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冷酷仙境【40】(2/2)
一百元钞票……
隧道中黑暗的十秒……
从行李架上坠落的行李箱……
推搡的人群……
抱着挎包躲在桌底的廖文杰……
魏恒低垂的眸子忽然掀开,眼中闪射出冷彻入骨的锋芒。
廖文杰的周围全都是‘演员’,挎包早在隧道里就被调换了,此时廖文杰从车上扔下的挎包里装的一定是假钞!
魏恒颤抖着手指戴好耳机,竭力维持冷静的口吻:“钱是假的,那个人不是绑匪!立刻控制住十一号车厢的所有人!”
频道里安静了一瞬,随后,邢朗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魏恒稳住砰砰直跳的心脏,闭了闭眼,道:“你们抓住的人、十一号车厢里的乘客、从行李架上坠落的行李的主人、被行李砸到的女人,全都是绑匪雇佣的‘演员’。我们……全都被耍了。”
闭上眼睛,魏恒几乎能看到,当廖文杰上车后,就被无数双眼睛默默的监视,他们凌乱且有秩序的分散在廖文杰周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们甚至配合默契的一路拦截餐车,确保餐车在走到廖文杰身边时,火车即将进入隧道。
而当火车进入隧道后,一个男人拽下了行李箱,引起一场在黑暗中上演的骚乱,被推搡在地的女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了廖文杰的挎包。
而他们运输挎包的方式,就是那辆停在廖文杰身旁的餐车!
魏恒在心中感慨冷笑,甚至对这名素未谋面的绑匪生出一二分欣赏。
“头儿,十一号车厢刚才有一半的人下车了!而且……而且我找不到廖文杰,他不在我的监视范围中!”
沈青岚的惊呼打断了魏恒的思考。
邢朗道:“他还能去哪儿!把火车翻一遍也要把他找出……”
话没说完,小汪喊道:“邢队,刚才火车上好像跳下来一个人!”
“靠,是廖文杰!”
“他从火车上跳下来了!”
似有一阵疾风吹过,魏恒的信号被阻断,耳机里响起一片噪音。
廖文杰从火车上跳下来了?这又是为什么?
魏恒吃了一惊,但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立刻摘掉耳机,又给韩斌播了一通电话:“韩队长,让他们监视住所有石油工人,绑匪就在他们其中!”
韩斌犹豫了片刻:“石油工人?绑匪已经拿到钱了,但是没有下车,反而藏在那些工人当中?”
“是。”
“为什么?既然绑匪已经拿到钱了,为什么不尽快下车?”
魏恒冷淡又果决道:“因为绑匪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一百五十万,他在‘表演’!”
“……表演?”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我可以笃定绑匪一定会混入工人群体中和他们一起下火车,查清楚工人下车的车站,我们提前布控围捕,是绑匪的最后一个机会。”
韩斌选择再次相信他:“好,我现在就调人过去。”
挂了电话,魏恒撑着额角缓了缓,等心绪彻底平静下去。
徐天良的心怦怦直跳,愣愣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师父?廖文杰跳火车自杀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廖文杰为什么跳火车?难道是为了追随被他扔下火车的一百五十万?
魏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歇了一会儿就拄着雨伞站起身:“跟我走。”
徐天良再次给他充当司机,把车开到了桥南公务员二期住房区一带。
此时大雪有渐歇之势,纸片似的雪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纸屑,迷乱人眼。
二期住房区搭建的很混乱,内部有多条交错的甬道,独栋单元楼众多。若非方向感好一点,走在其中的陌生来客肯定会迷路。
魏恒记得在橱窗镜子里看到的是路灯的顶部,而此时看到路灯实物,发现能看到路灯顶部的住房仅限于三楼,能够无障碍物看到路口的,只有最后一排相隔不远的四栋单元楼。
虽然已经锁定了四栋单元楼,但是想要不打草惊蛇的找到藏匿人质的地点,还是个难题。
徐天良还算机灵,给他出主意:“师父,要不我扮成推销员上去挨家挨户的敲门吧。”
有点笨,但不是不可行。
魏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二分,天色已经渐暗,那些工人下车的地点是龙熹山终点站,此时距离在龙熹山最后一役只剩不到三十分钟。
如果绑匪没有带蒋紫阳上车,那么蒋紫阳就还在这栋居民楼中的某扇窗户后。第一现场的邢朗能够抓到绑匪是一个未知,但是若他找到了人质蒋紫阳并且解救其成功,同样算完成任务。
钱和人质,一定要保全一个,西港分局才能向市局乃至更高层交代。
此时通知韩斌也没用,一来韩斌实在调遣不出多余的警力包围这片小区。二来目前无法确认人质的安危,警方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查。
现在‘暗访’才是最好的方法。
白色的单臂路灯忽然亮了,那些纸屑似的雪花,像是闯入光圈中的飞虫。
穿黑色羽绒服的老人背着一把折叠梯踩着雪花慢悠悠的走来,把折叠梯放在一杆路灯下,爬上去更换坏掉的电灯泡。
魏恒看了他片刻,然后走过去帮他扶着梯子,问道:“大爷,您在这个小区工作吗?”
老人扶着灯罩扭转坏灯泡,道:“我就是个看大门儿的。”
徐天良见他师父帮老人扶梯子,连忙跑过去帮师父撑伞。
魏恒仰头看着老人换灯泡的双手,忽然笑了笑:“您身上的羽绒服,是您自己的衣服吗?”
老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低头看了他一眼,扭紧新灯泡,然后慢慢爬下梯子,扑一扑肩上的雪:“不是我的,你咋知道?”
魏恒盯着他的袖口看了片刻,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左袖袖口缺少了一颗纽扣。
魏恒没有多说,只道:“我们是警察。”
徐天良机灵的掏出证件给老人看了看,然后又收起来。
老人很纳闷:“你们是来找我的?”
魏恒道:“不,只是想问,这件衣服,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前两天,这里的一个住户送给我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
“戴着帽子口罩,看不见脸。”
“他为什么送你这件衣服?”
“我没儿没女的,他可怜我吧,前天见我穿的薄,就把衣服脱下来送我了。”
说着,老人露出感动的神色,叹息道:“是个好人呐。”
魏恒不置可否,又问:“那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知道,就后面这栋楼。”
老人回身指着倒数第二栋单元楼。
魏恒看了一眼在夜幕中孤独矗立的小楼:“他自己一个人住吗?”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魏恒往前抬了抬手:“麻烦您跟我们一起过去一趟。”
在楼下,魏恒仰头看了看三楼,窗户后一片漆黑。
老人在前,三人沿着楼梯到了三楼,老人指了指楼梯左侧的302房门:“就是这间。”
魏恒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老人点点头,然后上前敲门:“有没有人?楼下说你们家漏水呀。”
如此重复两次后,302依旧没有人回应。
魏恒张开手臂把老人往后拦了拦,扭了一下门把,确认这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旧房门是往里开的。
然后,他抬脚猛地踹向门板。
徐天良愣了一下,不是被他忽然粗暴的动作吓到,而是被他踹房门的右腿所惊到。
师父他不是,右脚脚踝受过伤吗?
踹了两下,房门应声而开,向内打到墙壁又反弹回来。
室内黢黑一片,魏恒站在门口,立刻闻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立刻在墙壁上摸到开关,室内登时大亮,小小的客厅,一台老旧的红色漆木橱柜,正是录像里的景象。
“师父,地上有血!”
徐天良指着客厅地板上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惊道。
魏恒当机立断:“别进来。”
说着已经走入室内。
客厅地板上干涸的一滩血迹在灯光下发黑,但是浓重的血腥味显然不是由此而来。
魏恒循着血腥味最浓烈的方向一路来到一间卧室门外,他贴着墙壁,推开房门,等了两秒钟才站到门口。
看到卧室内的景象,纵使他见识过诸多惨烈,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卧室地上铺了一床被褥,而那被褥凌乱不堪,大滩大滩凝结的血液渗入被褥棉絮中,还有一些湿透棉被染红了地板。
若那棉被上只有鲜血,魏恒断不会如此心惊,只因他看到一滩呈烂肉状的胎盘,一段婴儿和母亲相连接的脐带……
胎盘和脐带已经干涸,腐烂,所以血腥味中还夹杂着尸臭,
这种厚重刺鼻的气味让魏恒联想起他见过的杀人分尸现场。
胎盘、脐带、难道说,蒋紫阳已经生产了吗?
那蒋紫阳在哪里?孩子呢?孩子又在哪里?
魏恒忽然回头,看到厨房里一台正在工作的冰柜,冰柜老旧,发出嗡嗡低鸣。
魏恒定了定神,朝厨房走过去,站在冰柜旁边,紧握着拳头似乎在酝酿决心,然后掀开了冰柜。
纵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当他看到冰柜内部时,依旧不禁往后跌了一步。
孩子,冰柜里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那孩子蜷缩着身体,浑身青紫,蜷缩在一堆冰块之中,好像蜷缩在母亲的子宫中睡熟了。
原来蒋紫阳已经生产,原来蒋紫阳已经不是孕妇。而蒋紫阳不再是孕妇,就是警方无法在火车上找到蒋紫阳的原因!
但是卧室的出血量目测足有两升,那么蒋紫阳此时究竟是死是活?
魏恒看着已经死去的婴儿,缓慢的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婴儿生满冰霜的皮肤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放在耳边。
邢朗呼吸不稳的粗喘了几口气,才道:“抓到了。”
“绑匪吗?”
魏恒以轻柔的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像是怕惊扰了熟睡中的婴儿。
邢朗沉沉的‘嗯’了一声:“你猜是谁。”
魏恒像是累了似的垂下手臂,手指悠悠落向冰块中的婴儿:“谁?”
邢朗冷笑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江雪儿的父亲,江凯华。”
魏恒终于触摸到了婴儿的脸颊,那温度一如他所料,僵硬,冰冷。
这孩子已经死了,一如曾经的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