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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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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汤米倚着围栏看风景,直到其他几个人走出了视线范围。

“都是些气话罢了,”他最终开口道。然后稍微一顿,又说:“人心里难过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只是些气话罢了。导师们从来没跟我们这样讲过。”

我迈开步子走起来——朝着其他人去的相反方向——汤米随后也跟了上来,走在我旁边。

“为这个难过不值得,”汤米继续说道,“露丝现在总是这样,她用这种方式把火气撒出来。反正,就像咱们才刚跟她说的那样,即便真是如此,哪怕有一点点真实,我还是认为不会有任何不同。我们的原型不论是什么人,都跟我们毫无关系,凯丝。为这事难过实在是不值得。”

“好吧,”我说着,故意用肩膀去撞他的肩膀,“好吧,好吧。”

我仿佛有印象两人走的方向是往城区中心走,可又拿不准。我正要想办法换个话题呢,这时汤米先开口了:

“你记得我们之前去过的那家沃尔沃斯商场吧,当时你在后面跟其他人一起?我在里面找东西。想要送给你。”

“是礼物咯?”我惊讶地望着他,“我想露丝肯定不会同意的。除非你送她一件更大的礼物。”

“算是礼物吧。可我找不到。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可是现在,我又得到一次机会去找找看。但是你得帮我才行。我买东西不在行。”

“汤米,你说什么呢?你想给我买礼物,但你又想让我帮你选……”

“不是这样。我知道要送什么。只不过……”他笑了,耸耸肩,“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之前我们去的那家商场里,有个架子上放着好多唱片和卡带。所以我就在里面找你当初丢的那盘。你记得吗,凯丝?可是我记不起那是盒什么磁带了。”

“我的磁带吗?我都不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呢,汤米。”

“知道。露丝让大家帮着找,说你丢了磁带很难过。所以我到处找。那时候我一直没跟你讲过,但我真的是到处都找过。我想总有些地方我能去,你们去不了。比如男生宿舍之类。我记得找了很久,可还是找不到。”

我望了他一眼,感到坏心情烟消云散。“我从来都不知道呢,汤米。你真是太贴心了。”

“可是没帮上什么忙。但是我真的很想帮你找回来。到后来看情况那盒磁带无论如何不会再出现了,我当时心想,总有一天我要去诺福克,到那里去给她找回来。”

“英格兰失落的一角,”我说完,四处张望了一圈,“我们就在这里!”

汤米也四处张望一番,我们停下了脚步。我们此时站在另一条小街道上,比艺廊所在的那条街略宽些。片刻间我俩就这样夸张地东张西望,随后相对而笑。

“所以说这主意还不算傻,”汤米说,“早先去的那家沃尔沃斯商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磁带,所以我当时认为里面一定有你那盒。可现在我觉得应该没有。”

“你觉得 没有?哎呀,汤米,所以你根本没有好好找?”

“我找了,凯丝。可是,唉,这真烦人,可我实在是记不起磁带叫什么了。在黑尔舍姆的时候,我开了那么多男生的藏品箱什么的,可现在却记不起了。是朱莉·布里奇斯或者别的……”

“朱迪·布里奇沃特。《夜曲》。”

汤米认真地摇头。“他们绝对没有这盘磁带。”

我哈哈大笑,捶他的胳膊。他看起来很困惑,于是我说:“汤米,沃尔沃斯商场里不卖这种。他们卖的都是最新的流行金曲。朱迪·布里奇沃特,她是很久以前的人物。她的磁带只是偶然出现在我们的拍卖会上。现在沃尔沃斯里面不会有的,你个傻瓜!”

“总之,我早说过,这方面我不在行。可是他们有很多磁带……”

“他们是有一些 ,汤米。哦,没关系。这想法很贴心。我很感动。这主意棒极了。毕竟这是在诺福克嘛。”

我们再次走动起来,汤米迟疑地说:“所以我才不得不跟你讲。我想给你个惊喜,可是没有用。即便我知道了磁带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现在我跟你讲了,你就可以帮我。我们可以一起找。”

“汤米,你说什么呢?”我想做出责备的样子,却忍不住笑。

“我们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真的机会难得。”

“汤米你这个傻瓜。你真信这个,是不是?失落的一角这套说辞?”

“我倒不是全信。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就找找呗。我说,你还是希望能再找到它的,对不对?我们没什么好损失的。”

“好吧,你真是个大傻瓜,但是那就去吧。”

他无助地张开了双臂。“那么,凯丝,我们去哪里啊。我说过的,我买东西很不在行。”

“我们得去二手商店找,”我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卖旧衣服、旧书的那种地方。有时候店里会摆个盒子,里面放满了磁带和唱片。”

“好吧,可是这种店在哪里呢?”

现在当我回想起跟汤米一起站在那条小街上,就要开始搜寻的那一刻,还会感到一股暖意涌上全身。突然间一切都变得完美无比:一个小时的时间摆在我们面前,简直没有更好的方式度过。我尽量控制才能制止自己咯咯傻笑,或是像小孩一样在人行道上跳来跳去。不久之前,我在照看汤米的时候,跟他提起了我们一起去诺福克的那次旅行,他告诉我说他的感受跟我一模一样。我们决定要去寻找我丢失的那盘磁带那一刻,突然间仿佛所有的乌云都瞬间消散,我们面前就只有欢笑和快乐。

一开始,我们总是走到错误的地方去:要么是二手书店,要么全是卖老旧吸尘器的,可是完全没有音乐。过了一会儿汤米认为我也不比他更懂行,于是他宣布要由他来带路。可巧,真的是幸运,他立刻就发现了一条街,街上一连排着四家我们要找的这种店。店前橱窗里都是衣裙、手袋、小孩的年度纪念册之类,走进去能闻到一种甜丝丝的陈旧气息。店里有大堆大堆皱巴巴的简装书,落满灰尘的盒子里装满了明信片或是小饰品。有家店专营嬉皮风格的东西,还有一家卖战争纪念章,还有沙漠中士兵的照片。可每家店都有一两个大纸箱子,里面摆满了黑胶唱片或是卡带。我们在这些店里翻看,坦白讲,除了最初的几分钟,其余时间里我觉得两人都没想到朱迪·布里奇沃特。我们单纯只是享受两人一起翻看这些东西的过程,一会儿分开,一会儿重又肩并肩站到了一起,一缕阳光照耀下,灰尘飞扬的角落里,也许两人还暗暗比赛,看谁能抢占那盒旧玩意。

后来当然,我找到了。我正在翻拣一排卡带,脑子里想着别的事,突然间它就出现了,就在我手指下方,跟许多年前一模一样:朱迪,她的香烟,望向酒保的挑逗眼神,还有背景中那些含混的棕榈树。

我没有像平常碰到略微令我激动的东西那样叫出声,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塑料盒子,说不准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刹那间我甚至觉得这是个错误。磁带只是这片刻欢愉的一个最好的借口,可如今磁带找到了,我们就得停下来。也许就因为如此,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一开始我竟然沉默无语,竟然还想要不要假装没有发现。现在这盒磁带就在我面前,莫名有些令人尴尬,仿佛我早过了应该喜欢它的年纪。我甚而让这盒磁带歪倒,让旁边的盒子压了过来。可卡带脊部赫然在目,径直与我对望,最终我还是喊汤米过来了。

“是这个吗?”他好像真心感到不可置信,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显得很激动。我将磁带拿了出来,双手捧起来。这时,突然间我感到巨大的快乐——还有别的东西,更复杂的情感,让我几乎要迸出眼泪来。但我克制住情绪,只是扯了一下汤米的胳膊。

“没错,就是它,”我说完,第一次激动地笑了,“你能相信吗?竟然真被我们找到了。”

“你想这会不会是那同一盒?我是说,原来那盒。你丢的那盒?”

我将磁带放在指间摩挲,发现背面的设计细节我也记得很清楚,每一首歌的名字,一切的一切。

“在我看来,真有可能,”我说,“可我得告诉你,汤米,可能市面上这磁带有几千盒呢。”

这次轮到我发现汤米没有意料中那么激动了。

“汤米,你好像并没有很为我感到高兴啊,”我话虽这样讲,语气却明显是调侃。

“我真的 替你高兴,凯丝。只不过,唉,真希望是我找到的,”说完他轻轻一笑,又接着说,“那时候,你丢了磁带之后,我曾经认真想过的,在脑子里想象,如果我找到了拿给你,会是什么场景。你会怎么说,你脸上的表情,所有这一切。”

他的语音比平常要轻柔,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塑料盒上。我一下子感觉到店里只有我俩,除此之外就只有前面柜台后专心处理书面工作的老伙计。我们在店后方一块高于地面的平台上,这里更为幽暗僻静,仿佛那老伙计不想理会我们这边的货品,有意识地将信息屏蔽了。几秒钟的时间里,汤米好像入迷一般,据我所知他是在脑海中回顾从前的幻想,要把我丢失的磁带还给我。突然他从我手上将盒子抢了过去。

“至少我可以买给 你,”他笑道,说完不等我阻止他,就开始下楼梯朝前面走去。

我仍旧留在店堂后部随意翻看,等着老店员把盒子封面相配的磁带找出来。我还能感到胸中有遗憾在涌动,遗憾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只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等我们回到农舍,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才真心为重新得到这盒磁带——那首歌——而感激不已。即便在当时,那也主要是一件怀旧的东西,而今天,如果碰巧磁带拿出来被我看到,就会一下子将我带回在诺福克的那个下午,同样我们当初在黑尔舍姆的时光也历历在目。

我们从店里出来之后,我一心想要找回两人先前那种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傻乎乎的情绪状态。可是当我说了几个小段子之后,却见汤米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没有做出反应。

我们开始爬一段很陡的坡路,可以看得到——前方也许一百码开外——有一块紧挨着悬崖的观景台,有长凳朝着大海的方向摆放着。夏天的时候这里会是一个普通家庭坐下来野餐的好地方。现在尽管是冷风吹面,我们依然朝着这边走去,可是还没等走到的时候,汤米磨磨蹭蹭慢下了脚步,他对我说:

“克里茜和罗德尼他们,真的很相信这种说法。你知道的,就是说如果有人真心相爱,就可以将捐献时间延后。他们认为我们知道内情,可是在黑尔舍姆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话。至少我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你有吗,凯丝?没有,这只是最近老生们中间流传开的一些说法。还有露丝这样的。他们添油加醋。”

我认真地看着他,但很难判断他到底是恶作剧地说笑,还是对此深恶痛绝。但不管怎样,我看得出他心里还有别的事,跟露丝毫无关系,因此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着。最终,他完全停住了脚步,开始用脚乱踢地上一个被踩扁的纸杯。

“其实呢,凯丝,”他说,“我考虑这件事已经有段时间了。我相信我们是对的,当初我们在黑尔舍姆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说法。但那时候很多事都没什么道理。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传言是真的,那倒可以解释很多事。很多我们从前不明白的事。”

“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明白的事?”

“比如说艺廊的事,”汤米压低了声音,我也上前一步,仿佛我们还在黑尔舍姆,在餐厅的队列或是池塘边交谈,“我们从来没有追问到底,艺廊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夫人要把最好的作品都拿走。可是现在我想我知道了,凯丝。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大家在争吵交换币的事?到底被夫人拿走作品的那些人,是否应该得到交换币?罗伊·j还特地去找艾米丽小姐谈过这件事?当时艾米丽小姐有个说法,但又放下不提了,现在我才开始细想。”

两个遛狗的女人从旁路过,虽然这样做很傻,但我们还是不约而同停下了讲话,直到她们走远上了坡听不到我们讲话。这时我说:

“怎么个说法,汤米?艾米丽小姐放下不提什么?”

“罗伊·j问夫人为什么要拿走我们的作品时,你记不记得她说过些什么?”

“我记得她说这是种荣誉,我们应该为此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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