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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警视厅的人曾经去过你的故乡。他们在那里见到了好几个你以前的同学,是初中二年级时候的。”
加贺似乎又打算换个方向进攻了。博美保持着柔和的神情正色道:“哦,是吗?那又怎么了?”
“负责调查的人很费解。那些同学似乎并不怎么记得你。”
博美轻轻地点头。“有可能啊。我当时并不引人注目。”
“好像有人记得曾经欺负过你,但是对于你转学的事情,几乎所有人的记忆都很模糊,这实在叫人意外。他们只有隐约的印象,觉得你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忽然消失了。”
“那也没办法吧。父亲去世,几经辗转后,我还是被送进了孤儿院&8943;&8943;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很难过。你说你父亲去世了,那么死因是什么呢?”
博美感觉到面颊有些紧绷。“那种事情,你们应该已经查过了吧。”
加贺从上衣内袋里掏出记事本打开。“特别搜查本部已经查清了你过去的经历。你父亲的死因是自杀,从家附近的建筑物上跳下去的。材料上是这样写的。”
“没错。”
“是什么样的建筑物呢?公寓楼吗?还是商场?”
博美使劲摇头。“应该是栋什么大楼,但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我接到通知后就赶往医院,之后才有人告诉我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不过真是想不通。我不是很清楚情况,但你的家乡并不是个多大的地方吧?发生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吧?但据调查人员说,你的同学对当时发生的事故或其他大事等都记得十分清楚,却说完全不知道同班同学的父亲跳楼自杀。你不觉得这很离奇吗?”
“这种事情你对我讲也没有用。不过,当时的确有人试着不让父亲去世的事情闹得太大。”
“是什么人?”
“我的班主任。”
加贺低头看了一眼记事本后又抬起头。“是苗村诚三老师吧?”
“是的。”
加贺啪的一声合上记事本,就那样抱起胳膊。“我觉得不管再怎么努力,有些事情想藏也是藏不住的。因为工作的原因,跳楼自杀或者坠楼事故的现场我也去过,那真的会闹得很厉害。”
“就算你这样说,但从结果来看,只能说当时的确隐藏得很好。加贺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森回来了。“没事吧?”加贺问道。女人回答“没事”,又同方才一样坐在加贺身旁。
博美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差不多&8943;&8943;”
“特别搜查本部里你的个人档案,”加贺打断了她的话,“主要是以留在琵琶学园的材料为基础制作而成的。你父亲从家附近的楼上跳楼自杀的记录也是一样。我想,那些资料本身并不是以正式的文件材料为参考,而是以你自己,或者苗村老师的描述为依据写成的吧?也就是说,我现在正这样怀疑,你的父亲其实死在了其他地方,并且是另一种死法。”
那个姓金森的女人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坐在加贺旁边。她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劝说才愿意跟他一起来这里呢——如今并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但博美的脑子里就是浮出了疑问。
“你的同学并不知道你父亲自杀的事情。虽然你是因为那件事无法继续去学校了,但其间的过程他们并不了解。我觉得这件事情很不自然,但是如果反过来想就能想通了。”
“反过来?”
“假设你父亲自杀在后,而你不去学校在先。通常情况下,辍学或许会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但如果班主任做过什么解释,他们也就会罢休了。不过那些解释并不是事实,苗村老师对学生说谎了。那个老师知道你不去学校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呢?能想到的有两个:你自己不愿意去学校,或者因为某件事情而不能去学校。我假设原因是后者。你想去学校却去不了,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你跟着父亲一起去了遥远的地方,你们在进行一场逃亡。没错,你们为了躲债而逃跑了。”加贺用他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口气说完,死死地盯着博美的脸,似乎在向她示威——无论多么巧妙的演技都骗不过我的眼睛。
“你说得好像自己坐着时光机回去亲眼看到了似的。我真想知道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考虑的话,一切就都合理了。你父亲恐怕是在某片遥远的土地上死亡的。死亡证明交给了当地,遗体也在那里火化了,所以学校里的同学什么都不知道。苗村老师虽然知道你们逃亡的事,却没有声张,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估计是因为同情你的遭遇吧。没过多久,你父亲的死讯传到学校,但苗村老师考虑到你的处境,决定对学生们隐瞒真相。而且他还决定就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会说出真相,而是会谎称你父亲是在当地自杀,因为他怕为躲债逃跑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不,也可能是你自己恳求苗村老师那样做的。”
博美同样盯着加贺,轻轻拍了拍手。“真是了不起的想象力。做刑警的,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吗?”
“虽然死亡证明在法务局的保存期限已经过了,但是你父亲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死的,只要想查立刻就能查出来。”
“请你随意。”
“你不想补充些什么吗?如果你愿意在这里说出实情,我们都可以更省事。”
“每个人都有各种所谓的难言之隐。为了活下去,必要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说谎。但是加贺先生,就算你的推理正确,我的父亲死在了逃债的路上,那么我又有什么罪呢?伪造经历?”
加贺皱起眉头,手指在鼻子下方擦了擦。“应该也定不了什么罪吧。如果真是那样&8943;&8943;”
“那么这究竟有什么问题呢?还是说你只是想把我的过去翻个底朝天?”加贺没有回答,博美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事先约好的只有十分钟,现在已经超过很多了。可以请你到此为止吗?”
加贺仰望着她。“就在最近,我从一名熟识的护士那里听到这样一句话,是一个死期将至的人说的。她说,一想到以后会在那边看着孩子今后的人生,就开心得不得了。为了这个,即便失去生命也无所谓。父母为了孩子可以牺牲自身,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这句话让博美一阵眩晕。她拼死坚持。“我觉得很了不起。仅此而已。”
“是吗。”加贺点头起身,“明白了。感谢配合。”
博美将二人送到玄关。加贺再次转身面对她。“明天就是公演的最后一天了。”
“是的。”
“我衷心祝愿公演能够顺利落幕。”
“谢谢。”
“关于那部《新编曾根崎殉情》,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关于题材的选定,你是怎么想的?满意吗?”
博美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加贺,不禁有些意外。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怜悯之情。
“嗯,当然了。我觉得那是最棒的题材。”她自信地回答。
“那就好。不好意思,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我这就走了。”加贺说完便走出房间,旁边的女人也打了个招呼,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锁上门之后,博美转过身,快速地冲进洗手间。她站在洗脸池前,视线飞快地四处游走,镜子里的那张脸早已失去了血色。
她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梳子拿了出来。缠在梳子上的头发似乎比今早看时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