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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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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亦来说, 回忆这些事其实没多难受。

这样的记忆太多了,真要一样一样去难受,他可能会停在过去的任何一天里。

然后就停下。

一直停下。

时亦急着去找林间, 没时间给他再数剩下的天数,背上书包关了灯。

程航回神:“等一下!时亦,时——”

时亦没带耳机, 跟心理医生说了声再见,关了视频。

程航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看着黑下去的视频画面, 深吸了口气, 慢慢呼出来。

他用力揉了两把头发, 没忍住, 推了一把键盘。

时亦的母亲来找他的时候, 说的和这些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家长的眼里,只看见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叛逆,不好好学习, 打架逃课,成绩直线往下掉。

“本来还是好好的啊。”时母满脸的愁容, 拿着时亦初一的照片给他看, “又听话, 又乖,特别爱笑,以前转学也没出过问题……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程航翻开本夹,看了一眼患者家属提供的历史照片。

比现在小了几岁的男孩子, 眼睛又黑又亮,盈着光弯起来,挺腼腆地抱着什么奖杯,对着镜头笑。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程航坐了几分钟,调整回工作状态,拿起手机想给时亦的家长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最上头是双城的天气提醒,他下意识看了一眼。

……

河榆市今晚有雨。

程航攥着手机,一点点冷静下来。

他没立刻拨电话,看了一会儿那个天气预报,把手机放回去。

时亦不可能没试过求救。

但凡求救有用,哪怕任何一次、向任何一方的求救有用,到最后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结果。

上次吵架,时亦跟他说过,没好全的伤就让他烂。

他的患者的诉求不在过往的任何一个事件点,也不是为了解开心结、跟过去和解。

他的患者就是想跟刚交的朋友好好玩一会儿。

程航没再碰手机,深吸口气,按了按额头。

……好歹晚点儿下雨。

天气预报就没准过,这次也再不准一次,应该也不是多不可能的事。

受了某位老同学神秘玄学的心理医生在乌鸦嘴这件事上,有着难以抗衡的某种超自然力量。

时亦刚到宿舍门口,暴雨就准时准点浇了一地。

宿管的大嗓门震得楼顶都能听见,他没立刻转出来,在楼梯口等了等。

现在出去肯定不安全,还很有可能被抓回去关起来,还不如等人少了宿管回去,直接翻林间留下的那扇窗户。

“回去,多大雨还往外跑!”

宿管一个一个拎着学生往回轰,回头朝天天带头不听话的臭小子瞪眼睛:“等什么人?你也给我回去!下次再让我抓着你揪呵呵尾巴,就交上来张照片贴猫爪板上!”

天天带头不听话的臭小子靠着门,头上肩膀都湿得差不多了,笑着说好话:“就等一会儿,回头我陪您下一天棋……”

“少来这套。”宿管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就你那个臭棋篓子,还陪我下棋?那叫被我教训!”

“是。”臭小子好脾气地点头,“回头我来让您教训一天。”

择日不如撞日,宿管被他捧得来了兴致,威风凛凛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厅,直接把人扯进了传达室。

“我是真有事。”

林间被他拽了一把,没站稳,往前跟了两步,接住劈头盖脸扔过来的毛巾:“您稍微忍耐一下澎湃的棋力,改天……”

“改什么天。”宿管瞪他,“坐下!”

林间坐下,拿毛巾擦了擦水,友好地跟朝他哈气的呵呵打了个招呼,谨慎地规划了一下脱身的路线。

从传达室出去,大概要三秒能冲到门口。

开门要十秒。

宿管这个腿脚追出来至少要十来秒。

这么冲出去多少还是有点儿风险,除非现在正好有人帮忙,把那个上下都插着插销的大门拉开,节省掉开门的大部分时间……

林间看着窗户外头,忽然扬了下眉。

“知道你怎么回事,你看真记你了吗?”

宿管往棋盘上码棋子,有一句没一句唠叨他:“管你是为你好,这么往外跑,白天晚上不睡觉,一个人顶两个人用,现在没感觉,将来病全找上来,知不知道?”

“是。”林间摸了两下窗台,看着外头踮着脚拉插销拉了半天的小书呆子,“我肯定好好保养,每天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没跟你开玩笑!”宿管恨铁不成钢,“下回再看见你睡那个窗户外边儿,绝对不把你扛回来,喂蚊子算了……你看什么呢?”

“嗯?”林间坐直,“没看什么,困了。”

“困得眼睛都放光了?”宿管将信将疑凑过去,扫了一眼,立刻火冒三丈,“谁!不准动门,臭小子给我回来——”

林间已经飞快冲出了传达室。

时亦刚拉开那个插销,被宿管的大嗓门一震,吓了一跳,手上紧跟着一疼。

没等他反应过来,林间已经握住了他那只手,砰地推开了门。

风卷着清新潮湿的冰凉水汽,迎面灌进来。

宿管暴跳如雷地追出来,林间绷不住乐了,利用节省的那几秒飞快揉了把他的脑袋,拎着他就往外跑。

时亦来不及反应,加快脚步追上他。

雨挺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脚底下没谱,看不准了就是一片水花。

也不怕摔,他两次没踩稳当打滑,都被手上传来的力道结结实实拽住了。

就只是跑。

宿舍楼的灯光被甩在了格外深沉的夜色里,往操场的路是学校新装的路灯,在地面的积水上晕开大片的光晕。

时亦忽然有点儿恍惚。

回忆的时候也还好。

他抗拒想起来的不是被霸凌的那些日子,早就不是了,那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何况后来他也靠自己打了回去,不吃亏。

每次午夜梦回一身冷汗的时候,梦见的都不是这些。

是上一秒还跟他说话的同学,忽然在有人上来找茬的时候飞快躲开,跟着其他人一起僵硬地嘲讽着笑。

是当面答应帮他解决问题的老师,背后教那些人怎么对付他,对着家长冠冕堂皇地说一直都是他在挑事,说他不是个好学生。

是时母把他拉过去,叫他道歉的手。

少年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受伤。

是只剩下他一个。

就像他被那个篮球砸晕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

眼前有很多人,有同学,有老师,有家长。

同学随手写的检讨书被扔在他脚底下,时母和老师谈完,摸摸他的头:“老师说是意外,他们打篮球的时候没看到你……”

时亦仓促地抬手摸了下眼睛。

其实分不出来。

雨太大了,眼镜糊得看不清,早被摘了塞进口袋里。

掉下来的眼泪跟雨混在一块儿,那点滚烫马上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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