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2)
想到这里就好笑,再盯着隋轻驰的后脑勺也没觉得他在生闷气了,想起他刚缝完针那一个月,脑袋上一片铲青,隋轻驰头发很软,于是用手一摸就像一片欣欣向荣的短狗毛似的,这么想着,又愉快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上午隋轻驰没课,傅错起了床,隋轻驰的手还压在他腰上,他每天早上把隋轻驰的手放回去都会把隋轻驰吵醒,今天也不例外,才刚抬了一下,隋轻驰就自己把手松开了。
傅错下了床,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先前睡在床边的隋轻驰已经趴睡在床中央了,他只穿着一件灰色背心,手臂压在被子外,睡姿相当霸道。因为不想吵醒他,隋轻驰没有拉开窗帘,就打开了冰箱,冰箱里还剩最后一杯酸奶,鸡蛋也只剩最后一个了。怎么昨天去超市忘了买这些。他摇摇头,没拿酸奶,取出鸡蛋,放进煮蛋器,自己穿出了门。
进地铁站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是隔壁屋的师兄。
“看你在听歌没叫你。”师兄走到他旁边。
“没事,我只挂了一边。”傅错笑着说。
两个人边聊边上了地铁,师兄问:“隋轻驰今天没课啊?”
“他下午。”傅错说。
师兄点点头,车厢关门,列车启动时他忍不住道:“有件事儿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傅错一看对方这副熟悉的便秘表情就紧张,生怕又是要给他介绍对象。
“我先问问,”师兄说,“你去伯克利的事定了没啊?”
傅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老黄那天把你叫去办公室,大家就猜到了啊,只有两个名额嘛,其中一个名额多半都是你啊。”师兄说,“其实我那天在艺校那边碰到隋轻驰了,你还没跟他说这事儿吧,结果我一不小心给说漏了,我看他那样子好像很不高兴,没什么问题吧……”
傅错听完盯着他,一脸的惊愕,列车的到站广播响起,他恍过神,说:“……你是和他说我要去伯克利吗?”
“是啊,”师兄很惭愧,“我以为你说过了嘛,也没多想……”
左侧车门打开了,身后有女生轻拍傅错的背:“不下麻烦让一让……”
对面列车呼啸着进站,傅错没有让,而是朝师兄丢下一句“师兄我回去一趟”,转身匆匆从拥挤的乘客间挤下了车。
师兄很莫名,伸长脖子冲门外喊:“你不去学校了?”
车门刺啦一声把他的喊声关在了里面,他看着背着吉他包的青年从沙丁鱼一样的人群里三两下穿过,赶在对向列车关门前侧身闪了进去,门刚好在他身后合上,看得他捏了把汗。
早上这个方向的列车通常没太多人,乘客都坐在空位上,整列车厢只有傅错一个人站在门口的位置,拉着扶手,看列车穿梭在漆黑的隧道。
那只银色拉杆箱是给他准备的,那件深蓝色的全毛大衣也是,因为那家伙觉得波士顿的冬天会比这边冷。
心中犹如五味杂陈。
赶回公寓,上了楼还没开门,就听见门后传来的木吉他声。现在还没到八点,没想到隋轻驰已经起来了,他在练那首《带不解风情的你来摩天轮》。隋轻驰的吉他是跟他学的,弹得不算特别好,这首歌木吉他的伴奏比电吉他还多,又需要他弹唱,傅错有些懊恼,他从没想过原来这对隋轻驰来说真的有些勉强了。
站在门外,他听见隋轻驰弹错了一处,门后静了好多秒,重弹并不需要这么长时间,那是隋轻驰苛责自己的好多秒。过了一会儿他重弹了这个小节,这次弹得慢了一些,没有再错。
嗓子眼里憋着一股酸涩,傅错拿出钥匙开了门。
隋轻驰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只木吉他,抬头看见他,有些错愕,稍微坐起了一点,问:
“忘拿东西了吗?”
傅错看着他,其实是可以不用回来的,打个电话发条信息跟他说“你搞错了,我不去伯克利”就行了。但他真的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么小的误会,这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隋轻驰竟然已经为它花了好几千,明明都没有的事,突然被他搞得这么严重……
他走进来,把门在身后轻轻带好,脱下吉他包竖在门边,说:
“我哪儿也不去。”
房间里倏忽安静下来,隋轻驰愣住,睁大眼看着他。
“没有我要去伯克利进修这回事,”傅错说,“黄主任是给了我推荐名额,但我当时就拒绝了。所以觉得没有和你们说的必要。”
沙发上的隋轻驰后背整个儿离开了沙发被:“你拒绝了?你为什么拒绝?”
“没有为什么,我没想过要去。”傅错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西风怎么办?”
隋轻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往旁边猛地一撂吉他站起来:“傅错你他妈是不是傻?!你知道这种机会多难得?!”
“再难得我也不能这么自私,我走了你们怎么办,西风怎么办?”
“就一年而已,我可以等你一年,ak谭思也可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隋轻驰沉声吼道,他瞪着傅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吗?还有机会挽回吗?”
傅错沉了口气:“隋轻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机会难得,所以想也不想去就是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人等就是了,没那么简单的……再说去国外读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隋轻驰看着他,问:“……是因为钱吗?”
傅错没答话。钱确实是一方面,虽然进修的学费是由ctr学院替他们出,但是在美国留学一年,生活费也是不小的开支。进修班定不到学生公寓,光是房屋租金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很艰难。乍看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但想通就明白,那压根不是属于他的选项。
“只要你想去,钱我来想办法。”隋轻驰说。
傅错知道他会这么说,也猜到他在说出这一句话时做的以骄傲为代价的决定:“隋轻驰,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是挺有钱的,但现在你和我一样,兜里也没几个钱,麻烦你不要装有钱少爷了。”他说,“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没钱的你。”
隋轻驰的样子有些怔。
傅错说:“我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跑去进修,留你们在这儿等我,西风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让我这个时候走,换了你你会这么做吗?”
隋轻驰紧闭着嘴没说话。
傅错说:“你也不会的吧。”
屋子里又安静了片刻,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终于烟消云散,隋轻驰沉默地把沙发上正面朝下躺平的木吉他扶起来,琴颈向下放好,他当初说过要好好对待这把吉他的,对这样的自己他真的无奈。
“你以为你留下来我很高兴吗?”他低声说。
“不高兴吗?”傅错说,“那你听什么don&039;t go away?”
隋轻驰蓦地抬头看过来,像一个猝不及防被揭穿了心事的少年,神情是来不及掩饰的难堪。
房间里这么安静,却又不安静,傅错依然能听见那首歌在耳边激烈地回荡。
don&039;t go away
say what you say
but say you&039;ll stay
forever and a day
ii of y life
s i need ore ti
yes i need ore ti
jt to ht
隋轻驰万万没想到,他伪装了这么久的体贴,被一首歌出卖了,先前那些义正言辞的说辞顿时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好笑得要命。
但他决定拥抱这份难堪,反正傅错什么都看穿了。
赤着脚向玄关走过去,屋子不大,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生,走近彼此只需要几步,嗅到彼此的气味只需要一个深呼吸。
傅错看着隋轻驰走到面前,隋轻驰身上那件黑色卫衣又大又松,给了他一种仿佛这个人会轻轻拥住自己的错觉,等那个拥抱如期抵达,那一片柔软暖和的黑色突如其来地裹住他,才感到来自二十岁的隋轻驰身体的力量。
是那种年轻热烈的荷尔蒙,却是同样年轻的自己没有的。
隋轻驰用力抱住怀里的人,他真的难堪,但又何其感谢,感谢这个人看穿了自己,他其实自私得要命,嘴上说着什么机会难得,说你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是傻,都是假的。
多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假的自己,可终其一生,也许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