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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后选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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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说萧莨的兵马已入了冀州,祝雁停心中的焦虑便一日更甚一日,唯一仅有的念头,是他不能被当做人质威胁萧莨再给他添麻烦,无论这样的威胁能不能起作用。

手指在污脏墙壁上抠出血来,祝雁停浑身发冷,戍北军昨日便已到达下幽城,最多再几日应当就会发起攻城战,他仅剩下的机会,便是最后被押上阵前时。

如果可以,他最不愿的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不想叫萧莨看见,可如今,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便再无任何其它的念想,祝雁停轻闭起眼,回忆着萧莨与珩儿的模样,将之深深印在脑海中。

不知道人死之后是否当真还能记得生前之事,如果可以,他只想记住他的夫君和孩子,哪怕做孤魂野鬼再不能投胎,也不要将他们忘了。

恍惚间,听到啾啾鸟叫声,祝雁停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两只黄莺鸟从高处的铁窗缝隙间飞进来,在这逼仄阴暗的牢房中不断盘桓。

“哟,这里竟然还能飞进这么漂亮的莺鸟来,真是稀奇了。”

那几个看守他的兵丁见之啧啧称奇,祝雁停紧紧盯着那两只鸟,原本空洞的双眼中逐渐泛起了泪光。

这几只黄莺竟然跟着他,从京城飞来了这里。

呆怔半晌,祝雁停抬起手,在墙壁上轻敲手指,一只莺鸟停到他肩头,另一只落至他的手背上,亲昵地蹭着他。

那几个兵丁的目光移过来,没看出什么异状,便懒得管了。

祝雁停继续在墙壁上缓缓敲击,直到那两只鸟最后蹭了蹭他的脖子和手,展翅飞出窗外。

他没想做别的,只想要这几只鸟代替他,最后去看一看他的夫君和孩子。

城外,军营。

萧莨召集部下商议事情,珩儿自个搬了个矮凳子,坐在营帐外的树下发呆。

天气炎热,他有些苦夏,做什么都提不劲来,撑着一张小脸听着树上蝉鸣声,一动不动。

那几只黄莺是突然出现的,绕着树上下翻飞,啾啾叫着格外有趣,小孩的眼睛亮了一瞬,其中一只落至他肩上,他起初有些怕,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那小鸟儿侧过头,鸟喙在他柔软的脸蛋上轻轻碰了碰。

小孩觉着十分新奇,又有些痒,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那鸟儿丰满漂亮的羽翼,脆声问道:“你们是来陪我玩的么?”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愈发欢快悦耳的鸟啼声。

萧莨出来时,珩儿还在追逐着那几只黄莺玩得满头大汗,早上还闷闷不乐的小孩这会儿格外开心,一直在笑。

见到萧莨,珩儿大步跑过去,拉住他一只手,指着那些鸟儿兴奋嚷道:“父亲父亲,小鸟儿,好好玩!”

萧莨的目光掠过那几只黄莺,微微一滞,沉声吩咐身后亲卫:“都赶走。”

又叮嘱伺候珩儿的嬷嬷:“以后别让小郎君玩这些脏东西。”

珩儿愣住,黑亮的大眼睛里蓄上了委屈,小声道:“珩儿喜欢小鸟儿,不可以玩么?”

“不可以,”萧莨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严厉,“你已经四岁了,别总想着玩,更不能玩物丧志,过几日,我会叫人正式开始教你练武,书也要念起来,不能再这般顽劣。”

珩儿低了头,他其实听不太懂萧莨说的话,但萧莨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他不能跟那些小鸟玩。

这还是小孩第一次看到父亲对着自己这般严肃,有委屈都不敢再说。

柳如许在一旁站了片刻,他是来给萧莨禀报事情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萧莨教训珩儿,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牵过珩儿,问萧莨:“郁之,你心情不好,为何要将脾气撒到珩儿身上?”

萧莨无波无澜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帐中去。

珩儿拉着柳如许的手,小声问他:“先生,父亲为什么不高兴?鸟儿不可以玩么?”

柳如许摸摸他的头,一旁的嬷嬷轻声叹道:“以前国公府的院子里也有许多这样的黄莺鸟,都是郎君带来的,他亲手养的……”

柳如许的神色微滞,珩儿闻言天真问道:“嬷嬷说的人是谁?”

嬷嬷一脸讪然,尴尬哄他:“没有谁,老奴乱说的,小郎君听错了。”

“噢。”珩儿失望地低下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柳如许将珩儿交给嬷嬷带走,进去帐中,先与萧莨将正事说了,见萧莨依旧一副神色郁结之态,略一犹豫,没忍住提醒他:“珩儿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你不高兴了也别迁怒他。”

萧莨冷淡道:“你多心了。”

柳如许轻抿唇角,他从小与萧莨一块长大的,萧莨的性子究竟如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萧莨少时性情焦躁,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后头在他祖父的管教下磨练了好些年才有了长进,入朝堂之后更是变得温和沉稳、斯文守礼,有了担当,他原以为萧莨会一直这样,没曾想世事无常,如今萧莨手握重兵,又见多了杀戮,身上的煞气日益加重,那些强压下去的本性也在逐渐恢复。

尤其是,碰上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情时。

自从入了冀州,萧莨眼中的阴霾便一日更甚一日,如今连几只黄莺鸟都能让他这般郁愤,他的情绪起伏全都只因那一个人,比起击溃章顺天的匪军夺下圣京城,或许他更想做的,是狠狠报复那个抛弃了他和珩儿的人。

“……你这样的心态,上战场也是大忌。”

萧莨的眸光晦暗,渐收紧拳头,沉默一阵,岔开了话题:“珩儿也该念书了,你若是有空,以后每日给他上两个时辰的课吧,先帮他启蒙。”

“好。”

入夜,萧莨坐在案前,慢慢擦拭他的剑,锋利的剑刃划破他手指,鲜血滴落,他却似无知无觉,唯有映在黑沉双瞳里的烛光,还在不断跳动。

下幽城中送来的信就摆在案头,告知他祝雁停被押在城中,要求戍北军退兵。

将剑送入鞘,萧莨站起身,沉声吩咐下去:“令前锋军做准备,子时一刻攻城。”

赵有平等人匆匆进来主帅帐中,问萧莨为何突然决定连夜攻城,萧莨拿起头盔,淡声解释:“他们方才送了信来,要求戍北军撤兵,必不会想到我们会选在今夜就发起攻城,出其不意,不必再给他们做准备的时机。”

萧莨说罢,将剑插回腰间,大步先出了帐子。

子时一刻,一阵急促的冲锋号角声倏然划破黑夜寂静,城楼上的守兵惊愕瞪大双眼,望着城下黑压压涌上来的戍北军,目露惊恐。

“敌袭!敌袭!快警戒!快警戒!”

“他们是不是疯了!怎会选在夜间发起攻城!”

“他们有火炮!他们竟然用火炮攻城!啊!”

轰隆炮响中,城墙一角被炸开一个大洞,大片砖石抖落、血肉横飞。

大衍的正规军中都配有火器,戍北军自然不缺这些,但是长途跋涉的征战带上火炮这种庞然大物其实十分不便,将之用在攻城战中的并不多见,下幽城的守军怎么都没想到,戍北军会用上火炮攻击他们。

城楼上的守兵当下便慌了神,乱成一团,连续几轮炮轰之后,戍北军的前锋兵已冲至城门下,架上云梯,开始攀爬。

守兵将领愤怒地挥着手大声吼:“都不许退!谁退我杀了谁!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

有人提醒他:“将军,那个衍朝王爷还在牢里!”

“对!去将人押来!立刻去将人押来!”

祝雁停被押上城头时,这里已变成人间炼狱,城上城下到处是尸山血海,硝烟味裹杂着浓重血腥味四处弥漫,不断有戍北兵借助云梯爬上来,与墙上的守军厮杀,哀嚎遍野、流血漂橹,这一场战役远还未到要结束的时候。

守兵将领用力攥过祝雁停,将之押至最前头,好叫城下的人瞧个清楚。

“他是戍北军总兵的妻子!你们再不退兵!我现在就杀了他!”

祝雁停闭了几闭眼睛,数月之前,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威胁萧莨退兵,而此刻,同样在这里,他被人押着做人质,依旧是威胁萧莨退兵,当真是荒谬至极。

押着他的守兵将领激动怒吼,祝雁停猛地抬头,电光火石间,用力撞开按住他的人,翻过墙去,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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