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贝伦与露西安(1/2)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在所有临到我们的悲伤与毁灭的故事中,仍有一些在哭泣中为我们带来喜乐,在死亡的阴影中仍存有光明。在所有这些历史故事里,精灵认为最美好的是贝伦与露西安的故事。他们的生平被写成一首抒情诗歌(丽西安之歌),意思是“从囚禁中得释放”,在古诗歌中,除了讲述远古世界的一首,就属“丽西安”最长了。以下是这故事的简短记载,以叙述的方式,而非诗歌的形式来呈现。
前已记述,巴拉汉不肯放弃多索尼安,而魔苟斯决定将他整族赶尽杀绝;到最後,全族只剩下他和十二个人。多索尼安森林往南麓延伸到了山脉的沼泽中;在这些高地的东边有一个湖:艾露因,湖的四周长满了野石南,那整片地区从未有人迹,连路也没有,即使是在那段长长的太平岁月中,也没有人来到此地居住。但是艾露因湖的水却令人赞叹敬畏,湖水在白天清澈澄蓝,夜里则如明镜般映照著天空的繁星;据说,在远古之时,美丽安曾亲自封它为圣地。巴拉汉与他那帮亡命之徒退到这里,将这里做为藏匿的窝,而魔苟斯一直无法找到他们。巴拉汉一帮人所行的事迹开始四处流传,魔苟斯於是命令索伦要将他们彻底搜出来,不准留下一个活口。
在巴拉汉的同伴中,有一位安格林的儿子高尔林,他妻子名叫伊莉妮尔,在灾难来临之前,他们一直深深相爱。当战事爆发,高尔林从前线回来,发现家园已经被毁,妻子也下落不明;他不知道她是被杀了,还是被掳了。後来他逃去找巴拉汉,在这一帮人中,他是最凶猛又最奋不顾身的人;然而疑虑一直啃噬著他的心,他切切想著伊莉妮尔说不定还活著。有时候,他会悄悄离开大家,回到故居,站在他曾经拥有的家园中;这件事,终於被魔苟斯的爪牙给发现了。
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他在薄暮中又返家了。当他走近时,他似乎看见窗内有灯火;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向内窥探。他看见了伊莉妮尔,她的脸上满是悲伤与饥饿的神情,他似乎还听见了她喃喃悲泣著他遗弃了自己。然而就在他大声呼唤她时,灯火突然被风吹减了。四周传来阵阵狼号的声音,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人紧紧抓住,那是索伦的猎人。高尔林就这样落入了陷阱;他们把他带回去施以酷刑,要从他得知巴拉汉的藏匿之处,以及他们所有的动向。可是高尔林什么也不说。於是他们向他保证,如果他肯吐露实情,不但会放了他,还会把伊莉妮尔还给他;在酷刑摧残的痛苦与对妻子的渴念下,他动摇了。於是他们将他带到恐怖的索伦面前;索伦说:“我听说现在你肯跟我交换条件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高尔林回答他要找回伊莉妮尔,两人一同重获自由;高尔林以为伊莉妮尔也被他们捉来了。
索伦微笑著说:“你竟肯为这么点小事做出那么大的背叛。就如你所愿吧。说!”
当下高尔林迟疑了,可是在索伦目光的恐吓下,最後他还是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索伦听完哈哈大笑,随即奚落高尔林,告诉他先前所见的不过是幻影,是用来诱他入网的巫术;伊莉妮尔早就死了。“不过我还是会如你所愿的;”索伦说:“你会去陪伴伊莉妮尔,不必在我底下当奴隶。”然後索伦将他残酷地杀死。
就这样,巴拉汉的藏匿处被揭穿了,魔苟斯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半兽人在黎明前的寂静时刻来到,在多索尼安最後残存之人的惊愕中,将他们完全杀害;彼时,只有一个人不在场。巴拉汉的儿子贝伦奉父亲之命前往打探及监视敌人的动静,当他们的藏匿之地遭受攻击时,他人正在远方。不过就在前一天晚上,当他夜宿森林中时,他梦见了一群吃腐尸的鸷鸟高踞在一座小湖旁光秃秃的树枝上,鲜血不断从它们的喙上滴落。接著他在梦中又察觉到有个人影在湖的对岸,那是高尔林的幽魂;那幽魂向贝伦述说了自己的背叛与惨死,求他赶快去警告自己的父亲。
贝伦惊醒过来,彻夜赶路,在第二天清晨赶回到众人的藏匿地点。当他奔近时,一群吃腐尸的鸷鸟纷纷振翅飞起,停在艾露因湖旁的赤杨树上,大声嘎嘎叫,仿佛是在嘲弄著这一切。
贝伦埋了父亲的尸骨,用大鹅卵石堆成一座圆锥坟,他在坟前发誓必要报此大仇。接下来,他先追赶那些杀害他父亲与同胞的半兽人,当天夜里,他在西瑞赫沼泽上方的瑞微尔河旁发现他们的营地,靠著他野地求生的本领,他丝毫未被察觉地接近他们。这群半兽人的队长正在吹嘘自己干下的好事,他举起自己砍下要给索伦当做战利品的巴拉汉的手臂,证明他们的任务精彩达成;那只手臂的手指上,费拉刚的戒指赫然可见。贝伦再也忍不住从藏身的岩石後跳出来,一刀杀了队长,夺回手臂和戒指,在命运的帮助下逃了性命——因为大吃一惊的半兽人对他发射了无数的箭矢。
此後四年多,贝伦仍旧在多索尼安高地上流浪,一名孤独的亡命之徒;他成了各类飞鸟与走兽的朋友,它们处处帮助他,没有出卖他,自那时开始,他不再猎捕它们为食,同时,除了魔苟斯的爪牙外,他也不杀生。他不怕死,只怕被捕,因著勇敢与绝望,他逃过了死亡与被捕;而他独自一人所达成的勇敢事迹,像野火燎原般传遍了整个贝尔兰,那些故事甚至传进了多瑞亚斯。到最後,魔苟斯悬赏他人头的价钱,跟悬赏诺多最高君王芬巩的不相上下;但是半兽人对他只有闻风而逃,哪里敢去追杀。因此索伦派出一支军队去对付他,索伦甚至派出狼人,它们是索伦把可怕的恶灵囚禁在凶猛动物的身体里变成的。
于是那片区域到处充满了凶险邪恶,所有干净的动物都离开了;贝伦被穷追不舍,到最後只好逃离了多索尼安。在隆冬大雪笼罩中,他放弃了他生长的土地与父亲的坟冢,爬上了高耸的恐怖山脉,进入了戈埚洛斯地区,从远处望见了多瑞亚斯的疆域。那时他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他要下山进入那隐藏的王国,那里至今尚无任何凡人涉足过。
他一路往南的路程真是恐怖。戈埚洛斯山脉的悬崖极其陡峭,悬崖底下,上升的明月照出一片弥漫的阴影。再过去是荒凉的荡国斯贝谷,那是索伦的妖术与美丽安的力量交会较劲之处,遍地布满了恐怖与疯狂。那里还住著昂哥立安的後裔,凶恶的蜘蛛,它们织吐那看不见的网子,使所有行经其间的生物都难逃被捕的厄运。此外还有一些在日出之前所生的怪兽在那出没,它们有许多眼睛,猎食时寂静无声。除了死亡之外,从来没有任何精灵或人类会涉足这片充满鬼魅作祟的地区。这趟路程并未包括在贝伦所立下的丰功伟迹当中,因为他事後从未对人提起,以免那恐怖的情景回来纠缠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何找到路,穿过了不论人类还是精灵都不敢定的多瑞亚斯边界的屏障。正如美丽安事前所预言的,他穿过了她布在庭葛王国四周的迷宫,因为是伟大的命运将他送进来的。
中记载说,贝伦颠踬进入多瑞亚斯时,因为多年的苦难,加上路途中所受的折磨,盛年的他发白而背弯。当他漫游在尼多瑞斯森林中时,他看见了露西安,庭葛与美丽安的女儿,在傍晚初升的明月中,在伊斯果都因河旁一处林间空地上翩然舞蹈。所有痛苦的记忆都离开了他,他像落入了迷离幻境中一般;因为露西安是所有伊露维塔儿女中最美的一位。她身上那袭蓝色的衣裳宛如万里无云的晴空,她灰色的眼睛像是傍晚群星闪烁的天空;她的斗篷上绣著金色的花朵,她的头发漆黑如暮色中的阴影。她的荣光与美好,就像树叶上的光芒,像是潺潺溪水,像是这迷离世界上方闪烁的繁星;她脸上有闪亮的光辉。
可是她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像著了魔咒的人一样,想呼唤却丝毫发不出声音;他在森林中游荡了许久,像机警的野兽般四处疯狂寻找她。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能在心中不断以灰精露语呼唤她“缇努维儿”,夜莺,暮色的女儿。他那远远的一瞥,她那犹如秋风中翻飞树叶与冬夜山顶闪烁寒星的影像,已令他从此魂牵梦系,难以忘怀。
春天临近时的一个黎明,当露西安漫舞在青翠的山冈上时,突然放声开始歌唱。她的歌声如此热切引人,仿佛云雀穿越黑夜的门槛,望见世界边墙即将上升的太阳,在将逝的繁星当中放声歌唱;露西安的歌声释放了被冬天禁锢的大地,冰冻的水泉开始轻吟,她足迹所过之处,花朵从寒冶的大地上破土绽放。
於是失声的魔咒离开了贝伦,他呼唤她,大喊著缇努维儿;整座森林都回荡著这名字。她惊讶地停住脚步,看著贝伦向她走来,却没有拔足逃跑。当她望著他时,注定的命运落到了她身上,她爱上了贝伦。但是她还是摆脱了他的双臂,自他眼前消失;那时,天色刚刚破晓。贝伦目眩神驰地倒在地上,仿佛是一名被悲喜交集所击杀之人;他落入沉睡,犹如落入阴影的深渊,醒来时全身僵冶如石,心中荒凉如遭遗弃。他失魂落魄地在森林中游荡,像突然失明之人在黑暗中拼命摸索,伸手要去捕捉那骤然消逝的光芒。就这样,他为那落在身上的命运付上痛苦代价;露西安也被他的命达所掳,身为不死的精灵,她为了贝伦选择了死亡,好自由接受他的命运;在所有的精灵中,再没有人经历过她那样大的痛苦。
出乎贝伦的期望之外,露西安回到他所处的黑暗中,为他带来光明;在这隐藏的王国里,他们携手漫游了许多日子。从春到夏,露西安经常来到贝伦的身边,两人一起静静穿越森林;没有任何其他伊露维塔的儿女曾经有如此的快乐,虽然这样的时光短暂。
吟游诗人戴隆也深爱著露西安,他跟踪她,看见了她与贝伦会面,於是将这事告知了庭葛。庭葛王极为愤怒,他爱露西安胜过世上万物,认为没有任何精灵王子配得上她;至於会腐朽的人类,连伺候他都不够资格。他既惊讶又悲伤地询问露西安;但是她什么也不回答,直到他发誓他既不会杀害贝伦,也不会囚禁他,她才承认。於是庭葛派人要把贝伦像犯人一般抓来明霓国斯;露西安先他们一步亲自将贝伦带到庭葛面前,仿佛他是尊贵的上宾。
庭葛愤怒又轻蔑地看著贝伦;然而一旁的美丽安却不发一语。“你是谁?”庭葛王说:“竟然胆敢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像个小偷般来到我的国家?”
贝伦在明霓国斯的华丽气派,以及庭葛威势的震摄下,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於是露西安开口说:“他是人类的领袖,魔苟斯的死敌,巴拉汉的儿子贝伦,巴拉汉一行人所立下的丰功伟迹,就连精灵都作歌传唱。”
“让贝伦自己说!”庭葛说:“你这忧愁不幸的凡人,为何来此?是什么让你抛弃自己的家园来到此地?你岂不知这里禁止凡人进入?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不严惩你的冒失及愚蠢?”
贝伦望著露西安的双眸,又望向美丽安的脸;他似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恐惧离开了他,身为人类古老家族一份子的骄傲回到了他身上;他开口说:“王上,是我的命运领我到此,我所经历的危险,精灵中恐怕也没有几个有胆去行。在这地我发现了并非自己想寻求的,但既然我找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因它远胜过金银,超越一切的珠宝。不论是高山巨石、铜墙铁壁,甚至是魔苟斯的烈火,或是所有精灵王国的权势,都不能拦阻我拥有这项珍宝;因你女儿露西安是这世界的子女中最美的一位。”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所有殿上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感到恐惧;他们都以为贝伦会当场死於非命。可是庭葛开口了,一字一字慢慢地道:“你胆敢说这些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若非我太早匆匆立誓,你已身首异处了。我後悔发誓不杀你,你这卑劣低贱的人类,在魔苟斯的统治下学会偷偷摸摸,像他的奴隶和奸细一样潜进来。”
贝伦闻言说:“不论我该不该死,你都可以杀我,但我绝不接受你污蔑我是卑劣低贱的人类,或魔苟斯的奸细和奴隶。凭著这枚费拉刚的戒指——这乃是他在北方战争中送给我父亲巴拉汉的礼物——没有任何精灵,无论他是国王与否,都不准以这样的罪名污蔑我的家族。”
他的话充满尊严,所有人都望向那枚戒指;他高举著它,诺多精露在维林诺所打造的绿色宝石正在其上闪闪发光。那戒指的模样像两条交缠的蛇,它们的眼睛镶著翡翠,它们交会的头,一个上承,一个下含,一同托住一圈金色的花朵;那正是费纳芬家族的徽章图案。於是美丽安靠向庭葛,在他耳边轻声劝他不要发怒。“贝伦不该死在你的手上;”她说:“他的命运还要领他走一段遥远的路,你的命运将在其中与之交会。你要当心。”
但是庭葛沉默地望著露西安,心里想:“不幸的人类,管他什么领袖的儿子,不过都是转瞬既逝之辈,这种人竟敢想要染指你,岂还容他活命?”於是他打破沉默说:“巴拉汉之子,我看见戒指了。我也看出你很自豪,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但是你父亲的作为,纵使他所立下的功绩於我有益,仍不足以赢得庭葛和美丽安的女儿。你听著!我同样也想得到一样别人所拥有的珍宝。魔苟斯的烈火、铜墙铁壁以及高山巨石守著一样珍宝,我会不顾所有精灵王国力量之反对,大胆拥有它。我刚才也听你说,魔苟斯的一切都吓不倒你。因此,去从魔苟斯的王冠上摘下一颗精灵宝钻来给我;然後,如果露西安愿意,她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你。如此你便可以得到我的珍宝。纵使阿尔达的命运全都系在精灵宝钻之上,你还是应当觉得我已经够宽容大量。”
就这样,他的话注定了整个多瑞亚斯的命运,他的王国陷入了曼督斯的咒诅。听见这话的人都看出来,庭葛这是省了他发过的誓,换一个方式让贝伦去送死。他们很清楚,费诺所打造的精灵宝钻,即便是在联盟的围困尚未遭到攻破前,集合全诺多族的力量都无法从远处瞥见一眼。它们镶嵌在铁王冠上,其价值远超过安格班一切的财宝;宝石的四周有炎魔,有无数的利剑,有坚固的栅栏,有固若金汤的围墙,还有,它们是在大而可畏的黑暗君王魔苟斯的头上。
不料贝伦哈哈一笑,说:“小意思。没想到精灵的君王竟会为了人工打造的珠宝出卖他们的女儿。庭葛,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会去办。当我们再度会面时,我将亲手交给你一颗从铁王冠上摘下的精灵宝钻;如此一来,你就不会小看巴拉汉的儿子贝伦了。”
然後他望向美丽安的双眼,对方一句话也没说;於是他向露西安·缇努维儿道别,弯腰向庭葛与美丽安行礼,然後推开身旁的守卫,独自扬长而去,离开了明霓国斯。
美丽安终於开口了,她对庭葛说:“王啊,你以为所设计谋甚妙,却终将被这巧计所骗。不论贝伦此去是成是败,如果我的双眼尚未昏花,这事於你实在有害。因为你让自己以及女儿都陷进了厄运。如今多瑞亚斯将跟更大一块疆域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了。”
但是庭葛说:“我珍爱女儿胜过一切珍宝,我不会将她卖给精灵或人类。不论是希望还是害怕,只要贝伦回到明霓国斯来,我不会让他见到隔天早晨的太阳,不论我发过什么誓。”
露西安始终沉默不语,从那一刻起,多瑞亚斯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一股忧伤的寂静笼罩了所有的森林,庭葛王国中的阴影都变长了。
中记载贝伦畅行无阻地离开了多瑞亚斯,最後来到了微光沼泽与西瑞安沼地。离开庭葛的王国後,他爬上西瑞安瀑布上方的山岭,西瑞安河在瀑布下方钻入地底,水流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从山岭上向西张望,在布满山头的漫天水雾中望见了伸展在西瑞安河与纳罗格河间的德能平原,“监视的平原”;往前更远他隐约望见耸立在纳国斯隆德上方的法罗斯森林高地。因著穷困、无望、又无人可商量,他转身朝那地走去。
纳国斯隆德的守卫从未停止监视整片平原;平原边界上的每座山岗都筑有隐藏的了望塔,身手不凡的弓箭手秘密来回穿梭在平原与森林中。他们的箭矢精准致命,没有任何事物能瞒住他们的双眼潜行入境。因此,当贝伦还没靠近,他们就都注意到他来了,他的性命悬於一发。贝伦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立刻高举手中费拉刚的戒指;那些猎手的形迹十分隐密,虽然贝伦什么人影也没看见,他还是清楚感觉自己正受到监视,于是他不断喊著说:“我是巴拉汉的儿子贝伦,费拉刚的朋友,带我去见王!”
那些猎手没有杀他,而是聚集在一处将他拦下,命他止步。等他们看清楚戒指,立刻向他躬身行礼,虽然他因为旅途疲惫,样子十分难看。他们领他向北行,然後转向西行,只在夜间出发,以免他们的路被外人发现。当时,纳国斯隆德大门前汹涌湍急的纳罗格河,既无渡口也末架桥;要进入必须走到更远的北方,在金理斯河注入纳罗格河处,从水流比较平缓的地方渡河,然後向南往回走,精灵们领著贝伦在月光下来到他们隐藏要塞的大门前。
如此,贝伦来到了芬罗德·费拉刚王的面前;费拉刚认得他,完全不需要戒指提醒他关於比欧的族人与巴拉汉。他们进入内室关上门坐下,贝伦述说了巴拉汉的被害,以及他在多瑞亚斯所有的遭遇;当他回忆起露西安以及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时,忍不住掉下泪来。费拉刚听了他的故事後既惊奇又不安;他知道自己立过的誓言,正如他曾对凯兰崔尔说过的,如今前来要求他以性命偿还了。他心情极其沈重地对贝伦说:“事情很清楚,庭葛要你死;但他没有料到这命运的力量远超过他的谋算,费诺的毒誓又再度活跃起来了。他不明白,精灵宝钻所受到的那则充满仇恨誓言的诅咒,会因他指明要占有宝石而牵动更大的力量使咒诅醒来。而费诺众子宁可让所有的精灵王国都变成焦土,百姓生灵涂炭,也绝不会让任何其他人赢得或拥有一颗精灵宝钻,因为那誓言逼迫他们如此。如今凯勃巩与库路芬正住在我这里,虽然我、费纳芬的儿子,是这地的王,但他们在此也拥有极大的势力,因为他们带了不少的人逃到这里来。虽然他们在我各样的需要上都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但我恐怕他们在知道你的任务後,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好感与同情。但我亲口发过的誓约我会守住;如此一来,我们就全都被卷进去了。”
随後,费拉刚向他的百姓发言,重述巴拉汉所立下的事迹,以及他自己所起的誓;他言明自己有义务在巴拉汉的儿子有需要时施以援手,并且他希望自己手下的将领也有人会愿意帮忙。这时凯勒巩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拔出剑来大声喊道:“如果有人取得或找到精灵宝钻而据为已有,那么无论是友是敌,是魔苟斯手下的恶魔,是精灵,是人类的子孙,还是其他任何阿尔达上的生灵,无论是法律,是爱,是地狱的联盟,是维拉的大能,或是任何巫术的力量,都不能保护他不受费诺众子仇恨的追杀。因为我们宣告过,精灵宝钻唯独我们可以拥有,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他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话,其强而有力的程度,丝毫不输数百年前他父亲在提理安城中煽动了诺多的叛变。凯勒巩说完之後,库路芬接著发言,他的言词比较温和,但是威力同样强劲,他在众精灵脑海中召唤出一副烽火四起,纳国斯隆德遭战争蹂躏成废墟的景象。他在他们心中所引发的恐惧是如此之大,以致於从今而後,直到图林的到来,这地区没有任何精灵参与公开的战斗;他们总是埋伏与暗杀,使用巫术与毒箭,他们忘了不可杀害同种族的约束,追杀所有踏上这区域的陌生人。就这样,他们失去了自古以来精灵所拥有的大而无畏的勇气与自由,他们的疆域变黑暗了。
不过此刻他们却嘀咕著费纳芬的儿子不能像维拉一样命令他们,并且纷纷背转过去不看他。同时,曼督斯的诅咒降临那对兄弟,他们心里起了恶念,想要进一步害死费拉刚,如果可能顺便篡夺纳国斯隆德的王位;因为他们本是诺多族王子中,王权顺位排在第—的家族。
费拉刚看到众人离弃他,遂取下头上纳国斯隆德的银王冠,抛掷在脚下,说:“你们可以毁弃效忠於我的誓言,但我必要守住我的誓约。如果我们所受诅咒的阴影街末蒙蔽你们当中每一个人,那么我当可以找到几个愿意跟随我的,使我不至於像个乞丐一样被扫地出门。”於是有十个人越众而出来到他身边;他们的领导者名叫艾德拉西尔,他弯身舍起王冠,请求王将王冠交付一位指定代理人,直到他返回。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始终都是我们的王,也是在场其他人的王。”
於是费拉刚将纳国斯隆德的王冠交给了欧洛隹斯,让他弟弟代他治理这地;凯勒巩与库路芬什么也没说,两人彼此对望一眼,暗笑著离开了大厅。
秋天的某个傍晚,费拉刚和贝伦带著他们的十个同伴出发了;他们沿著纳罗格河往北走到其源头艾佛林湖。在阴影山脉下他们碰上了一队半兽人,他们趁黑夜将这群半兽人除灭在营里,并且取了敌人的装备和武器。靠著费拉刚的本领,他们全都装扮成了半兽人的模样;靠著这样的装扮,他们继续一直往北前进,冒险闯向位在威斯林山脉与浮阴森林高地中间的西瑞安通道。索伦在高塔上察觉到他们一行人的来临,怀疑涌上了他的心;因为他们行色匆匆,居然没有停下来向他报告所行的任务,所有魔苟斯的爪牙都奉命在行经该处时要向索伦报告。因此,他派兵把他们拦了下来,将一行人带到他面前。
接下来便发生了著名的索伦与费拉刚较劲的比赛。费拉刚与索伦比的是吟诵咒语的力量,精灵王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不过,正如所记载的,最後索伦还是取得了控制权他念起巫师的咒语:
要刺透、敞开、诱出背叛,
要揭发、暴露、泄漏秘密。
刹那间费拉刚随之摇摆
吟诵定心之歌来回应,
坚持、奋力抵挡魔咒之力,
守住秘密,屹立不摇如塔,
信任未破,自由闪避;
改变情况,扭转劣势,
躲避圈套,破解陷阱,
囚牢敞开,捆锁断裂。
他们的吟诵一来一回地较劲。
摇摇摆摆,拉拒对抗,力道越来越强
魔咒不断增强,费拉刚全力反抗,
他运用所有精灵的力量与异能
注入他所念诵的词语。
在迷蒙中,他们听见轻柔的鸟语
在遥远的纳国斯隆德吟啼,
更远处有大海在叹息,
海那一方的西方世界里,沙滩上
啊,珍珠沙滩上有精灵的家乡。
迷雾又聚集,黑暗骤升起
在维林诺,鲜血淌满地
就在大海旁,诺多杀害
白浪骑乘儿,偷取白船与白帆
驾离海港的灯光。狂风哭号,
野狼咆哮,乌鸦振翅逃。
坚冰在大海口中嘎吱叫。
俘虏在安格班中忧伤悲悼。
雷声隆隆,火光轰轰——
芬罗德在黑座前仆倒。
於是索伦剥去他们身上的伪装,他们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忍不住感到恐惧。不过虽然他们露出了本相,索伦还是无法查出他们的名字,或他们此行的目的。
因此他把他们关到黑暗死寂的地牢中,威胁要将他们残酷地处死,除非,他们当中有人告知他真相。他们每隔几天就会看到黑暗中浮现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狼人会吃掉他们当中的一名同伴;可是没有人出卖他们的王。
就在索伦将贝伦关进大牢的那一刻,一股极大的恐惧落到了露西安心上;在前去询问美丽安之後,她知道贝伦被关入了埚惑斯岛上的地牢中,没有任何获救的希望。露西安看得出来,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对此伸出援手,於是她决定要离开多瑞亚斯亲自去找他;她去找戴隆帮忙,不料戴隆又出卖了她,将她的计划告诉了庭葛。庭葛闻讯既惊又怕,他不愿将露西安囚在不见天日之处,以免她枯萎而死,但是他又要关住她,於是他命人在极高的大树上建了一间小屋,如此一来,她就逃不了了。在离明霓国斯大门不远之处,生长著尼多瑞斯森林中最高大的一种树;在整个王国的北半部都生长著这种高大的山毛桦森林。被选上的这棵巨大的山毛桦,名叫希瑞洛恩,它的树身有三根主干,树皮极为光滑,高不见顶;在离地很高之处才开始分叉。小木屋就盖在希瑞洛恩极高的树干中间,露西安被带往该处;爬上木屋的梯子随即被移走,小屋并派有人看守。除了庭葛能派仆人将她需要的东西送上去之外,没有人可以接近。
中记述了她如何逃离希瑞洛恩上小木屋;她施展魔幻之力使自己的头发长得极长,并用这些头发编织了一件外袍,能裏住她的美丽使她变成一团阴影,这长袍上还充满了令人昏睡的魔力。剩下的一股头发她编成一条粗绳,将绳从窗户垂下;当绳尾在树下守卫的头上轻轻摇晃时,他们都落入了沉睡中。於是,露西安从囚禁她的小屋中爬下来,裹著她那袭阴影外袍,避过所有人的眼目,自多瑞亚斯消失。
这段日子,凯勒巩与库路芬正巧在德能平原上狩猎;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索伦在疑心中派了许多野狼进入精灵的疆域。他们兄弟俩於是带著猎犬上路,同时心里也想,回程时说不定可以打探到一些费拉刚王的消息。跟随著凯勒巩的狼犬中,为首的一只名为胡安。它不是生在中土大陆的猎犬,而是来自“蒙福之地”的神犬;它是欧罗米在许久之前送给凯勒巩的,那时他们还在维林诺,在邪恶降临之前,它总是跟随主人的号角声一同奔驰。胡安跟著凯勃巩一同踏上流亡之路,始终忠心耿耿地跟随他;因此它也一同落入了诺多的厄运中,天命注定它将与死亡会面,但这要等它遇上世界上最巨大的一匹恶狼後,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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