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6)(1/2)
当法律和职责在宗教的作用下结为一体时,你永远无法拥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你总是集体的一员,而非独立的个体。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宇宙中的九十九个奇迹》
走私徒的香料机车和它的运输机来到一座沙丘斜坡上,旁边围着数架嗡嗡轰鸣的扑翼飞机,就如同一群蜜蜂围着它们的蜂王。在机群正前方,一条低矮的山脊从沙漠中拔地升起,仿佛一座屏蔽场城墙,干燥的山脊两侧被新近刮起的暴风扫得干干净净。
在机车的控制室里,哥尼·哈莱克倾身向前,调整着双筒望远镜的焦距,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山脊另一边有一片黑色区域,可能是香料富矿。他向一架在空中盘旋的扑翼飞机发出信号,令它前往那里进行侦察。
扑翼飞机扇动着翅膀,表示收到信号。它飞出机群,迅速扑向那片黑色沙面,继而盘旋在那片区域的上空,垂下探测器,一直放到贴近地面的高度。
它几乎立即作出反应,折起翼尖,机头向下,开始在空中盘旋,告诉等在岩脊这边的香料机车,表示它找到了香料。
哥尼收起双筒望远镜,知道其他人也看到信号了。他喜欢这块香料田,因为山脊为工厂提供了良好的隐蔽和保护。这里是沙漠腹地,不大可能遇伏……然而……哥尼还是发信号派出一个机组飞到山脊上空,好好侦察了一番,同时命令后备机组在这片区域附近散开,占据有利位置——不能到太高的地方去,不然会在远处就被哈克南人的探测器发现。
话虽如此,哥尼怀疑哈克南人的巡逻队根本不会深入到南方这么远的地方。这儿仍是弗雷曼人的地盘。
哥尼检查了自己的武器,他知道屏蔽场在这儿派不上用场,于是忍不住骂了几句怨天怨地的话。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使用任何会招来沙虫的设备。他揉搓着下颌上的墨藤疤痕,打量起周围的景致来。他觉得,最安全的做法是派出地面部队,沿山脊到达香料生长地。步行探查仍然是最可靠的方法。在弗雷曼人和哈克南人相互残杀之时,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在这儿,使他不安的是弗雷曼人。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们并不介意你花钱买走他们的所有香料;但如果你涉足被他们视为禁区的地方,他们就会变成嗜杀好战的恶魔。近来他们都像魔鬼一般狡猾。
这些土著在战斗中很狡猾,又熟悉地形,这使哥尼非常苦恼。他们是哥尼遇到过的最老练的战士。要知道,哥尼本人可是由宇宙中最好的斗士训练出来的。他久经沙场,只有极少数顶尖的战士才能从那些极其残酷的战争中幸存下来。
哥尼再次观察周围的地形,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感到不安。也许是他们看见的那条沙虫……但那是在山脊的另一边。
一个脑袋突然从甲板上冒了出来,就在哥尼身旁。这是香料机车的机车长,一个独眼龙老海盗,长着满脸胡须,因长期食用香料食品而长了一双蓝眼睛,还有满口雪白的牙齿。
“看样子像一片香料富矿,长官。”机车长说,“要我把香料机车开过去吗?”
“飞到那片山脊上,”哥尼命令道,“让我先指挥我的人登陆。你们可以从那儿把香料机车拉到矿区去。我们要看看那块岩石附近的情况。”
“遵命。”
“万一出了什么事,”哥尼说,“先救机车,我们可以乘扑翼飞机离开。”
机车长向他敬了个礼。“遵命,长官。”他从舱口钻出,退回下面去了。
哥尼再一次扫视地平线。他不得不考虑到弗雷曼人在此出没的可能,因为他正带人侵入他们的领地。弗雷曼人既顽强又难以捉摸,让他忧心忡忡。这次行动有许多方面使他不安,但酬金也非常丰厚。同时,他不能让扑翼机升到高空侦察,还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这一切都让他愈发不安。
运输机载着香料机车掉了个头,开始下降。它轻轻地向山脚下干燥的沙滩滑下去,起落架平稳地落在沙面上。
哥尼打开顶盖,解开安全带,机车刚一停稳,他便爬了出去,顺手把舱盖“砰”地关上。他翻过护栏,直接跳到紧急救生网外面的沙地上。他的五个卫兵则从前舱的紧急出口冲出,站在他旁边。另有人依照程序松开连接机车和运输机的机械手,两者刚一分离,运输机便离开地面,上升至低空盘旋起来。
巨大的香料机车刚一着陆,便歪着身子离开岩脊,摇摇摆摆地朝沙漠中那片黑色的香料田挪去。
一艘扑翼飞机突然俯冲下来,滑了几米,停在附近。然后,其他扑翼机开始一架接一架着陆,吐出哥尼的手下之后,又再升到空中,悬浮在那里。
哥尼穿着蒸馏服稍事运动,舒展筋骨。他把面罩从脸上取下,这样一来,等一会儿发布命令时,声音就会显得更有力些。为达到效果,即使损失些水分也是必要的。他开始往岩石上爬,一边察看着地形。脚下的沙砾有鹅卵石和豆粒般大,还有阵阵的香料气息。
一个设立应急基地的好地方,他想,也许应该在这儿埋藏一些供给品。
他回头瞥了一眼,见手下在他身后散开。多么出色的战士!就连那些他还没来得及测试的新人都出色不已。太出色了!用不着每次都去跟他们说该怎么做,任何人身上都见不到屏蔽场发出的闪光。这群人里没有懦夫,没人把屏蔽场带进沙漠,因为沙虫会感应到屏蔽场,跑来抢走他们找到的香料。
哥尼站在岩石中一处略有些坡度的高地上,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大约半公里外的那片香料田,香料机车刚刚抵达其边缘地带。他抬头看了看护航机队,注意到它们的高度——不算太高。他自顾自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山脊上爬。
就在这时,山脊上炸开了!
十二条怒吼的火龙直奔盘旋着的扑翼飞机和运输机。香料机车那边也传来一阵爆炸声,哥尼周围的岩石上突然间满是头戴兜帽的战士。
哥尼都来不及细想,仅仅是脑中一念而过:圣母在上!火箭!他们竟敢使用火箭!
随即,他与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对峙起来,那人把身子压得很低,手持晶牙匕准备出击。另外还有两人站在高处的岩石上,一左一右等在那里。哥尼面前的这个战士包着头,只能看见他的兜帽和沙色面罩之间露出的那双眼睛。然而,那人蓄势待发的姿势无疑是个警讯,提醒他此人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而那双蓝中带蓝的眼睛表明,对手是住在沙漠腹地的弗雷曼人。
哥尼伸手拔刀,一双眼睛则死死盯住那人手里的晶牙匕。既然他们敢用火箭,他们就很可能还有其他投射式武器。这种时候尤其要小心。他单凭声音就能判断出,他的护航机队至少已经有一部分被击落。同时还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吼叫,说明还有几个人正在拼死战斗。
那弗雷曼战士看着哥尼拔出了刀,接着收回目光,看着哥尼的眼睛。
“把刀收回去,哥尼·哈莱克。”那人说。
哥尼犹豫着,即便透过蒸馏服的过滤器,那声音听起来也很耳熟。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说。
“你没必要拿刀对着我。”那人说着,站起身,将晶牙匕插入袍下的刀鞘中,“告诉你的人,停止无谓的抵抗。”
那人把头罩抛到脑后,把过滤器拉到一边。
哥尼看到了那人的脸,一下子惊呆了。一开始他以为见到了雷托·厄崔迪公爵的鬼魂,慢慢地,他才清醒过来。
“保罗,”他低声说着,接着放声叫道,“你真的是保罗吗?”
“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保罗问。
“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哥尼喘着粗气,向前迈了半步。
“告诉你的人快投降!”保罗命令道,他朝山脊的下方挥了挥手。
哥尼转过身,极不情愿地把眼睛从保罗身上挪开。他只看到只有少数几处仍在战斗;似乎漫山遍野都是戴兜帽的沙漠人;香料机车静静地躺着,机车顶上站着弗雷曼人;空中也不见了扑翼机的踪影。
“别打了!”哥尼吼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合拢双手围成喇叭模样,“我是哥尼·哈莱克!听我命令,别打了!”
慢慢地,打斗的人小心翼翼地分开,一双双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这些人是朋友。”哥尼放声说道。
“好个朋友!”有人高声叫道,“我们中有一半人被杀了。”
“这是个误会,”哥尼说,“别再错上加错。”
他转回身面向保罗,盯着这个年轻人蓝中透蓝的弗雷曼眼睛。
保罗的嘴角露出微笑,但表情却有一种冷酷的感觉,哥尼不由想起了老公爵,保罗的祖父。他随即注意到保罗强健粗壮的筋骨,厄崔迪家以前没有一个人有这般身材。保罗的皮肤变得像皮革一样粗糙,目光却很锐利,仿佛只用眼睛随便一瞥,就可以掂量出任何东西的分量。
“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哥尼又说了一遍。
“让他们这样想是最好的保护措施。”保罗说。
哥尼意识到,自己被抛在一旁,无依无靠,只能相信年轻的公爵……他的朋友……已经死了,到头来,就只得到了这一句歉意。于是,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他曾经非常了解的男孩,这个他用训练斗士的方法教出来的男孩的身上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属于过去的东西留下来。
保罗向前走了一步,离哥尼更近了,发觉了他眼中的悲痛。“哥尼……”
一切仿佛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们拥抱在了一起,拍着彼此的背部,感受着对方可靠的坚实臂膀。
“你这小子!你这小子!”哥尼不住地说着。
而保罗则叫着:“哥尼,老伙计!哥尼,老伙计!”
过了一会儿,他们各自退开一步,互相打量起来。哥尼深深吸了口气。“原来,你就是那个让弗雷曼人在战术上变得如此聪明的家伙。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不断使出只有我本人才能设计出来的战术。要是我早知道……”他摇了摇头,“要是你给我捎个信儿就好了,小子。什么也阻挡不了我,我会不顾一切地跑来追随你,而且……”
保罗的眼神使他停了下来……一种严厉的、权衡轻重的眼神。
哥尼叹了口气。“当然,肯定有人会想哥尼·哈莱克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跑到弗雷曼人那里去,有些人不仅会提问题,还会进一步到处搜寻答案。”
保罗点点头,瞧着他们周围的弗雷曼人——弗雷曼敢死队员脸上纷纷露出好奇的神情。他把目光从敢死队员的脸上移回到哥尼身上,发觉从前的这位剑术大师满脸挂着欢喜。保罗把这看成一个好兆头,表明自己踏上了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大道。
有哥尼在我身边……
保罗的目光越过弗雷曼敢死队员,沿着山脊朝下看了一眼,打量着与哈莱克一同前来的走私徒们。
“你的人站在哪一边,哥尼?”他问。
“他们都是走私徒,”哥尼说,“哪边有利可图,他们就站在哪一边。”
“在我们的冒险生涯里,没多少利益可图。”保罗说。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哥尼正晃动右手的手指,发出几不可察的暗号。这是他们过去的手语暗号,告诉他走私徒里有不可信任的人,必须提防。
保罗努努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抬头望了望站在上方岩石上担任警戒任务的人,看到斯第尔格也在那儿。一想到与斯第尔格之间还有未了的麻烦,保罗渐渐冷静下来,不再那么兴高采烈了。
“斯第尔格,”他说,“这位是哥尼·哈莱克,我经常向你谈起的那个人。他是我父亲的军事统帅,一位剑术大师,我的老朋友。在任何时候,他都是可信赖的人。”
“我听说,”斯第尔格说,“你是他的公爵。”
保罗盯着高处那张黝黑的面孔。斯第尔格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公爵。最近,斯第尔格的话里总有一种奇怪的调子,很微妙,仿佛他倒宁愿说些别的什么。这不像是斯第尔格的作风啊,他是弗雷曼首领,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我的公爵!哥尼想,他再次望着保罗,是的,雷托公爵死后,公爵的头衔就落到了保罗头上。
厄拉科斯上弗雷曼战争的战术模式在哥尼脑海中现出了新的轮廓。我的公爵!他心里原本已经死去的一个角落又复活了。他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只有一部分意识集中在保罗身上,听到保罗下令解除走私徒的武装,打算盘问他们。
哥尼听到自己的一些手下纷纷抗议,思绪这才回到保罗的命令上。他摇摇头,转过身去。“你们这些人都聋了吗?”他大声吼道,“他就是厄拉科斯的合法公爵,照他的命令去做。”
走私徒抱怨着,但还是屈从。
保罗走到哥尼身边,低声说道:“我没想到落入陷阱的会是你,哥尼。”
“我可是被好好教训了一顿。”哥尼说,“我敢打赌,那片香料田只有地面上撒着厚厚一层香料,地下除了沙子什么也没有。那是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这个赌你赢了。”保罗说。他看着下面那些被解除武装的人,“在你的队伍中,有没有我父亲的人?”
“没有。我们分得很散。自由行商那边只剩下不多几个,大多数人一攒够买船票的钱就离开了。”
“但你留了下来。”
“我留了下来。”
“因为拉班在这里。”保罗说。
“我以为,除了复仇之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哥尼说。
山脊顶上突然传来奇怪的吆喝声,声音很短促。哥尼一抬头,见一个弗雷曼人正挥动着方巾。
“造物主来了。”保罗说。他走到一块凸出的岩石尖上,哥尼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朝西南方向望去。在不远处的沙漠里,可以看见一条沙虫拱起一个大沙包,一路沙尘滚滚,穿越无数沙丘,直奔山脊而来。
“它真大呀!”保罗说。
下面的机车发出一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它开动了,如同一只巨大的昆虫,踏着隆隆的步子朝岩石那边挪去。
“可惜没办法救下那艘运载机。”保罗说。
哥尼瞟了他一眼,回头看看散布在沙漠上的一缕缕焦烟和飞船残骸,是被弗雷曼人用火箭打下来的大型运输机和扑翼飞机。他突然为这些丧命的人感到痛心——都是他的人。他说:“你父亲会更关心那些没能救下的人。”
保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哥尼,我理解。可是对我们来说,他们是入侵者,可能看见了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哥尼说,“现在,我很想看看那些我不该看到的东西。”
保罗抬起头,看到哈莱克脸上露出过去熟悉的狡黠笑容,他下颌上那条黝黑的藤状伤疤也扭曲起来。
哥尼朝他们脚下的沙漠点点头。到处都是弗雷曼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使他感到震惊的是,似乎没人担心沙虫的到来。
充当诱饵的香料田后面是一片辽阔的沙丘地带,一阵鼓声从那边传来。沉闷的鼓声震撼着大地,仿佛用脚就可以听到。哥尼看见弗雷曼人沿着沙虫前进的路线在沙地上一一散开。
沙虫奔袭而来,就像一条沙海中游动的大鱼,高高拱起沙丘地表。它的环节弯曲着,掀起阵阵沙浪。没过多久,哥尼便在岩顶的有利位置上亲眼目睹了沙虫被制服的一幕。先是一个钩手大胆地翻身一跃,跳到沙虫身上,随即,那生物翻身扭动起来,一侧的鳞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接着,整整一队人都跃到沙虫弯曲的背上。
“这就是你不该看到的一件事。”保罗说。
“一直有这种传言,”哥尼说,“但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摇摇头,“厄拉科斯的所有人都害怕这怪物,你们却把它当成了坐骑。”
“你过去也听我父亲讲起过沙漠的力量,”保罗说,“这就是。这颗行星的地表属于我们!任何风暴、任何生物、任何恶劣的环境都无法阻挡我们。”
我们,哥尼想,他指的是弗雷曼人。听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弗雷曼人的一员。哥尼再次打量着保罗那双香料蓝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染上了几分香料蓝,但走私徒可以得到宇宙各地的食物,所以受影响的程度还不是很严重。另一方面,在走私徒中间,眼睛的色泽是一种微妙的暗示,标志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当他们说某人有“香料刷过的痕迹”时,意思是指那人太土著化,通常暗示着不可信任。
“曾几何时,在这个纬度范围,我们不会在光天化日下骑乘沙虫。”保罗说,“但如今,拉班的空中部队已所剩无几,他不会浪费军力在沙漠上寻找几个小黑点。”他看着哥尼,“你的扑翼机出现在这儿,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我们……我们……
哥尼摇摇头驱走那样的想法。“和你们相比,大吃一惊的人应该是我们吧。”他说。
“拉班在洼地和村庄的人有什么消息?”保罗问。
“据说他们在谷地村庄里加强了防御工事,你们伤害不了他们。我还听说他们只需守在防御工事里,你们就会在徒劳无益的进攻中将自己的有生力量消耗殆尽。”
“一句话,”保罗说,“他们龟缩不动。”
“而你们则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哥尼说。
“这是我从你那儿学到的策略,”保罗说,“他们失去了主动权,也就意味着他们输掉了这场战争。”
哥尼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们的敌人就待在我想要他们待的地方。”保罗说。他看了看哥尼,“好了,哥尼,你会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一起打完这一仗吗?”
“加入?”哥尼看着他,“大人,我从来没有弃你而去。是你弃……我以为你死了,于是我四处漂泊,每天得过且过,等着寻找机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拉班的命。”
保罗尴尬得默不作声。
一个女人爬上山岩朝他们走来,蒸馏服兜帽和面罩之间露出眼睛,目光在保罗和他的同伴间游走。她在保罗面前停下脚步。哥尼注意到她站得离保罗很近,一副暗示保罗属于她的气势。
“契尼,”保罗说,“这是哥尼·哈莱克,我跟你说起过他。”
她看了看哈莱克,接着回头看向保罗。“我记得。”
“那些人骑着造物主去哪儿?”保罗问。
“他们只是把它赶走,好让我们有时间抢救设备。”
“那么……”保罗突然顿住,用鼻子嗅了嗅空气。
“风来了。”契尼说。
他们头顶的山脊上有人高声喊道:“嗨——风来了!”
这下子,哥尼发觉弗雷曼人的行事速度明显加快了,他们跑来跑去,给人一种匆忙的感觉。沙虫没有让弗雷曼人恐惧,风却使他们紧张起来。沉重的香料机车爬上他们脚下干燥的沙滩。一扇石门突然在岩石间打开,露出一条通道……香料工厂一进洞,石门在它身后合拢,不留一丝痕迹。这机关做得如此巧妙,竟连哥尼也没有察觉。
“你们有很多这样的隐藏点吗?”哥尼问。
“很多。”保罗说。他看着契尼,“去找柯巴。告诉他,哥尼说走私徒中有些人不能信任。”
她又看了看哥尼,接着回头望向保罗,点点头,随即转身跳下岩石,灵巧得像一头羚羊。
“她是你的女人。”哥尼说。
“我长子的母亲,”保罗说,“如今,厄崔迪家族又添了一位雷托。”
哥尼什么也没说,只是睁大双眼,接受了这个事实。
保罗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此时,南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片咖喱色,断断续续的阵风和迅疾的气流刮起沙尘,扬到他们头顶的半空中。
“封好你的蒸馏服。”保罗说着,系紧了自己的面罩和兜帽。
哥尼照他说的做。多亏有这些过滤器。
保罗问道:“有哪些人你不信任,哥尼?”隔着过滤器,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有一些新招的人员,”哥尼说,“是从外星球来的……”他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对自己的用词感到惊讶。外星球来的,他轻易地就说出了这个词。
“哦?”保罗说。
“他们不像我们平常招的那些寻宝者,”哥尼说,“相比之下更加强悍。”
“是哈克南的间谍?”保罗问。
“大人,我想,他们不是哈克南的人。我怀疑他们为皇帝服务,感觉有一丝来自萨鲁斯·塞康达斯的迹象。”
保罗锐利的目光刺向他。“萨多卡?”
哥尼耸了耸肩。“可能是。但他们伪装得很好。”
保罗点点头,心想:哥尼轻易便恢复成了厄崔迪的臣子……但还是稍有保留……与原来不太一样。厄拉科斯也改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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