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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戈拉斯巡官的故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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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有些秘密即便动用酷刑也无法得到。人类绝对不是地球上唯一有意识的生物,曾有异物从黑暗中前来拜访极少数最虔诚的信徒。但它们不是旧日支配者。没有任何人类见过旧日支配者。那尊偶像雕刻的就是伟大的克苏鲁,可谁也不肯说其他古神是否与他相似。如今已经没有人能看懂那种古老的文字了,只留下一些事情依然在口耳相传。吟诵的颂词并不是秘密,然而不会有人大声相告,只会轻声耳语。颂词含义如下:“在拉莱耶他的宫殿里,沉睡的克苏鲁等待做梦。”

只有两名犯人神志正常得足以被送上绞架,其他人则被分别送往多家精神病院。他们全都否认参与了祭典上的杀戮,信誓旦旦地说杀人的是黑翼怪物,它们来自幽暗森林中的远古聚会之地。关于这些神秘的犯罪同党,警方没有问出任何前后一致的描述,得到的线索主要来自一名极为年老的麦斯蒂索人 [7] ,他名叫卡斯特罗,自称曾搭船去过异域的港口,与中国深山中不死不灭的异教领袖有过交谈。

老卡斯特罗只记得可怖传奇的一些片段,也已经足以让神智学者的推测相形见绌。根据他讲述的内容,人类和文明世界只是初来乍到的匆匆过客,曾有他者统治地球数十亿年,它们建起过巨大的城市。他说,不死不灭的中国人告诉他,现在依然能找到这些城市的遗迹,例如太平洋岛屿上的巨石堆。它们早在人类出现前就已经沉睡了无数万年。当星辰在永恒循环中再次运转到特定位置时,就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唤醒它们。它们事实上就来自星辰,同时带来了自身的影像。

卡斯特罗还说,这些旧日支配者并非血肉之躯。它们确实有形体,来自星辰的影像不就是明证吗?但那种形体不是由物质构成的。当星辰运转到正确的位置,它们能通过天空在世界之间穿梭。一旦星辰的位置不正确,它们就失去生命。然而,尽管现在它们不能算是活着,却也永远不会死亡。它们安息在拉莱耶巨城的石砌宫殿中,由克苏鲁的强大魔咒保护,等待星辰与地球恢复正确的排列,迎接光荣的复活。到了那个时候,必须有外力来释放它们的躯体。咒语一方面保护着它们,另一方面也限制了它们的行动,旧日支配者只能清醒地躺在黑暗中思考,任凭无数百万年的时光滚滚而逝。它们知道宇宙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通过传递思想交流,即便是这一刻,它们也正在坟墓中交谈。无尽的混沌时光之后,最初的人类出现了,旧日支配者影响最敏感的人类的梦境,与他们交谈,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手段,它们的语言才有可能触及哺乳类动物的血肉头脑。

卡斯特罗压低声音说,旧日支配者向最初的人类展示小偶像,人类围绕偶像建立起异教。这些偶像来自晦暗天空的黑暗星辰。这个异教永远不会消亡,直到群星回到正确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秘密祭司将从坟墓中释放伟大的克苏鲁,复活他的仆从,重建他在地上的统治。那个时刻很容易分辨,因为人类将变得和旧日支配者一样——自由狂野,超越善恶,抛开律法和道德,所有人都会叫喊、杀戮,在喜悦中狂欢。然后,被释放的旧日支配者将教人们学会叫喊、杀戮、狂欢和享乐的新手段,整个地球在迷醉和自由中陷入火焰和屠杀。而现在,这个异教必须通过正确的祭典,保存那些古老方式的记忆,讲述诸神回归的预言。

在更早的时候,被选中的先民曾和坟墓中的旧日支配者在梦中交谈,不过后来发生了变故。巨石城市拉莱耶带着石柱和墓室沉入海底,深海充满了最原初的秘物,连意念也无法穿透,因此隔断了灵魂的交流。然而记忆永不消亡,高级祭司说,当星辰运转到正确的位置,拉莱耶将再次升出海面,地底的黑暗邪灵也会钻出大地,腐朽而鬼祟,来自早被遗忘的海底洞窟,充满了在那里捕捉到的晦涩流言。关于它们,老卡斯特罗不敢多说什么。他匆匆忙忙地结束发言,无论再怎么劝诱威胁,都不肯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另外一点有意思的是,他也拒绝提起旧日支配者的尺寸。谈到那个异教,他认为它的中心是千柱之城埃雷姆,这座城市位于人踪不至的阿拉伯沙漠,梦境隐藏在那里无人触碰。这个异教与欧洲的女巫异教毫无关系,除了教内成员外无人知晓,也没有任何书籍提到过它。据不死不灭的中国人说,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的《死灵之书》拥有两层意思,学徒可以按照他们的选择去理解,尤其是其中被讨论得最多的一句两行诗:

永远长眠的未必是死亡,

经历奇异万古的亡灵也会死去。

莱戈拉斯深受触动,难以镇定,他询问这个异教的过往历史,却徒劳无功。卡斯特罗说那是秘密时,显然没有说假话。图兰大学的权威人士无论就异教本身还是那尊雕像都给不出什么解释。警探今天见到了全美国最权威的一批专家,尤其重要的是他听到了韦伯教授讲述的格陵兰故事。

莱戈拉斯的故事加上小雕像的佐证,不但在会场上激起了狂热的兴趣,与会人员还在会后的通信中继续讨论,不过学会的正式出版物却几乎没有提到这些事情。他们习惯了面对欺诈和夸大,谨慎是他们处世的首要原则。莱戈拉斯将小雕像借给了韦伯教授,但教授去世后,雕像回到他的手上,目前依然由他保管,不久前我在他那里亲眼见过。它确实相当恐怖,无疑与年轻人威尔考克斯的梦中雕塑有着相似之处。

难怪我叔祖父听完雕塑家讲述的故事会那么兴奋,因为他知道莱戈拉斯掌握的异教情况,而这位敏感的年轻人不但梦到了与沼泽石像及格陵兰恶魔石板完全相同的怪物和象形文字,而且还在梦中确切地听见了因纽特恶魔崇拜者和路易斯安那混血教徒喊出过的三个词语。安杰尔教授立刻开始了最细致详尽的调查,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私下里我怀疑威尔考克斯或许从其他途径得知了那个异教,于是捏造出一系列梦境,以我叔祖父的精力为代价,提升和延续这件事的神秘性。教授搜集的梦境报告和剪报无疑是强有力的佐证,但我头脑里的理性主义和整件事的荒谬绝伦还是让我认准了心目中最符合逻辑的结论。我再次彻底研读手稿,将莱戈拉斯描述的异教与教授的神智学及人类学笔记进行对比,然后启程前往普罗维登斯去见那位雕塑家,打算严厉谴责他肆意欺骗一位博学长者的荒唐行径。

威尔考克斯依然住在托马斯街的百合公寓里,这幢丑恶的维多利亚时代建筑物模仿了17世纪的布列塔尼风格,在山坡上可爱的殖民风格房屋中炫耀着它灰泥粉刷的门面,恰好位于全美国最精致的乔治王朝风格尖塔的阴影之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见到四处散放着的作品,我立刻明白他的天赋确实出众。我认为,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被公认为一位重要的颓废派艺术家。亚瑟·马钦用文字、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用诗歌和绘画讲述的噩梦和幻想,已经被他用黏土赋予了形状,迟早有一天他会用大理石将它们表现出来。

他阴郁、脆弱,有些衣冠不整,听见我的敲门声后,没精打采地转过身,也不起身就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表明身份,他显得兴趣缺缺。我叔祖父打探他的怪异梦境时,一下子就打开了他的话匣,但我叔祖父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个中原因,我也没有向他透露更多的情况,只是转弯抹角地套他的话。没多久,我就相信了他说的确实是真话,因为他提到那些梦境的语气是谁都无法怀疑其真实性的。这些梦境和梦境在潜意识中留下的残迹深刻地影响了他的艺术风格。他向我展示了一件令人汗毛倒竖的雕塑,其轮廓中所蕴含的黑暗与邪恶让我颤抖不已。除了在梦中塑造出的浅浮雕,他不记得还在哪里见过这东西的原形,只知道它不知不觉间就在手底下逐渐成形。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在谵妄胡诌中提到的巨大怪物。我很快就弄清楚了,除了我叔祖父在无休无止的盘问中吐露出的只言片语外,他对那个秘密异教确实一无所知。我再次开始思索,他是否还有可能从其他途径得到那些怪异的印象。

他带着奇特的诗意说起梦境,让我栩栩如生地见到了潮湿的巨石城市和黏滑的绿色石块。其中提到一个怪异的细节:石块的线条全都违背几何原理,也让我怀着惊恐的期待既像听见又像用心灵感应到了地下传来的永不停息的呼号:“cthulhu fhtagn ” “cthulhu fhtagn ”。这两个词语是那段恐怖祭文的构成部分之一:克苏鲁沉睡于拉莱耶的石窟,在梦中等待复活。尽管我笃信理性,但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我确信威尔考克斯曾在无意中听说过那个异教,但很快就在他大量阅读怪异读物和胡思乱想时忘记了这回事。后来,它形成的深刻印象通过潜意识表现在了他的梦境中,也表现在那块浅浮雕和此刻我手中的这尊可怖雕像上。因此他对我叔祖父的欺骗纯属无心之举。我不喜欢这位年轻人既有些装模作样又有些缺乏礼貌的做派,但依然愿意承认他的天赋和诚实。我友善地与他道别,祝愿他能借助天赋取得应有的成功。

那个异教依然令我着迷,有时我还会幻想自己能因为探求其起源和关联而声名远扬。我去了新奥尔良,探访莱戈拉斯和突袭行动的其他参与者,查看那尊可怕的雕像,甚至盘问了依然在世的几名混血儿囚犯。可惜老卡斯特罗已经去世数年。我掌握了许多一手资料,虽说只是更详尽地印证了我叔祖父写下的文字,但同时也让我心潮澎湃。因为我确信自己正在探寻一个非常真实和秘密的古老宗教,这个发现能帮助我成为著名的人类学专家。我依然完全秉持唯物主义——此刻我真希望还能继续坚持——因此忽视了安杰尔教授的梦境笔记和剪报之间难以解释的反常联系。

有一点令我有所怀疑——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就是我叔祖父绝非自然死亡。他从满是外来混血儿的古老码头回家,在山坡窄街上被一名黑人水手不经意地推了一把,因而摔倒在地。我没有忘记路易斯安那的异教成员都是靠海吃饭的混血儿,拥有神秘的仪式和信仰,就算得知他们还会用毒针隐秘地杀人,我也不会吃惊。莱戈拉斯和部下确实活到了今天,但挪威有一位海员就因为见到某些东西而不幸失去了生命。叔祖父在得知雕像的存在后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这会不会传到了某些恶人耳中呢?我认为安杰尔教授之所以会丧命,不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而是因为他还想知道得更多。我是否也会丧命还有待观察,因为我现在知道得比他还多。

[3] 因纽特神话中的天神或邪灵。

[4] 德伊贝维尔(1661—1706),法国士兵、船长、探险家、殖民地总督,法属路易斯安那新法兰西殖民地的奠基人。

[5] 拉萨尔(1643—1687),法国探险家,勘探了大湖地区、密西西比河流域和墨西哥湾。

[6] 西德尼·席姆(1867—1941),英国画家。安东尼·安格罗拉(1893—1929),美国画家,以风格怪诞著称。

[7] 欧洲与美洲原住民的混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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