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烟(1/2)
每个童话故事里都有一头龙。这都怪外婆……
爱莎今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她一直害怕闭上眼睛后,无法再次前往不眠大陆。最糟糕的便是无梦的沉睡。但这晚她发现原来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她无法前往不眠大陆,却还是梦到了它。她从空中能清晰地看见它,就像趴在巨大的玻璃罩顶上向下俯视。无法闻到任何气味或听见任何笑声,也感受不到云兽们起飞时迎面扇起的风。这是所有“永恒”中最可怕的梦。
密阿玛斯在燃烧。
她看见所有王子、公主、呜嘶、捕梦人、海天使和不眠大陆的无辜百姓奔跑逃命。在他们身后,暗影逼近,驱逐想象力,所经之处只剩下死亡。爱莎想在这地狱中找到狼心,但他不见了。云兽被无情屠杀,躺在灰烬中。外婆所有的故事都在燃烧。
有个人在暗影间游荡。一个包裹在香烟烟雾中的瘦削男人。那是爱莎在玻璃罩顶唯一能闻到的气味,外婆烟草的气味。突然,那个人抬头,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透过迷雾望过来,薄唇间吐出一片迷雾。然后他直直指向爱莎,食指扭曲变形成灰爪。他喊了些什么,下一刻,成百的暗影从地面涌上来,吞没了她。
爱莎滚下床,脸朝下摔在地板上,醒了。她瑟瑟发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她确认自己已经回到真实世界之前,似乎过了“上百万个永恒”。自从外婆和云兽第一次将她带去不眠大陆,她就再没有做过一次噩梦,甚至已经忘记噩梦是什么样子的。她站起身,浑身是汗,精疲力竭,检查自己是不是被某只暗影咬了,同时试图理清思绪。
她听见有人在玄关说话,立刻用尽全部力气摆脱噩梦的迷雾,集中精神去听发生了什么。
“我懂了!但你肯定明白的,乌尔莉卡,他们打电话给你有点儿奇怪啊。他们为什么不打给肯特?肯特才是这个租户协会的会长,信息负责人是我,这种事情会计师应该打电话给主席,而不是随便什么老家伙!”
爱莎意识到“随便什么老家伙”是一种侮辱。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深到爱莎的床单都被气流给弄皱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给我,布里特-玛丽。但会计师说他今天会过来解释所有事情的。”
爱莎打开卧室门,穿着睡衣站在走道里。不仅布里特-玛丽站在厅里,莱纳特、莫德、阿尔夫也在那儿。萨曼莎在地板上睡觉。妈妈也只穿着睡袍,腰带在她腹部胡乱系着。莫德手上捧着一个饼干桶,看见爱莎,友善地笑了笑。莱纳特从保温杯里小口小口喝着咖啡。
阿尔夫这次看上去心情不算特别糟,就是他日常的烦躁样。他短促地朝爱莎点点头,像是她强迫他参与了什么秘密组织。直到这时,爱莎才想起来,她昨天跑回公寓时,把他和呜嘶抛在了停车库。她心里恐慌起来,但阿尔夫看了她一眼,快速做了个“保持冷静”的手势,所以她也尝试照着做。她看向布里特-玛丽,想弄明白她今天来找碴儿,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呜嘶,或者,是布里特-玛丽日常的那些破事。看上去是后者,谢天谢地,不过她今天针对的是妈妈。
“所以房东突然有了念头,愿意把公寓卖给我们了?肯特给他们写了这么多年的信!现在他们倒突然决定了!就这么简单,嗯?然后他们没有联系肯特,反而联系了你?真是奇了怪了,你不觉得这不对劲吗,乌尔莉卡?”
妈妈紧了紧睡袍的腰带。“也许他们联系不上肯特。或者因为我住在这里很久了,所以他们觉得——”
“我们才是这儿住得最久的住户,乌尔莉卡。肯特和我在这儿住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阿尔夫住得最久。”妈妈纠正她。
“外婆住得最久。”爱莎小声说,但似乎没人听见,特别是布里特-玛丽。
“肯特不是出差去了吗?”妈妈问。
布里特-玛丽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
“也许这就是他们没联系他的原因,所以我跟会计师一通完电话就找你——”
“但联系租户协会的会长,才是常理!”布里特-玛丽不安地说。
“那还不是个租户协会呢。”妈妈叹了口气。
“马上就是了!”
“这正是房东的会计师想今天来讨论的——他说他们终于愿意把我们的租户合同变成租赁所有权了。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我跟他通完电话,立刻就联系了你。然后你就吵醒整栋楼的人,跑到这里来。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布里特-玛丽?”
“什么鬼话,周六来?没人会在周六开会,不可能的吧,乌尔莉卡?你觉得有可能吗?也许只有你会这么干,乌尔莉卡!”
妈妈按摩着太阳穴。布里特-玛丽示威似的大口喘着气,转向莱纳特、莫德和阿尔夫,想获得他们的支持。莫德试着露出鼓励的微笑。莱纳特问布里特-玛丽要不要在等待的时候来杯咖啡。阿尔夫看起来正渐渐向超越平常的那种坏情绪靠拢。
“反正我们不能在肯特缺席的情况下开会。”布里特-玛丽着急地说。
“是,当然,如果肯特能赶回来就太好啦。”妈妈精疲力竭地同意,“你再打个电话给他,好吗?”
“他的飞机还没落地!他是真的出差了,乌尔莉卡!”
阿尔夫在他们身后咕哝着什么。布里特-玛丽转过身。阿尔夫双手插着上衣口袋,又嘟囔了起来。
“你说什么?”妈妈和布里特-玛丽同时说,但语气截然相反。
“我说,二十分钟前我给肯特发了条短信,就是你们开始乱嚷嚷的时候,他回我说,他正赶回来。”阿尔夫补充道,“这蠢货怎么可能错过这种事情。”
布里特-玛丽似乎没有听到最后的部分。她掸去裙子上隐形的灰尘,交叉双手,傲慢地扫了阿尔夫一眼,显然很清楚地知道,肯特不可能正赶回来,事实上,他的飞机还没降落,他正在出差。然而这时传来了底层大门的开关声和肯特的脚步声。很容易分辨出是他,因为有人正冲着电话大喊德语,就像美国电影里纳粹说话那样。
“呀(好的),克鲁兹!呀!我们回头在法兰克福再讨论!”
布里特-玛丽立刻下楼去接他,告诉他,在他缺席期间发生的这些无礼言行。
乔治走出厨房,站到妈妈身后。他穿着紧身短裤,很绿很绿的卫衣和更绿的围裙。他朝大家扮了个鬼脸,手上拿着冒烟的平底锅。
“有人想吃早饭吗?我煎了鸡蛋。”他好像准备补充说,还有一些新买的蛋白棒,但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意识到那些也许不够分。
“我带了些饼干。”莫德慷慨地把整罐饼干都给了爱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蛋。“这些都给你,我再去拿点儿。”她小声说,走进了公寓。
“有咖啡吗?”莱纳特跟在她身后紧张地说,喝了一口他的备用咖啡。
肯特走上楼梯,出现在走廊上。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昂贵的外套。肯特总是对爱莎讲,他的衣服多少钱,就像他在给欧洲歌唱大赛的选手打分。布里特-玛丽紧跟在他身后,反复絮叨:“太无礼了,居然不打电话给你,而是随便打给了个老家伙。这简直太粗鲁了!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肯特。”
肯特并没有理会他妻子的胡言乱语,而是夸张地指着爱莎的妈妈。
“我想知道,会计师打电话时说的原话。”
妈妈正要开口说话时,布里特-玛丽掸去肯特手臂上隐形的灰尘,语气突然一转,对肯特小声说:“也许你应该先去换件衬衫,肯特?”
“别闹,布里特-玛丽,我们在谈正事。”肯特不屑一顾的态度有点儿像被妈妈要求穿绿色衣服时爱莎的态度。
她看上去很消沉。
“我可以直接扔洗衣机里,来吧肯特。你衣橱里有刚熨好的干净衬衫。会计师来的时候,你怎么能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呢,肯特?那会计师会怎么想我们,嗯?他会觉得我们连衬衫都熨不好!”她神经质地大笑。
妈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肯特看见了乔治。
“哈!你煎了蛋?”肯特热切地说。
乔治满意地点点头,肯特立即快步走过妈妈身旁,进了玄关。布里特-玛丽皱眉紧跟在他身后。她经过妈妈时露出一副很困扰的表情,然后脱口而出:“哦,也是,你工作这么忙肯定没时间打扫,乌尔莉卡,不奇怪。”但是公寓里每一寸都井井有条。
妈妈将睡裙的腰带系得更紧了些,边叹气边用克制的语气说:“请进吧,大家。当自己家,随意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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