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骡 第十五章 心理学家(1/2)
在基地中最自由的生活方式,莫过于从事所谓“纯科学”的研究,这个事实其来有自。虽然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中,基地获取了大量的有形资源,然而想要在银河中称霸,甚至即使仅为了生存,基地所仰赖的仍旧是高人一等的优越科技。“科学家”因此拥有不少特权;基地需要科学家,而他们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而在基地所有的“纯科学”工作者中,艾布林·米斯——只有不认识他的人,才会在他的名字上加上任何头衔——他的生活方式又比其他人更为自由。在这个分外尊重科学的世界上,他就是“科学家”——这是一个堂皇而严肃的职业,基地需要他,而他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因此,当其他人对市长下跪行礼时,他总是拒绝从命。非但如此,他还大声疾呼在过去的时代,他的先人从来不曾对任何混蛋市长屈膝。而且在那个时代,市长无论如何也是人民选出来的,不满意的话随时可以叫他们滚蛋。他还常常强调,一生下来就能继承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先天性的白痴。
因此当艾布林·米斯决定要让茵德布尔召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依循正式的晋见申请手续,将他的申请书一级级向上呈递,然后再静候市长的恩准一级级发下来。他只是从仅有的两件礼服中,挑出比较不邋遢的一件披在肩上,再将一顶式样古怪至极的帽子,歪戴在脑袋一侧。更有甚者,他还衔着一根市长绝对禁止的雪茄,然后毫不理缓蠼名警卫的高声喝斥,就旁若无人地闯进了市长的官邸。
市长当时正在花园中,突然听到越来越接近的喧扰,其中有警告制止的吼叫声,还有含糊不清的粗声咒骂,才知道竟然有人闯了进来。
茵德布尔缓缓放下手中的小铲子,缓缓地站起身来,又缓缓地皱起了眉头。茵德布尔允许自己在日理万机之余,每天仍有一段休闲的时间——通常是在午后的两个小时。只要天气许可的话,他都会待在花园中。
在他精心规划的花园里,花圃都垦裁成三角形或长方形,其中红花与白花规律地交错着。在每一块花圃的,还点缀着几朵紫色的花,花园四周则是整整齐齐的绿地。在他的花园里,他不准许任何人打搅——任何人都不准打搅!
茵德布尔一面走向小报园的门口,一面摘下了沾满泥巴的手套。
他不可避免地问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人类出现以来,在无数个类似如今的场合,这一句问话——一字不差——曾经从各式各样的人口中吐出来过。可是从来没有任何记载显示,这句问话除了显现威风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或用途。
然而这一回,茵德布尔却得到了一个具体的答案。因为此时米斯的身体正好挟着咆哮向前冲来,两名警卫则一边一个,紧紧抓住他身上被撕烂的礼服。米斯一面跑一面骂,还一面不断地拼命挥着拳头,对那两名警卫左右开弓。
茵德布尔一本正经,满脸不悦地皱着眉头,示意两名警卫退下。米斯这才弯下腰来,捡起烂成一团的帽子,抖掉将近一袋的泥土,再将帽子塞在腋下,然后开口说:“你看看,茵德布尔,你那些xxx的奴才要赔我一件好礼服,这一件我本来还可以好好穿很久呢。”他喘着气,用夸张的动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市长满肚子不高兴,五尺二寸的身子僵直站在那里,以傲慢的口气说道:“你
艾布林·米斯低头看着市长,显然是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他回答道:“老天——啊!茵德布尔,难道你昨天没有收到我的便条吗?我前天交给一个穿紫色制服的仆佣。本来我应该直接拿给你的,可是我知道你是多么喜欢形式。”
“形式!”茵德布尔扬起充满怒意的眼睛,激动地说:“你听说过什么是优良的组织管理吗?今后不论什么时候,你想要来晋见我,都应该先准备好一式三份的申请书,交给专门承办这项事务的政府机关。然后你再乖乖地等着,等到公文循正常的管道批下来,就会通知你批准的晋见日期和时间。到时候你才能出现,还别忘了要穿着合宜的服装——合宜的服装,你懂吗?并且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重。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的衣服又有什么不对劲了?”米斯怒气冲冲地追问:“这是我最好的一件礼服,直到那两个xxx的恶鬼,把他们的爪子搭上来为止。我把要告诉你的话说完之后,用不着你赶,我也缓螈刻自动离开。老天——啊!如果事情不是和谢顿危机有关,我真想现在就走了。”
“谢顿危机!”茵德布尔总算现出了一点兴趣。他知道米斯是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此外他还是个民主分子、乡巴佬,而且无疑是个叛徒,然而他终究是心理学的权威。
米斯随手摘下了一朵花,满怀期待地放在鼻端闻了一下,却马上又皱着眉头把花丢开。市长虽然目睹了这一切,但是由于他的心中有些犹豫,竟然忘记了将突现的心痛化为言语。
茵德布尔只是以冷漠的口气说:“跟我来好吗?在这个花园里并不适合商谈正事。”
必到办公室之后,市长立刻坐到大书桌后面那张特制的椅子上,顿时感到心情改善不少。现在他可以俯视着米斯,看得到他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及根本无法盖住的粉红色头皮。米斯自然而然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另外一张根本不存在的椅子,最后只好浑身不自在地站在原处。市长看到这种反应,他的心情就更好了。然后,市长慎重地选择了一个按钮按下,随即就有一名穿着制服的小吏应声出现,弯着腰极点。
“现在,”茵德布尔感觉到自己又重新掌握住情势,遂以轻松的口气说:“为了让这个未经批准的晤谈尽早结束,将你的陈述尽量长话短说。”
艾布林·米斯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些什么研究?”
“你的报告就在我的手边,”市长得意洋洋地回答:“还有秘书为我做的正式摘要。就我所知,你正在研究心理史学的数学结构,希望能够重新导出哈里·谢顿的发现。最终的目标,是想要为基地描绘出既定的未来历史轨迹。”
“一点都没错。”米斯淡淡地回答:“当初谢顿建立基地的时候,他想得很周到,没有让心理学家跟其他科学家一块来,所以基地一直盲目地循着历史的必然轨迹发展。在我的研究过程中,我大量采用了穹窿中所发现的线索。”
“这一点我也知道,米斯,你重复这些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是要重复什么话,”米斯尖声地大吼:“因为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全都不在那些报告里面。”
“全都不在报告里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茵德布尔傻愣愣地说:“怎么可能……”
“老天——噢!让我自己把话说完好不好?你这个讨厌的小矮人,别再拼命打岔,也别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质疑,否则我马上头也不回离开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边的一切全都毁灭。记住,你这个xxx的傻瓜,基地无论如何都能度过难关,因为这是必然的,但是如果我现在掉头就走——你就过不了关啦。”
米斯把帽子摔在地板上,黏在上面的土块立刻四散纷飞。然后他猛然跳上大书桌所在的石台,把桌上的文件用力扫开,再一屁股坐上书桌的一角。
茵德布尔简直吓得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该召警卫进来,还是要拔出藏在桌子里的手铳。但是他一抬头,看见米斯正由上而下狠狠地瞪着他,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只能畏畏缩缩地陪着笑脸。
“米斯博士,”他开始用比较正式的口气说:“您必须……”
“给我闭嘴,好好听着!”米斯凶巴巴地说。
“如果这些东西——”他的手掌重重打在金属卷宗上:“就是我所写的报告,才能送到你这里;然后你的任何批示,又要经过二十几手才能发下来。如果你根本不想保密的话,这样做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这里的东西却是机密,是绝对的机密,即使是我的那些助手,也不清楚葫芦里究竟是什么药。当然,研究工作大多是他们做的,但是每个人只负责不相干的一小部分,最后再由我把结果拼凑起来——你知不知道穹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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