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2)
那蛇身越卷越近,莲艾惊叫着跌在地上,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而正在这危急时刻,步年一手掐住黑蛇七寸位置,骨节用力,噗地一声指尖刺进肉里,内力凝结,瞬息便将蛇身捏爆。
他将蛇身强硬地从莲艾手臂上撕扯下来,一甩手丢在地上,转头就去看莲艾,见他吓得神情恍惚、面无人色,本因为牵动伤口而蹙紧的眉立时蹙得更紧了些。
“手臂可有伤到?”步年问他。
莲艾抬起头,因为背着光,他看不清对方表情,但从语气上听,已是从未有过的耐心。
他动了动还留有痛感的手臂,片刻后道:“没有受伤。”
步年长长呼出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回去。
确认过莲艾没事,他语气立马又严肃起来:“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听我命令,我不同意你便不能做,明白了吗?”
莲艾知道是自己刚才鲁莽了,若他因这击废了胳膊,两人处境将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不说,他能不能同将军一样撑过断骨之痛还不一定。
山林之中危机四伏,他实在应该更谨慎些的。
莲艾搂着胳膊站起身,低低道:“将军教训的是,奴明白了。”
步年手下多是军营里大大咧咧的糙老爷们,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也习惯了将士们的训练有素,乍碰到莲艾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被条蟒蛇就能吓破胆子的,无奈之余更多了份无力。
他看了眼地上断成几截的蛇身,道:“把蛇肉捡起来,晚上烤着吃。”
大祁男子,除了屠夫,就是普通农户都很少有亲自处理食材的,更不要说莲艾这样的勾栏妓子,平日里一双玉手摸得最多的便是男人那物,接下来才是提笔抚琴,哪里会碰触这样血腥的东西。
莲艾颤巍巍蹲下身,拾起一块方才被步年震得血肉模糊的蛇段,还没等他起身,便忍不住撇过脸干呕起来。
步年见他如此,心里叹息一声,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莲艾将蛇肉用柔韧的长草扎好串在腰间,完了起身去扶步年,正好瞧见对方这幅表情,知道是在嫌自己没用,瞬间即将能吃到荤肉的兴奋也冲淡不少。
他闷头将步年扶回洞穴,不用他吩咐,又一个人捣鼓起了蛇肉。
在溶洞的水潭中清洗了血污,用银簪割去了粗糙的蛇皮,接着将蛇肉串上削尖的树枝。
做完这一切,他刚要将肉放在火上直接烤,一直盯着他动作的步年这时开口了:“不要离火太近,不然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离火远一些,将树枝斜插在地上不时翻转便可。”
莲艾依言照做,忽然碰到袖口一样坚硬的事物,他猛地想起自己还揣着将军的平安锁。前日他为步年暖身,戴着实在不便,就脱下收了起来,此后事情不断,竟叫他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一般。
他赶紧拿出来,捧住了递到步年面前:“将军,那日左翎羽将我掳去时,正好见到此物,便以为这是将军送于我的,连着一起带出了别庄。后来半路上我问他讨了回来,怕掉了,便一直戴在身上。”
步年接过了放在手心不住摩挲,闻言很是诧异:“他以为是我送你的?”他轻勾唇角,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莲艾抿抿唇,视线盯住泥地上的一粒石子道:“是左公子说笑的,此物如此珍贵,将军怎会赠予我这样的人。”
他就像这粒小小的石子一般,在世间毫无存在感,贵人们行走间无意踢到了,都不带停下瞧一瞧的。哪一天就算他消失了,也根本不会有人为他难过。毕竟谁会为了一粒石子伤心呢?
低贱如尘埃,无用如飞灰。他这样的人,想来是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人珍视的。
步年摸着锁,压根没听出他话语里的低落。
“左翎羽为何要掳走你?”左家那小子性子跳脱随性,想到一出是一出,跟人来疯一样,也是被他父亲和阿姊宠坏了。
“他说要带我去寻亲,说我有可能是中州赫连家走丢的孩子。”
步年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寻亲?”
莲艾没有瞒对方的意思,也不觉得自己能瞒过他。
左翎羽多有不靠谱的地方,那些话他并不全信。什么赫连家的小公子,他没那么盲目乐观,觉得自己会是那个极少数的幸运儿。
况且,能找到自己的亲身爹娘又如何呢?那样的高门大户,难道还会以他为荣不成?认祖归宗,祖宗恐怕也不会同意……
“该是左公子看岔了,奴小时候是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再由妈妈从人牙子手中购得,怎么可能是大户人家走丢的小少爷。”
步年并非真的关心他的身世,听他这样说也没再问什么。
蛇肉烘烤后,逐渐散发出美妙的肉香,萦绕在山洞中,叫莲艾闻得口水连连。
虽说果子还算充足,但吃那酸甜之物,腹里就算一时饱了,很快又会觉得饿,总是难以有饱腹之感。
莲艾舔着唇,肚子还应景地咕噜了声。
他上前翻看,见蛇肉表面金黄焦脆,冒着油水,就算没用任何香料也香气扑鼻,叫人食指大动。他拿起其中一串熟透了的蛇肉,优先递到了步年面前。
步年没动,似乎野果与蛇肉,在他面前毫无差别。
“你先吃。”他还是那句话。
莲艾拗不过他,小口小口将两串蛇肉啃得只剩骨头渣,随后才将剩下的喂给对方。
如此在谷底待了五日,就算莲艾这样逆来顺受的人都有些待不住了。
“将军,这周围山川起伏,树林茂密,待将军伤愈,我们真的能够走出去吗?”
步年经过五日休养,虽还不能行动如常,好歹内伤养回来一点。他用银簪一点点削着一根树枝,将一头削尖了,做成长矛状。
“我没有想自己走出去。”他边削边道。
莲艾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不时添一下柴火。
过了会儿,步年削完了木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手感,随后满意地将它插入地里,难得主动解释道:“若我身上没伤,走出这里易如反掌,可现在我身上有伤,便不可能再自己走出去。我的副将这几日应该一直在找我……”他看了眼莲艾,“一直在找我们,白日里燃起烽烟,或许能让他们更快发现我们所在。”
莲艾偏过脸看向他,柔顺的黑发顷刻划过身侧,遮住他大半张脸。
他嫌麻烦,勾到耳后,从地上随意地捡起一根树枝,将头发团吧团吧插了起来。
“将军为何不早些这样做?”也省得在这谷底活受罪了。
他把头发扎起,纤细白皙的脖颈便露了出来,步年盯着那截脖子看了半晌,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莲艾乖顺地挪了过去,步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示意他转身。
“因为先到的不一定就是我的人。”
温热的手指触上他裸露的肌肤,莲艾抑制不住轻颤了下。
步年握着他的脖子,查看了下脖子后面的伤口,那里只余一条细细的血痂,伤口恢复的很不错。
莲艾本就敏感,被他带着厚茧的手直接摸在新长好的伤疤上,忍不住便低吟出声。
“唔……”他的声音像是自己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等他惊觉不对再去捂,已是不及。
身后步年的拇指一顿,下一瞬手掌便脱离了莲艾柔韧的肌肤。
“已经长好了。”他道。
莲艾低低的应了声,没有回头。
现在将军该更觉得他低贱了,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如此放荡。
他全副心思都在抵御不断涌上的沮丧,觉得自己实在不争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步年上上句话中深意。
他一下转过身,紧张道:“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找将军?”
“不错。”步年目光移到一旁插在地里的木刺上,语调缓慢道,“要杀我的人。”
莲艾原本只是一个小小青楼妓子,人生合该在一日又一日的接客中磋磨度过,可自从他被陆相送给老将军,便不断经历生死,最近这一年,更是一次比一次接近死亡。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都遭几次难了,这福报却迟迟不来,怕是到他死都不会应验了。
莲艾语气艰涩地问道:“如果……是杀手先找来,将军要如何应对?”
步年神色不变,端的是沉着镇定:“所以我才养了这五日。只要你一切听我的,我们两个便死不了,反之……则都得死。”
莲艾闻言抖了抖,总觉得对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着背弃他。
翌日一早,天气晴朗,无风。步年教莲艾搜集了数种植物,又找来一些动物粪便,搭起了“烽火台”。
搭好后,莲艾将它们用火种点燃,很快谷底空旷处便升起屡屡黑烟,向着天际飘去。
那一整天,莲艾都躲在远处紧紧盯着烽火的位置,心里祈祷着找来的可千万要是将军的人。
可似乎老天爷也欺负他,两个时辰后,谷里的确多了几抹黑影,却不是他熟悉的装扮。
莲艾面色如纸,知道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了,先找来的是在追杀步年的杀手。
他赶紧跑回洞里,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步年。
“看清一共来了几人没?”步年早就猜到有这种可能,所以并不惊慌。
莲艾努力回想:“四……四人!”
步年撑着木刺站起身:“这山谷颇大,他们应该会分头来找。”他果断道,“我们进洞去。”
莲艾本身是个没注意的,此时自然是步年说什么就是什么,忙架住他往溶洞深处走去。
溶洞内九曲十八弯,是天然的迷宫与屏障,对于他们如今处境,是再好不过的庇护所。
他们走了一段路,便听到洞口有动静,似乎是什么人进来了。
莲艾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用眼神询问步年接下去该怎么办。
步年看着他,用气声道:“你,出去,为我将他引进来。”
莲艾瞬间瞪大眼,惊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