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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的电影院约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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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哀地点点头,仍然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希望我多说几句。终于见到我没有再说什么,他才很不情愿地转回去坐好。

我毫无办法地望着他那顽固的背部,望着那狭窄而高耸的肩膀撑在厚大衣里面。天老爷!这人到底是谁呀?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面孔,他一定是我们诊所的一位顾客。那么,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死了?是一头母牛?一只母羊?还是一头母猪?我拼命去回忆过去几周来所看过的病家,然而这个人的面孔一家也拼不进去。

海伦带着询问的眼光瞧我。我不得不扮个著名人物的微笑回答她。缠住我的这个谜暂时不再骚扰我,我也正开始对海伦说些什么,而前面那个人故意而且具有威胁性地又转回头来,再一度以敌对的眼色盯住我。

他说:“我到现在还不认为是它的胃有什么毛病。”

“你不相信,啊?”

“不!年轻人!我不相信。”由我脸上收回眼光,他又极不情愿地转过头去了。

这第二次的攻击是很短暂的,因为电灯立刻熄灭了,同时扩音器里爆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开始放新闻片了。这一套扩大器,就跟这里的暖气一样,一定是专门设计了供给千万人集合之需,就像时常作音乐演奏或是群众示威所用的伦敦阿尔特大会堂那样的场面一般。在这样的烦扰之下,我不由得更缩进椅子后部。又由于这些新闻片内容都是两三个礼拜以前的旧闻,因此我索性闭上眼睛,尽力去想前面那个家伙究竟是属于哪一个农场的。

我通常有这种毛病,往往记不起一个人,如果他走出了他经常所处的环境之外而让我遇上。有一次我把这种情形跟西格谈起。西格迅速回答说:“那很容易解决,吉米!你只要问他,他的姓名是怎样拼的。那样你就掩饰过去了。”

我曾经如法炮制过一次。对方自然也是个农民,他大感惊异地瞧着我,嘴里回答说:“我的姓名你不会拼吗?那是s——i一t一h。”(史密斯是个最普通的姓氏,而且是人人会拼的。)然后迅速一转身走了。所以,我以后就不敢再用西格所说的办法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两眼一再研究这人的背影,而心里拼命去回忆。等到新闻片以沙哑而聒耳的音乐结束,我已经追想到三个礼拜以前的顾客而没有一点线索。

扩音器经过可喜的短暂休息,然后再度聒噪起来,正片上映了。内容描述的是个缠绵的爱情故事。我不记得片名是什么,只记得片子里很多拥抱接吻的镜头。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可是楼下的小孩子们,每当银幕上接一次吻,他们就跟着做出一长声的“吁——”的一声,甚至有的哇哇大叫起来。

更糟的是,电影院里愈来愈热。我把上衣扣子解开,衬衫的领口也开放,却仍阻止不了开始感觉到头昏眼花。可是,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仍然穿着厚大衣,似乎一点也不感到热。放映中有一两次断了片,大家呆呆地望着那空白的银幕,而楼下的小孩子们吹起怪口哨,甚至砰砰乱跺脚。

那个收票兼带位的麦姬站在门帘的阴影里,仍然好奇地望着我与海伦。随时我转头望麦姬,总看到她那一双媚眼仿佛在说:“我知道了!”可是当电影放映了一半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忽然被门外的小骚动所吸引,接着她被挤开,而进来了一个魁梧汉子。我难以置信地认出这人就是柯柏警官,上次我在大罗溪曾经体验过他同情开酒馆的人,让他们半夜以后走后门营业。通常下午时光他都消磨在当地酒吧的后面房间里,而今夜他可能是在辛苦工作之后,来这里散散心。

使我泄气的是他进来以后,竟然寻座位寻到我们这一排来。他先经过海伦面前,挤过海伦膝盖,而后把他的庞大身躯坐到我左边的椅子上来。幸好座位没有靠手间隔,他坐得比较离开一些。但他显然感觉到坐得不够舒服,因而不时转动着,在黑暗里他不停地喘气、哼鼻子、发嘶撕声,好像那儿是一大堆的肥猪在窝里。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打了一声大嗝,然后垂头打起吨来。

实际上,柯柏警官替这一部缠绵的爱情故事片敲起了丧钟。他的鼾声在我耳边起了回响,浓重的啤酒气味钻进我鼻孔,使我无法欣赏半点情节。

终于这第一部片子映完了,电灯复明。我担心海伦今夜看得很不舒服。我早已注意到,眼看着时间一刻一刻地消逝,她的嘴唇不时牵动着,眉间更不时起皱,不知道她是否心里在生气。正好这时麦姬又兼做休息时间的贩卖食品者,一只长盘子挂在她面前,停在我身边。我买了两份巧克力冰淇淋。麦姬始终凝视着我跟海伦。

我才咬了一口冰淇淋,在我前面的那人扭动了一下,又转头来了。他那带着伤感的两眼比先前更冰冷。

“你从开始就该知道,”他说,“你是搞错了方向。”

“真的吗?”

“我养牲畜已经五十多年了。如果是胃有毛病,它们绝不会是那样的。”

“是吗?你也许对。”

那人更加变本加厉,站起来扭过上身。一时之间我还以为他要爬过来揪住我了。幸好他只是伸出一只食指指着我:“最重要的一点,牲畜如果是胃坏了,它的粪便就会硬得不得了。”

“唔?”

“你回想看,当时它拉的粪便是软的,很软很软的。”

“喔,是的,是的,一点不错。”我迅速回答着,同时瞟了海伦一眼,心里想这样不就结了?我需要结束这种无聊的交谈,全部认错不就没事了?

那人嗤之以鼻,然后转回身去。就像导演在指挥拍摄一样,电灯适时再度熄灭,扩音器的噪音又起,第二部片子开始上映了。

我仰靠在椅上等待欣赏。可是,忽然我觉得不对劲!片头怎会播出美国西部片的音乐来?果然,那银幕上闪现了片名:“威镇亚利桑那”。

我转过头问海伦:“怎么搞的?广告上不是说要放映苏格兰的片子么?我们来这儿要看的就是那部片子呀!”

“照说应该是的。”海伦顿了一顿,半笑地瞧着我,“但是我恐怕他们在放映的却不是那部片子了。实际上他们往往不公告就把片子换掉。观众似乎也不在乎。”

我疲惫地半躺在椅子里。真的倒霉运又来了!上回要带海伦去雷列斯顿跳舞,结果他们不举行舞会;这一次是约好要看的片子,结果他们又换了!我真的是专门搞这种事!

“真抱歉!”我说,“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她摇着头:“我一点也不在乎。反正已经来了,我们就看看这西部片吧。也许这片子不错。”

可是,当这古老的西部片子噼噼啪啪一开始就演出那一套陈腔滥调的时候,我对它放弃了一切的希望。今夜又是白白浪费掉了!我毫不受感动地瞧着一群暴徒骑着马,乱哄哄地一共四次跑过同样的一块岩石,同时那些枪出其不意而无事自扰地“砰砰”发出震耳的枪声,倒把我吓了一跳,在我旁边酣睡的柯柏警官也被惊醒了。“喂,喂,喂!”他哼喝着把身子坐直,双臂乱挥差点打到我,我一个闪避撞着了海伦肩膀。在我转头就要跟海伦道歉时,却又看到海伦嘴唇一动、眉梢一皱……不过这一次她这种表情却把整个脸展成了笑容而不是发怒——她在黑暗里无声地笑着,无可奈何地笑着。

我没见过女孩子这样的笑法,这好像她是早就想这么笑笑似的。银幕上的情节她不看了,身子向后一仰,头靠在椅背上,双腿向前直伸着,双臂松垂在两边。她是在等候着笑意成熟了,才转头向我,一边手按在我臂弯里。“这样吧。”她低声说,“下一次,我们干脆找个地方散散步算了!”

我定下了心。隔座的柯柏警官又睡着了,鼾声比先前更响,仿佛跟银幕上的枪声与咆吼比赛似的。对于前座那个人究竟是谁,我仍然想不出来,但我预感到他会跟我来个没完。银幕边的那只时钟,依然指在4点20分。麦姬也仍在那门边偷瞧着我们。而我已被这里边的暖气蒸得汗流浃背。

这完全不是我原先理想的情景。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海伦已经表示过,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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