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都(2/2)
梁旭温温和和道:“他跟你不一样。”
“……”
扎心了,老铁。房灵枢想撞墙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钢筋直男,你的区别对待简直泾渭分明,留点面子会死吗?
他到底没有松手,房灵枢没能夺下刀。房灵枢不欲把场面弄得紧张,只好灰溜溜地坐回去。
梁旭看他一眼,微笑道:“生气了?”
房灵枢还得坚持装,绿茶婊他还得继续演,他只好善解人意,嘤嘤了一句:“没有生气啦~”
梁旭一点面子都不给,房灵枢是真不高兴了,他报复性地加了一句:“我怎么会生小旭哥哥的气嘛~~~”
你的波浪号都能上天了。
梁旭又被他雷到了,梁旭无奈地低下头,闷声削苹果。
两人气氛微妙,就是白莲花也看出来了。白莲花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让小房哥哥先吃吧。”
你真是大圣母啊!你都没有一点点不开心吗?!
房灵枢不说话,梁旭也不说话。
三个人心中各有盘算,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片刻,梁旭终于削完了那个苹果,房灵枢亦看到他削苹果的蛇形皮——细得出奇,这符合他做事的风格,谨慎细致,而且很胆大。大部分人为了一贯到底地削皮,都会适当地放宽果皮的程度,梁旭削下的果皮却只有女孩儿的小指粗细。
他有着非常出色的用刀技巧,懂得如何运用刀刃最锋利的部分。
或许杀人也是一样。
梁旭将苹果一份为二:“一人一半。”又把其中一半分成四片,方便白莲花咬得容易:“慢慢吃,别噎着。”
房灵枢感觉自己的瓦数已经可以照亮整个长安夜了。
白莲花简直不敢去接,犹豫半天,他战战兢兢地拿了一片:“谢谢。”
卧槽……我什么都没说你委屈个屁啊!房灵枢在心中疯狂吐槽。
讲道理绿茶婊真是太难演了,尤其是铜墙铁壁面前的绿茶婊。
房灵枢演了半天的大绿茶,就是希望梁旭和这朵白莲花吵起来,或者白莲花跟自己撕起来——他们看上去关系这么好,卿卿我我好到不瞎都能看懂,如果白莲花不高兴,那么房灵枢将赢得一大段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时间。
这是基佬的场合,如果他们不是基佬,莲花怎么也该好奇一下,问问自己和梁旭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无论是哪种场合,接下来的套路就是房灵枢用力解释,梁旭也用力解释,然后大家和和睦睦假装友好起来。
房灵枢已经不在乎自己现在丢人不丢人、抑或讨嫌不讨嫌了,他在拼命拖时间,给小邓小闵拖时间,给不知去向的房正军拖时间——最理想的状态,小邓赶紧过来,并且带着逮捕令过来;次之的状态,哪怕没有逮捕令,小邓小闵一起来了,也能防着梁旭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毕竟他手上有刀,而这把刀,房灵枢骗不动。
他对梁旭已经万分疑心,现在几乎不算是怀疑了,他是千真万确地确信梁旭想跑。
其实也可以直接请梁旭去局里走一趟,麻烦的也就是梁旭身边这个白莲花,两个人黏在一起寸步不离,如果没有小邓的接应,房灵枢没把握同时按住两个人。
房灵枢自信已经婊气冲天,奈何这个白莲花不仅有点儿弱智他甚至心很大,无论房绿茶怎么挑拨离间,白莲花都能完美装瞎。
该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果然弱智是战胜一切小三和绿茶婊的核武器,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很尴尬,所有戏码都不按套路来。
气氛尴尬,而梁旭镇定自若,他把军刀擦干净,仔细地收回书包里,尔后缓缓开口:“灵枢,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走访嘛。”房灵枢随口瞎扯,反正他身上也穿着警服,不过话音刚落,他本能地转动身体,让背后的枪不那么明显。
梁旭看了他一会儿:“你同事也来了吗?”
这话问得深有玄机,房灵枢短促地思考了一下:“是的,他们就在外面。”
他有必要威慑梁旭,如果自己孤身一人,梁旭也许会暴力破围,房灵枢要虚晃一枪,让梁旭先不敢动。
梁旭深黑的眼睛望着他,语气依然很温和:“工作时间,你也忙得很。”
“不忙不忙,本来就是应付差事。今天星期天我这是加班好吗?”房灵枢一脸八卦:“大半天了你给我介绍一下啊,这是谁呀?”
白莲花不吭气,苹果也不吃了,眼睛两边看着。
“我的朋友。”梁旭说:“他身体不好,所以我定期陪他来做复健。”
名字都不肯说,你真是金屋藏娇。
而白莲花也很有眼色,梁旭不说,他也跟着一声不响。
点滴输完了。
“你帮我看顾一下。”梁旭说:“我去叫护士来拔针头。”
房灵枢立刻拦住他:“我来叫,我来叫,你陪着。”
梁旭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白莲花床前,伸手拔掉了针头。白莲花显然吃痛,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医疗的创伤,咬了咬嘴唇,他自己用纱布按住针眼。
“不用叫人了。”梁旭说:“我得送他回去,灵枢,你去忙吧。”
这个近乎暴虐的举动,毫无疑问地引起了房灵枢的警惕,他拦在门口:“不急吧,咱们聊一会儿啊。”
气氛僵持起来,梁旭退后两步,单肩背上了书包,一手架起了病人:“你也看见了,我今天真的有事,灵枢,改日见。”
“我可以送你们!”房灵枢说:“我有车!我送你们好不好?”
梁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白莲花大约也觉得这一番对话不太对劲,他抿紧了嘴唇,向梁旭身后躲了躲。
“有话直说。”
从梁旭嘴里凉冰冰地蹦出四个字。
事实如你所知,房灵枢根本没车,他骑着一辆破摩托前来。不过房灵枢不怕这个,反正装傻充愣是他的强项,先把你骗上船,上来之后再问你吃馄饨还是滚刀面。
——不能放他们离开。如果白莲花是梁旭的同谋,现在放人,就是纵虎归山;如果白莲花什么事也不知道,让梁旭带他离开,就是把人质往虎口里送。
套路他都想好了,只是眼下看来,梁旭似乎不吃他这一套。
他尖锐地问破了。
话撕到这个份上,房灵枢也演无可演,他点点头,掏出了工作证。
“梁旭,有些事情,还要请你跟我去局里谈一谈,你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送他回去。”
既然等不来逮捕令,那就只有先行传唤了,虽然这个传唤也是不合法又不合规。
梁旭没有做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看着,无声的敌意在他们周遭回旋起来,那是雄性动物本能的直觉,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锐利嗅觉。
梁旭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然用力一推,将白莲花推到了身后的病床上,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背包也跟着甩到了病床上,而他翻手从敞开的包口抓出一支枪来,右手飞快地抽出了刀,瞬间枪口刀锋都对准了房灵枢。
左手持枪,右手持刀——难怪他右手上没有枪茧,难怪房灵枢觉得他打游戏时左手操作异常灵活,此人是双侧利手,两手能同时同等地便利行动!
优美、干净、利索的动作,简直如同电影画面。
梁峰真是培养出了一个奇才,这是放在部队都算尖兵的存在!
房灵枢真心要为他击节称赞,可惜这不是称赞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在梁旭摸枪的一瞬间,他也同时拔枪相对。
是的,他算到了梁旭会带凶器,但算不到梁旭会刀枪齐上。他果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逃逸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秦都医院——也许是告别。房灵枢后悔没有上来就拘捕他,关键是自己身上也没有逮捕令。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房灵枢只能随机应变。
“有必要吗?”房灵枢打开了保险:“梁旭,没猜错的话,你手上是改装过的气手枪,即便连发也只是两到三射,我手上是标准的□□,射击威力远大于你。我相信梁峰叔叔一定给了你最优秀的射击训练,但是业余毕竟是业余,别拿自己开玩笑。”
梁旭一句话也不说,挥刀就向他刺来。
他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宣战——到底业不业余,出手就知道。
房灵枢明白,自己低估他了。
他真是敢动手,他也的确有这个动手的资本。梁峰十二年苦心孤诣,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的养子会把一身功夫用在袭警上头。他并不仅仅教会了梁旭射击,他是把毕生所学都全部倒给梁旭了。
房灵枢听说过,他父亲那一批华阳兵,当初是作为特种兵训练的,尤其是格斗技巧,远胜于寻常的服役人员,所以很多人转业就直接成了刑警和武警。房正军很少露出真本事,而房灵枢今天在梁旭身上见到了这批华阳兵的真功夫。
既有散打的粗暴野蛮,又融合了相当多的套路技巧,他每一招出击都是习惯性地拳拳到肉。哪怕他现在手里没有武器,仅凭这一身功夫也能和房灵枢缠斗半天。加之身长体健,他甚至比房灵枢还要有优势。
好在房灵枢同样精于搏斗,他体格娇小灵活,梁旭打他有如猛虎扑燕,巨掌甚巨,却实难扑中。
此时此刻,房灵枢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是的,这就是他初见梁旭时的感觉。
那时环绕在梁旭周遭的的诡异气息,那种慑人的杀意,暴戾的煞气,现在喷涌而出。从他眼里、指尖、全身每一个毛孔里,喷涌而出。常人要进入这样的状态,只怕早已双眼血红,可怕的是梁旭双眼这样清明,他的确在与房灵枢激斗,而他整个人都保持着万全的冷静。
刀向房灵枢右眼刺来,这一刀被格开,而刀刃犹如银色活蛇,立刻调转锋口,倏忽进退,转瞬便向手腕扑去。
显然地,梁旭没有杀他的打算,他只是要废除他的追击能力。
杀人罪大,伤人罪小,激斗之中,他还能游刃有余地考虑自身利益,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常人不敢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更大的可能是激怒对手,梁旭不怕这么做,他的本事就是他的底气。
至于房灵枢是废是瞎,梁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此等机敏狠辣,人中罕见。
房灵枢闪身避过他的刀——梁旭实在训练有素,他的头脑也富于作战策略,宛如当初他操控剑圣一样,这个双手持武的杀手太明白怎样获得优势了——他没有跟房灵枢对峙,更没有傻到和他对射,他采取了最直接的近身搏击,这令房灵枢难以开枪,一面还要谨慎防范梁旭夺枪。加上房间里还有个病人,投鼠忌器,房灵枢被他一直逼到门外。
“梁旭,有话好好说!你可能误会我了!”房灵枢退到走廊,用枪指着梁旭:“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没有误会。”梁旭说:“我知道长安警方打算逮捕我,所以你一直在拦着我。也知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不然你不会拖延这么久。”他的刀和枪一刻都没有放下:“灵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真的不想伤你,请你让开。”
他所有话语都平静而笃定,而平静里自有一股冷冽的杀意。他的语调这样温和,仿佛不是他在逼迫房灵枢,而是房灵枢在逼他。
一面说,他一面向病房里退。
“我只是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房灵枢试图稳住他:“真的,梁旭,如果我想抓你,那天我就不会出来为你作证,我信你清白,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这是最糟的情况,病人被梁旭卡在房间里,要是他能自主行动,那还好说,关键他整个人都吓瘫了,倒在病床上居然开始掉眼泪,无能废物莫过于此,房灵枢紧急地思考,思考如何在保证病人安全的情况下还能制服梁旭。
这要怎么制服?
而梁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长腿一勾,就把病人勾起来了——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也亏得这朵白莲花娇弱万分,毫无抵抗能力,梁旭闪电一样腿勾手拉,已经把他挟持在怀里。
“你如果相信我,就不会用枪指着我。”梁旭说:“既然你不肯让开,那就请你代为走一趟,我要外面秦a48852的救护车钥匙。”
他的声音无比沉静,完全没有紧张和激动,而他的动作丝毫也不含糊,谁也想不到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对怀里这个柔弱少年关怀备至——他的匕首紧紧地贴在人质颈上,□□何其锋利,鲜血立刻从人质颈上渗出来。
人质似乎不可置信,他被梁旭的手锁得动弹不得,整个人气若游丝瘫软如泥,那样子看着随时要晕倒。
“小兵哥哥……”他含着眼泪,艰难地问他:“你为什么……”
“对不起。”梁旭显然也被他这句质问刺到了,默然片刻,他红了眼睛,仍然直视前方:“原谅我。我们两个不该认识。”
“别这样……求求你……”人质不停地流着泪:“好痛。”
梁旭不再回答他任何话,只是紧盯着房灵枢的动向。
无声地,他把刀又往咽喉上里压了一寸,更多鲜血渗出来。
人质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了。
房灵枢真是服了他了,上一秒还能柔情似水下一秒你就能把人家挟为人质。房灵枢不怀疑梁旭此刻的凶残,他也不怀疑如果自己轻举妄动,梁旭真的会杀人撕票。
孝纱的确是他的开关,他戴上孝纱的时候温良恭俭让,而他现在摘下了孝纱,是没有任何疑义的人形凶器。
一把打造了十二年的杀人凶器。
“梁旭,你听我说,就算我现在让开,让你拿到车钥匙,关中警方已经下令批捕你,你要往哪里跑?”
“三分钟。”梁旭不为所动:“拿不到钥匙,不要怪我大开杀戒。”
他们对峙在走廊里,到处传来惊呼的声音,刚才巡逻的警卫立刻冲上来,慑于梁旭的刀和枪,他又不敢靠近。
“干什么的!”警卫大叔怒吼:“我报警了!你把病人放下!”
梁旭显然对他的聒噪十分不耐,他一句废话也没有,甚至看也没有看一眼,举枪就射。
警卫应声倒地。
子弹射在他腿上。
他不敢说话了,呻吟着往后爬。
“这是第一个。”梁旭说:“再来人,就是脑袋了。”
房灵枢头都大了,梁旭的危险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估,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分子阶段,整个秦都医院都被他作为人质。房灵枢开枪只能务求击中梁旭,而梁旭闭眼乱射,根本不知道要赔上多少人命。
“可以!我答应你!”房灵枢弯下腰,把枪举过头顶:“但是你要答应我,拿到钥匙,你要放开你怀里的人质,你也不能伤害任何无辜的群众。”
梁旭望着他,忽然偏了偏头。
他向房灵枢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浅淡的笑容。这笑容里几乎怀着嘲弄似的怜悯,只是他脸庞太过英俊,因此格外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潇洒和残酷。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发出惊呼,因为梁旭一直面无表情,此时一笑,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勾魂摄魄,这笑容也像一把尖刀,冰凌凌地划过所有人心头。
冻得人全身发麻。
放在平时,房灵枢可能要为这个邪魅狷狂的冷笑脱衣打call,这完全不像他过去的样子,从未想过梁旭会有这样的一面,kev没有说错,他的确有轻微的人格分裂。
……不,不,与其说是人格分裂,毋宁说他的人格早已黑化,他根本没有分裂人格的分离性转变,他是一直在藏着自己的真面目!
真正的韬光养晦,他在温柔的面貌下藏着自己,宛如藏着一把带毒的利刃。
现在,箭在弦,剑出鞘,是他无须掩饰自己的时候了。
房灵枢举枪过头,而他的枪口依直指着房灵枢的脑门。
是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资格谈条件。
“快去叫你们院长!叫你们司机!”房灵枢不敢收起枪,只是大喊旁边屁滚尿流的护士:“去把秦a48852的车钥匙拿来!就外面那辆救护车!要快!”
“记性真好。”梁旭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就说过,你很聪明。”
耍猴一万年,今朝被猴耍,房灵枢真要被他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