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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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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的分数拿到全校第一名。”

“谢谢,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分数,真是太厉害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是用演绎法推理而已。才毕业两年,你就已经成为犯罪特警队的警探了。”

韦勒微微一笑。“你只要说我碍事,我就会立刻闪到一边,再说我来队上才两天半而已。如果这是连续杀人案,那一定会有好一阵子没人有空指导我,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暂时跟在你身边学习?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

哈利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过去在学校里他曾满怀疑问地去办公室找他,问了好多好多问题,有时他问的问题是那么无关紧要,让人不禁会认为他是个霍勒迷。“霍勒迷”是警察大学里那些迷恋哈利·霍勒传奇的学生被起的绰号,有几个极端的霍勒迷当初之所以考进警察大学就是为了哈利。哈利对霍勒迷避之唯恐不及,但无论韦勒是不是这种人,哈利知道以他那样优异的成绩、那样强大的企图心,又具备那副迷人笑容和自然不生硬的社交技巧,未来一定不可限量。而在韦勒成为人中龙凤之前,这个天资优异的年轻人也许有时间做几件好事,比如协助侦破几件命案。

“好,”哈利说,“那么现在要上的第一课就是你会对同事感到失望。”

“失望?”

“你现在站在那里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因为你认为自己已经爬到了警界食物链的顶层,所以第一课要上的就是命案刑警跟其他警察几乎没什么两样,我们并不特别聪明,有些人甚至有点笨。我们会犯错,会犯很多很多错,而且不会从错误中学习太多。当我们疲倦的时候,有时候我们会选择睡觉,就算我们知道破案的契机就在下一个转角,我们也不会继续追捕犯人。所以如果你认为我们会让你大开眼界,给你带来启发,向你展现精妙的调查技术,那你一定会大失所望。”

“这我已经知道了。”

“是吗?”

“我已经跟楚斯·班森一起工作两天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工作的。”

“你已经上过我的命案调查课了。”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工作的。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什么?”

“对,刚才你闭着眼睛站在这里,你在课堂上可没提到过这个。”

哈利看见侯勒姆直起身子,卡翠娜站在门口双臂交叠,也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好吧,”哈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案方式,我是要跟第一次踏进犯罪现场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取得联结。当我们第一次造访一个地方、吸收对现场的印象时,大脑会自动进行各种细小琐碎的联结,这些联结所产生的念头稍纵即逝,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赋予它们意义,注意力就被其他东西给占据了,就像做了一场梦后醒来,注意力会立刻被周围的事物给吸走。这些念头中十个有九个是无用的,但你总是会希望那剩下的一个会有意义。”

“那现在呢?”韦勒问道,“你有任何念头是有意义的吗?”

哈利顿了顿,看见卡翠娜露出全神贯注的神色。“我不知道,但我不由得会想,这个凶手有点洁癖。”

“洁癖?”

“连环杀手通常都会有类似的作案手法,上次他把被害人从杀害地点移到床上,那么这次他为什么把死者留在客厅?这里的卧室和埃莉斯·黑尔曼森的卧室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的床单是脏的。昨天我去黑尔曼森的公寓看过,鉴识员掀开床单时,我闻到了薰衣草的香味。”

“所以说他在客厅里对这个女人上演恋尸情节,是因为他不喜欢脏床单?”

“这个等一下会说到,”哈利说,“你有没有看见水槽里的料理机?好,所以你看见他在使用完料理机之后把它放进水槽里了?”

“什么?”

“水槽,”卡翠娜说,“哈利,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自己动手洗碗。”

“水槽,”哈利说,“他大可不必把料理机放进水槽,他又不会洗,所以这可能是一种强迫行为,会不会是他有洁癖?会不会是对细菌有恐惧症?会犯下连续杀人案的人通常会有一长串的恐惧症,但他没有做完这件事,他并没有真的把料理机洗干净,他甚至没有打开水龙头,把料理机装满水,好让鲜血和柠檬的残渣晚一点比较容易清洗,为什么?”

韦勒摇了摇头。

“好吧,这个也等一下再说。”哈利说,朝尸体点了点头,“你可以看见,这个女人……”

“邻居已经证实死者是埃娃·多尔门,”卡翠娜说,“她名字的拼法是ewa,不是eva。”

“谢谢。你可以看见,埃娃仍穿着内裤,跟埃莉斯不一样,埃莉斯的内裤被他脱下来了。浴室垃圾桶的最上面丢着空的卫生棉条包装纸,所以我猜埃娃应该是来月经了。卡翠娜,你能看一下吗?”

“女鉴识员就快到了。”

“看一下我说得对不对就好,卫生棉条应该还塞在里面。”

卡翠娜蹙起眉头,按照哈利的要求去做,其余三名男士把头别开。

“有,我看见了卫生棉条的拉绳。”

哈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牌香烟。“倘若卫生棉条不是凶手塞进去的,这表示他并不是通过阴道强暴她,因为他……”哈利用一根香烟指着韦勒。

“因为他有洁癖。”韦勒说。

“反正这是一种可能性,”哈利继续往下说,“另一种可能性是他不喜欢血。”

“他不喜欢血?”卡翠娜说,“天哪,他都把血给喝下去了呢。”

“可是加了柠檬。”哈利说,把那根未点燃的香烟放到唇边。

“什么?”

“我也在问我自己这个问题,”哈利说,“这是什么?这代表什么意思?难道是血太甜了吗?”

“你在耍宝吗?”卡翠娜说。

“不是,我只是在想,既然这个男人会借由饮血来获得性满足,那为什么不纯喝血?大家总是说在金酒或鱼里头添加柠檬可以突显风味,其实不然,柠檬会麻痹味蕾,掩盖其他东西的味道。我们之所以添加柠檬是为了盖过我们不喜欢的味道,就像鱼肝油在添加柠檬汁后销路开始变好,所以我们这个吸血鬼可能不喜欢血的味道,说不定他饮血的这个行为也是强迫性的。”

“说不定他是迷信,想借由饮血来吸收被害人的精力。”韦勒说。

“他的确可能受到邪恶性欲的驱使,却似乎在忍耐着不碰这个女人的生殖器,这可能是因为她在流血。”

“一个无法忍受经血的吸血鬼,”卡翠娜说,“人心真是纠结难测……”

“这就说回到那个玻璃壶,”哈利说,“除了那个之外,我们有没有采集到凶手遗留下来的其他物证?”

“前门。”侯勒姆说。

“前门?”哈利说,“我到的时候看了一下门锁,看起来是完好的。”

“门锁没有遭到破坏,但你还没看门板的另一侧。”

三人站在楼梯间,看着侯勒姆解开绳子。那条绳子使前门抵着墙壁,让门一直开着。这时门板缓缓关上,露出外侧。

哈利一看,立刻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我把门绑着,这样你们来的时候才不会碰到它。”侯勒姆说。

只见门板上用鲜血写着一个“v”字,高度大约一米,字母底侧因为血液流淌而呈现不规则的形状。

四人只是怔怔地看着门板。

侯勒姆首先打破沉默。“这个‘v’是代表胜利(victory)?”

“或是代表吸血鬼症患者(vapirist)。”卡翠娜说。

“不然就是用来标记另一个被害人。”韦勒说。

众人都朝哈利看去。

“怎么样?”卡翠娜焦急地说。

“我不知道。”哈利说。

卡翠娜再度露出锐利的目光。“得了吧,我看得出你正在想些什么。”

“嗯,吸血鬼症患者的‘v’也许是个不错的选项,说不定他大费周章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

“告诉我们什么?”

“告诉我们说他是独特的。铁假牙、料理机、这个字母。他认为自己是独特的,并且给我们出了这些谜题,好让我们也能欣赏到这一点。他希望我们更靠近他。”

卡翠娜点了点头。

韦勒踌躇片刻,仿佛发觉自己的发言时机已过,但他仍勇敢开口说:“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内心深处其实想揭露他是谁?”

哈利默然不答。

“不是他是‘谁’,而是他是‘什么’,”卡翠娜说,“他已经成功吸引我们的注意了。”

“可以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可以啊,”卡翠娜说,“请我们的连环杀手专家来解答吧。”

哈利凝视着那个字母,它已不再是尖叫的回声,而成为尖叫本身。那是恶魔的尖叫声。

“这表示……”哈利点亮打火机,凑到香烟前方,深深吸了一口,再把烟呼出来,“他想玩游戏。”

一小时后,卡翠娜和哈利离开那栋公寓,卡翠娜说:“你认为那个‘v’字代表别的意思对不对?”

“有吗?”哈利说,沿着街道望去。这里是德扬区,也是移民聚集的地区。这里道路狭小,路上可见巴基斯坦地毯店、鹅卵石、骑着单车的挪威语老师、土耳其餐厅、头戴穆斯林面纱且身形摇曳的母亲、靠学生贷款过活的年轻人、推销黑胶唱片和重摇滚乐的小唱片行。哈利很喜欢德扬区,喜欢到不禁会怀疑自己在山上跟那些有产阶级混在一起做什么。

“你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卡翠娜说。

“你知道我爷爷发现我诅咒别人时都会怎么说吗?他会说:‘你一直呼唤恶魔,他就真的会出现。’所以……”

“所以怎样?”

“你希望恶魔出现吗?”

“我们手上有两起命案,哈利,凶手可能是连环杀手,难道情况还会更糟糕吗?”

“对,”哈利说,“还可能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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