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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许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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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拼命喝水,结果拼命上厕所,老师以为我是故意想出去溜达,后来就不让我去,等到了下课,一泼绵长的青尿证明了我的鸡巴不但把那颗网球生擒活捉,自己还毫发无损。第二天,我发现了新的收获,就是那个奇怪的病被这么一踢,好了。看见她挺着胸,扭着腰,播撒着余波,从我面前走过,虽然心里有些发热,嘴巴有点干涩,可两腿之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试着让自己去想她最诱人的样子,那时候也只能想到她的衬衫有些透明,里面的小衣若隐若现,脖子里散发出天然的香气,我的思想把这些场景都透彻地走过了一遍,除了心跳继续加速以外,没有出现任何曾经说出过的病状。我顿感纠缠我好久的奇怪病症应该是把我抛弃,去寻找下一个可怜虫了。劫后余生的欢喜让我不知所措,觉得自己这下子应该对得起我爸妈卖出的一穗穗煮苞米,觉得自己的思想又开始听自己的话,服服帖帖,天地都开阔起来,就像下雨的时候虽然心烦,可雨过天晴之后觉得那场雨下得也挺好。下课的时候我拉住许可说:你太神了。他说:你是不是想说“你太神经病了”结果说快了?我说:没有,我就是说你太神了,神医。他说:那就是你神经病了。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毫不在乎这原来是我最大的秘密,说:你那一脚把我病治好了。他看我不像逗他玩,说:什么病啊?我说:前一阵子我那玩意儿有时候会变大,你肯定没听说过,就像是让打气筒打气了一样,现在好了,你踢完我之后,再也没变过。他瞪着我,有十几秒钟没有说话,好像看见了一个北京猿人在说英语。最后他小声说:你确定再没变过?我说:没变过,我试了,想了很多办法。他说:都是想的?我说:是啊,以前我一想就变,可吓人了。他把我拉到一边,躲过教室门口川流不息的人,说:这样,你晚上来我家,我爸妈去请几个当官的吃饭不在家。我让你在我家看电影。我说:什么电影?听说今天晚上中央台演《九品芝麻官》。那时候没几个人回家的时候能够被允许看电视,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大家都知道晚上会演什么,这让痛苦加深了一层。他说:不看电视,我家有vcd,能看外国电影。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vcd,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三个字母组成的那个机器一定高级得不得了,而且我姥爷病了,我妈我爸都去第四医院陪床。我和姥爷不熟,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他是个疑神疑鬼的老人,“文革”十年的时候吓出了神经衰弱,之后毕生无法熟睡,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毛病住

院。既然这么巧,四个大人都不在家,那两个小孩可以当家作主了。我说:好,晚上咱俩一起走。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度说:你别告诉别人,我烦人多,走了我还得收拾。许可从来都以光明磊落自居,有的时候中午还给大伙买盒饭吃,今天怎么像个小丫头,但是没关系,更显得我特别不同。我说:放心吧,明天我也不给他们讲。

许可的家离学校很近,他每天都是用脚走到学校,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一年多还是这么胖,可能是走得太慢了吧。楼很不起眼,和这座城市里其他存在了十年以上的楼房没什么差别,小区里面随处可见有人随手乱丢、没人动手收拾的垃圾。庞大的自行车库躺在小区正中,一个面容有点像自行车脚蹬子的老头儿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饭盒一样的大茶缸。夜晚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皱纹随风起了波浪。许可对他说:哎,哑巴。他张着嘴笑,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许可说:你咋还没死呢,哑巴?他张着嘴笑,继续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许可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进他没拿茶缸的手里,指着我说:我同学,晚上车放这儿。他把钱推给许可,用力摇头,皱纹又抖起来。许可说:拿着吧,死了买身好衣服。他马上把钱放进兜里,冲我摆手,我把车推进去,锁好,他冲我笑,手还放在兜里摸那五块钱,嘴里发出“阿巴阿巴”,好像是说:没问题,没问题的。我装作和许可一样,看也不看他,可心里有些难过。

走进许可的家,我的眼睛有些不太够用。屋顶挂一个金黄色的吊灯,像是童话里的水晶塔,只不过是反转过来。客厅大得可以进行一场五对五的足球比赛;电视不像电视,倒像是一面小墙,而且比我家的电视瘦,没有难看的大屁股,沙发比我的床大一圏,可摆在这里却显得有点小,靠着墙是一个两米出头的书架,上面的书都包着烫金的硬皮,好像谁要是敢拿下来看就烫谁的手。书架的下半部分是一个酒柜,里面的酒都装得满满的,五颜六色,不知道过期了没有。暗红色的地板铺在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有地板,吊灯一照,泛出血一样的光亮。在靠着阳台的角落摆着一个跑步机,我之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玩意儿,我当时想,什么人会傻到花钱买一部机器,在家里跑步,而不是穿上鞋子到外面去?毕竟鞋子比机器便宜得多。这天看见,觉得是有道理的,这玩意儿摆在客厅,果然觉得这个人家富的可以,也许富的证明就是买一些没用的东西摆在家里。卧室有多少个,我不知道,许可没有引我去看,但是我看见客厅中间的小路两旁有几扇门,料想门后面的屋子里肯定也有很多跑步机一样的东西。

许可看见我狐疑的眼神说:树大招风,住在这样的小区里安全。我爸盖这栋楼的时候,在地下挖了一个车库,一方面是为了他和我妈停车,一方面是万一有事能跑,他俩的卧室里有条地道通着车库。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丝毫没有笑,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我说:那你家的邻居家里也都这样吗?他说:当然不是,那样肯定会被人盯上,我家的邻居都是我爸挑过的,谁住在哪个单元,都是他定的,得确保每一家人都安全,对我们来说,安全。我的脑袋一时间陷入了停滞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不是我一直熟悉和痛恨的那个世界。抬头看硕大的吊灯发出柔和的黄光,觉得它随时可能掉下来,因为它实在看起来太不真实,和我家屋顶的黄色灯泡比起来。我就躲着它坐在沙发最左的一侧,许可说:你往中间坐,茶几的水果随便吃,我去找碟。我就坐在沙发的一头机械地吃起葡萄,眼前的电视还没有启动,像一只瞎了的眼睛。许可抱着一摞影碟走过来,我注意到每一张碟上都没有封面和名字,光秃秃的像是里面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他说:你想看日本的还是欧美的?也有马来西亚的。我说:打吗?每当同学向我讲起一部电影的好处,我都会问:打吗?他想了想说:可以说,打。我说:我没看过外国电影,看一部最打的就行。他又停下来想了一下,挑出一张碟放在电视下面的机器里,说:我进屋打个电话,你看你的,这些机器你别碰,看就行。我说:放心吧,我还怕过电呢。

客厅里就剰下我一个人的时候,电视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师,比孙老师漂亮很多,带着眼镜,手里拿着教鞭,裙子很短,腿上穿着薄薄的丝袜,站在讲台上。她身后的黑板上乱写着字,看着应该是日语,有些字和中国字一样,有些字不是中国字,像是日本人的小胡子一样怪异和局促。我想这样的电影怎么可能打?又不敢乱碰连着一条条电线的机器,那机器看起来比我强大得多。镜头旋转,教室里坐着几个学生,可年龄好像比老师还要大,一个个表情诡异,有些不正经。我怀疑这是一部讲夜校的电影。紧接着,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出现了,老师开始脱衣服,学生们围过来,把手按在她的身上和腿上,性急的开始撕扯她的丝袜,几下丝袜就破了,然后她的裙子也被扯下来,露出几乎透明的内裤。这时她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裸露。我顿时感到浑身好像要烧起来,脸上一定可以烧壶开水了。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内裤也不见了,老师没有感到受到不可饶恕的侵犯,而是仰着头,好像准备开始一场舞会……事情突然在我脑海里明朗起来,刘一达的话,我的怪病,许可的用心,我几乎马上猜到之后要发生什么了。然后电影里果然发生了,“舞会”结束的时候,我的病已经彻底回来找我,虽然我知道我已经不能管它叫作“病”。

这时候许可正好打完了电话,从房间里走出,说:我一直觉得这部最爽了。我咽了口吐沫没说话,尽量让自己放松。他向我裤裆看了眼说:好了吧。我说:挺好的。你这东西哪来的?他说:有几张是我爸的,有几张是我自己买的。我说:还有地方卖这个?他说:三好街。我说:那地方不是卖计算机的吗?他说:有,都是卖碟的,比卖计算机多多了,你往街上一站,装作像要问路,就有人过来问你:小伙儿,买碟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在模仿谁,之后我才发现他当时模仿得惟妙惟肖。然后他把碟从vcd里退出来,说:你别自己去,要不容易上当,有一次我买完回来,发现是《孙中山》,妈的,电视剧。我说:我不去。他一撇嘴说:装鸡毛。我说:不是装,我家没有vcd。他一拍脑袋说:对啊。撤吧,我爸妈快回来了,他们俩最讨厌我往家领同学。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换上鞋子,看了眼吊灯,黄色的光芒照进我的眼睛里,我的心又是一阵狂跳。许可刚要关门,我把门扳住说:以后我还能来吗?他说:汪洋他们下回来的时候我叫你,你别往外说就行。然后把门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走到自行车库,哑巴看见我,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领着我走进去,帮我挑出我的车,我看见他的笑容,心里又浮起刚刚的难过。在我要跨上车的时候,他把我拉住,指了指我的车轱辘,然后拿起打气筒帮我把车胎的气打满。我还不如许可,竟一言不发,待他打完,马上跨上车骑走了。

到家的时候,我爸妈还没有回来,锅里还有一些凉饭,我就点上炉子倒上水,煮了一锅粥。我记得应该有前一天剰下的榨菜,果然还有几块,倒进粥里,几下吃完,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我第一次发觉我家的窗帘有些薄,若是有人站在外面贴着窗户向屋里面看,也许会看到些情景,我忘了我们家是七楼。我找来夏天的薄被,堵在窗户上,然后把门锁好,用力拉了几下,确定就算我爸在外面用脚踢也不会踢开。最后我回到床上,关上灯,黑暗里我的脑海中却十分明亮,那个窗明几净的教室,那个奇怪的老师,那些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学生,我脱下裤子,把手放在两腿之间,生疏地捏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窍门,随即就是倾泻,和电影中一样,虽然没有倾泻的对象,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无上的欢愉,重要是这种欢愉不用依赖于任何人的帮助,我自己就可以轻易获得,我好像在就要窒息的时候推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无限的氧气。

门响了起来,我慌乱地穿上裤子,忘记了擦掉裤子上的污溃,几乎是从床上滚到门口,将门打开。若是我爸稍微把目光向我的下身移动,我可能会当场昏厥,可他没有看我的裤子,甚至没有看我,他像是刚刚出了车祸而毫发无损的司机,有些恍惚,微微颤抖地走进来,我下意识地问:我妈呢?其实我根本不关心她在哪里,我只是觉得房间里应该有些声音才对。他突然把手放在我的头发上,说:把衣服穿好。我慌了神,回头去找外衣的时候,手不停地抖起来,这时听见他说:你姥爷去世了,我们得去医院。

我像是没有听见,背着身小心地把裤子擦干净,然后转过头,强迫自己流下眼泪,心里想:原来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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