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消息发完,行骋就坐起来,把纱布换了,手上还一股子酒精味儿,换了外套球鞋,瞄着宁玺窗口的灯开了,猜他应该在卧室里看书,放心地出门了。
行骋去银行取了钱,换成纸币,跑了趟天府广场的新华文轩书店。
这会儿六七点,书店再过会儿就关门了,行骋火急火燎地,比对着宁玺发的图片,把那一本教辅书买了。
拿着书回家,行骋从小区另一个门进来,绕开了宁玺的窗口,小心翼翼地上楼,又忙活一阵,九点多了,天黑,街上的烧烤摊子也摆出来了,才摸着黑出了门。
他站在烧烤摊边儿上,揣着自己之前打黑球赚的钱,挑了不少肉,又选了些蔬菜串儿,递给老板,还烤了条鱼。
行骋看了会儿那些烤串儿,跟老板说,蔬菜多放点辣,超辣的那种,肉少放点儿,鱼也少放。
他知道宁玺不爱吃辣,等会儿宁玺也只能多吃点肉了。
成天面包面条的,那怎么行。
行骋拿着打包了一百多块钱的烧烤,跑到隔壁小吃摊去打了两碗白米饭,用手一捂,还挺热乎。
九点半,行骋敲开宁玺家的门,把教辅书随手放在桌上,拎着烧烤递给宁玺,一边脱球鞋一边说:“哥,没吃晚饭吧,我也没吃,你跟我一起吃……”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客厅里撸串儿,行骋还给宁玺买了瓶酸奶,给自己买了瓶易拉罐装的百威啤酒。
宁玺看那瓶酸奶,心里边儿大约猜到什么意思,没吭声。
宁玺家里客厅没有桌子,找了张报纸摊开,两人盘腿一坐,也顾不得别的了,把台灯拖出来插上电,就着台灯的光,对坐着吃烧烤。
吃了没多一会儿,行骋眼看着宁玺的手在蔬菜串儿上犹豫了好久,看着辣椒又下不去手,筷子夹着鱼肉,一口一口地挑着吃。
行骋率先把辣的菜串儿全吃完了,献宝似的把肉都给他哥,催着他哥把白米饭也吃了,营养均衡,明白吗。
快吃完了,行骋辣得喊热,一吃辣就觉得伤口疼,喝了口酒,闷着不吭声,狠扒了几口饭把辣椒咽下去。
汗水溢上了额间,行骋一个没注意,撩起衣服来煽风,放下的时候,已经晚了。
宁玺的眼神全程就没离开过行骋,这一撩,更是看到了他腰间缠着的纱布。
他一瞬间就觉得头部跟被什么锐器猛烈撞击了似的。
疼得难受。
宁玺端着碗,喉间的饭菜都咽不下去。
宁玺深吸一口气,漠然的眼神看向僵硬着的行骋,冷静道:“这就是你这几天,都没有出门的原因吗。”
行骋傻了,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这一热倒给热傻了。
“哥……”
“谁打的,是不是六中那群人?”
宁玺说完,把碗筷放下了,目光紧紧盯着行骋不放:“我知道他们在找我,所以我让你别跟着我。”
行骋被他这么盯着,压根儿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的确是他自作主张,挨了拳头讨了场子,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他根本就不想影响到宁玺……
什么你别为了我去伤害自己,什么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这种话……
宁玺说不出口,也面对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都牵连着胀痛。
宁玺伸出手,想去摸摸行骋,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抓着那瓶百威啤酒,双眼都红了,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啤酒肯定不行,白酒行吗,我还有钱,行骋,我给你买医用酒精……”
行骋看他这样子,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傻逼!
不撩衣服那一下就根本没这么多事儿,他哥也不至于内疚成这样。
行骋看他也吃不下了,把饭碗收拾好,放到厨房去,一出来,凑到他哥身边,小声说:“哥,你给我换药。”
宁玺一听这话,感觉到了行骋的紧张,呼吸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凑近了,才看清楚行骋嘴角的淡青,已经消下去很多了,但仔细看还是有痕迹。
宁玺心中一痛,淡淡道:“行骋,你今晚住我这儿吧。”
他管行骋要了行家的钥匙,飞奔上楼去拿了药下来,连带着洗漱用品都拿下来了。
门儿一关,宁玺把东西递给行骋,催着他去洗漱了。
今晚宁玺书也没看,看不下去,把行骋弄着躺到床上。
行骋捏着衣角把衣服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呼吸之间,胸膛起伏,每一寸一缕,都透着少年情爱的意味。
宁玺红了耳朵,不敢去看他的脸,捏着纱布,小心翼翼地掀了一点儿起来。
云南白药混合着血痂的伤口,血肉狰狞,伤口怖人,周边泛着碘酒的淡黄,宁玺红着眼睛,捻好棉签,一点一点地给他清洗。
行骋呼吸急促起来,看着宁玺白白的脖颈,耳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宁玺能给自己换药,这种事儿,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想动一下,宁玺伸手就给制住了,伸手摸了摸行骋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发炎,才放心地把新的纱布敷上去。
抹酒精的时候,行骋皱着眉忍耐的神情,他都不敢看。
绷带缠好,吃了内服的药,宁玺扶着行骋睡下了,让他朝里边儿睡点,免得自己等会儿把他伤口碰着。
哪怕那一晚,宁玺后来根本就没有上床,在床边儿靠着墙打盹儿坐了一夜,手机设了凌晨六点的闹钟震动,行骋七点一醒,又是宁玺收拾完毕,精神抖擞的模样。
那一晚坐到半夜,宁玺趴到床边儿。
就像那天行骋趴着似的,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宁玺俯下身去,屏住呼吸,额间抵着行骋的,鼻尖儿轻轻地碰了碰。
晚来风凉渐深,秋月银河,两个人的吐息相互交缠,天边的星子都被温柔得隐去了半色微光……
这一瞬间的情意,都隐匿在城市的一角,压抑在宁玺的意识里,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疯狂地叫嚣着,妄想挣脱出心底的囚笼。
他嘴角的冰凉就要碰上行骋的唇,宁玺闭着眼。
宁玺嘴角都快要咬出了血,狠狠压抑下去想吻上去的欲`望。
太难了。
他慢慢坐起来,把手机拿去充了电,一个人跑到客厅蹲了会儿,没忍住,摸了烟出来抽。
一口接了一口,宁玺闭着眼,心中的欲念蔓藤越长越高,缠绕上他的脖颈,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根本,和行骋,就不是一路人。
宁玺规划的理性化未来里,根本就没有行骋。
但往往一提到“未来”这两个字,他下意识觉得,他的人生里怎么能没有行骋?
宁玺甚至觉得,把行骋跟他这么一个,家庭缺陷,性格缺陷的人绑在一起,是亲手把行骋拉下泥潭中,再也起不来。
他也不敢去面对,若是哪一天行骋不喜欢他了,他又是什么。
又算什么?
“石中高三年级的学长宁玺,成绩优秀,长得又好,球技了得,除了性格冷淡点,几乎挑不出毛病……”
宁玺永远记得别人对他的评价。
可没有人知道,他的这种“性格冷淡”,在外人看来是酷,是冰山,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性格的缺陷。
想交流,说不出话,想笑,笑不出来。
那一晚,宁玺闷着声,蹲着,头埋进膝盖里,指尖夹着烟,把护腕往手臂上提了点,在手腕侧面,杵下一个烟疤。
空气中都似乎有一股焦味。
宁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还是真的很痛。
他站起身来,把烟头灭了,藏进垃圾桶里,撕了纸遮住。
收拾完,宁玺看到鞋柜上放的教辅书,就是行骋下午去买的那一本。
就着窗外的路灯灯光,宁玺把那本书小心地拿过来,轻轻翻开。
指尖才翻过一页,里边儿用纸币叠成的爱心,哗哗到处落。
是行骋把那些买教辅书剩下的一百多元纸币,都叠成了爱心,塞进了给宁玺买的教辅书里。
拿着一翻,几乎每十页一个爱心。
全掉了出来。
在深夜月光的照耀下,行骋的爱心,落了一地……
宁玺红了眼。
他一边哽咽着,一边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