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外事故(2/2)
她领着我们走出客厅。那是一幅画框沉重的油画,仍旧悬挂在床头正上方。
“小姐,方便的话……”波洛含糊其辞地嘟囔了几句,说着就脱下鞋子,跨到床上去了。他检查了那幅画和绳子,又小心地试了试画的重量,然后做了个表情生动的鬼脸下来了。
“这玩意儿砸在头上可绝对不妙,小姐。以前挂这幅画的绳子也是现在用的这种钢丝绳吗?”
“嗯,是的,但没有这根粗。这次我换了一根粗点儿的。”
“可以理解。你有没有检查过原来那根钢丝绳的断口,是磨断的吗?”
“大概是吧,我没有特别注意。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我现在很想看看那根绳子。还在吗?”
“原本是在画上的,后来我叫换绳子的人给扔了。”
“真可惜,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你怀疑这不只是意外?那还能是什么别的?”
“嗯,也有可能只是意外,说不准。不过你的汽车刹车坏了可不是意外。还有从悬崖上滚下去的石头……我想去事发地点看看。”
尼克带着我们走出花园,来到悬崖边。下面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从这里直通下面那块可以用来跳水的岩石。尼克向我们指明了石头滚下去的地点,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有几条路通往你的花园,小姐?”
“前面有一条正路……要经过门房。那边的围墙还开了一个供商贩进出的边门,从边门可以走到那条路的半中间。还有就是从这里过去,在悬崖边上还有一道门,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海边小路,可以走到宏大酒店。当然啦,你也可以穿过篱笆的缺口钻进花园,这就是我今天上午走的路。穿过花园是到镇上去的捷径。”
“那么你的园丁通常在哪儿干活?”
“一般是在菜园里混混日子,要不然就是在盆栽棚里磨磨剪刀做个样子。”
“这么说是在这幢房子的另一边?”
“是的。”
“那么,如果有人到这儿来推石头,很有可能不会被人发现。”
尼克微微地打了个哆嗦。
“你真的这么想吗?”她问道,“但我总不相信,这么做纯粹是费力不讨好。”
波洛从口袋里又拿出那颗子弹看了看。
“这可不是费力不讨好的问题,小姐。”他温和地说道。
“一定是哪个疯子干的。”
“也有可能。是不是所有的罪犯都是疯子?这真是一个茶余饭后聊天的有趣话题。罪犯的大脑可能天生有些畸形,没错,非常有可能。不过那是医生要研究的课题,至于我,我的工作性质不同。我要关心和保护的是无辜的人,而不是罪犯。现在我关心的是你,小姐,而不是那个躲在背后的凶手。你又年轻又美丽,你的世界里充满了阳光和欢乐,生活和爱情都在前方等你。这就是我要考虑的一切,小姐。请告诉我,你的这些朋友,赖斯太太和拉扎勒斯先生来这儿有多久了?”
“弗莱迪是星期三来的。她和几个朋友在塔维斯托克附近住了两夜,昨天才来宏大酒店的。我相信吉姆一直在到处旅游。”
“那么查林杰中校呢?”
“他在德文波特,一有空就开车过来。通常是在周末。”
波洛点了点头。我们漫步走回屋子。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有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小姐?”
“弗莱迪。”
“除了她呢?”
“哦,我也不知道。我想还是有的吧。怎么了?”
“因为我要你请一个可靠的朋友跟你住在一起——而且是马上!”
“啊……”尼克显得很意外。她没有说话,思索着。然后,她拿不定主意似的说道:“还有玛吉。我想我可以找她来。”
“玛吉是谁?”
“是我在约克郡的一个远房堂妹。他们是个大家庭,她父亲是牧师。玛吉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有时候我会在夏天请她过来住几天。不过跟她在一起让人觉得没劲,她太纯洁了。幸亏她的发型碰巧赶上了当季的流行款式,她看起来才不那么土气。本来今年我不打算请她过来了。”
“不,小姐,太好了!你的这位堂妹正是我希望找来的人。”
“好吧,”尼克叹了口气,“我这就去给她发电报。现在我确实也想不出还可以找谁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只要那边没碰上唱诗班出游或者谢佣宴会,她肯定会马上过来。不过你想要她做……”
“你能不能安排她睡在你的房间?”
“我想可以吧。”
“她会不会觉得这个安排很古怪?”
“哦,不会的。玛吉从来不多想,她只是执行……认认真真地执行,既虔诚又坚定地完成教会的工作。好吧,我给她发份电报叫她星期一过来。”
“为什么不是明天呢?”
“坐星期天的火车?这么着急,她会以为我快死了呢。不,还是星期一吧。你会不会打算告诉她,说厄运即将降临到我头上?”
“怎么还在开玩笑?但我很高兴你这么有勇气。”
“聊以自慰吧。”尼克说道。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好奇地瞥了她一眼,觉得她并没有把话说完。我们又回到了客厅。波洛翻看着沙发上的那份报纸。
“小姐,你读这种报纸?”他忽然问道。
“《圣卢先驱周报》?没怎么认真读。我只是翻翻,看看潮讯。上面有每个星期的潮汐情况。”
“哦,是这样。顺便问一下,小姐,你立过遗嘱吗?”
“立过的。大约六个月之前,就在我要挨刀的时候。”
“什么?挨刀?”
“动手术,切除盲肠。有人劝我立个遗嘱,所以我就立了。写遗嘱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挺重要的。”
“遗嘱怎么说的?”
“我把这幢房子留给了查尔斯,其他也就没什么可留的了。不过,如果有可留的我都留给了弗莱迪。但我想,我背的这些债务——你们是这么说的吧——比资产还要多,真的。”
波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我要告辞了,再见,小姐。自己当心点。”
“当心什么?”尼克问道。
“你很聪明,但这也是你的弱点。你要在哪方面当心?谁知道呢?但你要有信心,小姐,用不了几天我就会找出真相的。”
“也就是在水落石出之前,我要当心毒药、炸弹、冷枪、车祸,还有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毒箭。”尼克随口就说了一大堆。
“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小姐。”波洛严肃地说道。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顺便问一下,”他说道,“拉扎勒斯先生打算出多少钱买你祖父的画像?”
“五十英镑。”
“啊。”波洛说道。
他回过头去,仔细打量壁炉架上那幅画像里的那张阴沉沉的面孔。
“我跟你说过了,我可不想把那个糟老头卖掉。”
“是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是的,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