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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丘(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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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没听出来,岳提哈克南这个名字时,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知道我的耳力不行。”

“那是什么让你怀疑我的?”她问。

哈瓦特皱皱眉。“夫人使卑职深感为难。我首先必须忠于公爵。”

“正因为你的忠诚,所以我准备宽恕你。”她说。

“而我要再问一遍:有什么需要原谅的事吗?”

“还要僵持下去吗?”她问。

他耸耸肩。

“那么,咱们谈谈别的事,”她说,“邓肯·艾达荷,一位值得赞美的战士,拥有可敬的防卫和侦察本领。今晚,他喝了大量的香料啤酒,酩酊大醉。我听说,我们有许多人沉溺于这种混合饮料,整日里昏昏沉沉。这是真的吗?”

“您有您的情报,夫人。”

“没错。你看不出这种醉酒是一个征兆吗,杜菲?”

“夫人爱打哑谜。”

“用你的门泰特技能分析一下!”她厉声说道,“邓肯和其他人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我可以用五个字告诉你:他们没有家。”

哈瓦特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地面。“厄拉科斯就是他们的家。”

“厄拉科斯是个未知之地!卡拉丹才是他们的家,但我们把他们赶出了家园。他们没有家,也害怕公爵会辜负他们。”

哈瓦特直起身体。“这话要是从这些人口里说出来,就会……”

“哦,别来这套,杜菲!如果医生正确诊断出疾病,那也算是失败主义,或是背信弃义么?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治好这种疾病。”

“公爵让我全权负责这些事务。”

“但你要明白,我对这种疾病的发展有着某种本能的担忧,”她说,“也许你也同意,我在这方面有一些特殊才能。”

我该狠狠震慑他一下吗?她想,他需要清醒清醒——能使他跳出常规思维的棒喝。

“对于你的担忧,每个人可能有不同的理解。”哈瓦特耸耸肩说道。

“那么,你已经认定我有罪?”

“当然不,夫人。但鉴于目前的形势,我不敢冒任何风险。”

“就在这座房子里,你居然没有查出对我儿子性命的威胁,”她说,“敢问是谁在冒这个险?”

他脸色一黑。“我已向公爵递交了辞呈。”

“你向我……或向保罗递过辞呈吗?”

现在,他已然怒形于色,呼吸变得急促,鼻孔张大,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太阳穴处青筋暴突,勃勃脉动。

“我是公爵的人。”他说得咬牙切齿。

“按我说,其实没有内奸,”她说,“威胁来自别的地方,也许与激光枪有关。他们可能冒险藏匿一些激光武器,装上定时装置,瞄准住房屏蔽场。他们还可能……”

“如果真发生爆炸,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原子弹?”他问,“不,夫人。他们不会冒险做任何非法的事,辐射会长时间扩散,证据很难消除。不,他们肯定不会违反常规。所以,一定有内奸。”

“你是公爵的人,”她讥讽道,“你会为了救他而毁了他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会向你负荆请罪。”

“杜菲,好好瞧瞧你自己,”她说,“人们只有在各尽其责时才能完美地生活,他们必须清楚自己在某个体系中的定位。毁掉了这个定位,就毁掉了这个人。杜菲,你和我以及那些爱戴公爵的人,都处在一个绝妙的位置上,可以轻而易举毁掉另一个人。难道我不能向公爵打小报告,说你的坏话吗?什么时候最容易让公爵怀疑别人,杜菲?还需要我向你说得更明白吗?“

“你在威胁我?”他怒吼道。

“当然没有。我只是向你指出,有人正利用我们生活的基本架构向我们展开攻击。这很聪明,也非常狠毒。我觉得咱们必须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决不能让这种攻击得逞。”

“你在指责我散布毫无根据的怀疑?”

“毫无根据,没错。”

“你会以牙还牙?”

“你的生活由谣言组成,我的却没有,杜菲。”

“那么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她叹了一口气。“杜菲,我希望你反省一下自己在这件事上投入的情感因素。自然人是没有逻辑的动物。你将逻辑投射到一切事务中,这是违背人性的,然而还是要痛苦地继续下去。你是逻辑的化身——一位门泰特。然而,你解决问题的方案,从真正的意义上讲,只是对展现在身外的一些概念,反复不断地进行多方面的研究考察。”

“你在教我怎么工作吗?”他没有掩饰口气中的轻蔑。

“对于身外的一切,你能看清楚并应用你的逻辑,”她说,“但是人类的天性是,当我们遇到个人问题时,那些与我们自身关系最密切的问题,是最难用逻辑进行审查的。我们往往不知所措,什么事都责怪,就是难于进行自我反省,面对内心深处的思想。”

“你在有意诋毁我作为一名门泰特的能力,”他尖声叫道,“要是我发现我们中有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破坏军火库中的武器,我会毫不犹豫予以告发,予以消灭。”

“优秀的门泰特会正视计算中的错误。”她说。

“我并没有反对这一点!”

“那么,好好想想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征兆:酗酒,争吵——谈论和散布有关厄拉科斯的疯狂谣言,他们忽略最简单……”

“无所事事,仅此而已。”他说,“别想通过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她盯着他,心想:公爵的人一起在营房中互诉苦水,最后都能嗅到发大水的气味。他们正变得像是前公会时期传说中的“安波里罗斯”号,那艘失落的星际探索舰,舰上人早已厌倦了手里的武器,永无休止地进行着搜寻、准备,没完没了。

“在为公爵效力时,你为什么从未向我寻求过帮助?”她问,“你害怕出现一位对手,威胁你的地位吗?”

他瞪着杰西卡,一双老眼喷着怒火。“我听说过一些训练,是你们这些贝尼·杰瑟里特……”他突然停住,阴沉着脸。

“继续,说下去呀,”她说,“贝尼·杰瑟里特巫婆。”

“我确实知道你们得到的一些特殊技能,”他说,“我在保罗身上看出来了。你们的学校向外界宣传的口号是:你们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服务,但这话可别想蒙我。”

必须给他一个巨大的震慑,差不多是时候了,杰西卡想。

“在议会上,你毕恭毕敬地听我的陈述,”她说,“可你很少留意我的建议,为什么?”

“我信不过你们贝尼·杰瑟里特的动机,”他说,“你也许以为能洞察一个人的内心,你也许以为能让人对你言听计从……”

“你这个可怜的笨蛋,杜菲!”她怒喝道。

他眉头一皱,靠回到椅子上。

“不管你听到了我们学校的什么谣言,”她说,“那都离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我想毁掉公爵……或是你,或是任何接近我的人,你都无法阻止我。”

她心中暗想:我怎么会受傲慢驱使,说出这番话?我受的训练并非如此。我不应该这样震慑他。

哈瓦特把手滑到外衣下边,在那儿有一个微型毒镖发射器。她没穿屏蔽场,他想。她是不是在说大话?我可以马上杀了她……可是,啊……要是搞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杰西卡看见了他把手伸向口袋的动作,于是说道:“让咱们互相信任,绝没必要付诸武力。”

“这个建议很有价值。”哈瓦特同意道。

“与此同时,咱们之间的分歧有所加剧,”她说,“我必须再问你一遍,哈克南人在我俩之间制造猜忌,使我们互相为敌,这难道不是一个合理的假设吗?”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刚才僵持不下的话题。”哈瓦特说。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时机快到了。

“我和公爵是人民的父母官,”她说,“这个地位……”

“公爵还没娶你为妻。”哈瓦特说。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心想:这是一个有力的还击。

“但他也不会娶别人为妻,”她说,“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会。我刚说过,我们是人民的父母官。要想打破这种自然现状,干扰、破坏、迷惑我们,那么,对哈克南人来说,最诱人的打击对象是哪一个呢?”

他明白了她这句话中的意味,双眉蹙得更紧了。

“是公爵?”她说,“对,他是一个诱人的目标,但除保罗外,没人比他受到更好的保护。抑或是我?没错,我也是一个诱人的目标,但他们势必清楚,贝尼·杰瑟里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因而有一个更好的目标,某人的职责本身就造成了一个盲点,对他来说,猜忌就像呼吸一样乃是家常便饭,他将自己的一生建立在含沙射影和谜案之上。”她突然伸出右手,指着他说,“就是你!”

哈瓦特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还没让你走,杜菲!”她怒气冲冲。

门泰特老头差不多是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他的大脑和肌肉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毫无欢欣地微微一笑。

“现在你见识了她们教了些什么东西。”她说。

哈瓦特嗓子发干,想要咽口唾沫。她的命令至高无上、独断专横——发命令的语气和方式使他根本无从抗拒。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服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反应——不管是逻辑,还是炽热的怒火,都不起作用。她刚才所为之事,应该对目标达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因此将他深深控制,这是他连做梦都觉得不可能的事。

“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们该互相理解,”她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理解我,而我已经充分理解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对公爵的忠诚是你在我面前唯一的安全保障。”

他瞪着杰西卡,舌头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要操纵一个傀儡,公爵自然会娶我为妻,”她说,“他甚至会以为这是你情我愿的结果。”

哈瓦特低下头,透过稀疏的睫毛向上看。他狠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叫警卫来。控制……他怀疑这女人可能不会让他喊出声。想起刚才她控制自己的情景,真让他不寒而栗。在那片刻的迟疑瞬间,她完全可以抽出武器,置他于死地!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处盲点吗?哈瓦特想,我们难道来不及反抗就得听人摆布?这念头让他震惊不已。谁能阻止拥有这种力量的人?

“你已经见识了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件武器,”杰西卡说,“见识过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而我做的只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还没见识我的其他手段。想想吧。”

“那你为何不去消灭公爵的敌人?”他问。

“你要让我消灭什么?”她问,“你想让我把公爵变成一个懦夫,让他永远依赖我吗?”

“可是,拥有这种力量……”

“力量是把双刃剑,杜菲。”她说,“你心里在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造就一件工具,直捣敌人的要害。’千真万确,杜菲,甚至可以击中你的要害。然而,我这么做有何意义?如果有很多贝尼·杰瑟里特这么干,难道不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吗?我们不想这样,杜菲。我们不想毁灭自己。”她点点头,“我们的存在确实只为了服务他人。”

“我不能答复你,”他说,“你知道我回答不了。”

“今晚这儿发生的一切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说,“我了解你,杜菲。”

“夫人……”老人又干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没错,她拥有超凡的力量。可是,在哈克南人手里,她难道不是更加可怕的工具吗?

“跟公爵的敌人一样,他朋友也可能迅速毁掉他。”她说,“我相信你会把这次猜疑弄个水落石出,最后把它消除。”

“如果被证明是毫无根据。”他说。

“如果?”她嘲讽道。

“如果。”他说。

“你很执着。”她说。

“是谨慎,”他说,“我注意到了错误因素。”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被五花大绑,无依无靠,面前站着一个人,此人拿着一把刀,指着你的咽喉,可他没有杀你,相反却给你松了绑,还把刀给了你,任你使用。那么,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他。“你可以走了,杜菲。”

门泰特老头站起身,稍显犹豫,一只手偷偷伸向外衣内的致命武器。他想起了斗牛场和公爵的父亲(他非常勇敢,不管他曾经犯过什么错),还有很久以前的那场斗牛赛:那头黑色猛兽站在那里,脑袋朝下,一动不动,神色疑惑。公爵背对着牛角,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扬着大红披风,看台上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我就是那头牛,而她是斗牛士,哈瓦特想。他抽回手,朝汗津津的手掌心瞄了一眼。

他明白,无论最后事实是什么,他将永远不会忘掉这一时刻,也不会失去对杰西卡夫人的崇高敬意。

他默默转过身,离开了屋子。

杰西卡原先一直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现在她垂下眼睛,转过身,看着紧紧关闭的门。

“现在,咱们可以见到一些必要行动了。”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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