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朝暮洞天(七)(1/2)
海面上呼啸的风像一尾鱼扎入水中, 水花如珠玉四溅,到了海底却只剩下缱绻的风丝,和月影一起沉下来。
海底是亘古永恒的暗夜, 只有悬垂的明珠铺下柔柔的光, 笼着玉阶上的两道人影。
少女面上潮热未褪,嘴里咬着发带,抬手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笼起来。坐在身旁的少年,则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扎头发。
白梨侧过身体,让垂落的袖角遮住自己的脸,也挡着他目光, 小声说:“看什么啊。”
薛琼楼伸出手, 轻扯着她的发带, “我来帮你。”
她还没来得及出口拒绝, 微微凉的发带从唇齿间抽走。她只得有些拘谨地坐端正了些, 视线落在角落的地砖缝里挤出的一朵乌黑的虞美人。
这样怪异浓烈、人世间从不存在的颜色,仿佛昭示着这片能编织梦境的海底洞天, 本身便是一个虚无不实的梦境。
冰凉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沿着后颈移到脊背,稍作停顿,又慢慢滑到腰际。
像一滴水落进衣领,描摹着脂玉的轮廓,隔着轻薄的罗衫, 一片蜿蜒的冰凉。
“你快一点。”白梨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反手去抢他手里的发带。
他得逞似的轻笑起来, 一束乌发握了满手,发带松松垮垮地系了个结,歪歪斜斜地垂在肩侧, 露出一片莹白干净的后颈。
“你系歪了。”她摸着头发嘟哝。
“这样正好。”
薛琼楼半跪在她身后,垂首吻一下这片后颈,气息拂上来,一路温热的月光铺陈,他垂在地面的衣摆,也好似迢迢倾泻的月华,飞光浮玉。
檐角滴滴答答漏着水,那朵虞美人纤细的根茎被水珠打得左右欹斜,花瓣上来回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沿着花瓣淅沥沥地往下淌。
明珠光华流转,地面两道静止的人影。
一条白鱼窸窸窣窣拱出少女衣襟,在这片幽静中悄悄露出了脑袋。
“诶,等一等,”白梨捏着鱼头把它拎出来:“你的鱼。”
胖鱼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摇头摆尾,紧接着一道阴影笼上来,它又被捏着尾巴倒拎起来,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眼眸。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胖鱼尾巴在半空僵住,垂死挣扎了一下。
嘤……又要回到主人身边了。
“你不能这么欺负你的鱼!”少女一把将它夺回来,奄奄一息的胖鱼立刻在她手中满血复活。
少年抬起手,指间凝聚着赤金的寒光。
胖鱼飞快地游到白梨身后,用头抵着她的背,白梨被推得往前走一步,那道白虹又从她身后窜出来。
胖鱼得了空子,飞快地冲进黑暗中,杳然无影。
“你看,它又被你吓走了!”
“不用管它了。”
薛琼楼握着少女的肩让她转过来,肩头的罗衫却从他手心擦了过去。她提着裙角,风风火火地上去追,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少年有些郁闷,赤金色的寒光闪烁一下,有气无力地熄灭了。
他还不比一条鱼吗?
—
南下之路,风平浪静。
南方诸州的仙家宗门,实则都坐落在一条绵延万里的灵脉上,有一座孤峰直入云霄,宛若一柄斩金截玉的利剑,茫茫云雾便是若有似无的剑鞘。
一条由云海凝聚而成的孤径悬在半空,有仙鹤青鸟在云海中翩然穿梭。飞舟降停在孤径前,一行人从飞舟上走下来。
这座孤峰隶属巨阙剑宗,看着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但云径两侧却坐落着亭台楼阁、斋堂酒家,供以来往散修歇脚,一片烟火人间的繁华气象。
姜别寒在飞舟上便醒了过来,但一路沉默寡言,以往都是直接御剑登上剑峰,如今长鲸剑成了一堆碎片,他便和普通修士一样,徒步走上云径。
同门弟子让姜别寒踩着他们的剑搭一程,都被一一拒绝。
绫烟烟跟在后面,也没有说话。
右侧矗立着一座三层香阁,每一层飞檐下都悬挂着一枚铃铛,无风时也叮铃作响。香阁里专卖精美的玉石法宝,开设在剑修如云的剑峰下,占尽天时地利。
姜别寒经过这座香阁时,听到一名修士正和阁主争论:“……一块破石头要我一万白蝉币,你把我当傻子?!”
“客官有所不知,您说的这块破石头,来历可不小。”阁主赔笑道:“这可是传闻中千金难求的玉璧石,在下不久前经过白鹭洲,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鹤烟福地,为了这块玉石还差点葬身蛇腹,绝对值这个价!”
姜别寒偏头看一眼,认出这个阁主是专门忽悠外乡修士的惯犯,不仅屡教不改,还偏喜欢在剑宗管辖的地界上惹是生非。
他下意识转手摸向后背,空荡荡的已经没了剑,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鹤烟福地的玉璧石早就没了,你手里的这个是假的。”
“假的?”那修士怒目而视:“你果然在骗我!”
香阁阁主功败垂成,正想回头破口大骂,认出了这个从前三翻四次将自己赶出剑宗地界的年轻剑修,心虚得脸都白了一层,臊眉耷眼地梗着脖子:“你口说无凭,证据呢?”
“玉璧石被一个女人拿走了,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外面遥遥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姜别寒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衣襟半敞,抱着酒壶坐在香阁外,有点眼熟。
“前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