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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间四劫【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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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朝自己的头部斜挥下来的高尔夫球棍,随即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疼痛。

魏恒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深沉的大海中,仅剩的一缕残存意识在不由自主的沉浮间逐渐沉入海底。

像是在海底忽然睁开了双眼,察觉到灌满心肺和咽喉的海水阻隔了他的呼吸,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拼命的往上划动,试图付出水面。

窒息感一蹴而过,魏恒猛地掀开眼皮喘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扔进海中,感官中的湿冷黏腻来自于浑身渗出的一层正在被秋风蒸干的冷汗。

“你醒了。”

一道温柔亲切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魏恒等眼前昏天倒地的晕眩感逐渐消失,才吃力的扭动脖子寻找声源。

说话的人是佟野,此时佟野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一旁的床头柜摆着一个水盆,他拿着一条沾了温水的毛巾,正在擦拭魏恒额角的血痂。

随着佟野的动作,各种感官随之苏醒,魏恒很快感知到头部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拿着钻子狠狠的往皮肉里研磨。

魏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缓了几口气。他想检查自己的伤势,抬起手时才发现他的右手被一条铁链锁在床头,只有左手可以自由活动。

他这才认真打量身处的环境,明显不是在自己家里,身处的这间卧室比他家里面积加起来都要宽阔,天花板吊着一盏璀璨的水晶灯,四周装潢的精致又奢华,身下这张大床铺着冰冷光滑的蚕丝被。

或许是他的体温过低,又或是床褥温度过低,总之身下这张床冷的像是冰打的。

魏恒抬起自由的左手揉了揉眼角,低缓又平静的语气听起来没精打采的:“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为什么要跟我动手?”说着皱了皱眉,拨开佟野在他悬在左侧额角上的手,道:“还下手这么重。”

佟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毛巾泡进水盆里洗了洗,洗下来的鲜血霎时把整盆水染的殷红。

“当时太紧张,稀里糊涂的就把球棍掂起来了。”

魏恒撑在床铺上慢慢坐起来,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转头正视着佟野,眼神又沉又静。

佟野脱掉了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一件白色衬衫,衬衫袖子被他卷到了手肘,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

佟野洗着毛巾,察觉到魏恒在盯着他看,便抬头冲他一笑:“终于发现我长的帅了?”

魏恒没理他,懒懒的曲起左腿踩在床铺上,在床尾不远处的地板上发现了自己的外套,这才感到冷似的拉紧了衬衫衣领。

室内气温的确有点低,两面窗帘拢在窗户左右,窗户大开着,深夜的冷风吹的窗帘下摆不断飘动。

随着晚风的不断渗入,魏恒闻到了一阵阵被微风送至鼻端的香甜气息。

“葡萄?”

魏恒问。

佟野洗了一把毛巾,拿着毛巾再次清理他额角的血迹:“嗯,我种了一个葡萄园。”

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毛巾,的确舒缓了不少疼痛。

尽管魏恒此时还有些头晕,但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葡萄园’这个重点。

卧室窗外的风景是延绵的山脊和婆娑的树影,既然还有一座葡萄园,那他们肯定不在市里了,此地多半是一栋市郊别墅。

佟野貌似看透了他的猜想,道:“别猜了,我们在御龙山度假村,已经出城了。”

说着,他把毛巾扔到水盆里,拿起酒精棉棒轻轻的沾在魏恒额角的伤口上。

冰凉的刺痛感使魏恒忍不住躲了一下,皱眉道:“不用消毒了,帮我贴一片创可贴。”

佟野无奈的看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像孩子似的,别动别动,马上就好。”

在佟野帮他消毒,上药,贴纱布的间隙,魏恒不动声色的环视卧室一周,除了窗户和门没有发现第三个出口。这间卧室明显不在一楼,卧室房门也紧闭着,想必已经上了锁。

佟野帮他处理好伤口,端详了几眼,道:“好了,你想喝水吗?”

“喝酒。”

佟野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诧异了片刻才道:“有,我去倒。”

卧室里就有一个酒柜,窗格上摆着几瓶年份不一的红酒,佟野挑选了一阵,拿出两只方口玻璃杯各倒了一杯,然后一手端着一个杯子返回:“高脚杯在楼下,将就一下吧。”

把一只酒杯递给魏恒,佟野抿了一口红酒,看着杯子里透亮澄红的液体,忽然问:“想看看我的葡萄园吗?”

魏恒看他一眼,缓缓点头。

随后,魏恒看到佟野拉开床头柜,拿出一只手枪放进西装裤口袋,然后解开了绑住魏恒右手的铁链。

魏恒扭了扭被勒钟的手腕,端着酒杯下床,光着脚走到窗前,借着楼下门庭的灯光看到了楼下院子里一片枝繁叶茂的葡萄树,树叶犹如风翻翠浪般在晚风的吹拂下簇簇作响。

此时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这片葡萄园被打理的非常好,香甜的水果气息把院子中间的一栋洋房紧紧包围。

窗台非常宽大,纵伸出一个飘窗的宽度。魏恒坐在阳台上,背靠着墙壁,端着酒杯看着楼下那片犹如暗潮翻涌的葡萄园。

佟野也在阳台上坐下,神色慵懒又专注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魏恒。

“本来,我的计划是先和你去吃饭,在饭桌上好好表现,争取把你哄开心,或许你会像上次那样邀请我过夜。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你到这儿,讲一些故事给你听。”

说着,佟野叹了口气,无奈道:“谁知道,忽然就出了意外。”

魏恒扎头发的皮筋儿早就丢了,此时他的头发散落着,不断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动,发梢不停的搔弄他的眼角眉梢。

他再一次把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极轻的笑了一下:“是吗。”

佟野注视着他的眼神中涌现几分愧疚,朝他伸出酒杯:“伤了你,不好意思。”

魏恒跟他碰了碰杯,喝了一口红酒,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说说吧。”

“说什么?”

魏恒看着他懒懒一笑:“说说你本来打算讲给我听的那些故事。”

佟野把酒杯搁在阳台台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点着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朝窗外吐出浓白的烟雾,亲眼看着白色的烟雾融进漆黑的夜里,才道:“你想听?”

魏恒直视着他,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消失殆尽,面无表情道:“我想了解你。”

佟野看着窗外,唇角勾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这句话太敏感,魏恒没有回答,等他继续说下去。

佟野的目光似乎随风飘散了,不知去了何处,他望着窗外远处模糊的山影轮廓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魏恒看着他:“你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佟野问的由衷。

魏恒也答的真切。

“从你送我回家,临走时说不认识茶杯上的符号开始。”

佟野想了想,恍然状笑了笑:“我说呢,你怎么忽然让我留下来过夜。嗯……那个时候你怀疑我什么?发现我在找郭雨薇的尸体吗?”

魏恒道:“不,当时我只是怀疑你的身份。你说你是同性恋,但是你却不认识一年前芜津的同志群体发起的一次演讲会的会场logo。我怀疑你可能不是同性恋,既然你不是同性恋,那你就是在骗我,而且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单纯。”

佟野眼中有些无神,在思考什么似的,反问自己:“我不是吗?我从没想过我是不是。”他抬起眼睛看着魏恒,眼中逐渐恢复光彩,又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的确挺喜欢你。那天晚上我对你有反应,回到家想你想了大半宿。”

魏恒垂下眼睛笑了笑,指腹在光滑的杯壁上摩擦:“真正怀疑你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是在刚才。”

“那我岂不是隐藏的很好?”

魏恒挑着一侧唇角,语焉不详道:“嗯,你的确隐藏的很好。”

好到,我险些相信你。

佟野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抽了一会烟,等到手里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了,才说:“我的故事待会儿讲给你听,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

魏恒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杀死郭雨薇,劫持佟月的人,都是你?”

佟野举起带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左右端详着,道:“是。”

魏恒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语气更冷:“你接近我,是为了寻找郭雨薇的尸体?”

“是。”

“……既然你不是同性恋,那你说你为了出柜自断手指自然就是谎话了,你左手小拇指是怎么断的?”

佟野看着他一笑:“你可以猜出来的。”

魏恒不知不觉的攥紧了双手,目光愈加冷彻:“你找郭雨薇的尸体,是因为你的手指就在郭雨薇身上?”

佟野叹服:“我就说你可以猜出来。”

魏恒缓了一口气,看着他问:“为什么?既然你已经杀了她,又怎么会弄丢她的尸体?”

佟野脸上的神情黯淡了许多,轻轻的按揉着自己的左手小拇指:“那丫头把我的手指咬断吞了下去,我一时气愤,把她勒死,后来我想把手指从她身体里取出来,不然等到她的尸体被警察发现,警察一定会发现我的手指。我出去找工具,等我回来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陈雨把郭雨薇的尸体带走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谣传,是他杀死了郭雨薇,就在他身上碰碰运气喽。”

“昨天晚上闯进宏兴超市对他们施刑的人也是你?”

“是我,你们查的越来也紧,越来越接近真相,我必须在你们之前找到郭雨薇的尸体,从她身体里取出属于我的东西。”

看着他淡然叙述杀人的过程,寻找尸体的缘由,魏恒感到心底一片冰冷,连骨缝都在冒着丝丝的寒意。

魏恒又端起酒杯,渴了似的喝了半杯酒,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又问:“那佟月呢?你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妹妹?”

佟野反问,然后嗤笑了一声,道:“她不是我的妹妹,虽然她和我有血缘关系,但是她不是我妹妹。”

“那她是谁?”

佟野被问住了似的,看着窗外,紧皱眉头,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子才道:“她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丈夫生的孩子。”

百分之八十的男性杀手在童年时代所受的创伤都来源于他们的家庭,而给予他们创伤的大多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杀人也是为了发泄对母亲的愤怒,所以他们结束屠杀的终程会以‘弑母’作为句点。

但是佟野却和那些连环杀手不一而同,他没有强奸郭雨薇和佟。或者说,他没有用‘传统’的方式强奸郭雨薇和佟月。他在两个女孩儿的私处里塞满了葡萄,这一行为比强奸她们更来的耻辱,也表现出他对受害者极端的怨恨。

此刻,佟野口中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

谈话不能就此结束,魏恒引诱他继续说下去:“她是谁?”

魏恒没有表明自己问的‘她’是佟月还是他的母亲,只要这两个问题有一个解开了,另一个也就不远了。

佟野像是被他问住了,呐呐自语般道:“是啊,她是谁?”

忽然间,佟野眼中的温度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冰霜般冰冷的眸子,漆黑的眼眸里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佟野掀开唇角,露出一抹血腥的笑容:‘佟月是我妈的女儿,但是她却不是我的妹妹,你想知道我和她们是什么关系吗?’

直到此刻,魏恒才充分的意识到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天喝酒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杀人犯。

像是为了不惊醒沉睡的猛兽,魏恒极轻的点了点头。

佟野的脸开始扭曲,似乎随时会在月色下变形,撑破人皮的躯壳,露出野兽般丑恶的面貌。

“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妈就给我定下一个规矩,除了在外人面前可以叫她妈妈,只要我和她独处,没有旁人在场,我就不可以叫她妈妈。如果我执意叫了,她就会惩罚我。但是她惩罚我的时候不能让她的丈夫看出来她在惩罚我,所以她惩罚我的方式不是打骂我,而是买来很多很多的葡萄,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允许我上餐桌吃饭,也不允许我出门,就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吃葡萄。有时候一连好几天,我都在房间里吃葡萄,不吃就会被饿死。”

佟野把烟头扔到窗外,迎着晚风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无力的笑了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让我叫她妈妈吗?”

魏恒依旧没有说话,保持静默在旁聆听。

佟野转头直视着魏恒,眼睛里漆黑冰冷,没有丝毫光亮,道:“因为她还有一个身份,她不止是我的妈妈,她还是我的姐姐。”

魏恒眼褶微颤,默默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亲耳听到佟野说出来,又是另一番心悸。

佟野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了笑,低声道:“这是个秘密,除了我和她,没人知道。现在你知道她为什么厌恶我了吧?”

杯子里的酒喝光了,魏恒想起身去倒酒,但是他刚一有动作,佟野就朝他扑了过去,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抵在墙上,像是终于撕破了人皮的野兽,低吼道:“她不止一次告诉我,佟野,你就不应该被生出来,我真想把你塞回子宫里!”

说着,佟野狂笑了一声:“听我的名字,佟野,是她给我起的,是野种的意思啊!”

魏恒仰着头,被迫承受他的怒火,被佟野揪住的衣领紧紧箍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魏恒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冷冷道:“松开我,你想把我也勒死吗?”

佟野垂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不再勒着他的脖子,但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像是突然间感到害怕了似的,颤栗着说:“我不想伤害你,也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魏恒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卸下防备,试探性的问道:“待会儿警察就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警察?”

“你把我带走,邢朗肯定在找我,他很快就找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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