的剑客。“慕容修拍拍她脑袋,安慰:“好了,你也别乱跑了。有西京大人在、我们以后行走云荒不用担心了。”

那笙还没回答,忽然间那个烂醉如泥的人醉醺醺地开口了,斜眼看着慕容修:“小子……我、我可没答应……要带着这个丫头……”

“西京大人。”慕容修愣了一下,诧异转头看着醉汉。

“叫我大叔……红珊的儿子。”西京眼睛都没睁开,抱着酒壶继续喝。

“是,大叔。”慕容修顺着他的意思,拉过那笙,好声好气,“这位姑娘是我半途认识的,也答应了鬼姬要照顾她——大叔你能不能……”

“呵呵……”不等他说完,醉醺醺的西京猛然笑了,睁开眼睛看了那笙一眼。那笙猛然只觉得宛如利刃过体,一震。西京把酒壶一放,大笑起来:“小子,你这是哪门子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人家戴着皇天,哪里要你保护?”

酒壶放落,白光腾起,迅雷不及掩耳绞向那笙右手。那笙一声惊呼。而眼睛看到、脑子刚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做出举动,右手包着的布已经片片碎裂。

白光一掠即收,银色金属圆筒在醉汉手指间快速转动,落回袖口。

房间内的空气忽然凝滞了,所有人都不说话,定定看着苗人少女抬起的右手。

那笙的手在收剑后才举起,然而举到半空的时候顿住了——完全没有伤及她的肌肤,包扎的布片片落地,她的手凝定在半空。

中指上,那一枚银白色的宝石戒指闪烁着无上尊贵的光芒。

“皇天?……”汀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怔怔看着空桑人的至宝,眼神复杂。

“皇天!”慕容修也愣住了,他多次猜测过那笙辛苦掩藏的右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然而,从未想过居然会是皇天!

——曾统治云荒大陆七千年的空桑人以血统为尊,相信神力。相传星尊帝嫡系后裔靠着血缘代代传承无上力量,被称为“帝王之血”,是为统治云荒六合的力量之源。而标志这种嫡系血统身份的、便是这枚据说当年星尊帝和王后两人亲手打造的指环。

——指环本来有一对:“皇天”由星尊帝本人佩戴,另外一只“后土”给予了他的王后:白族的白薇郡主。并立下规矩:空桑历代王后、必须从白之一族中遴选,才能保证血统的纯正。这两枚戒指,一枚的力量是“征”,而另一枚的力量则是相反的“护”,见证着空桑历史上最伟大帝王和他的伴侣曾经并肩征服四方、建国守民的历史。

——那样的光辉岁月。

——戒指不但是空桑历代帝后身份的标志,还能和帝后的力量相互呼应,成为“帝王之血”的“钥匙”,在空桑历史上尊崇地位无以复加,成为上古传说中的神物。

那枚戒指闪烁在苗人少女的手指间,光芒仿佛穿越历史、照耀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皇天……”许久许久,慕容修终于缓缓叹息了一声,看着那笙,脸上浮起复杂的苦笑,微微摇头,“原来你根本不需要人帮……那么何必装成那样跟着我呢。到底为了什么?”

“我……”那笙想解释自己为何隐瞒,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急得跺脚,“那个臭手让我不要跟人说嘛!而且它有时灵光有时不灵,我也不知道它啥时抽风……”

然而听她说着,慕容修倒不曾反驳,只是微微摇头,不说话。

“呃……不管你戴着皇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我只答应红珊照顾这个小子,可不打算带上其他的……”西京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那笙。

“谁、谁要你带了?”那笙看到慕容修摇头,眼光虽然平淡,但是隐隐有了拒人千里的神色,不由气苦,对着西京跳脚。

“那么,立刻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来自门外的黑暗中。

那笙隐约间觉得有些熟稔,下意识循声看去,猛然吓得往后一跳。

“苏、苏摩!”看着从外面黑夜里走来的人,苗人少女陡然口吃起来,眼睛里有惧怕的光,下意识退到了慕容修身后,看着他,“哎呀,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蓝的了?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傀儡师空茫的眼睛“看”着她,再看看慕容修,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啊,原来都是一路上的熟人……难得,居然还能碰见。”

慕容修看到傀儡师那样的笑容,想起当日天阙上他残酷的肢解活人,心头陡然也是一寒,往后退了一步。只有西京还在喝酒,显然对他的到来毫不在意。

虽然看不见,慕容修刚一后退,苏摩便笑了起来,对他抬了抬手:“不必惊慌……原来你便是红珊的儿子。那就不关你的事——”他的笑容渐渐冷却,转头看着一边的那笙,淡淡道:“虽然很佩服你居然能活着到这里……但是,那笙姑娘,请立刻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那笙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傀儡师从一开始就感到说不出的恐惧,然而却嘴硬:“又不是你的地方!你、你凭什么……凭什么赶我走?”

“哦,这样啊。”苏摩微微冷笑,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那么你来转述一下吧。”

“是。”身后跟来的女子恭谨地回答,然后走到了灯光照到的地方,抬头看着那笙,有礼然而坚决地重复了一遍傀儡师的指令:“这位姑娘,请你立刻离开如意赌坊……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如意。”

那笙怔住了,看着那位满头珠翠的美妇人,然后又看看苏摩,再看看西京。

所有人都漠然的看着她,不说话。

“为什么要我走!那么晚了,我去哪里!”那样的气氛下,忽然感到委屈,她顿足叫了起来,“我又不吃人,为什么要赶我走!”

“因为你在这里,很容易引来沧流帝国的人。谁都不想和你做同伴。”苏摩冷冷道,忽然懒得多解释,眼里闪现杀机,“你不走,难道要我动手?”

那笙听得他那样的语气,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少主,属下送她走。”忽然间,外面有人恭声回答,慢慢走进来。

“很好,左权使,你送她出去,不许她再回到附近——死也要给我死在外头。”苏摩没有回头,然而居然很快就知道是谁到了,漠然回答,转过身去,离开。

“……”看着外面走进来的人,那笙又呆了。头脑忽然混乱起来,感觉这一天遇到的事情简直奇奇怪怪、目不暇接。她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炎、炎汐?”

“那笙姑娘,请立即跟我离开。”似乎是伤势刚刚恢复,炎汐的脸色还是惨白的,却是和如意夫人一样、木无表情的重复方才苏摩的命令,“否则不要怪在下对你拔剑。”

“……”那笙擦擦眼睛,看清面前这样说话的人的确是炎汐,忍不住惊叫起来,“你、你也在这里?——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你听那个苏摩的话?那家伙不是好人…那家伙简直不是人啊!你怎么也听他的话?”

“那笙姑娘。”炎汐没有如同白日里那样对她说话,只是漠然看着她,铮然拔出了剑,“请立刻跟在下出去。”

“都疯了!你们、你们个个都疯了!”那笙糊涂了,看着炎汐,看看慕容修,再看看西京,猛然跺脚,“走就走!本姑娘怕什么?谁希罕这个破地方!”

“等一下。”她跺脚转头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挽留。慕容修的声音。

那笙惊喜的转头,然而却看到慕容修递给她一支瑶草:“带着路上用——你虽然有大本事,但是只怕还是没钱花吧。雪罂子你也自己留着。”

那笙恨恨看着他,不去接那支瑶草,带着哭腔:“你、你也不管我?”

慕容修看着她,却是看不懂到底面前这个少女是如何的一个人。出于商人的谨慎,他只是摇头:“你带着皇天,自然有你的目的……没有必要跟着我了。我又能帮你什么?”

“可恶!”那笙狠狠把瑶草甩到他脸上,转身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她跑得虽快、然而奇怪的是炎汐居然一直走在她前面,为她引路,让她毫无阻碍地穿过一扇扇门,避开那些赌客,往如意赌坊后门跑去。

“请。”一手推开最后的侧门,炎汐淡淡对她道。

“哼,本姑娘自己会走!”那笙满肚子火气,一跺脚,一步跨了出去。

“保重。”正要气乎乎走开,忽然身后传来低低的嘱咐。那笙惊诧地转过身去,看到鲛人战士微微躬身,向她告别——炎汐看着她,那一刹那、眼睛里的光是温暖而关切的。

那笙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的委屈:“炎汐!你说、为什么大家都要赶我走?难道就因为我带着这个戒指?我又不是坏人!”

“那笙姑娘……”炎汐本来要关门离去,但是看着孤零零站在街上的少女,第一次觉得不忍,站住了身,叹息,“你当然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以你这样的性格、戴着皇天,却未必是幸福的事。没有人愿意做你的同伴,你要自己保重。”

“炎汐……”那笙怔怔看着他,做最后的努力,“我没地方住……我也没有认识的人。”

炎汐垂下了眼睛,那个瞬间他的表情是凝固的,淡淡回答:“抱歉,让你离开这里是少主的命令——作为复国军战士,不能违抗少主的任何旨意。”

“少主?你说苏摩?”那笙惊诧,然后跳了起来,“他是个坏人!你怎么能听他的?”

然而,听到她那样直接了当的评语,炎汐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微微笑了起来。那样复杂的笑容让他一直坚定宁静的眼眸有了某种奇异的光芒,他安静地回答:“即使是恶魔,那又如何?只要他有力量、只要他能带领所有鲛人脱离奴役、回归碧落海——即使是‘恶’的力量,他也是我们的少主,我也会效忠于他。”

“你们…你们简直都是莫名其妙的疯子……”那笙张口结舌,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只是喃喃,“我才不呆在这里……”

“是,或许我们都疯了吧。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炎汐蓦地笑了,关门:“你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该来云荒……这是个魑魅横行的世界啊。”

那笙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阖起,将她在云荒唯一的熟悉和依靠隔断。

她愣住了,握着戴有皇天戒指的手,独自站在午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回去休息吧,左权使。”关上了门,他却不忍离去。站在门后对着眼前黑色的门扇出神,忽然听到身后女子的声音。

诧然回头,看到如意夫人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静静说,眼里有一种淡淡的悲凉哀悯——那样的眼光,忽然间让他感到沉重和窒息。

“嗯。”炎汐放下按着门的手,不去看她的眼睛,“少主回去睡了?”

“睡了。”如意夫人点着灯为他引路。

“夫人还不休息?”

“得再去看一圈场子,招呼一下客人——等四更后才能睡呢。”

“这些年来,夫人为复国军操劳了。”

“哪里……比起左权使你们,不过是躲在安全地方苟且偷生罢了。”

这些听来都是一些场面上的话,然而说的双方却是真心诚意——多年的艰辛,已经让许多鲛人放弃了希望和反抗,而剩下来坚持着信念的战士之间,却积累起了不需言语的默契。都是为了复国和自由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彼此之间倒不必再客气什么了。

同样深蓝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许久许久,铁一样的沉默中,如意夫人忽然笑了笑,看着风里明灭不定的火,沉沉道:“有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什么?”炎汐一怔,问。

“百年前‘堕天’的传闻,左权使知道吧?”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如意夫人执灯引路,低低问。炎汐悚然一惊,点头——百年前,因为一个同族奴隶的勾引,空桑皇太子妃无颜面对国人、在大典上跳下白塔。那样的传闻,在鲛人中又有谁不知道?也正因了这件轰动天下的事、苏摩这个名字才被全体鲛人所熟知。

如意夫人忽地停住了脚步,转头凝视着炎汐,眼里的悲哀似乎看不见底:“其实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万劫不复的、并不是那个空桑人的太子妃啊。”

“夫人,你是说……!”炎汐猛然呆住,震惊。

“人们都说我们鲛人有魔性,会让人丧失神智地迷恋……”如意夫人叹息,夜风吹得她长发飞扬,“却不知道他们同样毁掉了多少鲛人……当年红珊跟着西京,情愿为他去死——但是又如何呢?西京让她离开。红珊参加了二十年前的那次起义,结果失败被俘……幸亏遇到了那个中州人为她赎身,才有了个好结果。”

她低下头去看着烛火:“汀这个孩子很可怜……她同样爱西京吧?但是红珊的例子在前,她不敢稍微流露一丝一毫,生怕‘主人’知道她的心思便会离开她——西京心里、装着百年前死于叶城屠城时的家人……那些‘人’的心里,始终放不下的还是他们的同类啊。”

“鲛人永远是鲛人,那个看不见的屏障永远存在。”如意夫人微笑着回头看复国军的领袖,“当年高舜昭是如何爱我,我差点还成了第一个被明媒正娶的鲛人新娘——可最后又如何?……十巫对他施加压力,他便不得不把我从总督府中逐出。”

炎汐看着如意夫人,美妇脸上的笑容是沧桑而悲凉的,对着他点头叹息:“我们终将回归于那一片蔚蓝之中——但是,希望我们年轻的孩子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我们本来应该生活的国度里……左权使,那便是我们的希望,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的。”隐约知道了如意夫人忽然间对自己说这些话的含义,炎汐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剑,回答,“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意夫人笑了起来,将出现了皱纹的脸隐入黑暗,叹息:“少主刚才说你是一个幸福的人……只有我们这些不幸的人才会羡慕如今的你。左权使,你莫要放弃你的‘幸福’啊。”

那个苗人少女离开之后,慕容修回房休息,西京依然在榻上喝着如意赌坊酿的美酒。

“主人,不要再喝了……你看都被你喝光了!”汀愤愤回答,“你别喝酒了!”

“去、去向如意夫人再要啊,汀……”西京陷在软榻里,意犹未甘地咂嘴,“我还没喝够……睡、睡不着啊……”

“主人是因为刚才的事睡不着吧?”汀一言戳破,“赶走那个姑娘,心里很不安吧?”

“嘿,嘿……哪里的话!”西京摇头,醉醺醺地否认,“她、她有皇天,还怕什么?……我是、我是不想再和什么兴亡斗争扯上关系……我累了,我只想喝酒……”

“嗯……”听到剑客否认,汀忽然眨眨眼睛,微笑,“那么主人一定是因为想念慕容公子而睡不着吧?”

“什么?”吓了一跳,西京差点把酒瓶摔碎在地上,“我干吗为他睡不着?”

“如果红珊不离开,主人的儿子说不定也有这么大了呢。”汀微笑,少女的容颜里却有不相称的风霜,眼色却有些顽皮,看着西京尴尬的脸,“现在红珊跟别人生了儿子,还拜托主人来照顾。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吧?”

“啧啧,什么话……我这种人怎么配有那样出色的儿子。”剑客苦笑,扬了扬空酒瓶,“我只想喝酒……汀,去要酒来。”

汀无可奈何,叹气:“主人,你不要喝了呀!再喝下去、你连剑都要握不稳了呢。”

“我乖乖的汀……我睡不着啊,替我去再要点酒来……求你了啊。”西京腆着脸拉着鲛人少女的手,晃,用近乎无赖的语气,完全不象剑圣一门的传人。

“已经午夜了——这么晚了,如意夫人一定休息了,怎么好再把她叫起来?”无可奈何地,汀摇着头站起来,披上斗篷,“算啦,我替你出去到城东一带酒家看看吧。”

午夜,漆黑一片的午夜。没有一丝风。

“啊,公子你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听到门扇轻响,床上裸身的女子欢喜的撑起来,去拉黑暗中归来的客人,娇媚地吃吃笑,“这样扔下意娘独守空床吗?”

她伸手,拉住归来之人冰冷的手,丝毫不知自己是重新将死神拉回怀抱。

“哎呀,这么冷……快、快点上来。”女人笑着将他的手拉向自己温暖柔软的胸口,催促,“让意娘替你暖暖身子。”

归来的人没有说话,一直到他的手按上了炽热柔软的肌肤,全身才忽然一震。

“啪”,黑暗中,仿佛他怀中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床头。在女人热情的引导下,他慢慢俯下身将床上那具温热的躯体压住,紧紧地、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冰冷的怀里。那种温暖……那种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触摸到的温暖……

黯淡得没有一丝星光的房间里,熏香的气息甜美而腐烂。

跌落床头的小偶人四脚朝天地躺在被褥堆中,随着床的震动,嘴角无声无息地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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