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8(2/2)
卡翠娜缓缓点了点头。“对,我也在颂维根被淋湿过。”
两人走到谷仓前,史密斯掏出钥匙,打开挂锁。
“谷仓用这个锁好像有点大。”卡翠娜说。
“上一个太小了。”史密斯说。卡翠娜听出他口气中带有一丝无奈。她一踏进门,感觉脚底下有东西在动,不由得低声惊呼。她低头看去,便看见一个宽一米、长一点五米的长方形金属板设置在水泥地上。她觉得那块金属板底下似乎有弹簧,还会摇晃、碰撞周围的水泥结构,最后才逐渐静止下来。
“五十八公斤。”史密斯说。
“什么?”
史密斯朝左方的一个大箭头点了点头,只见那个箭头在一个半月形的刻度盘上,在五十和六十的刻度之间微微摆动。卡翠娜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踩上了一个老式的牛磅秤。她眯眼看去。
“五十七点六八。”
史密斯哈哈大笑:“反正远低于可宰杀重量。我得承认我每天早上都会跳过这个磅秤,我可不想觉得每天都是我要被送去屠宰的最后一天。”
两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一排畜栏,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停下脚步。史密斯用钥匙把门打开。办公室里有一张桌子、一部台式电脑、一扇可看见外头草原的窗户和一幅吸血鬼画像,画中的吸血鬼张着又大又薄的蝙蝠翅膀,伸着细长的脖子,有一张方形的脸蛋。办公桌后方的书架上摆着半满的档案和书籍。
“世界上曾经出版过的吸血鬼症相关书籍全都在这里了,”史密斯说,伸手从那些书的书脊上摸了过去,“所以要得出概论还是挺容易的,但是要回答你的问题,就必须从一九六四年范登伯格(vandenbergh)和凯利(kelly)写的这本书说起。”
史密斯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打开读道:“‘吸血鬼崇拜指的是从对象身上吸血(通常这个对象是爱人)并借以得到性快感的行为。’这是死板的文字定义,但你要的应该不只这样对不对?”
“应该是吧。”卡翠娜说,看着那幅吸血鬼画像。那幅画画得很好,简单又孤单,隐隐散发着一种冷冽感,看得她不由得把夹克拉紧了点。
“那我们再谈得深入一点,”史密斯说,“首先呢,吸血鬼症不是什么新发明,这名称跟某种伪装成人类的嗜血怪物传说有关,这个传说可以追溯到古代的东欧和希腊,但现代对吸血鬼的概念主要来自一八九七年爱尔兰作家布莱姆·斯托克所著的小说《德古拉》,还有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拍摄的第一批吸血鬼电影。吸血鬼原本指病态的人类,而有些研究者误认为吸血鬼症患者主要是受到这些传说的启发,但他们忘了吸血鬼症早在这本书里就已经被提到过了……”史密斯拿出另一本旧书,褐色书封已碎裂了大半。“这是理查德·克拉夫特·埃宾(richard von krafft-ebg)在一八八六年所著的《性精神病态》(psychopathia sexualis ),也就是说,这本书早在吸血鬼传说广为人知之前就已经出版了。”史密斯小心翼翼地放回那本书,又拿出另一本书。
“我自己的研究是基于吸血鬼症与嗜尸癖、恋尸癖和施虐癖相关这一观点,跟这本书的作者布吉尼翁(bourguignon)观点一致。”史密斯打开那本书。“这本书写于一九八三年:‘吸血鬼症是一种罕见的强迫症,患者内心有一种难以抵抗的冲动想要摄取鲜血,他们必须通过这种仪式来获得心理上的平静。罹患这种强迫症的患者和其他强迫症患者一样,本身并不了解强迫行为所代表的意义。’ ”
“所以说吸血鬼症患者只会去做吸血鬼症患者做的事,不会改变行为?”
“这样说有点过度简单化,但基本上是的。”
“你的这些书里有没有一本书可以协助我们侧写这个吸血凶手?”
“没有,”史密斯说,放回布吉尼翁的书,“有一本是已经写好了的,但不在书架上。”
“为什么?”
“因为没有出版。”
卡翠娜看着史密斯。“是你写的书?”
“对。”史密斯露出悲伤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
史密斯耸了耸肩。“这种比较激进的心理学当时不适合出版,因为我的说法等于公然打脸这个,”他指着架上一本书的书脊,“赫舍尔·普林斯(herschel prs)和他一篇刊载在一九八五年《英国精神病学期刊》上的文章。做出这种事不可能逃得过惩罚,所以我遭到驱逐,因为我的研究结果是根据个案研究而非实验证据。当然啦,要根据实验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真正的吸血鬼症案例非常少,而少数有记录的案例又因为没有进行足够研究而被诊断为精神分裂。我尝试过,但报纸只乐于刊登美国二线明星认为吸血鬼症无聊又洒狗血的文章。最后等我搜集到足够的研究证据,终于有了突破……”史密斯指了指书架上空荡荡的部分。“偷走我的电脑是一回事,但他们还偷走了我的案主笔记和客户档案,这等于把我所有的研究都偷走了。现在有些恶毒的同事宣称我反而因此得救,因为我的研究结果一旦出版,一定会受到更多奚落,因为很显然世界上根本没有吸血鬼症患者。”
卡翠娜伸手抚摸那幅吸血鬼画像的画框。“谁会侵入这里偷走医疗记录?”
“天知道,可能是某个同事吧。我一直在等,看有没有人会把我的论文和研究成果还给我,可是还没等到。”
“说不定对方的目标是你的病人?”
史密斯哈哈大笑。“那祝他们好运,我那些病人都非常疯狂,相信我,没有人会想要他们的,他们只适合当研究对象,不适合用来赚钱。如果不是我老婆的瑜伽学校办得很成功,我们绝对留不住这座农场和船屋。说到这个,生日派对还在家里等着我,他们需要一只老鹰。”
两人走出门,史密斯锁上办公室的门,卡翠娜注意到畜栏上方的墙壁上装有一台小型监视器。
“你知道警方已经不再受理一般的非法入侵案件了吧,”她说,“就算你有监视器画面也一样。”
“我知道,”史密斯叹了口气,“那是我自己求心安用的。如果他们再来偷我的新数据,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个可恶的同事干的,谷仓大门外我也装了监视器。”
卡翠娜不禁大笑。“我还以为学者都是温室里的书虫,不会去干偷窃的勾当。”
“哦,那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们跟许多知识水平比较低的人一样,也会干出一堆蠢事,”史密斯说,难过地摇了摇头,“我承认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真的吗?”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不过犯了个错就被取了绰号,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也许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但卡翠娜仍看见史密斯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
两人来到农庄前的阶梯上,卡翠娜递了一张名片给史密斯。“如果媒体打电话给你,请不要提起我来请教过你,如果民众认为警方相信有个吸血鬼逍遥法外,一定会引起恐慌。”
“哦,媒体才不会打给我呢。”史密斯说,看了看名片。
“是吗?可是《世界之路报》登了你发在推特上面的文章。”
“他们根本懒得来采访我,可能有人还记得我以前喊过‘狼来了’。”
“狼来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有一桩命案我很确定涉及吸血鬼症患者,三年前也有一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没印象。”
“那件案子没登上太多头条,我想应该算是走运吧。”
“所以这算是你第三次喊狼来了?”
史密斯缓缓点头,看着卡翠娜。“对,这是第三次。所以我的失败史还挺长的。”
“哈尔斯坦?”屋内传来女子的喊声,“你要来了吗?”
“就来了,亲爱的!先发出老鹰警报!嘎嘎嘎!”
卡翠娜朝栅栏门走去,听见背后的叫声越来越大。小鸽子在遭到大老鹰攻击前先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