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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鸡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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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路颠簸,我终于来到了这个叫做“十里镇”的小镇。这个小镇,距离县城有十里,距离城市,也有十里。这个小镇,就像城市和农村之间的驿站,孤零零地被公路和周围的农田拥抱着,或者说,孤零零地被公路和农田囚禁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破旧的客车和满脸麻子的售票员把我甩在小镇的边缘,扬尘而去。透过灰尘,夕阳在小镇的尽头露出腥红的脸,似笑非笑,显得无比暧昧。

一只巨大的乌鸦呱呱叫着从初春的树枝上飞起,扑闪着翅膀,向小镇飞去,像猫头鹰一样大的乌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小镇走去。

小镇的街道上没有路灯,居民的家里偶尔透出的昏黄,也被围墙挡在院子里,小镇的夜,尤其黑。未到农忙,天一擦黑,小镇的居民便把自己关在电视里,品尝别人的喜怒哀乐,只有偶尔飘来的菜香,才让我感到了略微的暖意,感到了我尚在人间。

“呱——呱——呱——”乌鸦的叫声,心惊肉跳。

抬头,那只乌鸦的眼睛血红,泛着浑浊的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嗨!外地人!”乌鸦说,我按了按砰砰跳的胸口,一路狂奔,身后传来一阵肆无忌惮地笑声,仿若一个顽皮的女孩。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跌跪在地上,回头。

会说话的乌鸦并没有追上来,不过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

“跑什么啊?外地人?我现在还不饿,又不会吃你!”乌鸦说。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十里镇,是不是在“豪天诊所”所在的十里镇,或许我下车下早了,或者那个满脸麻子的售票员欺骗了我,把我扔到了一个诡异的空间,鬼的空间。

乌鸦旁边的树枝上,悬挂了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个女孩双腿勾住树枝,倒挂在树上。

刚才那声音,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我站起来,略略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乌鸦。

“请问?你知道豪天诊所怎么走吗?”我问,乡间的孩子大多性格比生野,经常爬树也没什么奇怪,不过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倒显得十分诡异。

“哦?豪天诊所吗?”女孩依然倒挂着,“一直走,不要拐弯,我保证你会走到!”女孩说。

“哦!谢谢!”我说。

身后马上传来乌鸦的叫声和女孩开心的笑,我不由毛骨悚然,加快了脚步。

街道两边偶尔有临街建造的猪圈,散发出压抑的粪臭,猪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哼哼几声,很像原始森林里某种怪兽的梦呓。

我顺着女孩所说的这条街,一直走,留意着两边像是诊所的建筑,不过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都不曾见到。

不远处,一个临街小屋座落在十字路口,终于看到光亮了,我快步走过去。

是个小卖部,只留出一个小小的窗口,里面隐隐传来大人的叫骂和小孩的哭声。

我敲敲玻璃,“请问——”

“要买什么?”里面一个粗声粗气女人的声音。

“请问——豪天诊所怎么走?”我小心的问。

“你走过了!向回走!”小窗口里冒出满脸横肉,说道:“往回走,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可是,我刚从那里过来,一个小女孩说一直走就到了。”我疑惑地说。

满脸横肉地女人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外地人吧?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倒挂在树上?”

我差异地点点头,不过心里稍微踏实了些,镇里的人知道那个孩子,可见我不是见鬼。

“那个小疯子!”胖女人吐了口唾沫,“那里就是豪天诊所!”

“哦!谢谢!”我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对胖女人说:“陈医生喜欢什么吗?我想买点给他。”

胖女人缩回脑袋,然后从小窗口里拿出一瓶二锅头,说道:“八块!”

2.

那个女孩依然倒挂在树上,看到我回来,嘻嘻笑着:“啊呦?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一直走就到了吗?”被欺骗的感觉令我很生气。

“是啊,地球是圆的嘛!孙笑笑说的!”女孩从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看起来也就5岁左右的样子,她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你有什么病?”

我一愣,想不到这孩子这一眼就看出我有病,我正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男人在院子里的吼声:“讨厌鬼,吃饭了!”

树上的乌鸦拍了拍翅膀,嘀咕了一声,飞到院子里,女孩面无表情地晃了晃肩膀,“好久没有外地人来找老家伙看病了,进来吧!”

我迟疑着跟着女孩走到院子里,看到院内的平房的墙上,用白色石灰刷着“豪天诊所”几个字,心里一阵落寞,想不到5年前的神医陈豪天,竟然落魄至此。

堂屋的正中,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照片下放着一个香坛,香坛里的三缕清烟缓缓升起,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檀香味。

方桌上放着一锅青菜,菜没有被盛到盘子里,而是直接盛在炒锅里,这是乡下人的习惯。

“老家伙,这个人是来看病的!”小女孩对坐在餐桌旁的中年男人说。

那个中年男人,眼睛浑浊,似乎已经半醉了,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明天再来吧!”

“可是我……是外地人……”我说。

中年男人又看了看我,好像在确认我外地人的身份,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二锅头上,眼神瞬间有了光彩,说道:“把酒放下。”

“那我呢?”我无助地问。

“你也留下吧,这鬼地方没有饭店也没有宾馆。”中年男人说。

中年男人从我手里拿过二锅头,倒了满满一碗,一口气喝完,也不看我,也不招呼我坐下。

女孩吃了一口青菜,吐在地上,撇撇嘴,从旁边一个厨子里拿出一瓶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涂在馒头上,大吃起来。

两个人似乎都把我当作透明人,我有些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股闷气由心而起。

不到一刻钟,中年男人已经大醉在方桌边上,打起了呼噜,小女孩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那瓶暗红色的液体剩下小半瓶,她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精光,嘴唇上一片血红,望了我一眼,嘻嘻笑了两声,打开刚才的厨子,说道:“就剩下4瓶了。”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浑身一颤,看到那个厨子里摆满了空瓶子,其中确实只有4瓶装满了红色液体。

“你不是血液病吧?”小女孩问。

“我……”

“看你脸色红扑扑的,也不像血液病,只要不是血液病就好。”小女孩嘻嘻笑着。

血液病……

我看了看女孩嘴角的残渍和厨子里的瓶子,大叫一声,狂奔出门,院子里的乌鸦惊恐地大叫着。

那一晚,我给了小卖部老板娘50块钱,借宿在她家里,一晚上都忐忑不安,梦里无数次出现那个小女孩腥红的嘴唇,梦里的自己,鲜血从动脉潺潺流出,被女孩装在那些个瓶子里。

我越来越后悔自己听信了一个老中医的胡言乱语,到这个鬼地方来找什么神医陈豪天。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神医,那个破败的院落,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诊所。

或许,我命运如此,就此死去也罢。

神医陈豪天曾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今,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不但破灭了,还破灭得如此诡异,如此恐怖。

3.

就在我梦到被那个小女孩和乌鸦追赶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

“大叔!你醒醒!”一双小手推醒了我,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我旁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说:“大叔,醒醒,天亮了,你该走了,我妈妈煮了鸡蛋,吃完你就走吧?”

糟糕!鸡蛋!我一下子晕了过去。

没错,我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我不能听到“鸡蛋”二字,只要我一听别人说鸡蛋,就会昏厥,一昏,就肯定是12小时。我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粗声粗气地叫喊着“千万别死在我家!”接着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梦里,诡异的小女孩拿着一个粗粗的吸管,扎入我的动脉,津津有味地吸着,还不时咂咂嘴,好像很美味的样子,梦里的我,也越来越虚弱,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干枯的河床,并且将永远干枯下去。

微微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昏暗,又是晚上了。右手的手腕有些生疼,我抬起,发现手臂的血管上有个淡淡的针孔,床的另一侧传来吮吸声,寻着声音望去,小女孩嘴里含着吸管,瓶子里的血一截一截地往下降,我觉得那个逐渐变空的瓶子,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就这样被一点一点的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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